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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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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前一天傍晚鄭馳樂就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去跟關靖澤會合。

賈立見了,站在一旁看著他整理行李,也不知道想什麽。

鄭馳樂問:“賈哥你不回家嗎?”

賈立說:“有什麽好回的?”這是破罐子摔破的語氣了。

賈立在家不被待見,回去也沒什麽意思,除了每年過年回去當個透明人之外基本已經跟首都賈家沒半點聯系。這種大團圓的節日,他杵在那兒都覺得自個兒很多餘。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想法,鄭馳樂也不好多勸,只能說:“那鄉委可就靠你跟丁老哥了。”

賈立說:“就這麽一塊小地方,閉著眼都能走完,能出什麽事兒。要走就走,別覺得鄉裏離了你就不成了。”

鄭馳樂習慣了他說話的語氣,樂道:“成,那我就放心地走了。”

他其實也沒收拾什麽,就是平時給佳佳留下的或者記下的一些小玩意兒,準備拿給佳佳當禮物。把這部分整理好後其他的就好辦了,兩套換洗的衣服一拎就可以完事。

鄭馳樂走後賈立也沒再去動鄭馳樂的書架,自個兒坐到新挪進來的寫字桌前寫信。賈立好歹也是正正經經從黨校出來的,現在雖然混得不太如意,好友還是有三兩個的。

最近他給幾個好友的信裏翻來覆去都只提到一個名字:鄭馳樂。幾個好友都忍不住調侃:“這鄭馳樂要不是男的,我都以為你找到了心上人了,來來回回都繞著他轉!”

賈立也沒生氣,斟酌了許久還是下筆回信:“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他比我要小上七八歲,看起來卻比我要成熟很多。同時他又保有少年人的熱情,對誰都是一臉高高興興的樣子。這段時間我輾轉從修安那聽說了一點他的事情,原來他的身世也並不像看起來那麽順遂。他也曾經叛逆到尖銳的地步,他也曾經消沈到不願再跟人往來,可是他今年才十九歲,就已經自己邁出了那種境況。近來我總覺得冥冥之中有什麽東西在照引著我從人生最灰暗的時期裏走出來,現在想來,也許就是因為有了鄭馳樂這樣的比照,我才意識到自己必須早一點振奮起來。”

這些話賈立也只對幾個最為信任的舊交說一說,照他的個性自然是不會告訴鄭馳樂的。

寫完信後他把信折起來收好。

這時有人敲響了門。

賈立微微訝異,開門一看,居然是負責這一帶的那個郵遞員。

他見鄭馳樂不在,說道:“賈書記,小鄭鄉長的信你能代收嗎?”

賈立說:“能。”答完後他覺得太生硬了,又補了一句,“怎麽晚上來送信?”

郵遞員說:“明天中秋,我們休假。我看到了小鄭鄉長的信怕他急著看,就先送來了,反正我家離這邊也不遠。”說完他搔搔後腦勺,露出一臉憨厚的笑容,“其實也不是光為了送信,因為過幾天我孩子滿月,我想過來問問小鄭鄉長有沒空去我家吃頓飯!”

賈立說:“那我幫你轉告他,他明天也休假去了。”

郵遞員說:“那就謝謝賈書記了!賈書記你有沒有要寄的信?我順帶給你稍出去。”

賈立說:“正好有兩封,那就麻煩你了。”

郵遞員說:“麻煩什麽,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

賈立幫鄭馳樂收了信,又封好剛寫好的回信交給郵遞員。

這一晚也沒什麽事,賈立早早躺到了床上。可躺得早,睡得卻不早,他腦袋一直在想著很多事。

自從到了青花鄉,時間一下子變得有點兒古怪,忙起來的時候過得飛快,稍不註意一整天就悄悄溜走了;可更多的時候時間反而放慢了,慢到讓人不可思議,比方說下鄉的師範生還沒到,他們鄉委得了空就輪番去學校兼一節課,面對那一張張稚氣到天真的小臉蛋時他居然覺得有些手足無措;再比如剛才看到郵遞員憨厚又真誠的笑臉,平常那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一幕幕,在腦海裏突然都清晰起來。

明明那都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細細一品,心裏頭居然溢滿了別樣的滋味。

以前他的目光放得很高,這些東西根本不會看在眼裏。為了早早出頭,他沒選鄭馳樂這樣的路,而是一跳跳到了縣委,出的也都是大步走的主意,眼界要多開闊就擺多開闊。回頭一看,自己跟以往自己最鄙夷的叔叔也沒多大區別,都是削尖了腦袋想往上走!

