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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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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貴成的到來出乎很多人的預料,因為《民聲》在首都的勢頭已經壓過了葉仲榮當初一手創辦的《新風》。

賈貴成作為“橋梁”式的人物,就連梁定國、葉仲榮也早已習慣了他的存在,他不跳出來挑刺、不找人把政策裏裏外外地向公眾解讀一遍,很多人反倒不習慣了。

嚴民裕對賈貴成的到來也很意外。

他們少年時都跟葉仲榮交好,不過賈貴成跟葉仲榮是一掛的,他卻是另一掛的,很多時候嚴民裕都跟不上他倆的思維。

賈貴成跟葉仲榮鬧到今天這種地步,說實話,嚴民裕心裏頭並不意外。

葉仲榮的個性看似平和,實際上暗藏著逼人的銳氣,從出國到下鄉,葉仲榮都是自己拿的主意,到後來在首都那邊節節高升,葉仲榮更是鋒芒畢露。

賈貴成的出身擺在那,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教導都起源於他們家的“橋梁”傳統。他的思想雖然跟葉仲榮一樣走在時代前端,但終究掙不開家族綁在他身上的那根繩子。再加上少時的積怨,賈貴成跟葉仲榮之間那越來越大的分歧、矛盾其實並不難理解。

嚴民裕正琢磨著要不要去見一見賈貴成,賈貴成就自個兒來到了機關宿舍。

這時鄭馳樂正在嚴家蹭飯吃,見到賈貴成後先是一楞,然後禮貌地打招呼:“賈先生!”

賈貴成看了鄭馳樂一眼,目光主要落在鄭馳樂那張讓他倍感熟悉的臉上。鄭馳樂給人的感覺自然跟葉仲榮少時不一樣,但他那時候和葉仲榮好得能穿一條褲子,跟其他人當然不一樣。

從鄭馳樂以前做過的事看來,鄭馳樂對自己的身世並非一無所知。

想到這個年輕人在新聞發布會上疾言厲色地罵走記者,賈貴成不禁對他微微側目。

這種心理素質,難怪能把仕途走得這麽順暢。

雖說賈貴成跟葉仲榮有怨,但他對鄭馳樂卻沒什麽惡意。在了解完鄭馳樂跟葉仲榮一次次接觸時的情況時,賈貴成甚至還對鄭馳樂有點欣賞,畢竟能當紮在葉仲榮心裏那根刺的事情不多,鄭馳樂不認他這樁肯定是其中一根!

光是想想就覺得痛快。

而且瞧瞧嚴家這情形,明顯就是把鄭馳樂當自家孩子來看了。外頭的人對鄭馳樂越好,會起到什麽效果?

襯托效果!

正好襯出了葉仲榮有多差勁。

心裏幸災樂禍歸幸災樂禍,賈貴成卻沒想著跟鄭馳樂打好關系惡心惡心葉仲榮,因為針對、打擊葉仲榮並不是他一直以來的目的。

作為“橋梁”,他是真的想做點實際的事,《民聲》不是他洩私憤的工具,而是一本面向社會大眾、面向基層人民的“橋梁”刊物——它刊行的目標是讓上面的聲音能夠毫無障礙地傳達、民眾的聲音也能層層上送。

以前賈貴成總盯著葉仲榮是因為他覺得葉仲榮不配坐在現在那個位置,總想著剝開葉仲榮的真面目。

可現在那麽做已經沒有意義了,因為以葉仲榮、梁定國、關振遠為中心的新領導班子基本成型,即使葉仲榮在私事上面藏著什麽齷齪,大概也會被人按下去——畢竟鄭彤嫁給了關振遠,真要被有心人鬧開來可是直接切了兩大“臂膀”。

賈貴成再怎麽有“不畏強權”的名氣,也不會想著螳臂當車,硬生生搞亂時局。

所以他在很多人的懷疑和不解之中來到奉泰。

沒別的原因,因為他很看好這裏。

賈貴成微笑說:“你叫鄭馳樂吧?我們沒見過面,不過我聽說過你。”

鄭馳樂說:“我也聽說過賈先生。”

賈貴成說:“我知道——我侄兒賈立可是你的擁躉。”

鄭馳樂笑應:“擁躉這詞用得不對,一直以來賈哥教了我很多,也幫了我很多。”

賈貴成說:“你一這麽說話,就讓我想起了那個人。”他盯著鄭馳樂的神情,“明明是睜著眼說瞎話,偏偏聽起來無比的誠摯認真,這大概是你們代代相傳的天賦。”

賈貴成沒提葉仲榮的名字,可在座的人都知道他說的是誰。

如果賈貴成想看鄭馳樂變臉,那他註定要失望了。

鄭馳樂臉色如常,連語氣都分外平和:“我說的是實話,賈先生能辦起《民聲》,應該看得出文章之間的區別才是。在認識賈哥之前我寫的東西都跟豆腐渣一樣,根本上不了臺面。賈哥把系統的理論知識全部交給了我,現在我拿出來的稿子不說寫得常好,至少也能看了。”

提到這個,賈貴成的臉色倒是意外地緩和下來,哼笑:“他那手好文章還是我手把手教的,果然吧,這麽多年還是只有這個上得了臺面。”

鄭馳樂:“……”

沒想到這位賈先生還有點自戀!

