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坦並不常來調查兵團，通常來一次都要隔了將近一個月，可每次來都會帶一堆飛飛喜歡吃的食物或者是游戲機，木瓜奶當然每次都不會少，有一次甚至把被俠客改裝過的立體機動裝置給帶來了。

飛飛其實並沒有被飛坦殺死，飛坦一次次心血來潮就會往另一個世界跑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誰都沒有開口問，反而很有默契地在他有跑人的預兆前先把一堆東西塞到他懷裏，完全不去看他黑了下來的臉色。

從另一個世界拿來的食物在這個世界裏可以說是奢侈品，但是也因此，飛飛開始不明白那些人究竟是來探病的還是來拿吃的。韓吉只出現過一次，搶走了她的立體機動裝置後就不見影了。

一月，鋪滿一地的薄雪開始融化，空氣中彌漫著比下雪時更加寒冷的氣息，醫務室中的傷員也漸漸在恢覆了行動力後離開了病床，回到自己的崗位上，有些士兵因為手或者腳被巨人吃掉而被調到了其他輔助崗位，這些都是飛飛從佩特拉那裏聽到的。即便身體殘缺，他們依舊選擇堅持戰鬥，用另一種方式。

耳邊伴隨著門口敲響的聲音，以及安妮絲恭敬地完全不以為然的呼喚聲，飛飛將自己的目光從窗外樹上的小鳥身上移開，漫不經心地移到了好幾個月沒見到的埃爾文臉上。他隨手拉過一張椅子就放到了病床邊坐下，尾隨的三毛輕手掩上了門，安靜地站在了埃爾文的身後，臉上依舊沒表情，一副沈默寡言的模樣。

“我出去拿一下東西。”安妮絲望了他們一眼，識趣地離開了醫務室。

空蕩蕩的醫務室內只剩下了飛飛三人，遠處有絲寒冷的風從打開了一些的木窗外吹進，吹地窗簾獵獵響，也襯托地室內更加的沈悶。埃爾文平靜地凝望著飛飛坦蕩的眼神，過了半響才輕笑道：“說實話，我還以為你會討厭我呢。”

“嗯，很討厭。”飛飛將自己的右手從被子下舉起，帶動著一聲清脆而明顯的鎖鏈碰撞的聲音，而事實上，她確實是被粗重的鎖鏈捆綁在病床上，連脖子和手腕都扣上了寬厚的鐵環，“我是高度危險級別重刑犯嗎？”隨意地晃晃，飛飛挑了挑眉語氣輕松地說道，“再怎麽說這種待遇也太過分了吧。”

三毛淡定地移開了自己的視線，埃爾文倒是不怎麽在意：“並非我下的命令，事實上我聽說若不是你企圖逃跑，也不至於被安妮絲鎖住吧。”現在只差沒在病床周圍加個可上鎖的鐵欄了……

“我只是撿一下東西才會摔地上的。”飛飛委屈地輕聲嘀咕著。

“那你該跟他們解釋。”

“我說了，可他們不信。”

“也是。”因為你累累前科啊，會信才怪。掃了一眼她自然放在了被子上的手，埃爾文打量著她的神色，表情嚴肅地問道，“下決定了？”

聞言，飛飛下意識地摸向了自己的左腹，她身上的傷並沒有什麽，只要小心點就不會留下傷疤，只有這個害她至今都只能躺在病床上的傷……飛坦那一次的攻擊徹底刺穿了她的紋身，十二只腳的蜘蛛紋身沒有一絲破損，可中央代表旅團8號成員的數字被傷疤給毀掉了。

“吶~埃爾文，我對團——庫洛洛說了關於巨人的事，結果他問了我一堆問題，我完全答不上來。”飛飛歪過頭，隨心所欲地轉移了話題，“我有想過問韓吉，畢竟她是這方面的專家，可是我根本見不到她。”唯一一次見到還沒說上話，韓吉就抱著裝置跑了，至今都還沒還回來。

埃爾文怔了怔，調整了一下坐姿，認真地回視她的目光：“你想問什麽？”

“韓吉跟我說巨人的出現是在一百年前，僅剩的人類抵達這裏建立起了三道墻壁保護自己，可立體機動裝置的頻繁使用是近期的事。”說著，她舉起了食指繼續說道，“在熟悉立體機動裝置的情況下，調查兵團依舊死了這麽多人，那麽，在一百年前，人類根本就不可能有建起墻壁的能力，一旦他們停下來不持續逃跑，只會被巨人吞食掉。那麽建起墻壁的是誰？怎麽建起的？哪來的材料？又或許是這三道墻壁原本就存在的？”

