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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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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棄疾本來就精通醫術,身體自然沒什麽大礙,只是連日奔波不斷,見到季春來心情又乍喜乍悲,才會突然昏倒。

季春來看到吳棄疾倒下也是吃了一驚,跟著其他人一起把他送到鄰近的病房休息。眾人都看出季春來和吳棄疾之間有點兒不對勁,有默契地退出病房。

只有鄭馳樂還呆在裏面。

季春來給吳棄疾把過脈後確定這只是疲累過度,轉頭對鄭馳樂說:“樂樂,我還要去那邊,你在看著他。”

鄭馳樂點點頭:“沒問題,交給我!”

季春來離開後不久吳棄疾就醒來了。

鄭馳樂吃了一驚。

照理說這樣的情況下一般人都會遵循身體的本能休息夠再說,吳棄疾卻硬是強迫自己違背本能需求,真不知該佩服他的好毅力還是罵他胡來。

鄭馳樂說:“吳先生你需要歇著。”

吳棄疾看著他沒說話。

氣氛有些靜寂。

鄭馳樂拿起一邊的藥箱放在床前:“師父沒說收也沒說不收,吳先生你還是先拿著吧。”

吳棄疾終於開了口:“這個藥箱,往後也許會交到你手上。”

事實上,吳棄疾第一眼看到鄭馳樂的時候吳棄疾就覺得這小孩和從前的自己很像。

他原想著收鄭馳樂當徒弟,好好把鄭馳樂教好,然後將藥箱交到鄭馳樂手上,讓鄭馳樂代替自己去找季春來。

想不到鄭馳樂自己拜入了季春來門下。

吳棄疾閉起眼,語帶嘆息:“真沒想到會是這樣……”

就在鄭馳樂以為他要休息的時候,吳棄疾突然又睜開了眼睛,沈沈地望向他:“要聽聽我和你師父的故事嗎?”

鄭馳樂當然很想知道,可他覺得吳棄疾目前不應該撐著。

他搖搖頭,堅定地說:“不想!”

吳棄疾笑了起來,沒管鄭馳樂的回應,娓娓談起過去的事。

吳棄疾是懷慶省的人,家鄉位於懷慶省和華東省交界處,與東瀛隔海相望,是個繁華的沿海城市。吳家祖上小有資產,但吳棄疾有個只愛文墨不愛財的祖父,他祖父在戰爭時期將全部財產獻給了軍方,吳家祖業也就七零八落,只有早年積攢的文化底子還傳了下來。

吳棄疾的父親跟他祖父最像,有著文化人的獨特情懷,兩個人對吳棄疾這個第三代都寄予厚望,希望他成為辛棄疾那種滿懷愛國之心的文壇豪客。可惜的是吳棄疾打小比較喜歡學醫,遇上季春來後更是一頭紮了進去。後來恰逢建國初年的動亂時期,吳家祖父見劫難將至,狠下心將吳棄疾托付給季春來。

師徒倆開始游走各地。

多年以後吳棄疾那位遠嫁東瀛的姑姑找到了吳棄疾和季春來,說服季春來讓吳棄疾到東瀛留學。

吳棄疾隨著年歲漸長,朦朦朧朧地了解到自己已經舉目無親,乍逢親人也有點激動,央求季春來答應這件事。

親情本來就是人生中難以割舍的一部分,吳棄疾的姑姑情真意切地開口,吳棄疾也有心跟隨她去東瀛,季春來自然不會不答應。

臨別前一晚,季春來將代表著師門傳承的藥箱交給了吳棄疾。

吳棄疾到了東瀛後他姑姑果然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帶他去見導師、帶他熟悉環境、親自教給他許多東西。

這一切表象被撕裂是在兩年之後,他姑姑告訴他祖父和父親的死因:在建國初年那場動亂中被人陷害而死。

這個“真相”讓當時還是個懵懂少年的吳棄疾紅了眼,發誓要找那些人報仇雪恨。

後來在姑姑的支持下他回了家鄉。

他打著吳家的名義周旋於祖父和父親的舊交之間,積極地“重建”吳家,自認是“覆仇者”——實際上卻成為了他姑姑的丈夫那家東瀛財閥在國內的暗棋。

再往後就是他察覺不對,跟東瀛那邊撕破了臉。

為了擺脫那邊的控制,他運用自己的“優勢”對姑姑的兒子下了藥,意在表明自己決裂的決心。

姑姑為了“表弟”妥協。

吳棄疾不知道這些事傳到季春來耳裏時變成了什麽樣子,但從後來發生的一切看來,季春來得知的事情顯然對他不太有利。

他講完後轉過頭看著鄭馳樂:“這就是當年發生的事。”

鄭馳樂沈默下來。

如果他處於吳棄疾那種環境的話,恐怕也會犯下相同的錯誤。在仇恨面前,判斷力這種東西是最難保住的,吳棄疾就算曾經被人利用也不是不能原諒的事。

至於師父那邊……

鄭馳樂問:“當年你和師父聯系要經你姑姑的手吧?”

