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她對著彭瑜是叫著“彭二哥”的，可是現在——

“……要我說啊，那幾個老姐姐打的算盤是白打了，彭二爺現在什麽身份，哪裏還看得上在地裏泥巴糊腳的姑娘喲……”

聽著石嬸子的話，梁方燕唇角不由現出一抹苦笑；是啊，現在彭瑜已經發達了，哪裏還會瞧得上成天要下地幹活勞作的農女村姑——

“不過也奇怪了，聽說彭二爺也有二十大幾了吧，怎麽就還沒成親呢？按說這麽好的一小夥子，他爹娘也早該給他定下親事了吧……”

石嬸子正說得起勁，拖著一捆柴火過來的吳嬸子回來了，一聽石嬸子說的是彭瑜，立即一臉神秘地應了聲：“石嫂子你這就不知道了吧？”

女人八卦之心一起，那真是抱腰都攔不住。

一瞧見吳嬸這神情，石嬸子就知道有戲，蘿蔔也不切了，將菜刀往砧板上一放，就拉著吳嬸坐到了竈邊：“吳家妹子，你莫不是知道什麽？”

梁方燕心裏一跳，連忙轉過竈臺在竈洞前蹲下身去，撥開埋在灰燼裏的火炭，在上前架了些細柴，拿起了吹火棍。

竈臺的另外一邊，吳嬸正口沫橫飛地給方嬸子八卦著之前打聽來的一些事：“聽說這位彭二爺啊，以前是定過親的，不過別看他爹原來是幹田寨的寨長，幹田寨以前也是窮得叮當響，寨長家裏也沒有多少銀錢。

一文錢憋死英雄漢，沒銀子哪裏還娶得回媳婦？好容易他家裏攢了些家底，結果去年幹田寨一場雹災，又把他家那家底給弄空了。

準親家見他家拿不出聘禮，自己女兒一年年卻是年紀拖大了，就去彭家退了親，把女兒另嫁了。誰想到這剛退了親，彭家就時來運轉了，彭家一家都發達了……”

石嬸子一陣咂舌：“那彭二爺家裏現在有錢了啊，怎麽不再找一門親事？”

“誰知道呢？”吳嬸嘴上雖然說著不知道，臉上的表情卻有些神神秘秘，壓低了幾分聲音，“不過我聽說那家的閨女長得挺好的，許是彭二爺心裏一直念念不忘人家？”

正鼓著腮幫子湊到吹火棍前面要吹火的梁方燕頓時一口吹岔了氣，竈洞裏的灰一下子都被吹得撲了出來，糊了她一臉，還嗆得她猛咳起來。

聽到梁方燕的嗆咳聲，石嬸子這才醒起這時辰再不做晚飯就遲了，連忙站起身拍了拍手：“燕兒，燒鍋啦，再不炒菜就遲嘍！”

聽到梁方燕在竈洞前低低應了一聲，石嬸子一邊準備其他的凈菜，一邊還回頭跟吳嬸念叨了一句：“這男人啊，都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吳妹子，你把那個老南瓜刮下皮。”

竈洞裏的火很快升了起來，火焰照在梁方燕臉上，紅紅的一片，似嬌羞，又帶了些覆雜。

她年前嫁到馬鞍寨以後，因為是長子媳婦，很快就擔起了夫家的大部分家務，每天最後一個才能睡覺，第二天卻是要第一個起床。

做飯做菜，燒水洗衣，還要餵豬、打理菜地，一天到晚忙得團團轉，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還生怕自己哪裏做的不好，讓公婆嫌棄。

即使如此，公公婆婆還是經常用挑剔的目光掃視著她，有一天夜裏她還聽到婆婆在跟公公抱怨，說當初不該出那麽高的聘禮銀子，什麽勤快能幹，娶回家來也不過如此……

那天晚上她氣得直掉眼淚，卻不敢當著人的面哭，擦幹了眼淚後還得給丈夫把洗腳水端去。

丈夫姚成敏根本就沒有註意到她紅腫的眼睛，埋怨了一句洗腳水怎麽打來的這麽遲，把腳一洗，就上床睡了。

那天晚上，她含著眼淚睡在床上，聽著丈夫時斷時續的呼嚕聲，滿腦子就是想著一個問題：如果當初她能夠再堅持堅持，哪怕再晚上一年嫁給彭瑜——

彭成亮夫婦都是厚道人，彭瑜也喜歡自己，彭家念著自己的好，肯定不會過得像現在這樣的日子！

只是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吃，抹掉了眼淚，第二天一早她繼續得天不亮就起床，給一家人開始做早餐……

幸好後來她知道了峒主府招人做零工的機會，想方設法地走通了方嬸子的路子，跟著方嬸子過來了，還讓方嬸子幫她瞞下了一小部分工錢，打算攢做自己的私房錢。

姚成敏借著跟姚寨長是族親的光，這次並沒有出勞役，而是留在馬鞍寨裏收割和炮制馬鞍藤，梁方燕是獨身過來的，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碰到儼然已經改頭換面的彭瑜！

如果當初她堅持著不退親，現在她肯定已經過了彭家的門，彭瑜在這裏督工，哪裏用得著她來做這些竈下的活兒？

她肯定會穿著跟彭瑜身上穿的一樣的厚繭綢料子衣裳，或許還會戴著金耳環，只要跟過來打理彭瑜的衣食住行，平常就躥過來跟這些嬸子們聊聊天……

方嬸子的手腳很快，不大一陣工夫，幾大鍋菜已經做好了，按照彭瑜原來發的話，兩個素菜，一個湯，還有一個葷菜，還有幾大鍋糙米飯管夠管飽。

今天的葷菜是蘿蔔燉肉片，在夥房裏幫廚的人有些小特權，梁方燕碗裏的肉片要比那些普通的勞工多幾片，而且還是方嬸子特意撿著肥的給她舀的。

要是前幾天，梁方燕肯定會細細吃著，覺得分外香甜，可是今天，她卻吃得有些食不知味，筷子將那幾片大肥肉片撥拉來撥拉去，半天才遞進嘴裏咬了一口。

吳嬸子見梁方燕今兒吃得慢，睜著眼盯著她碗裏那幾片肉片，咽了咽口水：“燕兒，你怎麽還不吃啊？”

吳嬸子的男人這次也過來服勞役了，吳嬸子心疼她男人每天要出大力做工，夥房裏補的那點兒小福利全都偷偷貼給她男人了，自己則就著菜湯和那兩個素菜刨飯吃。

梁方燕知道吳嬸子的事，見她直盯盯地看著自己碗裏的肉，索性將沒動過的那幾片肉搛到了吳嬸子碗裏：“今天也不知道怎麽的，有些沒有胃口，吳嬸子你幫我吃吧。”

吳嬸子巴不得一聲，幾口就把那幾片肥肉片給吞下肚了，吧咂著油嘴沖梁方燕討好地一笑：“燕兒你可真是個好姑娘，長得模樣端正，心地又好。

要是你沒成親啊，嬸兒一準兒每天把你推到彭二爺面前，指不定你就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了，每天吃香的喝辣的——”

吳嬸子話沒說完，就被方嬸啐了一口：“得了，有得吃還堵不上你的嘴？燕兒都已經成親了，你那話說了不是白說，傳出去不好聽不說，還白給燕兒惹麻煩！”

吳嬸訕訕閉了嘴，低著頭猛扒拉著刨飯，梁方燕的心卻一下子有些亂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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