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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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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靖澤回到關家時只有張嫂在家,佳佳也在睡。

他走到佳佳的小床邊看了會兒,然後跟以前一樣挪動小床準備把它搬到自己房間照看。

正在準備午餐的張嫂聽到聲響走了出來,笑著說:“靖澤回來了?”

關靖澤點點頭:“跟魏叔一起回來的。”

張嫂走過去跟關靖澤一起擡動小床到關靖澤的房間。

這兄妹倆近親點兒她看著也放心,雖說鄭彤人不錯,但繼母與繼子之間到底還是隔著一重,關靖澤能跟佳佳處得來是好事。

中午的時候鄭彤和關振遠都準時到家,她見到關靖澤後一楞,下意識地想問鄭馳樂有沒有一起回來,話要出口時卻又頓住了。

鄭馳樂沒有理由再來。

關靖澤察言觀色的功夫也並不差,一眼就看出鄭彤的想法。他說道:“樂樂要忙起來了,他準備考淮昌一中。而且樂樂還認了一個師父,好像是個很厲害的老人家,樂樂準備跟他學醫。”

鄭彤笑容微僵:“樂樂從小就是有主意的……”

關靖澤移開視線,卻驀然對上了自家父親盯著自己看的目光。

雖然他把不滿和敵意藏得很好,但他父親應該也感覺出來了——畢竟他明裏是備報鄭馳樂的行蹤,暗裏卻是暗示著鄭馳樂的未來計劃裏並沒有鄭彤這個人。

關靖澤秉承食不言寢不語的優良傳統,埋頭吃飯,不再吭聲。

飯後關振遠果然來找他談話。

父子倆關上門對視片刻,關振遠先開了口:“靖澤,你知道了多少?”

關靖澤也不意外,他鎮定地回答:“知道樂樂的生父和生母是誰。”

關振遠伸手揉揉自家兒子的腦袋:“我知道你跟樂樂很要好,但是這裏面有很多事都是陰差陽錯,並不能全怪你媽……”

關靖澤平靜地跟關振遠對視:“她有想過樂樂聽到我喊她媽媽的時候是什麽心情嗎?”

關振遠一頓。

有時候最傷人的,往往是最細微的細節。那幾天樂樂到底是以什麽樣的心情呆在關家的?他們一家越是和氣,他就越覺得自己被排除在外了吧?他再怎麽早熟也不過是個十一歲的小男孩,能對他們露出毫無勉強的笑容意味著什麽?

要麽是他想要的更多,多到他可以忍耐、可以偽裝到這種地步。

要麽是……

他已經什麽都不想要了。

他已經什麽都不想從鄭彤這裏得到了。

從鄭馳樂那天拒絕他們那個收養建議時說的話看來,顯然是後者。

正是因為不再強求什麽,所以才能心平氣和地面對、所以才會認定“姐”、“姐夫”這樣的稱呼不改口。

關振遠嘆了口氣,說道:“你和芽芽要跟樂樂好好相處。”

關靖澤“嗯”地一聲,目送關振遠離開。

他轉過身走回小床邊看著睡得分外香甜的佳佳,回想起三個人相處時的場景,心也不自覺地發軟。

既然以前沒有給過,那麽以後也不需要了,有他和佳佳就已經足夠。

鄭馳樂當然不知道關靖澤無恥地把他自己加進了“需要”名單裏面,他正為自己的事忙得腳不沾地。

在嵐山周圍的村莊跑幾天以後,季春來幹脆地把鄭馳樂踢開了:“我帶你兩個師兄去東邊,成老師你們去西邊,樂樂,你自己往南走。”

鄭馳樂不服:“為什麽我不能跟師父一起?”

季春來說:“這只是走訪而已,我也沒什麽可教你的,倒是薛巖和大牛還需要帶帶。”

鄭馳樂瞪著薛巖和牛敢玉,那模樣兒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薛巖先受不了了:“師父,我跟樂樂一路吧,他也可以帶我,您帶著大牛就好。”

季春來點點頭:“也行。”

鄭馳樂沒話說了。

他帶好記錄本領著薛巖往南跑,開發是要因地制宜的,他們一路上要關註的是地勢、氣候,還得問問當地人有過什麽栽種經驗。當然,一上去就發問是行不通的,還得跟人套套近乎,比如給人瞧瞧病之類的。

嵐山人常年跟藥打交道,對於醫術倒也有幾分心得,見鄭馳樂還真有幾分真本領,也就和他聊開了。

薛巖一開始還是跟以前一樣沈默,可鄭馳樂哪裏會讓他閑著,招呼他也上前給人把脈。

一看薛巖那生澀的架勢,眼睛毒辣的人都笑了:“喲,這一看就是生手!”

