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瑤周身忽閃過一道白光，從她體內走出個白發白眉白胡子的老者，正是十九年前戰死的太清真人。他淡淡開口：“夙青，竟然是你。”

夙瑤見到太清真人，一驚：“師父……”

夙青笑著看他，眼神中卻是掩不住寒意：“是我，師父。你在夙瑤師姐身上待了十九年，兩番經歷幻暝界臨近，難道還看不透嗎？”

太清真人道：“我沒有錯，我不過是為了天下蒼生。”

夙青笑笑，道：“九天玄女的話師父您也聽到了，以師父的智慧，怎麽會不明白？”

太清真人冷笑，道：“果真是天要負我！天要負我！”

夙青搖頭：“不是天負你，是你自己負了自己。原本，以師父的悟性，飛升成仙不過是時日的問題。可你非要逆天而行，才落了個鬼形魔性的下場。師父，看在我叫你一聲師父的份上，聽我一句勸：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快隨我去地府吧。”

“不，”太清真人道，“以我如今之罪孽，回地府豈不是要打入十八層地獄？”這些年來，他害死了衛鸞音和夙青，險些害死了夙藍，又因一己之私控制了夙瑤心智，害了整個瓊華上下……這些罪孽加一塊，恐怕……

夙青再搖頭：“今生的罪孽總是要還的，就算今生不還，來世當牛做馬任人宰割也是要還的。若是師父不回去，只能墜入魔道，永世不得超生。他日，縱使後悔也沒有後悔的機會了。”

“好吧……”太清真人無奈地嘆了口氣。這一天，終究是要來的……

夙青輕笑：“那夙青就不送師父了。”說罷，夙青揮袖，太清真人瞬即便不見了。

“師父！”夙瑤見太清真人不見了，慌忙喊道。

夙青道：“夙瑤師姐，不必擔心，師父不過是去了地府。”

“你究竟是誰？”夙瑤道。眼前的女子神色看著眼熟，卻又想不起在哪見過。

“即使我如今說出來，你也未必知道。還是等到你百年之後，自然知道我是誰。”夙青道。

夙瑤繼續問道：“那你方才和師父說的話都是真的？這近二十年都是師父控制了我的心智？”原來，她在這囚禁五百年不過是因為師父控制了她的心智。

夙青點頭，剛想說什麽，卻又搖搖頭，道：“師父確實控制了你的心智，但不過是部分。你之所以走到這一步，是因為你心中的欲望。”

“欲望？”夙瑤不明白。

夙青道：“有些人，去了便去了，你又何必因為他而為難自己？你知道，他心中的那個人並不是你。”

夙瑤一驚，眼前的人竟知道多年來深藏於自己心中的秘密。她的聲音也不覺顫抖起來：“你，你究竟，究竟是誰？”

夙青淡淡道：“我是夙玉。”夙瑤非要問，她也只好找了個夙瑤知道的人來說。

“夙玉？”夙瑤似是平靜了些，過了半晌，又開口：“你怎麽變成了柳夢璃的模樣？方才在卷雲臺的也是你？”當年夙玉和她走得較近，知道她心中所想並不奇怪。

夙青點頭，愧疚道：“夙瑤師姐，我並非有意如此。若是方才傷了你，也絕非我所願。我這樣做，不過是不想讓你們再錯下去。雖說……雖說我並未成功。”

“我知道，”夙瑤道，“這本就是我和玄霄的錯。玄霄這十幾年都在想你，你可去看過他了？”夙瑤與玄霄囚在兩處，這五百年註定自己一人度過。

夙青道：“我已去看過他了。以後，我會留在此地，會有機會常常來看你的。”

“那便好。”夙瑤輕輕答到，思緒卻早已回到十九年前……

……

百年之後。

青鸞峰。

慕容紫英靜靜站在山崖邊，放眼望著黃山諸峰的大好風光。時已過百年，百年之間，事事變遷，所謂古人，離的離，去的去，睡的睡，留下的只有他一人。

許久，他身後忽吹起一陣風。清風過後，出現了一個身著藍色紗裙的少女。

“師伯，你怎麽來了？”慕容紫英問，沒有回頭。

夙青沈下臉，故作一副不滿的樣子：“你怎麽知道是我？”

慕容紫英道：“因為師伯身上的香味很獨特。”

“你何時有了這樣靈的狗鼻子？”夙青開口，說的雖不像好話，卻是真心誇讚。

慕容紫英淡淡道：“師伯真是愈發會說話了。”相識百年，他對這女子也了解了些。

夙青嘿嘿笑道：“我是來看看天河的。他還未醒來……”自從使用後羿弓，雲天河便一睡不醒。

“原來如此，”慕容紫英道，“可是，師伯為何要穿夢璃的衣服，扮成她的樣子？”

夙青驚道：“我本以為你只是鼻子靈，不想腦後還長了眼睛！”

慕容紫英無奈道：“師伯你每回來都穿這身，不看也知道。”他今日不過是一時好奇，隨口一問，不知怎麽便成了腦後長眼了。

夙青恍然大悟道：“我是怕天河突然醒來，這樣穿，我可以裝作是夢璃的幻象。”

“你怕天河知道，為何告訴我？”慕容紫英問。

夙青又嘿嘿笑道：“這不你看出來了嘛。本來，我誰都沒打算告訴。”誰叫你慕容紫英這麽厲害，看出來她不是幻象，是個鬼。本來，她可是要把這事帶去輪回的。

慕容紫英道：“這，不過是湊巧。那日……”

那日，若不是夙青忘了將生死符放在身上，也不會被慕容紫英發現自己是鬼。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年紀大了，這些陳年往事不知說了幾百遍了，還不膩。夙青連忙岔開話題，道：“我前些日子看了生死簿，發現菱紗已在鬼界做滿苦力，如今已經投生在了黃山腳下，今年應該快十七了。”

都快十七了？慕容紫英不禁蹙眉：“師伯確定是前些日子？”

“是呀，”夙青認真點頭，“不就是十幾年前看到的。你那‘愛妻’兩字刻得這樣好，難道不想去山下看看她？”

慕容紫英搖頭：“我知道，菱紗一生的心願便是做天河的妻子，這‘愛妻’兩字，我是替天河刻上去的。再說，都過了幾十年了，如今的菱紗也不再是從前的菱紗。若人轉世還和從前一樣，為何夢璃會對天河有情？”他忽想起許多年前菱紗去世，即使奄奄一息，仍不忘最後看一眼天河。

“你若心中沒有她，為何一直留著九龍縛絲劍穗？”夙青問。

慕容紫英無奈道：“留著劍穗的分明是師伯你。”五十年前，他早就把九龍縛絲劍穗送給了夙青。

“不錯，”夙青點頭，“你確實沒有留著，不過也沒扔呀。再說，我也沒有留著，我已經將劍穗送給大哥了，那劍穗和羲和很配。”

“那便好。只是，師伯你與兩位師伯的墓碑上真的什麽都不寫？”慕容紫英問。自知道夙青的真實身份後，慕容紫英和韓菱紗便在小木屋旁新起了一座墳，將雲天青、夙青與夙玉三人的屍骨葬在了裏面。

夙青談了口氣，道：“你覺得碑上可以寫什麽？”

慕容紫英搖頭。是呀，墓碑上可以寫什麽？

“好了，”夙青道，“我還有事，先回東海去了。有空我會去劍冢看你。”

“師伯慢走……”慕容紫英道，至始至終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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