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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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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第一場冷雨無端端落下來,行空剛剛邁出登封鎮地界。

七天前,他被師父至善親自攆出了少林寺。七天來,他一直徘徊在山下登封小鎮,挨家挨戶化緣,潦倒至此,卻舍不得離去。

這是他自幼生長的寺廟,這是他開始懵懂修行,逐漸青澀長大,開始萌生夢想,並將佛祖如是說的真言把持終生的地方。如果用世俗之人的話來形容,這裏是他的家。

他的家,在寺廟。他的兄弟,就是一起修行的僧人;他的父親,就是仁慈善德的前輩高僧。

他久久依戀著,不肯離去。

他本打算就在登封鎮下做一輩子的行腳僧,化一輩子的緣,直到師父原諒自己,讓自己重新回到寺廟中。

可是整整七天了,少林寺不僅沒有傳出任何對他伸出橄欖枝的消息,甚至連一向情意深重的師兄弟們,都沒一個來看他。

他並不知道,是至善發了狠話,任何人都不能去見行空;更不知道,自從他走後,至善的病情日益惡化,已經到了半昏迷狀態,寺中為此十分憂心。

他在登封鎮化緣時,淳樸的百姓都認得他是藥僧至善的徒弟。以往至善給百姓治病,行空都在打下手。所以如今他淪落到這個地步,百姓都對他很和善,爭先把熱騰騰的飯菜給他,怕他在逐漸寒冷的天氣裏吃不飽。

可登封鎮這麽小的地方,幾十家百姓,就算一天一家,不過兩個月就會走遍。兩個月後呢,他繼續從第一家開始化緣?

他能這樣在登封鎮賴一輩子嗎?

整整熬了七天的希望,突然就撐不住了,突然就看到了自己前途的淒涼和孤寂。倘若這一生真的要如此不得已地了卻,似乎也不該老死在已經兜兜轉轉地沒有餘地的故鄉。

行空終於決定離開登封鎮,離開少林寺。

悄悄地離開,不帶走一絲眷戀。只是向一個相對富裕的酒店老板化了兩個粗面饅頭,揣著逐漸涼透的心,他默默地走出了登封鎮地界。

就在他邁過地界碑後,第一場冬雨不期而至。

冬季的雨,淅淅瀝瀝,並不大卻因為這寒涼的天氣而凍徹肌骨。行空沒有傘,沒有蓑衣,沒有鬥笠。走了一小段山路,他薄薄的棉衣就被小雨浸透了。

實在熬不住,他躲到了路邊一家小飯館的屋檐下。破舊狹窄的屋檐下,雨水從檐邊滴落下來,敲打著他青白的頭皮。行空凍得臉色發青,卻渾然不覺,木然地望著一片慘淡的冬景。

不知道等候了多久,雨卻下得執著。冬日的白晝短暫,一場雨又下的昏天黑地。眼看天色將晚,他卻被滯留在

登封鎮門口,不知是否天意。

雨等不停,卻等來了一個莫名其妙的人。

封十二早早穿上了縫綴白狐毛皮的艷粉色薄棉長袍,偏偏不系緊衣帶,敞著裏面的緊身鑲金邊粉紫色小衫,傲人的“胸懷”繼續招搖過冬。

她撐著一把牡丹花油紙傘,蕩著珠玉琳瑯的大耳墜子,一步三搖地出了登封鎮。行覺那個如狼似虎的狗和尚,每次都□一樣粗魯。讓封十二還沒做完就想嘔吐他一身。幸好這是最後一次了,唐不虛此行要行覺辦的事基本成功了,接下來唐笑會處理掉一切。封十二一刻都不想留在登封,不管下不下雨就離開了。

反正,無論她封十二走到哪裏,都會吸引大批的男人饑渴地為她鋪床疊被。哪怕荒山野嶺,她也有本事弄成個紅香暖床。

封十二走著走著,就看到了路邊小飯館,裏面似乎有一片男人的喧囂傳出來。這裏是個很好的目標,封十二盤算著,大碗酒地灌醉那些傻瓜男人,大筆錢花著他們的值錢物件,然後讓他們為了她爭風吃醋,最好能大打出手,大半夜都不會寂寞了。

封十二走近小飯館,正要收了傘進去,忽然就瞥見了在屋檐下躲雨,凍得一臉青紫的行空。

“咦,小和尚?”封十二膩著聲音說。

行空沒聽見。雖然近在咫尺,他大腦一片空白,迷迷瞪瞪的,完全沒留心有人叫他。

封十二不甘心了,封十二不喜歡不理睬她的男人;越不理睬她的,她越要騷擾。

“你不是,當時在魔教跟著孫頌涯的那個小和尚麽?”封十二直接堵到了他跟前,嬌軟的身軀擋住了行空的整個視野。

行空疑惑地擡起頭來,望著封十二,居然沒立刻想起來在哪裏見過她。

封十二有點嗔怒,踱著腳喊,“餵,小和尚,上次在魔域小鎮的小巷子裏,你差點打到我呢!”

