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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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如果再見到她你一定先主動跟她打個招呼。
第七天……第好多天……
你依然是建木的那塊黃土神石，你每天迎來送往，不知見過多少人。你見過驕矜地舒展著羽翼的絕頂高手，你見過蹦蹦跳跳對這個大荒滿懷好奇的小不點，你見過的人太多太多，可是再也沒有一個騎著病懨懨靈貓穿一身赤霞的少女了。
你每天的消遣變成數她多少日子沒出現，以及等她。
你是建木的黃土神石你不說話。
03.大荒拾遺·南宮未明
有一天你忽然發現，原來你一直記得他。
慕珊掌門說你是這一撥雲麓弟子中資質最優秀的一個。年紀輕輕就三系法術爐火純青，甚至勝過她當年。最優秀嗎？你不知道。你只是漸漸習慣了各色人的目光——欽羨的，讚許的，期待的，抑或嫉恨的。習慣遠遠不是結束。聽多了讚美言語，你發現有一天你連敷衍地笑笑都不會了。看慣了羨慕臉色，你發現你連禮貌頷首都省下了。
習慣的盡頭其實是麻木。
你再也不會低頭，只懂得仰視，漠然地打量著站得比你高的人，千方百計爬上去，超過他，然後仰頭尋找下一個目標。
很久了，你以為只有最強勁的對手才值得你記住，然而那天，當周紅君嘉許地拍著你的肩膀說今後鎮守太古銅門還要多多仰仗你，有關於他的記憶就忽然鋪天蓋地而來。而明明他只是一個小人物。
他叫做南宮未明，因資質愚鈍，雖比你早到水雲宮，最後卻還是仰仗你一句求情才得以跟著風宗次宗修習法術。印象裏他是極勤勉的一個，每日不到天明就起身，先灑掃蟠桃園，然後勤勤懇懇修行。自認識他之後你才明白勤奮未必補拙，你玩笑間已能騰雲，他卻連最簡單的風雷觸都掌控不了，終於有一次，颶風之力脫了他掌控，險些作下大亂，風宗次宗怒極，索性一了百了把他趕下山去。
念著初入師門時的一點情誼，你送他下山。他沈默地走在前面，你看著他的背影，無端覺得寂寥。忽然他轉過頭來，竟是極溫和地沖你一笑，“看那朵金色蓮花。”
回想到這裏時你摸了摸自己的臉。如今的你已經不知“同情”二字該如何下筆，你深谙力量的重要性，討厭弱小的隊友，因為你缺少時間，你奔波在一個又一個軍事任務之間，如果被隊友拖累，一來延誤戰機，二來甚至可能付出生命代價。可是當年，你未經戰火，心事尚淺，想到南宮未明被逐出水雲宮，想到他的那個溫和的笑，只覺心裏陣陣發堵，那時你想既然是舉手之勞，不如幫他一次也好。
你幫了他。他騙了你。你知道自己釀成大禍，難過得幾乎說不出話。風宗次宗按了按你的肩膀，嘆息著要你前去太古銅門尋找同門師姐，務必追回天書。
你身騎彩鳳星夜兼程，一路上都在暗罵南宮未明是個麻煩精，也恨自己簡直蠢得要死。可是，當你幫助南宮未明克制了暴走的能量後他虛弱地向你道歉時，你忽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是了，那時你告訴自己以後再也不要心軟，事實上此後的日子裏你再也沒心軟過。當被金坎子囚住的慕珊替身懇求你殺了她給她個解脫時，你毫不猶豫地祭出天罰。你沒有流一滴眼淚，你甚至沒有記得那姑娘的名字。從南宮未明的事之後你開始懂得，心軟是刺猬的肚皮，如果不武裝好，就會招來致命的一擊，於人於己都是麻煩。
那麽，最末一次流淚是什麽時候呢？
你想了想，很快就記起了答案。是了，還是因為南宮未明。
那些妖魔軍發起沖擊，幾乎要突破太古銅門的防線，雲麓弟子浴血奮戰，卻依然漸漸落入妖魔的包圍。你生平第一次看到這麽多的血，還有火光，你註視著熊熊烈火眸子越睜越大瞳孔越來越緊縮，那火像是要將你的靈魂燃燒殆盡。周圍早已是此起彼伏的吟唱與風聲，你暗暗地握緊了法杖，回憶自己學過的法術，心頭遍布悲壯與蒼涼。
可是，你呀，你竟然落後南宮未明一步。
