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青在十日之內背熟了劍譜，隨後，便日日與玄霄一同練劍，快一月下來也未見到雲天青。這一日正好師父放她休息，她便去找雲天青，可不想房中一個人也沒有。夙青心中無聊，便四處閑逛，不知不覺又來到了醉花陰。

夙青從前也曾來過，卻從未發現醉花陰中有一株鳳凰木。自從借夙玉的身子借屍還魂後，她便常常來此。

此時正是六月中，鳳凰花開得極好。夙青擡頭望著滿樹如涅槃重生的鳳凰花，忽然想起了雲天青給她講的故事。

前幾日她看書時，正看到了這個故事。

夙青扶著鳳凰木靜靜站著，心中忽惆悵起來。這兩年，世事可謂變幻幾番。先是她放棄宿主之位，令夙玉成為宿主再；是她為清寒毒，與雲天青一同下山……不過兩年，她死了，夙玉也死了，如今活著的人也早已不記得她……

也不知這宿命何時才是個盡頭……

她記得，那個鳳凰花的故事有一首歌……

“夙玉，你果然在此。”夙青正唱著歌便聽到玄霄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她回頭，不知何時玄霄已站在他身後。

玄霄聽說夙玉今日來找過他，便去夙玉房中找她，誰知她並不在，倒是有人看見她往醉花陰來了。他本想問問她找他何事，卻聽到她正在唱歌。聽著聽著，他越覺得心中悲傷，便忍不住開口。

夙青沒想到會遇到玄霄，便楞了楞，道：“玄霄師兄……”

玄霄心覺打斷她唱歌，過意不去，便問：“你剛才唱的，那是什麽歌？”

夙青笑道：“咦？師兄對音律也有興趣？”小時候她與玄霄也會唱唱童謠，可自從進了瓊華，尤其是這兩年，玄霄的生活除了練劍便只有業管星象了。

玄霄道：“我不懂音律，只不過那歌中透著無盡悵然，令我略感好奇罷了。”

夙青點頭：“那首歌自然是很哀傷的……杳杳靈鳳，綿綿長歸。悠悠我思，永與願違。萬劫無期，何時來飛？……”夙青忽想到雲天青。自雲天青不記得她後，一直把她當做夙玉，雖也是常常見到，也會對她很好，但一切似乎都不同了。再加上，這段時間，他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萬劫無期，何時來飛？”玄霄見她似是萬千感傷在心頭，便細細品味一番她所說的，許久，又道：“同門兩年，我卻不知夙玉你也擅詩賦。”

夙青低頭，不好意思道：“夙玉哪裏會，這不過是源自書中的一個故事，倒讓師兄你見笑了。”

“哦？是怎樣的故事，竟會如此傷情？”玄霄蹙眉，他平日裏專註練功，並未看過什麽悲戚的故事，今日不知為何，夙玉一說他卻非常感興趣。

夙青道：“道經有雲，西方衛羅國蓄有一只靈鳳，能化人形。王有長女，字曰配瑛，十分憐愛這只鳳凰。數年之後，王女忽而有胎，王覺得古怪，怒而斬下鳳頭，埋於長林丘中。王女傷心不已，不久之後，誕下一名女嬰，女嬰落地能言，反而很得王的喜愛。那以後許多年，王女一直郁郁寡歡，某日天降大雪，王女因為思憶靈鳳，來到長林丘中，唱起歌來，或許是歌聲太過悲戚，感動了天地，靈鳳竟死而覆生，帶著王女一同飛入雲端……”

說完，夙青長長嘆了口氣，道：“好在這個故事總算善始善終，也不負這對有情人了。”

“莫非，在夙玉的心中，也是思念著誰？”玄霄問道。從前他也是極喜歡夙玉的，可從未問過夙玉的心事。可這些日子他總覺得夙玉與以往不同，雖還是從前一般的溫柔嫻靜，卻總是不時流露一絲惆悵，展現一點活潑，讓他不覺想知道她心中究竟在想什麽。

夙青被玄霄說中心事，一驚，忙道：“哪裏……我不過是見這些鳳凰花開得絢麗，便想到了那個關於鳳凰的傳說。平日若是練功累了，我就來這兒看看花，總覺得心中會平靜許多，只可惜不能常來……”說著說著，夙青心頭又生出一絲悲涼。

玄霄見她又蹙了眉頭，心中仿佛被揪了一下，道：“為何不能常來？你不必過於顧忌與我修煉雙劍之事，雖然眼下我的進境暫時比你快上一些，但是你不可急功躁進，反會欲速則不達。”

夙青點頭。

玄霄見她臉上又有了笑意，便道：“你若是喜歡，日後我也可以陪你一同來賞花……”此話出口，玄霄心中也是一驚，忽然覺得這些日子自己似乎變了。從前合練雙劍，他與夙玉總是各自回房。可自從夙玉大傷之後，每每練完劍，他都會送夙玉回房，可謂極其自然，如水到渠成。

