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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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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沈茴入座前不久, 裴徊光也是剛到。

上首那個原本該是皇帝所坐的座位空著,沈茴坐在椅子的左側,裴徊光坐在空椅子的右側。

沈茴將打量紅衣姑娘的目光收回來, 用眼角的餘光瞟了一眼裴徊光。他垂著眼,修長的手指間夾著個小巧的翠玉酒杯,漫不經心地轉著。

當地的官員說著客套話, 侍女魚貫而入端上膳食。開宴沒多久,當地郡守站起身, 笑著開口:“小地方有一種特殊的舞蹈。今日,小女有幸能為掌印助助興, 實乃幸事。”

他說這話時,將“特殊”二字咬得極重。

紅衣姑娘起身離席, 走到圍宴中央。琴聲起時,她開始跳舞。

沈茴觀看著, 倒沒發現這支舞蹈有什麼特別之處。這紅衣姑娘人長得漂亮,身段也纖細柔軟, 舞姿的確曼妙,十分動人。可這支舞蹈跳的雖好,卻十分尋常, 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甚至,沈茴覺得她跳的這支舞, 還沒有麗妃跳舞時更令人賞心悅目。

沈茴正想著,琴聲的調子忽然加快。起舞的紅衣姑娘擡起雙臂,旋轉起來。她旋轉的速度越來越快, 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不僅是沈茴,在坐的所有人的, 都逐漸被旋成一朵嬌艷的花兒似的紅衣姑娘吸引去了目光。

沈茴不會跳舞,可她觀看著紅衣姑娘這令人炫目的旋姿,莫名覺得……這支舞蹈的特殊之處,似乎馬上要顯露出來。

沈茴忽然想到這個美人是想要送給裴徊光的。她再一次,偷偷地,用眼角的餘光瞥向裴徊光。

裴徊光和宴席之上的其他人一樣,也在觀賞這支舞蹈。只是,他神色淡淡,臉上始終沒什麼表情,令人猜不出他的態度。

琴聲的調子快到極致時,起舞的紅衣美人忽然動作幹凈地停下來。也不知道她用了什麼小手段,她身上層層疊疊的紅色舞衣,竟在頃刻間落去,落英般漸漸堆在地上。

一件珍珠衣裹在她皙白纖細的身體上,瑩瑩泛著奶白的光澤,暈暈照人。掌寬的珍珠條帶,從玉腿纏上,貼著細膩的膚,再漸漸分開成兩條細帶,遮了雙胸,繞過纖細的脖子,扣在頸後。

這支舞的確是當地特有之舞。當地的官員並不陌生,可今日宴席之上從京城過來的官員們,望著這一幕,不由吸了口涼氣。

紅映香汗淋漓,縱使心裏再緊張,仍舊擺出最嬌媚的笑容,望著坐在上首的那個,不算男人的男人。

她自小住在郡守家中,是寄人籬下的表姑娘。為了今日的獻舞,當地郡守,明明是他姨夫,卻認她作女,給了她“女兒”的名分。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不是她能選擇的。姨母還是將她說動了,既然都是以色侍人的下場,選擇最最最位高的人,有什麼錯呢?沒有錯的。即使他不算個男人。只要能給她榮華富貴就足夠了。

