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合

似乎是沒有想到她會這麽說，追命微有些意外，擡眼就看見小道姑正板著一張臉一本正經地拍著自己的肩膀，大概是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動作有些笨拙和僵硬，神色卻是異常柔和——相比起她以前“目中無人”的模樣，現在的小姑娘居然還會安慰他不要擔心，實在已經是是溫和生動得多了。

追命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希音的頭頂，苦笑著道：“現在你知道這一趟有多危險了？”

希音看他一眼，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頓了頓後，又搖了搖頭。

這意思，就是知道很危險，但還是堅持要一起去、不會一個人先走？準確無誤領會到小道姑意思的追命心頭一暖，卻還是有些苦惱地揉了揉腦袋，嘆著氣喝了口酒，正要說話，卻再一次被人搶在了前頭：

“前輩可是追命？敢問姑娘高姓大名？二位對我未婚妻有救命之恩，我周白宇沒齒難忘，今生……”

看著眼下的情形，先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早已是不言而喻了。周白宇一邊說著，一邊已是向著兩人的方向跪了下來。希音微微皺了皺眉頭，忽然只覺腰間一緊、隨即渾身一輕，整個人都已經騰空而起，追命粗獷的大笑聲同一時間在耳邊響起：

“什麽前輩不前輩的！我才三十出頭，還沒那麽老！救你未婚妻的人是小丫頭不是我，你也不必對我道謝。你且起來，護好白女俠，你們的人在林西四裏，我自會在林外接應你們！”

周白宇的動作微微一僵，聞聲擡頭時早已不見了那兩人的身影，只剩下那豪爽的大笑聲還在林間回響著——周白宇略一沈吟，臉上的神色終於又放松了下來，止了欲要下跪的動作，由衷地向著兩人先前的方向拱了拱手，揚聲道：“多謝二位！”

……

希音對追命全然沒有設防，自然是沒想到他會突然攬著自己一躍而起，等到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早就已經是看不見還在原地的周白宇了。希音個子嬌小，被他這麽攬著腰摟在懷裏，整張臉都貼著追命的胸口——希音一貫不喜歡和別人太過親近，這會兒雖不反感，卻也到底還是有些不太習慣，微微皺了皺眉，輕輕掙紮了一下——立時就被追命攬得更緊。

“放開我。”希音微微蹙起了眉頭，輕聲開口——追命腳下的步子微微一緩，以為是自己的動作太過唐突惹惱了小姑娘，忙不疊地低頭去看她，就見她仍是面無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追命低咳一聲，剛想解釋，就聽見小姑娘清冷的嗓音再一次響了起來：

“我……沒事。”

原來不是生氣，只是不自在——好不容易終於分辨出了希音話裏的情緒，追命下意識松了口氣，笑了起來：

“出了樹林就是鎮子，鎮子裏的客棧只有一間。按他們的腳程，今晚應該就是在這客棧裏過夜了——我輕功快，先過去看看這一路有沒有埋伏，你到了客棧順便洗個澡換身衣服，好好處理一下傷口。”

追命說完，頓了頓，再一次叮囑著：“你還有傷，別運功。”

希音沒有說話，只是忽然間仰起頭和他對視了一眼。追命笑了笑，剛要問她還有什麽話要說，就見她輕輕眨了眨眼睛，很快就垂下了眼簾，不再掙紮。

希音生得嬌小，這樣的姿勢讓她看起來好像整個人都窩在了追命的懷裏，小姑娘低著頭靠著自己胸口的模樣更是異常的溫柔乖順——追命低咳一聲，別開了眼睛，腳下步子更快，臉上的神色卻是越發柔和。

樹林的後半段仍然還有些埋伏，但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嘍啰，輕而易舉地就被追命一一解決。出了樹林就是大石鎮，鎮上唯一的一家客棧叫做平安客棧。追命要了間樓上的房間、又讓小二送了浴桶和熱水進屋，看著希音關上房門，站在門口遲疑了片刻，到底還是不放心、沒敢走開，就這麽靠在門口一邊喝著酒一邊守著。

客棧很簡陋，房間的隔音效果自然也糟糕得很，嘩嘩的水聲清晰無阻地從屋內傳了出來——追命低咳了兩聲，略略走遠了一些，坐到了二樓的欄桿上，仰頭倒著酒喝。他倒酒的動作有些猛，不少酒都淌了出來落在了衣襟上，將他那身本就有些襤褸的粗布衣衫暈染出一片暗色的水漬，他卻半點也不在乎，依然這麽大口大口地倒著酒喝。

追命的酒葫蘆雖是比一般葫蘆大了不少，卻也架不住他喝得這麽快，很快就見了底。追命皺著眉又晃了晃葫蘆，卻實在是再也倒不出半滴來，只能嘆了口氣從欄桿上跳下來，正想再去叫小二打些酒，只聽“吱呀”一聲輕響，小道姑的房門被打開了——