嚴民裕知道賈貴成來可不是為了跟鄭馳樂閑聊,他主動接過話茬:“你為什麽要把《民聲》大部分核心成員帶過來?”

賈貴成說:“你們這地方不是更需要《民聲》嗎?”他淡淡地笑著,“你跟賀正秋都是空降下來的,雖然有很多人吃你們這套,但也有很多人壓根不把你們當回事——以及更多的人根本不關心你們要做什麽。我來,就是想幫你們告訴廣大群眾你們到底要做什麽,同時也告訴你們廣大群眾到底希望你們做什麽。”

嚴民裕說:“聽起來很不錯。”

賈貴成辦事的能力還是有的,要不然也不會有那麽多追隨者。唯一的不足就是賈貴成這人太難捉摸,誰都不知道他下一步會做出什麽舉動,有這麽個人在實際上有利也有弊。

有利的地方就像賈貴成自己說的那樣,政府和民眾之間有了“橋梁”,弊端則是這個“橋梁”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塌陷或者移位,反倒惹出大亂子。

這種刊物做大了可不是小事,《新風》不就帶起了葉仲榮嗎?

它是一個平臺,一個可以把某類人凝聚起來的平臺,隨著它的支持者增多,賈貴成這個創刊人也會水漲船高。

賈貴成與日俱增的影響力正好證明了這一點。

要是賈貴成不甘心只當“橋梁”,那可就糟糕了。

嚴民裕神情莫測。

雖說少年時交往不深,但賈貴成到底也跟嚴民裕認識了幾十年,一看嚴民裕那樣子就知道他的想法。

賈貴成說:“你擺出那表情我也沒辦法,新刊號已經拿到了,你不想看到我也不成,因為我不是來跟你商量的,只是來跟你說一聲而已,”他施施然地拉開椅子坐下,“順便敘敘舊,蹭頓飯,沒問題吧?”

嚴民裕被賈貴成氣得笑了,語氣倒是平和了不少:“那當然沒問題。”

賈貴成也不客氣,立即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等吃得七分飽了,他才另起話題:“事實上在來的路上我還遇到了另一個人,可能小鄭是認識的。”

鄭馳樂微訝:“什麽人?”

賈貴成說:“懷慶省報的主編,叫常文星。他似乎不想在懷慶幹了,直接辭了主編的位子往奉泰這邊趕來。”他意味深長地瞅著鄭馳樂,“我看他是沖著你來的。”

賈貴成一說名字鄭馳樂就想起是誰了,這個常文星是延松人,在知曉他要調往奉泰後特意幫他做了個采訪,正正經經地介紹了他在延松搞的各種項目。鄭馳樂來到奉泰後常文星也一直在跟進,不時還利用他在省報那邊的便利給了他不少國內、國際的新情報,為鄭馳樂及時掌握當前形勢提供了不少幫助。

鄭馳樂對常文星一直很感激,聞言笑著說:“原來是常老哥,我跟他見過幾次面,也通過幾次話,不過他沒提過要過來的事。”

賈貴成夾了口菜,說道:“沒關系,你應該很快就能看到他了。”

賈貴成沒有說假話,第二天鄭馳樂就看到了常文星。

常文星大概四十五六歲,精神很好,背脊也挺得老直,見到鄭馳樂後上前擁抱他一下,然後哈哈一笑:“鄭老弟,我可是來投奔你了!”

鄭馳樂請常文星坐下,問起常文星過來的原由。

常文星說:“因為華夏之星。”

作為媒體人裏已經走到金字塔尖的那一批,常文星對各方面的時事當然有所了解,華夏之星試行、華夏之星被換下,很多民眾其實都不關心也不清楚,憤怒或者傷心更是無從說起。

常文星從小對新科技很感興趣,做媒體這行也是為了更好、更及時地了解相關領域的動向。

在得知華夏之星完全由國內私企自主研發之後,常文星非常興奮。要知道國內科研產品目前還是一片灰蒙蒙的區域,每年國家都要砸大把大把的錢引進技術!