那個傻瓜。即便是現在回想起來你也還是想要罵他。蠢貨，笨蛋，傻瓜。他怎麽可以，怎麽能以自己的性命為祭，引動天書呢？他平日裏是那樣一個懦弱的人，他怎麽敢呢？
師弟師妹們常常一臉艷羨地看你高高揚起法杖召出九天落雷，他們說你的風七雷是他們所見過的最美的法術。你淡漠地笑著，心裏卻有個聲音在說，不，不是。你又想起那時南宮未明周身瑰麗的藍紫色閃電。你一輩子都沒有再見到過那麽壯觀的落雷。
而那些落雷來自於南宮未明，一個廢物，南宮未明。
一個廢物怎麽能承受那麽強大的法術的反噬呢。
最後南宮未明化作灰燼，又散在風裏，什麽都沒剩下，而你，那天的你，跪在太古銅門浸透過鮮血又經受過烈火焚烤的暗紅色泥土裏，哭得聲嘶力竭——那就是你最後一次哭泣。
不，南宮未明也不是什麽都沒剩下。他還曾說過一句話——“我是南宮未明。”這句話的尾音散在風裏，這個人被碾進泥土裏。
可是這句話，這個人，你還記得。
他是南宮未明，南宮家沒有廢物，所以你還一直記得他。
你恍然回神。周紅君嘉許地看著你。身後的師弟師妹羨慕地看著你。你背負著那麽多人的目光，耳邊反覆回蕩的還是那句——“我是南宮未明。”
你閉上了眼睛，太古銅門蒼涼的風聲漸漸響起。
你記得他，他是南宮未明。
04.大荒拾遺·西陵城相關
[一]
她聽見窸窸窣窣的響動，於是擁著紅地鴛鴦戲水的被子坐起來，熹微的晨光裏，那個挺拔的男子正是她的夫君。
“這麽早嗎？”
他剛剛佩好劍，聞聲回頭，正撞上她繾綣的目光，他心尖一軟，大步走向她，俯身在她額頭落下輕吻。她似是要擁抱他，又忽然想到了什麽，又將被子往身上裹緊了些，臉上透出淺淡的紅暈。他坐在床邊，柔聲勸慰道，“本也該有三天休假，只是最近戰事吃緊，全城戒嚴，所以實在是……”
她小心翼翼地從被子裏抽出一條胳膊，卻碰不到他，她賭氣地垂下眼，忽然吃吃笑起來，沖他勾勾手指，他眉眼間也浮出笑意，聽話地傾身過去，她摟住他的脖子，在他鼻尖上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她已經放開他，眼睛亮亮地註視著他。“那，你晚上想吃什麽，我做給你呀。”
他忍不住笑，咬著她的耳朵說悄悄話，就看見她耳根都紅了起來。
“討厭！”她軟軟糯糯地撒著嬌，擡起拳頭捶打他一下，而後又期待地仰起臉來，“那你什麽時候回來呀？”
“申時過了我就回了。”
“嗯。”
“白天要是無聊就到隔壁許大娘坐坐。”
“好。”
“我今天不登城墻，就在城東巡邏，每三刻鐘就路過家門一次，要是想我……”
“……誰要想你嘛！”
他終於還是往外走去。到門邊他回頭看了一眼，她還裹著被子坐在床上看他，目光繾綣。遙遙傳來稀疏的幾聲雞鳴，時光靜好。恍然間他回到昨夜，新婚小登科。在高燒的紅燭裏他一寸一寸挑起她的喜帕，那時她的目光也和此刻一樣。芙蓉帳暖，情花開遍。
[二]
和往常沒什麽不一樣。
許大娘早早就起來，灑掃庭院，給雞添食。漸漸地街上熱鬧起來，她聽著小販的叫賣聲就尋思要不要再囤一點鹽一直用到過年。思來想去她決計出去街上看看。
隔壁家門前有個年輕女子坐在小凳上做繡活兒，她一打眼，估計是隔壁家那小子昨天娶的新媳婦兒，模樣還端正，人看著也踏實，她看著就喜歡，於是笑盈盈地先打了招呼：“喲，這麽早就開始做活兒呀？”
新媳婦擡頭沖她一笑，明眸皓齒，“許大娘好，今天我家那位當值，我閑著也是閑著。”
“要不你到我家來做呀？”
新媳婦笑著搖頭，正要說什麽，街那頭就傳來整齊有力的腳步聲。許大娘轉頭一看，是一隊守城士兵，打頭那個不正是隔壁家那小子嘛。她頓時明白了什麽，饒有趣味地上下打量新媳婦，新媳婦的眸光正癡癡地在隔壁家小子身上打轉。
“可真辛苦呀。這一整天都要在城東巡邏吧？”