行空終於想起她來了。當日在魔域小鎮裏,遇到的這個極是“開放”、“熱情”,的美麗女子。

她想幹嘛呢?行空心想,沒覺得當初的不打不相識也算是一場艷遇。他的目光從她塗脂抹粉的臉蛋往下移,落到了她的胸溝上。這麽寒冷的天,依舊敞懷展露著無人能敵的曲線。她還能想怎麽樣?他心裏一蕩。

行空突然拔腿就走,不顧冬雨未停,身上的棉襖未幹,急急地就朝荒野走去。把身後的封十二甩得一楞一楞的。

封十二反應過來以後,也拔腿追了上去。

這和尚什麽人嘛?她忿忿地想,他望著我的眼神怎麽像看到了一只母雞?

封十二的征服欲望被徹底激發了。她

師從鬼笑婆習得的媚術是皮影戲麽,她多年研制的迷藥是狗皮膏藥麽,她出道以來到手過的男人是十個手指數得過來的麽?

區區一個和尚,區區一個小和尚,不就是吃了兩天素念了幾聲佛麽,敢小瞧她。封十二這口氣絕對咽不下去。

大凡她搞男人,都得有個目的。要麽采陽補陰,專找那些精壯的武林高手;或者打探消息打通人脈,只要是個關鍵角色就行;也有的時候,只是想找個俊氣的或者傻氣的調戲一番,權作消遣。

只有這次,且不管行空夠不夠資格,她都得把他弄到手不可。這是一場榮譽之戰。

不然她封十二簡直無地自容了。

封十二打定主意,不管不顧地就跟了上去。這一追,就是情劫難逃。

行空存了心思要甩掉她。大步流星地一路奔走山野間,恍惚一下就不見了蹤影。又走了一會兒,他聽不到後面的腳步聲了,才放下心來。淒風苦雨的走了半日,棉襖更加濕了,穿在身上沈沈的像背了個水袋子。行空看四下無人,於是脫了棉襖,用牙咬著衣領,右手抓著下擺,用力地絞,擰了些許水出來。

哪知封十二片刻工夫就追了過來。這姑娘是著實瘋了,提了輕功窮追不舍,一邊嬌笑著,“小和尚,你讓我一頓好找哇!“

行空聞聲,嚇得把還沒擰完水的棉襖往身上一披。來不及系好衣帶,撒腿狂奔。

封十二哪裏還能讓他跑掉,緊追慢趕,死咬著不放手。一邊追一邊還浪笑著叫他,“你別跑哇,你等等我呀,和尚哥哥,弟弟,我的親親小祖宗……”

行空聽得魂飛魄散。只覺得那笑聲鬼魅似的一直在身後,而且離他越來越近。一時心慌起來,沒留心腳下,被一塊石頭絆了一下。

他動作一遲緩,背後緊追不放的封十二見機就伸出塗著鮮艷丹蔻指甲的纖纖玉手,一把就揪住了他沒穿好的棉襖袖子。“可抓住你了。”她大笑著。

手裏卻一松,行空的棉襖居然被她扯了下來。

封十二呆了一呆。行空也顧不得問她要回棉襖,沒命地跑遠了。

封十二望著他半裸的背影,才看清楚,原來他的左臂是斷的。這是為什麽她能抓住他棉襖的原因。她揪住的,是空空的左袖。

天色已然昏暗下來。封十二環顧左右,只看到一片寂靜的荒林。她拿著行空的棉襖,有些不知所措。如今這局勢,可離她打算好的荒野激情場面差遠了。

這和尚也著實怪了去了。這麽冷的天,寧可不要棉襖,也不肯碰她一下下。“這什麽男人啊?”封十二自言自語嘀咕

著,一邊拎著行空的棉襖朝前走,循著他的足跡。

不過看來主動投懷方法不管用,她得想些別的招數了。封十二當然不是只有這麽點小伎倆的人。只不過一千個男人都能用投懷送抱的方法輕易上手,她也懶得去用別的招式很久了。

既然這次出現了特殊的類型,那麽她就要活動一下很久沒用過的腦筋了。

不出所料,她走不多遠,就發現了行空。在這種寒冷的傍晚,赤著身體狂奔,怎麽可能走得遠。

行空一時情急連棉襖都不要了,但跑不多遠,就覺得夜晚的寒氣侵人,他凍得上下牙齒格格打戰。他是在很想要回自己的破棉襖。這棉襖並不值錢,封十二看起來也不想是個什麽破爛都要撿的女人。行空決定好好和她商量一下,把棉襖要回來。

於是他藏在一個避風的山洞口,等著封十二過來。看到後者施施然提著他滴水的棉襖跟了過來,行空為自己精赤著身體有些羞赧。正要施禮念聲佛,卻聽到封十二主動開口說,“哎,小師父,我剛才是和你鬧著玩的。來,棉襖還給你。這麽冷的天,怪可憐見的。”

說著她就把棉襖直接丟給了他,把行空給整糊塗了。她此時溫柔和善,通情達理,和之前那個放浪江湖女子的形象簡直判若兩人。

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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