夙青喜道：“真的嗎，師兄？你願意和我一起來看鳳凰花？”她雖每日喝玄霄一同練劍，可每每練完劍，玄霄都會直接送她回房。礙於身份，她也不像從前一般與玄霄又許多話聊，更不要說是如今日一般說說心裏話了。聽到玄霄這樣說，她自然高興得很。但轉念，她又想到如今也不能像小時候一樣，與玄霄一同看星星，心中不禁又惆悵起來：“我還以為……師兄除去練功之外，唯一喜愛的便是夜觀星空。”

玄霄聽了，心忽沈了沈，他確實愛看星空，但不知何時起，他已不知道觀星究竟是為了什麽。在他心中，似乎有什麽不能割舍，卻又被莫名其妙地割舍了。

許久，他又覺得心中似是釋然了，便笑道：“天懸銀河、繁星燦爛，自然令人望之胸中開闊，不過此地風光秀麗，我也十分喜愛，我們便約好了，閑暇時若有興致，就來此賞花。”

夙青點頭：“嗯，師兄，說好了，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夙青擡頭，忽有一陣風吹來，將樹上開的太盛的鳳凰花吹落，在空中輕舞。

夙青不禁感嘆：“真美。”

“我想誰打擾我睡覺，沒想到玄宵師兄和夙玉師妹你們在這賞花。”

身後的樹上忽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兩人回頭，只見雲天青正斜躺在一棵樹上，手中正拿著本書。

“天青師兄，你怎麽在此？”夙青問道。她沒想到在這能遇到雲天青，心中真是一百個歡喜。

雲天青從樹上跳了下來，撣撣身上的花葉，笑道：“哎呀，夙玉師妹你莫怪。早知道我就不開口了，免得打擾你和玄霄師兄賞花。可是我一個人在樹上，是在無聊得很，所以……”

玄霄打斷道：“天青，修的護眼！你這幾日總是不在房裏，就是到這裏來看書？”

“是呀，”雲天青道，“我看這兩日鳳凰花開得好，便到這裏看看書，順便賞賞花。”

玄霄似是認真地點點頭，道：“看來，打擾的是我。”

雲天青忙道：“師兄你說什麽呢！我這也是第一回遇到夙玉師妹呢。”

“是呀，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天青師兄。”夙青點頭，順便瞪了雲天青一眼，雖說自己現在是夙玉，但何必把關系撇得這樣清楚。

雲天青被夙青一瞪，只好嘿嘿笑笑。他從前從未想過溫柔可人的夙玉師妹會瞪人，可自從她大病一場後，他便習慣了。

玄霄道：“我只是開玩笑，你們別當真。”說是開玩笑，半分是真，半分是假，不過是借著玩笑探探虛實。

“玄霄師兄也會開玩笑？”雲天青與夙青異口同聲道。

玄霄點頭道：“你們兩個倒是很有默契。”

夙青紅著臉，笑了笑，道：“玄霄師兄，既然我們遇到了天青師兄，不如以後我們三個人便一同來賞花吧。”能與她最愛的大哥與天青一同來賞花，正是她求之不得的。

玄霄低頭，似是想了想，道：“也好。今後若是誰要來這，便叫上其他兩個。”

※※※

鳳凰花一開便開了三月。這段日子，只要夙青與玄霄練完劍都會到醉花陰賞花，而每每雲天青也必定坐在樹上看書。待到七月末，鳳凰花已將開敗。這一日玄霄、夙青與雲天青三人又到了醉花陰。

夙青見一樹的鳳凰花雕謝，清風吹來，殘花紛飛，不禁感嘆：“花開花落，聚散無常，也不知何時我們幾個就會分開。”夙青經歷了生離死別，此時想來，覺得分離都是及其輕易的事。

玄霄聽了，道：“待他日瓊華上下飛升，我們三人便可生生世世永不分離了。”經過幾月，玄霄終是為自己想要成仙尋了個借口，原來他是想和夙玉長長久久。

雲天青道：“成不成仙倒不是什麽重要事，我們三人趁此好時光，好好相處、好好逍遙才是正道。”說罷，他悄悄看了眼夙青，只覺得她最近似乎心事重重。

夙青見兩人提起成仙的事，忙道：“你們可曾想過，我們這樣為成仙不擇手段，甚至波及妖界，是有違天理的？”這些日子太清真人對練劍督促的緊，她迫於自己夙玉的身份，雖可以打打馬虎眼，卻又不得不練。她本想帶著望舒一走了之，但顧及玄霄的安危，只好處處找機會說服玄霄放棄成仙。

奈何，玄霄成仙之心頗為堅定：“夙玉，你又說這個做什麽？我早說過，這不是你我應當想的。”

雲天青卻道：“我倒覺得夙玉師妹所言不無道理。我們成仙倚靠的不是自己的修為，而是竊取他人之靈力，可謂不道德。”這些日子，他與玄霄二人走得極近，對最近改變許多的夙玉師妹的想法也有所耳聞。他雖不知夙玉師妹從哪知道這些想法，卻對她所說的極為讚同。

“天青，怎麽連你也……”

玄霄話還未出口，卻聽到遠處傳來夙汐的聲音：“玄霄師兄，夙玉師妹，夙瑤師姐有急事找你們！”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借用了玄霄之夢裏面的對話，羞愧……

但是我真的有很認真地改！【嚴肅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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