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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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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曙光乍現,鄭馳樂就醒來了。關靖澤幾乎同時跟他一起睜開眼,兩個人沒太多言語,都麻利地爬起來穿好衣服。

等下了宿舍的鐵架床之後才發現關振遠和吳棄疾早就不在屋裏。

關靖澤和鄭馳樂對視一眼,加快了洗漱速度。

鄭馳樂說:“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關靖澤說:“昨晚我睡得有點沈。”

鄭馳樂驚奇地說:“沒想到你的失眠倒是真的好起來了。”

關靖澤恍然:“這麽一說還真是。”

鄭馳樂心裏挺高興的。

鄭馳樂曾經攛掇著佳佳讓關靖澤執行調理方案,這家夥最讓鄭馳樂不滿的一項就是睡得少。那時候關靖澤剛到任上,那個位子真正的職能沒摸清,人又沒用順手,很多事都得親力親為。那樣反覆折騰了一段時間之後睡眠越來越淺,慢慢地竟然睡不著了。

關靖澤自己覺得沒什麽,還挺高興自己精神越來越好,有更多的時間處理正事。可這種做派落到鄭馳樂眼裏就是天大的罪過,鄭馳樂始終認為身體應該平時就愛護好,要是把自己弄出病來才意識到應該愛惜身體就太遲了。

當時鄭馳樂就以佳佳需要親人作陪為由讓關靖澤放下工作放松一下心情,關靖澤那人責任心重,這個借口百試百靈。

沒想到“回來”以後關靖澤的失眠癥就不藥而愈了。

關靖澤見鄭馳樂心面帶笑意,心情也很愉快。

那時候他跟家裏人的感情極淡,鄭彤是繼母,始終隔著一重;關振遠比較嚴厲,極少像現在這樣面對面地跟他交流;張媽原本極疼他,後來因為佳佳病弱,漸漸就全心看顧著佳佳;至於首都那邊,他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幾回,只在電話裏聽聽他們的聲音,模樣兒都有些模糊了。人總是有內心需求的,由於這種需求從家裏人身上得不到滿足,他就將它傾註在工作上。

所以那時候工作就是他的全部。

在知道鄭馳樂和鄭彤的關系之後,他無法想象鄭馳樂當時是以什麽心情來面對他的。如果換了他,也許就是你既無情我便休,再也不再回頭看一眼。可在他通過種種關系聯系上鄭馳樂的時候,鄭馳樂卻只是考慮了一會兒就啟程回淮昌。

回想起來,剛剛回到淮昌的鄭馳樂其實也冷淡得很,對佳佳也只是例行公事地診治。

一開始敏感的佳佳甚至還悄悄地問過他:“小哥哥是不是不喜歡我?”

關靖澤不知道怎麽勸慰妹妹,只能私下跟鄭馳樂轉達了妹妹的話,希望鄭馳樂能和妹妹稍微親近一點,也許有利於醫患雙方的配合。

關靖澤想不起鄭馳樂當時的表情,只記得鄭馳樂當時靜默許久才說:“好,我會盡量。”

在那之後鄭馳樂和妹妹的感情就越來越好。

知道了鄭馳樂的身世以後,關靖澤比誰都清楚這有多難做到。可鄭馳樂卻做到了,後來甚至還關心起他的身體,盡心盡力地為他和佳佳兩兄妹調理。

關靖澤知道要鄭馳樂接受自己的感情對鄭馳樂而言是不容易的,肯跟他們交好不等於心裏放下了所有芥蒂,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除了需要面對的外界壓力之外,還有鄭彤這一重關系!

但關靖澤是自私的。

鄭馳樂對他而言代表著少年時期的所有憧憬以及成年之後的所有沖動,夢中的鄭馳樂伴隨著他度過了漫長而枯燥的成長歲月,重逢之後鄭馳樂又給予了他難以舍棄的欲望與念想。

他不止一次看著鄭馳樂跟他的朋友們開懷歡笑時,隱隱感到羨慕——或許應該叫做妒忌;很多回他放下工作跟著鄭馳樂帶佳佳出游,都曾想過牽起鄭馳樂的手不再放開,這些毫無道理卻又根深蒂固的異樣想法成為了他長久以來的困惑。

回到去年夏天、見到同樣重歸少年時期的鄭馳樂,似乎有什麽東西從心底奔湧而出。

關靖澤曾經花過很長的時間來思索這件事。

這條路是很難走的,畢竟整個社會對愛上同性的人並不寬容,即使是他見到過的最開放的時代這個群體也沒有完全被人接受。

如果他和鄭馳樂只想跟彼此安然度日,那當然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想要聚集財富對他們來說並不困難,畢竟他們有著重生者的先知先覺!