吳棄疾擡手摸摸鄭馳樂的頭:“你果然聰明。”

他姑姑雖然妥協了,但顯然也沒打算讓他過得太舒坦,她也沒打壓他,只是讓季春來厭惡起他這個徒弟,從此不肯再見他一面。

吳棄疾恨得不輕,又怨季春來只信外人不信自己,從此憋著勁要往上爬,爬到最顯眼的地方,讓季春來不得不聽到自己的名字。

沒想到在他咬著牙苦心鉆營時,竟然聽到了季春來入獄的消息。

吳棄疾從來沒有那麽悔恨過。

季春來那種脾氣是最容易開罪人了,他的性格太直了,直到眼裏容不下半顆沙子。

吳棄疾一面打聽內情,一面後悔自己為了賭氣沒有繼續去找季春來,畢竟要是他也在的話說不定可以挽回一下。

吳棄疾盯著鄭馳樂,叮囑般說道:“你要好好跟你師父學東西。”

鄭馳樂正色說:“你要好好休息。”

吳棄疾說:“恐怕還不行。”

他話剛落下就有人敲響了病房的門。

鄭馳樂一楞,轉過頭卻見到關靖澤和關振遠站在那兒。

原來今天正好是公休日,魏其能把鄭馳樂兩人送到後就去找關振遠。

魏其能向關振遠匯報嵐山那邊的進展,關振遠一手發起東邊的治汙行動對華中省的經濟造成了不小的負面影響,幸而嵐山這邊的項目及時跟了上來,光是成鈞申請下去的栽培基地就安置了不少人。

人安頓好了就好辦了,只要人不亂,大的問題肯定不會有。

關振遠不是沒魄力的人,但這幾個月來依然過得不太踏實,聽到魏其能說成鈞那邊已經有了定案後整個人都舒坦了不少。

沒想到剛舒了一口氣,就接到了許國昌的電話,原來是吳棄疾病倒了。

這幾個月裏關振遠和吳棄疾的往來漸漸多了起來,對吳棄疾的才華十分倚重,聽到許國昌的話後多問了幾句。

一問之下才知道季春來和吳棄疾之間似乎發生了什麽事,當時在場的人都議論紛紛。

關靖澤知道鄭馳樂也來了,就跟著關振遠一起去省院那邊。

關振遠把買來的水果放到桌上,擡手蹂躪鄭馳樂的頭發:“樂樂,考完期末考了吧。”

鄭馳樂點點頭:“剛考完沒幾天。”

關振遠問道:“考得怎麽樣?”

鄭馳樂“唔”地一聲,瞧了關靖澤一眼:“比他少一分。”

說起這個鄭馳樂的怨念可就深了,他在語文作文、英語作文這兩方面怎麽比得過向來寫得一手好文章的關靖澤。

這種主觀的東西本來就難拿滿分,更何況他還得糾結怎麽寫才能符合自己的年齡,簡直痛不欲生!

鄭馳樂一臉糾結。

關振遠見他臉都快皺成包子了,心裏樂呵得很。他知道鄭馳樂和關靖澤一直有在通信,那些信他也瞧過兩眼,寫得那叫一個老成,弄得他覺得兩個小鬼都快成精了。這會兒聽到鄭馳樂跟同齡人一樣和關靖澤較勁,他反而覺得有些好笑。

到底還是小孩子。

關振遠揉揉他的頭發,轉向吳棄疾:“吳老弟沒事吧?”

吳棄疾說:“一定是老許那家夥小題大作把你找來了吧?那家夥就是愛操心。我自己的身體怎麽樣我還不曉得嗎?休息一下就好。”

關振遠坐下給他削蘋果:“能醫難自醫啊,你還是找人看看比較好。”

“哪用那麽麻煩,說起來我正好有件事要和你談談。”吳棄疾對鄭馳樂擺擺手說:“樂樂你跟靖澤出去玩。”

鄭馳樂繃起臉:“你該休息了!”

吳棄疾被他逗笑了:“鄭醫生您放心,談完我就休息。”

鄭馳樂知道吳棄疾這種人是勸不了的,轉過頭跟關振遠交待:“頂多讓他多撐三十分鐘。”

關振遠也笑了起來:“行,保證落實監督工作。”

得到了關振遠的保證,鄭馳樂跟關靖澤一起往外走。

關靖澤註意到鄭馳樂穿著自己買的外套,心情變得非常好。

出門時他見天氣有點冷,也把新買的外套穿上了,兩件外套款式差不多,他這件的顏色深一點、鄭馳樂那件顏色淺一點,站在一起非常和諧。

鄭馳樂當然沒註意到關靖澤那點兒的小心思,他跟著關靖澤走到落了滿地落葉的林蔭小道上,踩得枯葉咯吱作響。他扭頭瞅著關靖澤:“你怎麽也過來了?”

關靖澤說:“魏叔來我們家找爸談事情,他說你也來了,所以我過來瞧瞧。”

他們這幾個月頻繁通信,感覺倒是熟稔多了,鄭馳樂也不覺有異:“這幾天沒什麽事吧?”

關靖澤說:“也沒什麽事,不過佳佳開始學爬了,滿屋子爬來爬去,你要不要去跟她玩玩?”

鄭馳樂怔了怔,想到那個乖巧懂事的妹妹,點點頭說:“也好。”

兩個人正準備找個地方聊天,突然見到一個身穿米白夾克的男人朝他們走了過來。

那是個長相相當好看的中年人,臉頰上的笑紋非常明顯,顯然是個常常笑的人。

他和氣地問:“小朋友你們好,知不知道住院部在哪裏?我想去這個病房探望一下朋友,他孩子出了點事兒。”

鄭馳樂接過他手上的紙條一看,楞住了。

居然是那兩個病嬰所在的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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