怨恨這東西的可怕之處就在於它會蒙蔽你的眼睛,而且它往往會把你變成你怨恨的那個人的同類。

賈立睜著眼到大半夜,披著衣服坐了起來,走到自己的桌前邊翻看擺在一側的材料邊伏案書寫。

一點橘黃色的燈光亮到了天明。

鄭馳樂並不知道賈立的輾轉反側,他跟關靖澤抵達首都的時候是晚上七八點,中秋是大節,對國人的意義只比過年小那麽一點,這時間點的火車站裏人特別多。

天公不作美,他們才跳下月臺就飄起了密集的雨絲。北方已經好久沒下雨,鄭馳樂和關靖澤都沒備著雨傘,只能望雨興嘆。

不過他們倒也不急,跟著人流走出出站口。就在他們準備找找有沒有可以買傘的地方時,就聽到車站廣播裏焦急地吆喝:“請問旅客裏面有沒有醫生或者醫護人員?剛才站臺出了意外,急需搶救的傷者有四十五人,救護車還在路上,但是路上非常堵,一時無法開過來,需要對傷者進行急救!現在有四十五個傷者等待急救,車站醫護中心的醫生在休假,只有兩個醫生留守!如果旅客中有醫生或者醫護人員,請到醫護中心支援。下面再廣播一遍……”

鄭馳樂和關靖澤對視一眼,說:“我過去看看!”

關靖澤沒說什麽,看了幾眼車站的路標,跟著鄭馳樂往醫護中心那邊跑。

等他們趕到時已經有另外八個個旅客聞訊而至,其中包括三個醫生和五個護士,都是準備回家過節的。鄭馳樂上前登記了姓名,也從事故負責人那邊了解到事情的經過:剛剛站臺過道上有兩個維修中的指示牌砸了下來,那會兒正好是人流最密集的時候,一下子就砸到了許多人。更要命的是慌亂之中有人弄響了警報器,一時之間人潮騷動了,爭相往外跑,不僅沒及時救助傷員,還發生了後續的踩踏事件。

醫護中心的四十五個傷員都是繼續要做急救的,其他摔傷、踩傷的人但還能自己去就醫的人都已經先行疏散了。

鄭馳樂沒想到事情會這麽嚴重,立刻就跟著其他人做消毒工作,穿好醫護服。

他抽空跟關靖澤交待:“你先回去找人跟進一下情況,這邊可能沒那麽快忙完。”

關靖澤明白事情的輕重緩急,點點頭說:“那我先走了。”

鄭馳樂快步邁進醫護中心。

他已經看到有傷者被蒙上了白布。

這種大團圓的日子出現這樣的慘劇,實在讓人揪心不已。火車站、學校、影劇院、賽場這些地方都是踩踏事故的高發地,人多了就不好管,不是管理力度不夠,而是人手本來就不足,有些管理盲區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徹底解決的。

鄭馳樂年紀太小,起初醫護中心還不敢讓他直接參與傷員的急救,幸而其中一個同樣是來援助的醫生認出了他來:“前幾年永交水災小鄭醫生就參與過救助了,他的外科比我還要好!”

這人是首都第一醫院的外科醫生,他一開口其他人也就沒了懷疑,畢竟這種要緊關頭誰也不會扯這樣的謊。

鄭馳樂快速投入到搶救工作裏。

與此同時,市委副書記嚴民裕也在第一時間聽到了火車站踩踏事件的消息。聽到救護車根本趕不過去後他邊往外走邊穿衣服,跑到客廳一連打了幾個電話:“快一點加派人手,疏通道路!車過不去,醫護人員跑過去!那麽多人等著救命,誰都耗不起!”