無論是國企還是私企,對於引進技術的依賴度都非常高,長此以往對國內經濟發展非常不利,而且引進技術的費用、購進配套儀器的費用、技術指導的費用等等……都是非常龐大的支出。

國內開始拿出行動各型企業鼓勵自主研發,對於常文星而言是個非常好的消息!

因此這幾年常文星一直在跟進華夏之星的試行。

他怎麽都沒想到,居然就差驗收的臨門一腳!只差那麽一小步,華夏之星就被東瀛的新型火車換了下來。

這是東瀛狠狠地打了華夏之星的臉。

即使華夏之星跟常文星沒多大的關系,但他覺得這一巴掌同樣打在他臉上。

每次夢回,他都覺得火辣辣地疼。

在最後一次輾轉反側的夜裏,他那個一直想過平靜日子的妻子坐起來嘆息著說:“文星,我不希望你以後會後悔,所以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吧。”

妻子的體貼讓他愧疚,卻也堅定了他辭去主編職位的想法。

於是常文星來到了奉泰。

鄭馳樂這兩年一直有跟常文星聯系,自然知道常文星對華夏之星的別樣感情。他說道:“賀書記跟方書記換下華夏之星,也是為了堅持項目的理念。”

常文星說:“我知道。”他滿臉認真,“我還知道這是應了落後就要挨打這句話,但這頓打真的打疼我了。鄭老弟,不瞞你說,自從知道華夏之星被東瀛的新型火車取而代之之後,我就沒睡過一晚的好覺,我一直都在想出了什麽問題——到底出了什麽問題——為什麽我們會落後,而且落後那麽多!”

鄭馳樂說:“這個問題我們也一直在思考。”

常文星說:“更可怕的是,很多人並不知道我們已經落後了那麽多。我心裏那種被打得火辣辣的感覺,很多人根本不了解,也不想了解——有一部分人是因為麻木、有一部分人是因為一無所知、有一部分人是因為事不關己——我心裏頭一直有個聲音在嘶聲裂肺地叫嚷,它讓我根本不能安然地呆在原來的位置上,一個勁地催促我邁出第一步,所以我來了。”

聽完常文星掏心窩的剖白,鄭馳樂心裏也感觸良多:“常老哥,華國需要你這樣的人。”

常文星說:“我在路上碰上了賈貴成賈先生,他要在奉泰設立《民聲》分部。雖然《民聲》上面有一部分觀點過於偏激,但它在知識分子、在群眾裏面的權威性已經樹起來了。法治、政治方面的聲音有《民聲》在,我可以不用摻和。我想在這邊搞一個新刊,初步定名為《科技時報》,國際的科技水平、國內的科技水平都需要更多人去了解!在我心裏這是一件迫在眉睫的事,第一次刊行的主要內容我也想好了,從華夏之星說起!”

鄭馳樂說:“常老哥你這想法很好。”

常文星說:“你們醫協的《國醫新志》辦得很好,我會向著它靠攏。”

常文星就這麽在奉泰落戶。

與此同時,鄭馳樂也慢慢融入了省衛生廳的大環境裏面。得益於李見坤、魯邦彥以前就讓他參與過許多項目,他跟省衛生廳大部分人都有著不錯的交情。

鄭馳樂接手李見坤留下的項目後工作展開得異常順利。

直到被賀正秋找過去參與火車提速項目相關會議,鄭馳樂才遇到了阻礙。

居然是相傳被扔到了冷板凳上的米凱文。

鄭馳樂跟米凱文是在會議室門口碰上的,也沒別的人在場,米凱文說起話來簡直陰陽怪氣:“年輕人就是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兩邊都想抓,小心兩頭不著岸。”

鄭馳樂能感受出米凱文身上那明顯的敵意。

米凱文的種種行徑鄭馳樂心裏挺不齒的,但明面上並沒有撕破臉,照理說應該不會把他當靶子才對。

再加上本來理應隔在實權之外的米凱文出現在這個會議室前,想必米凱文找到了很好的幫手。

鄭馳樂上了心,對米凱文那些話也不生氣,他笑著說:“米專員,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您!”

“米專員”這個稱呼讓米凱文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這是他心裏的一根刺,任誰興沖沖地調往省廳,結果卻被告知即將作為一個永遠不會有機會出頭的“專員”,簡直是一盆冷水兜頭潑下來!

專員跟專員之間差異是非常大的,有機會出去威風的“專員”是拿著實權的專員,下去地方時一句話就能讓地方一把手服服帖帖。但也有萬年冷板凳的“專員”,一輩子都窩在死水一樣的辦公室,沒機會接觸半點對外的工作,只能埋頭跟陳朽的各種文件打交道!

