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三人在屋裏閑聊著,那邊於采秋拎了土豆去公共廚房做飯。

這大雜院裏只有一個廚房，六七戶人家擠在這裏，也使得這裏就像是沒有硝煙的戰場，而每次做飯都是一場攀比大戰。

正是飯點,廚房裏聚集著四五個婦女,一邊說著閑話,一邊忙著做手裏的飯菜。

於采秋拎著這一面口袋土豆進來,吸引了屋子裏所有人的目光,大家看到於采秋竟然拎了土豆來做飯，一個個的看稀奇。

“呦，於老師你家買了土豆啊。”

“嗯。”

於采秋不愛聽別人喊她於老師,這個本來應該是令人尊重的稱呼,現在聽到耳裏卻像是諷刺。

她一貫的不愛和院子裏的人打交道,大家對她的冷淡也見怪不怪，只不過在背人的時候會念叨她幾句假清高、瞧不起人一類的閑話。

今天她家來客人的事，大家都看到了，現在正主站在這裏,就有人多事的打聽道：“於老師，今天來你家的是誰啊？你家親戚嗎？”

“是雲興下鄉那個村莊裏的老鄉。”於采秋不冷不熱的回了句。

她不太想提這些，她兒子是主動下鄉的，她和她愛人都是老師，在這個時代，老師這個職位很容易出事,當初怕連累到兒子,他們就將孩子主動送去下鄉了。

好在他們一個是小學老師，一個是初中老師，對一些事情涉及不深,可即便如此，他們還是被沒收了家產，不得已來到這個大雜院住。

“這土豆是人家拿來的吧？”

一群婦女眼紅的看著於采秋清洗土豆。

“是。”

於采秋沒有隱瞞，都在一個院子裏住著，大家之間幾乎沒有秘密，她早上有沒有去搶購，大家都是有看到的。

“於老師，這一口袋土豆有不少吧，你家就兩個人，這麽多土豆吃的完嗎？要不給我兩個吧，我剛好放鍋裏燉了。”

這厚臉皮的話惹得於采秋眉頭輕皺，她家並不富裕，也只是剛夠溫飽，如今她還在小學授課，每月有十幾塊錢的工資。

可是她愛人因為是初中老師，當年事情太過覆雜，所以他現在已經不能做老師了，找了一個掃大街的活在幹，又苦又累不說，還掙不了多少錢。

而且他們還有個下鄉的兒子，時不時要接濟一下孩子，可以說這個家裏的經濟來源全靠於采秋一人。

在這個吃什麽都要買的城裏，他們的日子過得不僅拮據，還戰戰兢兢的。

“於老師，你要是給她兩個，那也得給我兩個，你不能厚此薄彼，咱們可都是鄰居。”

“是啊，都是鄰居，你給她就得給我們。”

占便宜的事誰也不肯錯過，幾個婦女看於采秋沈默不說話，更加得寸進尺了，紛紛朝她要起土豆來。

這樣的事，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於采秋仿佛又看到了昔日被借東西的場景，平時鄰居們就愛占她便宜，小到借點鹽，借點醋，大到借塊煤，借個本。

她和愛人不敢說什麽，因為身份敏感，最怕得罪人被舉報，所以平時只能忍氣吞聲。

可這次這些土豆是馬蘭花他們帶來的，人家還沒走，她就把人帶來的東西分了，這太沒教養了。

而且糧食本來就少，她現在分給這屋子裏的幾個人，那明天是不是還會有剩下的兩戶人家也來要土豆，這二十來個土豆，這麽一來也就不剩什麽東西了。

屋內的幾個婦女都在盯著於采秋，期待著她把土豆拿出分給大家。

結果於采秋委婉的說道：“這些土豆是人家老鄉省下來的口糧，我打算只中午吃幾個，一會還要給人拿回去的。”

眾人失望了，一個個臉色也變得不好看了，有兩個婦女見她不想給，失望歸失望，卻沒一直揪著不放。

可其中一個長相刻薄的婦女卻直接撂了臉子，撇撇嘴：“於老師看不出來啊，你還挺會算計的，東西還拿回去？那這麽說，就是人家帶了東西上門，你卻拿人家帶來的東西招待人家，最後又拿人家的東西做還禮，合著你一分錢沒出，還白吃頓土豆。”