可他們的目的並不在此。

他並不想放棄自己選擇的路,鄭馳樂也不會因為他而放棄自己的未來,他們都有自己想做的事,並且早就做好了為之努力終身的準備。

這就意味著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他們都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但關靖澤不害怕未來將要面對的壓力,只害怕鄭馳樂沒有跟他共同經營的想法。

這狡猾的家夥至今還沒給過任何正面答覆!

鄭馳樂接收到關靖澤灼灼的目光,眼神開始往邊上瞟。

事實上隨著關靖澤這幾年來的步步逼近,他都快被洗腦成自己只有關靖澤一個選擇了——關靖澤的說法是這樣的,他要是找個跟自己心理年齡一樣大的女人吧,身體年齡相差十幾歲總歸有點不對味;可他要是找個身體年齡跟自己一樣大的女娃兒的話,難道不會覺得自己很禽獸?這世上還真沒有第二個人能夠在生理和心理年齡兩方面都跟他一致!

鄭馳樂覺得給自己這麽洗腦的關靖澤簡直滅絕人性!

現在他都不好意思欺負潘小海他們了,比人家大十幾歲,好意思欺壓小孩子嗎?

這家夥真是用心險惡啊!

於是為了反擊關靖澤的險惡用心,鄭馳樂決定繼續耍太極。

而且現在也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

鄭馳樂正了正臉色:“我們也去看看出了什麽事,我好像聽到雨聲了,而且好像挺大的。”

關靖澤的神色也凝重起來:“我也聽到了。”

他走到門邊打開門,就看到豆大的雨珠鋪天蓋地地傾斜而下,天際黑得讓人憂心。從地面的積水看來已經下了挺久了,只不過關靖澤這些天一直跟著程秘書他們到處奔走,鄭馳樂又坐了將近兩天的車,精神和身體都很疲憊,所以沒有註意到什麽時候開始下起了這麽大的雨。

所謂天公不作美說的就是永交省塔雅市的現狀。

原來洪峰已經過了,關振遠都定好回遷日期了,老天突然又來了這麽一手,臨時堵好的河堤缺口也不知能不能撐得住。

鄭馳樂和關靖澤對視一眼,都翻出屋裏備著的雨衣飛快地往身上一套,換上雨靴快步跑了出去。

他們跑到半路就揮揮手分頭走了,關靖澤是往臨時的議事大本營那邊找人,鄭馳樂是往醫療隊那邊趕。

鄭馳樂抵達醫療隊大本營後才知道雨從昨晚淩晨就開始下了,一開始大夥還挺樂觀,期盼著這場雨不會下太久,結果它卻持續了一整夜,而且於是越來越大,走在雨裏視野都模糊了。

這大大地加重了河堤巡查的難度。

安置點選地還好,短時間內不會受災,可市區那邊可能又一次遭殃了,其他安置點也不知有沒有事。吳棄疾昨晚就過來分配了任務,要他們開始按點輪班,以免有傷員送回來時沒法及時救治。

鄭馳樂聽完後心情也很沈重。

在這種天災面前他們能做到的事實在太少了,只能以最合理的方式減少傷亡、減少損失,如果像現在這樣遭遇二次險情,可以想象洪災過後的重建工作有多困難!對於當地民眾來說也是一種巨大的傷害,怎麽安撫民眾情緒也是個老大難的問題。

關振遠和關靖澤肯定會為了這些事傷透了腦筋。

鄭馳樂沈默片刻,讓正在輪值的醫療隊成員去睡一會兒,自己代替他守著大本營。

聽著外面傳來的雨聲和正準備前往最前線的士兵們的列隊聲,鄭馳樂第一次覺得自己也許該尋找一條更寬廣的道路。

如果他只是一個醫生,真正能做的事是非常少的。

如果他跟師兄吳棄疾一樣嘗試著邁出更大的步伐、站到更高一個層次來考慮問題,也許就能實現更多想要完成的事情。

這樣的方向並不是鄭馳樂所擅長的,可關靖澤、吳棄疾都曾經走得很成功,鄭馳樂覺得自己可以學,他有恒心,也不缺決心!