而且連個明面上過得去的職位都沒給他安排。

要不是他舅舅一力爭取到參與火車提速項目的機會,指不定真的會窩囊地在那種位置上退休!

想到這裏,米凱文對少年得志的鄭馳樂就更恨上幾分。以那種職位加入這種大項目組,明顯就是靠關系走上來的,偏偏那麽多人還吃他那一套!

米凱文整了整臉色,走進了會議室。

鄭馳樂被恨得莫名其妙,也摸摸鼻頭往裏走。他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到場的眾人,很快就發現了跟米凱文目光接觸最多的人,那中年人大概四十七八,看起來跟米凱文有幾分相像,特別是那幾根笑紋的位置——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鄭馳樂沒見過這個人,不過他並不著急,跟眾人微笑點頭後就安靜地看向賀正秋,等著賀正秋發話。

賀正秋自然不會忘記給他介紹:“這位是中央下來的鐵路部國際合作司的羅應亨羅司長,這次下來是為了指導我們項目組的工作以及跟東瀛方面的接洽。東瀛新型火車的試行結果已經出來了,各項指標都完成得很好,接下來需要簽訂相關的協議。”

有人提出異議:“其實我覺得……是不是該給華夏之星放寬一點政策?三年試行下來,華夏之星已經改進了很多,真要全換掉的話,對於企業來說會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賀正秋沈默。

整兩年鄭馳樂跟研發組那邊的關系打得很好,有鄭馳樂從中斡旋,那邊倒是沒有太大的反彈,全都接受了這個結果。

羅應亨卻說道:“鼠目寸光!這次放寬標準、下次放寬標準,放寬來放寬去,還要標準來做什麽?比不過就是比不過,毀滅性的打擊也是他們自找的,誰叫他們的技術不如人!”

羅應亨說的是大實話,可他的語氣聽起來實在太刺耳了,會議室一時變得異常靜默。

這個開端不怎麽美妙,很多人都對羅應亨產生了抵觸心理,羅應亨也對賀正秋組起來的整個項目組很不滿。

這種短視的人,怎麽能挑起這種需要前瞻性眼光的大項目!

等羅應亨掃見最為年輕的鄭馳樂之後,眉頭皺得更緊了,連這種嘴上沒毛的家夥都拉進來,看來賀正秋也沒傳言中那麽清正——還不是搞這種動作!

羅應亨說:“到時候東瀛代表來了你們不能說這種愚蠢的話,誰搞黃了協議就馬上滾出項目組。而且接待規格要高一點,別丟了我們華國的臉!”

米凱文應和:“沒錯,羅司長說得對,這個接待一定要搞好!”

羅應亨對他點點頭:“我看就由凱文你負責吧。”

米凱文答應得很歡欣:“我保證會好好準備!”

賀正秋像是沒被羅應亨強調說話權一樣,點點頭認下了羅應亨的派遣。

羅應亨很滿意賀正秋的識趣,把接下來的會議交給賀正秋主持。中途羅應亨時不時插口兩句,開口的次數並不多,但此次都左右了賀正秋的決定。

會議結束後賀正秋把鄭馳樂留下了,他笑著問鄭馳樂:“是不是覺得主動權被羅司長拿過去了?”

鄭馳樂見賀正秋露出了笑容,問道:“這個羅司長來頭很大?”

賀正秋點點頭:“這位司長是首都羅家的人,除了梁定國那批人再往下數就是他的兄長了。所以雖然我職位比他高,但他能動用的能量比我要大,在這個節骨眼上我不宜跟他起沖突。”

鄭馳樂知道賀正秋說的“這節骨眼”是指什麽,最近奉泰軍區不平靜,一場暴風雨在奉泰上空醞釀已久!

這時候不能賀正秋分心。

鄭馳樂說:“賀叔你的意思是?”

賀正秋說:“羅應亨在涉外事務方面有非常嚴重的偏向性,而他選的負責人又是一心想搭上他這條線的米凱文,到時候難免會搞出很多過分討好外賓的事。這是國內對待外賓時一種很普遍的態度,即使我一直看不慣也沒法改變。”他看著鄭馳樂,“接待工作總要有人去做,雖然羅應亨已經點了米凱文的將,但我希望你能從中斡旋一下,別讓他們搞得太過火。”

羅應亨說接待規格不夠高會丟了華國的臉,實際上弄出超出規格的接待仗勢才是丟臉!

伏低做小從來都不在華國的外交政策上面。

賀正秋不想因為這種小事跟羅應亨起沖突,但他也無法忍受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眼皮底下!

賀正秋看向鄭馳樂:“你看看有沒有什麽辦法插手,如果沒有就算了,不用太費心。”

鄭馳樂的感覺跟賀正秋是一樣的,所以他爽快地答應下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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