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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擒故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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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來的總是會來。

既然已經預料到了,所以易寒看到唐不虛此行站在苑墻上時,似乎只是看到了一只貓在逡巡。極度的恐懼如同吸血蝙蝠的翅膀,在侍衛的臉上投下濃重的陰影,但沒一個人退後半寸。

唐不虛此行昂首站在苑墻上,點了點頭,讚許道,“極樂劍的家丁,果然也是鐵骨錚錚。老實說,這世上還真沒幾個人,見到我還像見個普通人一樣。哪怕是曾經的四大名劍也不過鼠膽之輩。易寒,你是見過黑的人,居然還有膽站在這裏,即使是出於魯莽,也算個英雄。”

沒人搭理他的話。所有的目光都釘子一樣釘在他身上,看他舉手投足間是否已然發動攻擊。唐不虛此行很享受這種極度敵視的註目禮,於是真的像只驕傲的貓一樣,在苑墻上巡視了一圈。

之後,他就展開翅膀一般的袍袖,突然飛走了。留下一苑的人,面面相覷。

良久,四周一點動靜都沒有。易寒沒挪動地方,但一個侍衛忍不住了,小聲問旁邊的人,“他是不是還會來?”

話音未落,唐不虛此行霍然又飛了回來,出現在苑墻上。“你憑什麽和我鬥,憑你——”

這次他的話未完,數百枝箭突然直撲他的面門。唐不虛此行不得不跳

下苑墻把後半句話說完,“憑你已經死過一次的賤命一條?”

“別老踩我家的墻,免得晚上引來老鼠。”易寒答非所問。

唐不虛此行在苑墻下咬牙,哼哼冷笑,“打腫臉充胖子。我手裏一小瓶毒藥,就夠一百個易寒喝一壺的。”

“知道,你這種人天生殘疾,手無縛雞之力,握不得刀,拿不動劍。”易寒輕蔑地奚落道。

“哼哼,用刀殺人,用劍殺人,用毒殺人還不是一樣。死到臨頭還嘴硬。”唐不虛此行反唇相譏道,“我真的不太明白,為什麽有人願意拿性命來換幾句掛面子的話。裏面其他的傻瓜居然也願意跟著這種主人。”

“是啊。跟著這種主人,死也死得磊落。”書童阿彥突然高聲幫腔道,“我們行得正,坐得正。主仆如兄弟,情誼深厚。不像你,是不是喝茶睡覺都要擔心被手下下毒啊。你這種人要是大難臨頭,還不知道落到什麽地步呢?”

“呸,你也真小看我們唐門。”唐不虛此行道,“唐門的毒,一向只對付外人,從來不用諸於自己兄弟。你以為只有你們這些傻瓜有義氣。唐門要有這麽容易就散夥,哪裏來的百年基業。”

“你手下有義氣,讓他們誰替你進來,和我們公子單挑啊。”阿彥說。

“呵呵,你不用拿話激我,我不會上你的當。”唐不虛此行說,“我就是看得起極樂公子,才會自己第二次親自出馬,絕不假手與人。不過你們其他的嘍羅嘛,倒是可以和我的手下拼一

拼。只不過易寒要是倒了,你們還拼個什麽義氣俠氣的,早點自己逃命罷了。這樣吧,嘍羅們,我給你們一夜時間,想逃命的盡管逃命去,我明日再來決戰。”說著,唐不虛此行真的離開了。

易寒確定他今夜的確不會再來了,但心裏卻益發沈重。

“他是不是埋伏在附近?”阿彥問。

“應該是,不過,他只是想看看有沒有人願意離開而已。”易寒說,“通傳下去,如果有人今夜想走。我還是絕不阻攔。本來唐不虛此行的目標也是我,不會為難你們的。”他提劍走入了書房,再沒出來。一是他就是想守著昏迷不醒的秦謠,二也是給手下侍衛機會,能溜則溜。

這一夜,靜默而漫長。淩霜還是安排廚房做了極為豐盛的晚餐,仿佛過年過節一般。但大家心裏都十分明白,也許這真的是最後一頓美味了。沒人有心情好好吃飯。易寒更加如此,一整晚,他都獨自坐在書房臥榻邊,握著秦謠的一只手,凝視著她昏睡的臉。這是他現在最需要的安慰。

唐不虛此行已經離去了,可是他的情緒卻沒有平覆,此時另外一種心顫在震蕩。

其實當初解毒後在山洞醒來,他已經對她有了莫名的好感。男女之間的緣分和感覺都十分微妙。那時他並不知道她是女兒家,但就是有一種直覺,讓他總能發覺她的可愛,她的吸引人之處。之後去嵩山,去魔教,名義上是為了家傳匕首,其實心裏何嘗不是想多了解她,多看到她幾次。尤其是魔教事變,他根本不問緣由,不問她和魔教有任何淵源,甚至沒有多考慮一下魔教的毒,和唐門的毒是否都一樣致命,就這樣冒然前往。但他不是俠客,他和孫頌涯不同,不是俠義當頭就會義無反顧沖鋒的人。事實上,他一向以來黑白兩邊都不沾,我行我素。他是個高超的劍客,為了劍而拼命。為了天下第一劍的美譽,他一樣殺人無數。但那一次,他卻是為了她而舉劍。