沈茴呆呆望著這一幕。

這……

這比當初裴徊光逼她跟麗妃學的那支艷舞還……嚇人。

宴席靜下來。有些失態的臣子意識到這是當地官員送給裴徊光的玩意兒,都低下頭收回目光,不再多看。

偏偏,裴徊光沒什麼反應。

有些人好奇,偷偷去打量裴徊光的神色。見他的的確確是望著紅映的,只是裴徊光的目光深深,那目光像在打量紅映,又好像沒在看她。

郡守向紅映使眼色。

紅映知道今日之舉,已然付出所有,若她敗了,顔面踩在腳底,她這輩子也就沒有什麼以後了。她扭著細腰朝裴徊光走過去。

紅映逐漸走近,離得越近,心裏越慌張。

類徊光之惡名,天下人盡知。第一眼看見裴徊光的時候,紅映驚訝不已,全然沒有想到臭名昭昭的司禮監掌印太監會是這樣清風霽月謫仙模樣。

他明明看著自己,可是紅映打量著裴徊光漆色的冷眸,心裏竟生出莫名的恐懼來。等到她走到裴徊光面前,裴徊光虛置的目光逐漸相凝落在她身上。

只是一個眼神而已,紅映腿一軟,直接跌坐在地。她終於意識到,裴徊光剛剛並沒有在看她!

裴徊光冷笑了一聲,將修長手指間夾弄的翠玉酒杯放下。明明是再尋常不過的動作,酒杯落桌的聲音也不大,可那細微的聲音還是擊在參宴之人心上,讓人隨之脊背一寒。

他慢條斯理地拿著雪帕子,擦了擦夾弄過酒杯的手指,開口:“這就是容陽的風氣?”

當地郡守在心裏暗道一聲不好,趕忙起身離席,跪下請罪:“是小臣安排欠妥當!”

裴徊光沒接他的話,慢悠悠地徑自說:“世風日下、傷風敗俗、不堪入目。”

堂內,只有他清清冷冷的涼薄聲音。

這回,沈茴沒有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瞟裴徊光,而是側過臉來瞧他。不得不說,裴徊光一本正經說這些話的樣子,著實……一身正氣。

沈茴讚他不落淤泥不同流合汙之舉,只是心裏隱隱又覺得這些話從他口中說出來……有一點怪怪的。沈茴一時沒琢磨出來,究竟是哪裏不對勁。

跪地的紅映身子顫抖不已,臉上卻燒紅了,被裴徊光說的羞愧不已,竟真的生出幾分自己的行為褻瀆他人眼的想法。

裴徊光將擦了手的雪帕子放下,這才將目光落在跪地的當地郡守身上。他忽然笑了一聲,漆色的眸底漸次暈開一抹瑰麗。

“送女人給咱家一閹人,你這狗東西是什麼居心?”

郡守冷汗大顆大顆第滾落下來,結結巴巴地解釋:“都、都說掌印娶了妻。小、小臣才、才、才……才想著……”

他磕頭,用力磕頭。

裴徊光身子後仰,靠著椅背,他繼續笑著,只是神色逐漸陰惻惻下去:“怎麼著,非得咱家殺幾個人玩玩,你們這群狗東西才能不惹咱家煩?”

這下,當地的所有官員都起身離席跪了下去。

至於從京中來的臣子,雖仍坐在席上,卻無人再敢動筷。怕這邪魔奸宦真的動了殺念。

沈茴拿起勺子,去盛碗裏的魚肉丸子。魚肉丸子又圓又滑,沈茴試了好幾下,才將一顆圓圓的魚肉丸子裝進勺子裏。

瓷勺與瓷碗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來,在死寂的宴席之上,異常清晰。

沈茴終於盛到了這顆魚肉丸子,略探身,小心翼翼地將魚肉丸子放進口中吃了。她轉過頭,隔著一張空椅子望向裴徊光,說:“這魚肉丸子味道鮮美,掌印也嘗嘗看。”

裴徊光的目光也落了過來,隔著那張空椅子,與沈茴的目光相遇。

漆眸深處的瑰麗逐漸淡下去,恢覆平靜的深寒。他望著沈茴,再度緩緩開口:“咱家不喜歡女人,莫要有人再擅做主張,來汙咱家的眼。”

然後,裴徊光盛了一顆魚肉丸子嘗過,評價:“味道的確不錯。”

他放下碗勺,道一句“你們繼續”,便起身離席。

宴席之上的眾人皆松了口氣。

沈茴望著失魂落魄跌坐在地的紅映,喚人給她披了寬大的衣服,也尋了個借口離席了。

沈茴回到拂風院,詢問:“熱水可都備好了?”