薛巖也不惱,試了幾次以後就不再生疏了,認真地跟鄭馳樂得出的結果對照。

一路走過幾個村落,鄭馳樂收獲頗豐,薛巖也獲益匪淺。

兩個人走了一整天才踏著餘暉回嵐山小學。

回程由於趕著回去,倒是沒怎麽說話。

直到校舍出現在他們眼前,薛巖才突然開了口:“樂樂,我覺得這樣的日子很好,踏實。”

鄭馳樂一楞,笑了起來:“我也這麽覺得。”

不知怎地,鄭馳樂給關靖澤回信時神使鬼差地把這一段對話寫了進去。

薛巖和牛敢玉都在慢慢改變,鄭馳樂心裏當然很欣慰,可這些話他不知道可以對誰說,想來想去也只有關靖澤能聊上兩句。

關靖澤看到信時在心裏刷刷刷地寫上了薛巖的名字。

——發現威脅。

很可惜,他還沒法把這個威脅解決掉。

關靖澤決定按兵不動。

他開始詳細地把這邊的情況寫在給鄭馳樂的信裏,包括佳佳開始學爬了、鄭存漢精神好了很多等等,最後詳細地說起東邊汙染情況的調查進展:關振遠聯合了省公安廳、省環境保護廳、省院醫療隊組成調查小組,掃除了調查障礙,雷厲風行地展開了調查。

關振遠一向硬氣,既然決定要介入就不會瞻前顧後,這次調查聲勢浩大,就連不再調查名單內的廠子也有不少嚇得關門大吉、卷款逃亡——這些家夥簡直是不打自招了。

有不少人暗裏笑關振遠是個楞頭青,都幸災樂禍地等著看他怎麽收拾東邊這個爛攤子:汙染容易治理難,他把這事兒揭出來不是等於把東邊這一塊的生路都斷了嗎?

對於種種非議,關振遠卻只有一句話:“難治也治,盡量說服重度汙染區的居民及早遷出,在沒有解決汙染問題前受汙染地區產出的東西統統不允許進入市場。”

關振遠是淮昌的一把手,他一發話底下就全安靜了,只是心裏都在盤算著自己該怎麽應對才好。

不能怪他們憂心忡忡,這麽一來東邊這一塊不僅不能提供稅收,還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這不是拿自己的前程開玩笑嗎?

當然也不是沒有人支持的,當場就有人自動請纓攬下汙染地區的治汙重擔,這人叫解明朗。

解明朗後來也是很有名的家夥,他十年如一日跟汙染打交道,被稱為“防汙治汙第一人”。

關靖澤在信裏提起解明朗是想讓鄭馳樂幫忙想想接觸汙染物時有什麽有效的防護方法,因為解明朗辦事經常親力親為,最後因為經常行走在汙染區、接觸汙染物而得了重病,命在旦夕。

那樣的結局想起來還是令人唏噓。

張世明在會議過後就找過解明朗,了解到治汙的難度後拍板定案:必須擴大報道、擴大影響。

這時候國內的媒體還處於“報喜不報憂”的階段,很少有大篇幅、大版面報道某件負面新聞的狀況出現,畢竟出現這種新聞對於當地的負責人而言也是赤裸裸的打臉行為!