只是在那之前,跟首都那邊要斷個幹凈!

畢竟從他那幾年了解的情況看來葉家藏著糟心事實在太多了,他可不想那趟蹚渾水。

鄭馳樂皺起了眉頭。

而就在這時候,一陣紛亂的腳步聲突然從大本營外傳來,急促而匆忙。

鄭馳樂心頭一跳,叫醒了正在補眠的眾人。

事兒果然來了,原來河堤上出現了一個新缺口,正好沖擊著附近的一個安置點。幸而有軍方的巡邏隊正好在那邊,從洪峰底下搶救回了大部分民眾,不少民眾也相互救援,撤離到安全的地點後一清點人數才發現缺了兩個,傷亡不算太重。

只不過在緊急撤離期間很多人受了輕重不一的傷,其中包括參與救援的十幾位士兵。眾人齊心協力地將傷員以最快的速度送到這邊,希望能在第一時間得到治療。

醫療隊的人知道自己有任務在身,睡得也不沈,接了點雨水擦了把臉醒神,立刻就加入到救治傷員的行列中。

等吳棄疾趕回來的時候整個醫療隊大本營已經運轉起來。

吳棄疾看到鄭馳樂正在幫一個傷得比較重的中年傷員取出插進了腿部的樹枝,面色有些凝重,進行簡單的消毒後就走過去幫把手。

鄭馳樂的手很穩,傷員的情緒也不差,看到有個吳棄疾過來之後居然還說起話來:“這個小娃兒可真了不起,我一開始看到一水兒的年輕人還不敢讓他們來治,結果王大膽擡起受傷的胳膊去試水,回頭就跟我們說不疼,一點都不疼,水平很高!我們這才敢松口。”中年傷員瞄著鄭馳樂感慨,“一開始瞧見這娃兒這麽小,我還罵了他一頓,讓他回家吃奶去……沒想到啊——喲,取完了,真是又快又好,而且還真不疼!”

吳棄疾被這啰嗦的家夥逗樂了,接手了最後的包紮工作。

鄭馳樂安撫傷員情緒已經花去了不少精神,對著絮絮叨叨的傷員繃起了臉告訴他一些註意事項。

對方連連點頭,等自己親人走過來後又開始猛誇鄭馳樂。

鄭馳樂:“……”

這時候永交省院過來查看情況,發現這邊的傷員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以後有些驚奇,特別是李院長,他是看著吳棄疾跟關振遠走夜路往外跑的,所以他安排好另一個大本營的事就過來醫療隊這邊看看需不需要自己代為指揮。

結果人家效率比自己那邊還高。

李院長誇道:“你帶出來的人還真不錯。”他看向鄭馳樂,“這是你徒弟嗎?我看他一直跟著你。”

吳棄疾想了想,正正經經地將鄭馳樂介紹給李院長:“這是我師弟鄭馳樂,您叫他樂樂就可以了。他今年已經拿到了行醫資格證,也算是業內的一員了。”

李院長訝異地看了鄭馳樂一眼,問道:“樂樂,你今年幾歲了?”

鄭馳樂也不隱瞞:“今年十六!”

李院長誇道:“了不起!小吳啊,你們師門真是英才輩出啊。”

吳棄疾謙笑一聲,沒有接話。

李院長正要再說點什麽,卻看見了不遠處走來了一行人。

吳棄疾也眼尖地看清了為首的是誰,對李院長說:“好像是韓老首長過來這邊慰問傷員,院長您要不要準備一下迎接工作?”

李院長說:“關書記一向提倡只要有正事在身就不搞迎接那一套,不用讓他們停下工作集合了,我們過去接一下就好。樂樂也過去吧,聽說你不在你們大本營時就是這小家夥在安排救治工作是吧?也讓老首長看看我們的少年小領隊。”

鄭馳樂微微楞神,沒想明白“韓老首長”指的是誰。

吳棄疾見鄭馳樂似乎沒緩過神來,打趣道:“怎麽?緊張了嗎?韓老首長可不好見,機會難得,就當見見世面吧,走。”

鄭馳樂一聽“不好見”就想起來了,被稱為韓老首長的除了韓家老爺子還有誰!他正要找借口離開,韓老爺子一行人卻已經由遠而近。

鄭馳樂擡起頭,對上了一雙絲毫不顯渾濁的、老而睿智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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