於采秋被人譏諷的紅了臉，她剛才沒想這麽多，只想著怎麽樣才能不把土豆白給幾人。

這些土豆她早就想好了怎麽處理，那就是給兒子拿回去。

聽說下鄉的知青經常吃不飽飯，她怕兒子挨餓吃苦，就想讓他拿回去做糧食。

至於說為什麽沒想給馬蘭花帶走，是因為她了解兒子的性格，那孩子既然接下這東西了，就說明有正當收下的理由，要麽就是那孩子已經想好怎麽還人情了。

被人奚落幾句，於采秋羞憤的低頭切著土豆，只當那些嘲諷不是對她說的，為了不招惹是非，幾句難聽的話，她還是能忍下來的。

人就是這樣，你越是不反駁，越不搭理對方，那對方反而越容易得寸進尺，這個刻薄女人也一樣，她看於采秋不吱聲，反而蹬鼻子上臉了。

“要我說啊，於老師你就不該吃這頓土豆，你說你要真做熟了，怎麽好意思端上桌去，我要是你，那土豆我就絕對不吃一口。”

“是，你說的對，是我考慮不周到了。”於采秋手中的動作不停，聲音淡淡的回了對方一句。

那婦女看她態度冷淡，也覺得再說下去沒趣，加上剛才已經嘲諷幾句了，氣也已經出了，便轉頭不搭理她了。

其他幾個婦女看到這個刻薄長相的女人幾句話就敗下陣來，說不清心裏是失望還是什麽情緒，總之就個個拉長臉，不太痛快。

這頓飯，於采秋做的很壓抑，好不容易將一頓飯做好後，她急忙端著回了屋，再不肯和這群女人待下去了。

屋子裏，容雲興和顏凡夏還有馬蘭花，三人已經聊的很熱切了，顏凡夏和容雲興這會兒功夫下來也混熟了。

容雲興看過很多的書，顏凡夏又是後世之魂，兩人討論起那些名著典籍來，頗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聊到最後，容雲興看一眼自己家那空蕩蕩的書架，露出心疼又可惜的覆雜表情。

真正愛書之人，是把書當友人，珍之愛之的，尤其在這個時代，很多人，甚至把書看做了希望和寄托。

現在容雲興家裏的書都被抄走了，也不知道是燒是扔，他每次看到那空下來的書架，都會有一種感覺，他感覺被抄走的不是書，是他的夢想，是他對未來日子的盼望。

顏凡夏看他眸中流露出哀傷，便開口換了話題：“容大哥，不知道你家有沒有關於種植的書籍？我想借來看看。”

容雲興的思緒被拉回來，他看向顏凡夏，說道：“這個不太清楚，家裏的書現在都是我父親在整理，我得等他下班回家後，問過他，才能知道有沒有。”

“那好，等伯父回家後，麻煩你幫我問一下。”顏凡夏笑道：“我現在回了農村，要下地務農，所以對種植很感興趣，就想研究一下這類的書籍。”

容雲興壓下心底的驚訝，答應下來。

他是下鄉的知青，知道那種下地有多苦多累，他們剛去農村時，大家都適應不了那種生活，很多下鄉的知青的還會在晚上偷偷哭泣。

同樣是城裏長大的顏凡夏，不僅沒有被苦難打倒，反而還迎著苦難而上，提出要研究種植類的書籍，這讓他有些刮目相看。

顏凡夏要是知道他心裏竟然是這麽想自己的，肯定會告訴容雲興，他想多了。

她剛去農村，還沒吃過種地的苦呢，而且她今後也不用種地，只是個放羊的，活兒可是很輕松的。

並且她也不是真心實意借書，她只是想岔開話題，畢竟她的空間是撒一把種子就行，連澆水施肥都不用管，睡一覺菜就能吃了，簡直不要太方便。

於采秋端菜進來時，顏凡夏和容雲興又已經聊到了他們村子裏有幾個知青的問題上。

“我們村子裏加我共有九個人，是不同批次去的，就前不久才來一批。”

容雲興性格好，但凡顏凡夏問到的，他都會溫和的回答她。

顏凡夏想到了高考，她覺得像容雲興這樣的人材，不能一輩子都耗在農村裏，她隱晦的提醒道：“容大哥，你不要放棄學習，或許將來哪一天國家就恢覆高考了，到時你就又可以回學校讀書了。”

容雲興淡然一笑：“但願有那麽一天吧。”

馬蘭花在一旁看著這一對是越看越覺得般配，容雲興性子溫和，顏凡夏也不是脫跳的，兩人坐在一起討論詩集典故，說不出的養眼。

於采秋端菜進來也看到了這一幕，她抿抿唇沒說什麽，只是招呼大家趕快吃飯，還不忘對馬蘭花道歉，說自己不知道她們過來，準備的晚了。

馬蘭花本來就打著和對方做親呢，怎麽會挑理，而且確實是她們來的太突然了，沒準備才是正常的。

她接過於采秋手上的菜盤子：“不礙事的，我們娘倆今天能吃口熱乎的就不錯了，不然我們都打算啃幹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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