張世明跟關振遠坐下來談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在九月一日這個全國開學日開始全程跟進報道。只有引起更多的關註,才能讓更多的人註意到汙染的嚴重性。

在這種信息閉塞的年代,做好這種專題並把它傳播到其他地區,對張世明而言也是一個挑戰。

但是張世明顯然並不害怕這種挑戰。

“你問過我為什麽要選那樣的路。”關靖澤在信的最後寫道:“其實答案很簡單,因為他們都已經在前面開路,而我只是跟著他們往前走而已。”

鄭馳樂接到關靖澤的長信時已經快開學了。

暑氣漸漸散去,秋意慢慢滲進來,四面吹來的風都泛著涼氣。嵐山的霧氣也不知從哪生出來的,一到清晨就霧蒙蒙一片,直到朝陽升空才肯散去。

他看完關靖澤的信後小心地把它收起來。

關靖澤跟他一樣也有許多不能和其他人說起的話,畢竟這些話不應該從他們這種年紀的孩子口裏說出來。

通過關靖澤的描述,鄭馳樂可以勾勒出關靖澤成長的環境。

出生在那樣的家庭註定不會得到太多的關愛,因為家庭中的每一個成員肩上都挑著重擔,永遠騰不出太多時間來關註小孩的成長。

這樣的成長環境造就了關靖澤那極少與人親近的個性。

同時關靖澤從小耳濡目染的正是那種敢挑重擔、敢當大任的大氣魄,所以他沒有把時間浪費在博求關心、博求關註這種事上面,他學什麽都比別人認真、做什麽都比別人努力。

正是這樣,才有了他認識的那個關靖澤。

關靖澤那家夥會費心寫這樣的信,恐怕是擔心他走不出來吧?擔心他因為身世而難過、因為他因為重回故地而傷懷,所以隱晦地勸他往前看——看到更多的他們應該去做的事。

鄭馳樂笑了起來,將信收進口袋裏。

我怎麽會輸給你呢?

我可是鄭馳樂。

步入秋天後鄭馳樂開始變得格外忙碌。

“前世”鄭馳樂已經跟季春來一起一一踩過點,所以他的“網”撒得非常準,如今幾乎每天都會有來自各地的交流信件:有交流醫案的、有讓“嵐山野醫”幫忙辨識藥材的、也有交流行醫心得的……

季春來每天都把鄭馳樂、薛巖、牛敢玉三人叫到一塊,拿著這些現成的“教材”展開探討式的教學,最後由鄭馳樂擬寫回信。

同時魏其能也交給鄭馳樂一個任務:讓他多帶幾個有希望考淮昌一中的好苗子。

起因是鄭馳樂跑去跟魏其能借書,說要跟薛巖、牛敢玉一起考淮昌一中。

魏其能相當不要臉地說:“趕一只鴨子也是趕,趕一群也是趕,你就順便組織組織其他人好了。”

當然,這也不是沒好處的,鄭馳樂接下這個任務後他需要什麽書魏其能就給他買什麽書,並且無條件提供一切物質條件。

鄭馳樂也不拒絕,說什麽他也是二十五歲的成年人,這點小事是難不倒他的。

以前他跟嵐山這邊的人處不好是因為一心想著離開,真想跟這些小鬼打好關系還不容易嗎?

於是鄭馳樂的小肩膀上又多了一個擔子。

一眨眼就到了學期末,成鈞站在魏其能的辦公室外頭往下看,正好瞅見鄭馳樂在跟人打球放松——那家夥居然敢拿他那小身板兒帶隊跟牛敢玉那批體育生對抗。

成鈞嘖嘖讚嘆:“這小子還真是活力無限,難怪你這麽壓榨他。”

魏其能笑了起來:“怎麽能說是壓榨?這叫激發他的潛能。”說完他又問起成鈞項目進展。

嵐山的開發計劃在眼下鬧得沸沸揚揚的“治汙行動”對比下顯得非常低調,但關振遠對這一塊有著十二分的重視,早就派了人下來跟進,有了人力和專款的投入,進展當然是喜人的。

成鈞提到這個就來了精神,眉宇之間充滿了自信:“把這段時間拿到的第一手資料好好整合一下就能拍板定案了。”

魏其能高興之餘又忍不住嘆息:“我不如你。”

成鈞拍拍他的肩:“別說這種話,你能重新振作起來我們心裏都很高興。”

這時魏其能辦公室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魏其能拿起電話接聽,那邊的人顯然不太鎮定:“小魏啊,我是老孟。上邊有人要到你們嵐山小學視察,你可要好好接待啊。”

原來是省裏管著教育這一塊的孟局長,明裏跟他父親魏長冶沒半點關系,但這些年來對他很關照,說是他的長輩也不為過。

魏其能笑問:“孟局,什麽人這麽重要,居然要您老親自通知我?”

老孟說:“唉,我就直說了……來的人是耿修武。”

魏其能沈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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