新媳婦下意識接話，“是呀，三刻鐘經過一次。”可是她隨即回過神來，不禁臉頰緋紅，難為情地看著許大娘。許大娘沖她擠擠眼，“好，好，我老婆子就不拉你進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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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第好多天……
你依然是建木的那塊黃土神石，你每天迎來送往，不知見過多少人。你見過驕矜地舒展著羽翼的絕頂高手，你見過蹦蹦跳跳對這個大荒滿懷好奇的小不點，你見過的人太多太多，可是再也沒有一個騎著病懨懨靈貓穿一身赤霞的少女了。
你每天的消遣變成數她多少日子沒出現，以及等她。
你是建木的黃土神石你不說話。
03.大荒拾遺·南宮未明
有一天你忽然發現，原來你一直記得他。
慕珊掌門說你是這一撥雲麓弟子中資質最優秀的一個。年紀輕輕就三系法術爐火純青，甚至勝過她當年。最優秀嗎？你不知道。你只是漸漸習慣了各色人的目光——欽羨的，讚許的，期待的，抑或嫉恨的。習慣遠遠不是結束。聽多了讚美言語，你發現有一天你連敷衍地笑笑都不會了。看慣了羨慕臉色，你發現你連禮貌頷首都省下了。
習慣的盡頭其實是麻木。
你再也不會低頭，只懂得仰視，漠然地打量著站得比你高的人，千方百計爬上去，超過他，然後仰頭尋找下一個目標。
很久了，你以為只有最強勁的對手才值得你記住，然而那天，當周紅君嘉許地拍著你的肩膀說今後鎮守太古銅門還要多多仰仗你，有關於他的記憶就忽然鋪天蓋地而來。而明明他只是一個小人物。
他叫做南宮未明，因資質愚鈍，雖比你早到水雲宮，最後卻還是仰仗你一句求情才得以跟著風宗次宗修習法術。印象裏他是極勤勉的一個，每日不到天明就起身，先灑掃蟠桃園，然後勤勤懇懇修行。自認識他之後你才明白勤奮未必補拙，你玩笑間已能騰雲，他卻連最簡單的風雷觸都掌控不了，終於有一次，颶風之力脫了他掌控，險些作下大亂，風宗次宗怒極，索性一了百了把他趕下山去。
念著初入師門時的一點情誼，你送他下山。他沈默地走在前面，你看著他的背影，無端覺得寂寥。忽然他轉過頭來，竟是極溫和地沖你一笑，“看那朵金色蓮花。”
回想到這裏時你摸了摸自己的臉。如今的你已經不知“同情”二字該如何下筆，你深谙力量的重要性，討厭弱小的隊友，因為你缺少時間，你奔波在一個又一個軍事任務之間，如果被隊友拖累，一來延誤戰機，二來甚至可能付出生命代價。可是當年，你未經戰火，心事尚淺，想到南宮未明被逐出水雲宮，想到他的那個溫和的笑，只覺心裏陣陣發堵，那時你想既然是舉手之勞，不如幫他一次也好。
你幫了他。他騙了你。你知道自己釀成大禍，難過得幾乎說不出話。風宗次宗按了按你的肩膀，嘆息著要你前去太古銅門尋找同門師姐，務必追回天書。
你身騎彩鳳星夜兼程，一路上都在暗罵南宮未明是個麻煩精，也恨自己簡直蠢得要死。可是，當你幫助南宮未明克制了暴走的能量後他虛弱地向你道歉時，你忽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是了，那時你告訴自己以後再也不要心軟，事實上此後的日子裏你再也沒心軟過。當被金坎子囚住的慕珊替身懇求你殺了她給她個解脫時，你毫不猶豫地祭出天罰。你沒有流一滴眼淚，你甚至沒有記得那姑娘的名字。從南宮未明的事之後你開始懂得，心軟是刺猬的肚皮，如果不武裝好，就會招來致命的一擊，於人於己都是麻煩。
那麽，最末一次流淚是什麽時候呢？
你想了想，很快就記起了答案。是了，還是因為南宮未明。
那些妖魔軍發起沖擊，幾乎要突破太古銅門的防線，雲麓弟子浴血奮戰，卻依然漸漸落入妖魔的包圍。你生平第一次看到這麽多的血，還有火光，你註視著熊熊烈火眸子越睜越大瞳孔越來越緊縮，那火像是要將你的靈魂燃燒殆盡。周圍早已是此起彼伏的吟唱與風聲，你暗暗地握緊了法杖，回憶自己學過的法術，心頭遍布悲壯與蒼涼。
可是，你呀，你竟然落後南宮未明一步。
那個傻瓜。即便是現在回想起來你也還是想要罵他。蠢貨，笨蛋，傻瓜。他怎麽可以，怎麽能以自己的性命為祭，引動天書呢？他平日裏是那樣一個懦弱的人，他怎麽敢呢？