她已經換好了衣服，穿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茍——就像是她平時的性子一樣，嚴肅又刻板。只是頭發卻因為還濕著而披散在肩頭，發梢微卷，零零星星地掛著幾滴水珠。原本白皙平靜的臉因為熱氣蒸騰的緣故而泛著粉色，讓她平日裏總帶著的那股清冷一下子就消散了幹凈，整個人都好像一下子變得柔軟了起來，幾乎就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小動物，單純、懵懂又乖順。

追命一貫愛看美人，希音長得漂亮，他也是一早就知道了的。但她平時清冷又嚴肅，倒是少有這樣的時候——一瞬間的失神之後，追命很快就恢覆了過來，樓下大堂卻恰在這時響起了熟悉的說話聲。

追命哈哈笑了一聲，伸手搭上了希音沒有受傷的那一邊肩膀，半推著她進了屋子，隨手從架子上取了毛巾、擡手就罩到了小道姑的腦袋上，看著小姑娘伸手扒拉著頭上毛巾的模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快把頭發擦擦，別著涼了！我到附近轉一圈看看，你在這裏待著好好休息一下。”

希音這時候終於把毛巾從自己的頭上扒拉了下來，抓著毛巾擡眼看他，抿了抿唇。追命卻只是摸了摸她毛茸茸的頭頂，低笑了一聲，轉眼就已不見了人影，只剩下他最後一句叮囑好像仍然響在耳邊：“周白宇他們都到了，你們互相照應，暫時應該不會有危險。”

希音輕輕咬了咬嘴唇，沒有再說話，只是不緊不慢地走到房間門口去關門——追命在樓下和周白宇一行人打招呼的聲音立時就傳了過來。

希音沒有遲疑，面無表情地關上了門，而後回到鏡子前坐下，用毛巾一絲不茍地擦著頭發。

頭發快擦幹的時候有人來敲門，希音放下毛巾開了門，就見一個一身白衣、容貌昳麗的姑娘正站在門口，赫然是已然清醒了的白欣如。

見她過來開門，白欣如立時就笑了起來——她容貌清麗，性子又溫柔，笑起來便格外好看：“希音姑娘？抱歉打擾了，大恩不言謝！方才追命前輩……不，追命兄說讓我和你住一個房間好有個照應，你不介意吧？”

希音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側身讓她進來，再一次把門關上，回到鏡子前認認真真地束好了頭發，盤著腿在榻上坐下，閉上了眼睛，旁若無人地開始打坐。

這一路上同行的都是大男人，難得有了一個女孩子，先前又救了自己的命——白欣如對希音本是頗覺親近，原想和她多聊幾句，卻見她一副沈默寡言、好似完全沒有看見自己的模樣，微有些無措地咬了咬唇，卻是識趣地沒有再去喊她，只是叫小二送了熱水來，而後自己也安安靜靜地洗了一個澡。

押送的銀兩就放在希音隔壁的房間裏，周白宇一行人都住在那裏，所有人的晚飯自然也都是在這間屋裏吃的——飯吃到一半，樓下就是一陣嘈雜。一人下去看了看，回到房間裏時表情凝重：

“又來了一隊鏢隊，今晚得小心了！八個鏢師，兩個鏢頭，一個是滄州九指金龍戚繼威，另一個是勇勝鏢局總鏢頭快刀車雷，這趟鏢看來不輕！雙重負擔，小心為妙！”

眾人立時點頭，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只是暗自多加小心，沒有再多話，也沒有去和樓下的鏢隊打招呼。

吃過晚飯，兩個女孩子一起回了房間。希音仍舊一言不發地坐在榻上打坐，白欣如換了衣服解了頭發，正打算上床睡覺，卻忽然聽見了隔壁傳來的說話聲——客棧的隔音是真的糟糕，隔著一堵墻，說話聲卻是清晰可辨：

“大哥，小弟眼拙，別的看不出來，就只看出來周城主和白女俠就快請我們喝喜酒了！”

“不錯，我也看出來了！不知道周城主是否能先告訴我們兄弟一個日子，我們也好準備賀禮啊！”

說話的，是李氏的青衫十八劍中的兩人——這一趟他們損失慘重，十八人一同出的門，如今卻只剩下了三人。

兩人話音剛落，周白宇那清朗的嗓音便也傳了過來：“別胡說，別胡說，白姑娘若是聽見了……”

他的聲音有些尷尬和不好意思，卻並沒有惱怒，滿滿的都是笑意和滿足——白欣如忍不住紅了臉色。

那頭的李氏兄弟卻是哈哈大笑了起來，忽地話題一轉：“周城主和白女俠喜事將近，我看追命三爺也不遑多讓啊！”

“可不是！”話音剛落，立時就有人接口道，“前頭三爺交代希音姑娘受了傷、托我們好好照應的時候，那臉上心疼得簡直生怕大家看不出來！要我說吧，希音姑娘那也是漂亮得跟仙女兒似的，但就是脾氣沒有白女俠好，冷冰冰的都不理人……周城主，你說是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 哥們兒你這麽八卦你師父造嗎？

三爺你是動心了呢還是動心了呢還是動心了呢？

PS：看到有姑娘說起《走龍蛇》，突然想起來——你們造嗎？冷血是真的帶著他家那位去過青樓的23333

☆、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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