又往市委書記那邊撥了電話,聽到對方喝醉了、旁邊還有一起喝醉的其他負責人時,嚴民裕氣得摔了電話,抓起外套就往外跑。

這場雨下得很不合時宜,路上堵著的車比平時還要多。這幾年經濟飛速發展,買得起車的人越來越多,路上也越來越擠,道路擴建的提案早就提了好幾回,不過誰來負責這項工作已經扯皮了很久,方案也走馬燈似的換——結果就是車多了,路還是那麽窄!碰上這種雨天,有車的人大多出動了,這些車主大多人手拿著一個“磚塊”——大哥大,牛氣哄哄地說:“下雨了,我開車來接你!”再加上前往車站拉生意的其他車輛,火車站附近自然堵得不成樣子。

這年頭有輛車在手上的都非富即貴,負責這一塊的交警招子都亮得很,那輛車是誰的都門兒清,指揮時也不太敢放話。而且他們也不知道車站那邊的情況會那麽嚴重,對於這些司機都搶著往前擠的情況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嚴民裕趕到救護車被堵住的地方時已經急得心如火燎,見到這種狀況後哪能不氣,他搶過交警手上的揚聲器就怒罵:“不管你是什麽人,立刻讓道!給救護車讓道就是給生命讓道!再不讓開,無論你是天王老子還是全國首富,我都能把你的車給砸了。”

有人不樂意了:“你是什麽人……”

嚴民裕說:“我是市委副書記嚴民裕!”

亂成一團的車流靜了下來。

嚴民裕的大名很多人都不陌生,這個人可不好惹,他向來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沒有情面可講!他說要砸車肯定是敢砸的,在場大多是給人開車的司機,都是仗著領導或者老板的面子在外頭耍威風,嚴民裕可不是他們得罪得起的。

於是疏通工作一下子變快了很多。

嚴民裕看著慢慢讓出來的一條道路,擡手揉了揉額角。

有個交警拿著傘過來幫他擋雨:“嚴書記……”

這可就把馬屁拍到馬腿上了,嚴民裕罵道:“你給我撐傘做什麽?我淋一下雨難道會死?道路交通不搞好丟的就是人命!”說完也看那個交警青紅交錯的臉色,騎車往火車站那邊趕。

嚴民裕趕到時救護車也都已經趕到了,需要原地急救的傷員也被醫護中心留守的醫生和臨時來援的醫生進行了即時搶救,大多脫離了生命危險。

不過當場死亡和無法救治的情況就沒有任何辦法了,死亡人數已經有十一人。

醫護中心收治的四十五人加上自行離開車站去求治的傷員,傷亡人數叫人觸目驚心。

大團圓的日子鬧成這樣子,所有人心裏都不好受。

出了這種事,火車站負責人急得滿頭是汗地守在醫護中心外面,遠遠見到嚴民裕來了,掏出手絹擦幹腦門上密密的汗珠:“嚴書記!”

正事要緊,嚴民裕沒再罵人:“情況怎麽樣?”

火車站負責人比誰都上心,一一給嚴民裕細說。

見負責人也是急得不得了,顯然是一直在跟進,嚴民裕臉色雖然還是緊繃著,語氣卻沒那麽嚴厲了:“馬上找齊所有相關人員,對整個事件進行匯總,我要第一時間了解所有情況。記住,目的不是要問責,是要還原真實的情況,總結事故經驗,杜絕類似事件的發生!”

負責人立刻去幹活。

嚴民裕走進醫護中心,跟醫護中心負責人問起傷員的詳細情況。

醫護中心負責人說:“傷者的情緒都已經穩定下來,嚴重的外傷都處理過了,可以轉移到醫院進一步治療。”

雖然因為這個事故而心情沈重,該肯定的嚴民裕也照樣肯定:“你們醫護中心做得很好。”

醫護中心負責人說:“其實我們的醫生和其他醫護人員也有很多去休假了,幫忙搶救的大部分是旅客裏面自願前來幫忙的醫生。其中一個最小的醫生才十九,對於這種傷患眾多的急救工作卻很有經驗,聽說他參與過永交那邊的災後救援,嚴書記你要不要見見他?”

聽到“十九歲”,嚴民裕有些驚詫,問道:“他在哪裏?”

醫護中心負責人說:“現在在那邊跟那個傷患說話的就是了。”

嚴民裕往負責人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大約十八九歲的少年站在病床前安撫著始終哭喪著臉的傷者。也不知他說了什麽,對方臉上的痛苦漸漸淡了,在他的勸說下閉上眼睛休息。

對於他這個市委副書記的到來,對方根本就不曾察覺,轉身就走向下一個傷者身邊給傷者覆查。

嚴民裕搖搖頭說:“他還在忙,等他忙完再說。對了,他叫什麽名字?”

負責人說:“他叫鄭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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