之後最美好的時刻到來了。她肯隨他回到家中,整天調皮玩鬧,給苑裏帶來不知多少歡樂。二人相處十分融洽,易寒心裏懵懂的情愫借故蓬勃發展。可惜冒出來個姬盛,諸多誤解,心情再次起落,也讓二人因故分離。然而一切都過去了,她能回來,她能在生命垂危的時候來找他,而不是孫頌涯(不管他在哪裏),足以證明他在她心裏的位置。這一點讓易寒無比竊喜。

握著她柔軟的手,看她眉目如畫,清秀可人,百看不厭。易寒心裏忽然柔軟無比,於是微微笑了,讓剛剛端了茶點進來的淩霜十分驚異:她自幼已經如幹姐姐一般服侍他,照顧他多年,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平和滿足的微笑,出現在他少年意氣的臉上。

“公子,吃點東西吧。”淩霜

放下茶點,還是驚訝地註視著他微笑的臉。

易寒看了一眼,“不吃,等她醒來一起吃。”

淩霜暗嘆一聲,“公子,你忘了,秦姑娘說過她要三日後才會醒來。你若等到那個時候,早就餓得沒力氣了。而這三日,可是關鍵的時候。如今整個府邸的人都沒心情吃,你既然要大家打起精神戰鬥,你就得自己吃飽了,養足了才好打。不然連你都沒精神了,秦姑娘怎麽辦?”

易寒想想有理,於是吃了起來。

倘若今日是末日,就當做是我最後服侍你的晚餐吧。淩霜看著易寒吃著她精心制作的點心,心裏默默想著。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女孩兒,拿合府性命去拼歹毒的唐門,真的值得嗎?淩霜也在這樣揣摩著,但是無論天涯海角,天上地府,她從來只有跟隨他,沒有質疑他的資格。凡事只要公子決定了,她就會全力以赴為他去做。這一點,她從第一天見到他時,就被告知了。

“淩霜,這是公子易寒,你以後就是他的奴婢了,你要聽他的,但要照顧他。”

那一年,她不過十歲,卻已經會燒火做飯,洗衣疊被,幫助病弱的母親。她是貧苦人家的女兒,自小懂事勤快。而母親所在的易苑裏,七歲的易寒小公子練劍兩年了,玩性不改,給他差使的書童阿彥本來就是鄉野孩子,成天只會鼓搗些好玩的來逗公子。易夫人認為必須有個年長又溫柔的女孩兒來看著小公子,於是挑選了廚娘的女兒淩霜。淩霜長相平平,卻厚道實在,讓易夫人看著放心。

“淩霜,你雖然是奴婢,但是我很喜歡你,也相信你。你記得,我是把小公子交給你了。你將來,是可以替代我的人,你要一生一世都要好好照顧他。”那個威嚴而貌美的夫人如是說過。

“是,夫人。”小小年紀,她已經懂得這一聲遵從的沈重。

十餘年彈指而過,淩霜和公子都長大了。公子長得一表人才,英俊過人,聲名更加譽滿江湖。而淩霜也出落成了沈穩的大姐姐。她一直記得當年易夫人的囑咐,把漂亮的公子當作自己的親弟弟,無比的疼愛他。她和他之間,其實只是一層薄薄的主仆關系沒有逾越而已。

她曾經也遐想過,當年易夫人那一句“你是可以替代我的人,你一生一世……”是否有其他的深意,她當年並未聽出來。這種遐想,帶給她許多美好的願望,她甚至以為,只是時候未到。

只是如今,一切都已經明了。淩霜不知道這個女孩究竟有什麽特別出眾的地方,能吸引住公子。但她知道,能吸引公子的女子,多年來只出現了這一個。無論她有沒有美貌,有沒有才學,有沒有像淩霜一樣的忠心,只要公子高興,只要公子歡喜,只要公子肯微笑,淩霜就願意無條件,無

怨無悔地接納她。

因為,公子他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很好看。

“沒事你出去吧。”易寒吃完了晚餐,吩咐道。

淩霜會意,迅速擦洗幹凈,轉身就走,把書房的門關上了——不管公子想做什麽。他是不是想做一些,他從來都沒有做過的事情?

門被關上了,易寒伸出了雙手,按住了昏睡的秦謠的肩膀,俯身凝視她的臉,再低一點,再低一點,幾乎碰到她的鼻尖,能聽到她沈重的呼吸。

她的氣息,柔弱而溫暖;她的手臂,細長幼滑;她的胸脯,微微起伏。他在她光潔的額頭上,笨拙地,深深地吻了一會兒。停了一會兒,又吻了一次。然後又摟住了她,不肯放手,哪怕是在只有他們兩個的書房裏,也害怕她會被人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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