師弟師妹們常常一臉艷羨地看你高高揚起法杖召出九天落雷，他們說你的風七雷是他們所見過的最美的法術。你淡漠地笑著，心裏卻有個聲音在說，不，不是。你又想起那時南宮未明周身瑰麗的藍紫色閃電。你一輩子都沒有再見到過那麽壯觀的落雷。
而那些落雷來自於南宮未明，一個廢物，南宮未明。
一個廢物怎麽能承受那麽強大的法術的反噬呢。
最後南宮未明化作灰燼，又散在風裏，什麽都沒剩下，而你，那天的你，跪在太古銅門浸透過鮮血又經受過烈火焚烤的暗紅色泥土裏，哭得聲嘶力竭——那就是你最後一次哭泣。
不，南宮未明也不是什麽都沒剩下。他還曾說過一句話——“我是南宮未明。”這句話的尾音散在風裏，這個人被碾進泥土裏。
可是這句話，這個人，你還記得。
他是南宮未明，南宮家沒有廢物，所以你還一直記得他。
你恍然回神。周紅君嘉許地看著你。身後的師弟師妹羨慕地看著你。你背負著那麽多人的目光，耳邊反覆回蕩的還是那句——“我是南宮未明。”
你閉上了眼睛，太古銅門蒼涼的風聲漸漸響起。
你記得他，他是南宮未明。
04.大荒拾遺·西陵城相關
[一]
她聽見窸窸窣窣的響動，於是擁著紅地鴛鴦戲水的被子坐起來，熹微的晨光裏，那個挺拔的男子正是她的夫君。
“這麽早嗎？”
他剛剛佩好劍，聞聲回頭，正撞上她繾綣的目光，他心尖一軟，大步走向她，俯身在她額頭落下輕吻。她似是要擁抱他，又忽然想到了什麽，又將被子往身上裹緊了些，臉上透出淺淡的紅暈。他坐在床邊，柔聲勸慰道，“本也該有三天休假，只是最近戰事吃緊，全城戒嚴，所以實在是……”
她小心翼翼地從被子裏抽出一條胳膊，卻碰不到他，她賭氣地垂下眼，忽然吃吃笑起來，沖他勾勾手指，他眉眼間也浮出笑意，聽話地傾身過去，她摟住他的脖子，在他鼻尖上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她已經放開他，眼睛亮亮地註視著他。“那，你晚上想吃什麽，我做給你呀。”
他忍不住笑，咬著她的耳朵說悄悄話，就看見她耳根都紅了起來。
“討厭！”她軟軟糯糯地撒著嬌，擡起拳頭捶打他一下，而後又期待地仰起臉來，“那你什麽時候回來呀？”
“申時過了我就回了。”
“嗯。”
“白天要是無聊就到隔壁許大娘坐坐。”
“好。”
“我今天不登城墻，就在城東巡邏，每三刻鐘就路過家門一次，要是想我……”
“……誰要想你嘛！”
他終於還是往外走去。到門邊他回頭看了一眼，她還裹著被子坐在床上看他，目光繾綣。遙遙傳來稀疏的幾聲雞鳴，時光靜好。恍然間他回到昨夜，新婚小登科。在高燒的紅燭裏他一寸一寸挑起她的喜帕，那時她的目光也和此刻一樣。芙蓉帳暖，情花開遍。
[二]
和往常沒什麽不一樣。
許大娘早早就起來，灑掃庭院，給雞添食。漸漸地街上熱鬧起來，她聽著小販的叫賣聲就尋思要不要再囤一點鹽一直用到過年。思來想去她決計出去街上看看。
隔壁家門前有個年輕女子坐在小凳上做繡活兒，她一打眼，估計是隔壁家那小子昨天娶的新媳婦兒，模樣還端正，人看著也踏實，她看著就喜歡，於是笑盈盈地先打了招呼：“喲，這麽早就開始做活兒呀？”
新媳婦擡頭沖她一笑，明眸皓齒，“許大娘好，今天我家那位當值，我閑著也是閑著。”
“要不你到我家來做呀？”
新媳婦笑著搖頭，正要說什麽，街那頭就傳來整齊有力的腳步聲。許大娘轉頭一看，是一隊守城士兵，打頭那個不正是隔壁家那小子嘛。她頓時明白了什麽，饒有趣味地上下打量新媳婦，新媳婦的眸光正癡癡地在隔壁家小子身上打轉。
“可真辛苦呀。這一整天都要在城東巡邏吧？”
新媳婦下意識接話，“是呀，三刻鐘經過一次。”可是她隨即回過神來，不禁臉頰緋紅，難為情地看著許大娘。許大娘沖她擠擠眼，“好，好，我老婆子就不拉你進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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