她好早前就想舒舒服服泡個澡。

宮婢還沒回話,屏風後傳來裴徊光的聲音:“一會兒去溫泉池。”

沈茴繞過屏風,看見裴徊光,他坐在窗下,手裏捏著一支她的步搖,把玩著。在他面前的方桌上,放著一個長長的木盒子。

沈茴問:“掌印怎麼過來了?”

“給娘娘送個禮物。”裴徊光指了指面前桌上的木盒子,“娘娘打開看看是否喜歡。”

沈茴走過去,好奇地將木盒子打開。第一眼,滿目珍珠的柔軟熒白之色。沈茴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盒子裏裝的東西,類似於剛剛那個紅衣姑娘身上穿的珍珠衣!

沈茴飛快地將木盒子的蓋子蓋上,瞪了裴徊光一眼,惡狠狠地說:“你休想!”

裴徊光站起來,說:“溫泉池還在收拾,約莫著兩刻鐘之後就可以用了。一會兒讓順年帶娘娘過去。”

他瞥了一眼桌上裝著珍珠衣木盒子,說:“沐浴之後,穿上給咱家看看。”

沈茴咬唇,粉嫩的嬌唇被咬出一道月牙白印子。她兇巴巴地瞪他:“掌印不是不喜歡女人!”

裴徊光俯下身來,隔著方桌,湊到沈茴的耳邊,幾乎貼著她的耳:“咱家是不喜歡女人。可是滿腦子都是娘娘被撕爛衣衫的樣子。這可怎麼辦啊,蔻蔻?”

他喊著她的名字,咬咬她的耳朵。

沈茴耳朵癢癢的,心裏也生出說不出的怪異感覺。她慌張地向一側躲開,目光也移開。

她終於知道宴席之上的裴徊光哪裏不對勁了。什麼一身正氣,什麼不落淤泥不同流合汙,假的,通通都是假的。

沈茴就沒有遇見過比裴徊光更無恥的好色之徒!

“娘娘嘟囔什麼呢?”裴徊光瞥著她。

沈茴轉身,望向裴徊光。她雙手軟軟搭在裴徊光的肩上,聲音低軟裏帶著嬌媚:“溫泉池好不好?掌印和蔻蔻一起洗嗎?”

知裴徊光在她面前永遠衣衫齊整,沈茴賭他的忌諱,必然不會和她同浴。

沈茴所料不錯。

裴徊光笑笑,用指背溫柔地磨蹭沈茴的臉頰:“咱家喜歡看著娘娘出浴。”

沈茴臉上的無限嬌媚僵在那裏。

……這和料想得不太一樣。

半晌,她松開裴徊光,抱怨似地嗚哼一聲,轉身出去,往溫泉池去。身後傳來裴徊光漫不經心的聲音:“娘娘把珍珠衣忘了。”

·

溫泉池方方正正,從外面引了溫泉水進來,池水霧氣繚繞。砌得方正的池子四周,用白紗與木屏風相遮,又擺了三兩張離地只有一掌高一點的木榻,供人暫歇。

此時,裴徊光正躺在木榻上,一邊閉目養神,一邊聽著溫泉池裏沈茴弄出的細微水聲。

他太久沒有動作,這裏又這樣溫暖,沈茴以為他睡著了。是以,沈茴從池水裏走出來的時候,放輕了腳步,也盡量讓水落的滴答聲小一些,免得將裴徊光吵醒。

裴徊光躺著歇息的木榻就在池邊。

沈茴踩著溫泉池裏的石階,一步步走上來,走到裴徊光面前,低頭看他時,裴徊光忽然睜開了眼睛。

沈茴嚇了一跳,瞬間背轉過身。然而腳下濕漉漉的,她轉身的動作那樣快,打了滑,向後跌坐。

——跌坐在裴徊光的臉上。

沈茴驚呼一聲,慌張地跑開。

半晌,裴徊光摸了摸自己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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