一連串的問題讓埃爾文下意識地抖了一下手指，卻默不作聲地繼續聽著。

飛飛似乎也沒指望他會回答自己，便淡定地說了下去：“調查兵團即便知道會死還是要出墻，我沒記錯的話你們似乎老說是為了人類的自由吧？可是愛爾敏跟我說跟壁外世界有關的書籍之所以會被禁止銷毀，就是為了防止人類對外面的世界太過於向往而難以控制。一邊為自由而戰，一邊又不讓百姓們對外面世界產生向往，這不是很矛盾嗎？”頓了頓，語氣更加的疑惑，“庫洛洛還說，如果上面的人相信這三道墻壁只是用來保護人類的話，調查兵團不就是從一開始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嗎？所有人呆在墻壁裏不就好了嘛。”

“……”

“還有…嗯……為什麽巨人的弱點會在後頸上？而且砍的深度還有規定。誰發現的弱點？為什麽弱點是這個？如果削掉肉之後沒有在巨人身上發現什麽，那麽會不會關鍵部分在被削掉的地方裏呢？”

“……”被削掉的部分？

“四年前，瑪利亞之壁的門被破壞掉，首先踢破外門的是超大型巨人，後來就換成了那啥？鎧之巨人？為什麽要換人來破壞大門？為什麽只進攻了瑪利亞的部分就放棄了？是因為沒必要？還是沒能力？前者講不通，只進到瑪利亞的部分實際什麽都得不到，後者更奇怪，因為我從未見過跑累或者吃累了的巨人。那麽這樣一來那兩只特殊的巨人是怎麽回事？”頓了頓，飛飛用食指抵著自己的下巴遲疑地說道，“後來他還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

“什麽話？”

“他說‘幸虧走得慢呢，不然你們可就刺激了’。這是什麽意思？”說著，她眨了兩眼，嘴角微勾露出了玩味而清淺的笑容，“你一臉可惜過來的是我而不是庫洛洛的表情呢。”

“怎麽會，”埃爾文的表情放松了一些，卻比平時更顯深沈，沈到根本讓人看不透，“我只是有些好奇，你以前的團長，到底是怎麽樣的人。”

“任性小氣更孩子氣，”果斷，連想都不用想就脫口而出，“想要的不擇手段都要得到，一旦沒興趣了不管多珍貴的東西隨手就會丟掉，喜新厭舊，對什麽都三分鐘熱度，而且超級虛偽，為了增加刺激和任務需要，很多時候連我們這些團員都會算計進去。不過，”話語一頓，她臉色一變，語氣瞬間沈下，“很理智，從我認識他開始，我從未見他慌張過，一次都沒有。”

埃爾文的眼神愈見深幽，像是敷衍一般地出聲道：“或許他有他的考慮吧。”

“我是不知道庫洛洛在想什麽，一直都不知道，”飛飛專註地凝望著他的眼，那是一雙跟庫洛洛非常相似的眼眸，剛開始認識的那個埃爾文…絕不是現在這種眼神的人，“但是現在，你又在想什麽？調查兵團的團長。”

“我在想或許我不該繼續打擾你休息，”扶著椅背站起來，埃爾文恢覆了一開始的平靜淡然，只是說出的話卻耐人尋味，“先把這些話忘了吧飛飛，也請不要對利威爾他們提起。”

飛飛隨著他的動作將頭擡起，淡淡地問道：“連韓吉都不能說？”

“是的。”

“……隨便你吧。”扭過頭從枕頭下拿出游戲機繼續玩，飛飛完全沒有追問的意思。或許所謂團長就是這樣的人吧，什麽都要問卻從來不告訴別人答案，然後…什麽都悶在心裏，什麽都要攬上身。

“那麽我們先離開了。”

“哦——唔嗯？”腦袋突然被撫了一下，一觸即逝。疑惑地猛擡頭，卻只來得及看到緩慢重新被關上的木門。這是第一次，三毛對她做出直面的反應。這算是…認同了的意思嗎？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嘴角發出一聲快樂的笑，“呵呵~”

這樣的生活…還不壞嘛~

只是……

掃了一眼沒剩多少的電力，飛飛似自言自語都說道：“如果是你自己偷聽的話，應該不關我的事吧。”

“哼，”窗外的人冷嘲一聲，隨手將木窗推開，朝著飛飛所在的位置丟去了一本書就翻窗而入坐在了窗臺上，一雙冷淡的死魚眼暗含著覆雜的情緒，“說了一堆為什麽，實際上你那顆空空的大腦裏什麽都沒在想吧。”

一個側頭就避過了那本厚實的字典，拇指一挪按下了暫停鍵，她拿起了那本書放到了大腿上，擡頭凝望著他漫不經心地答道：“根本不需要我去想吧。”

“……感覺怎麽樣。”

“還好，都躺了這麽久了。”說著，她舉起雙手無辜地說道，“所以可以把鎖鏈解開沒？”

“這種事跟我沒關系，”他跳下窗臺走到了床邊，擡掌就輕手捂住了她的雙眼將她摁在了病床上，側過身坐在床邊，慵懶地翹起了腿道，“睡你的覺。”

“哦……”

“我說啊~你一開始就知道那家夥不會真殺了你的吧。”

“如果不是哥哥追來的話，我早就死了，我們流星街人最恨背叛了。不過不管怎樣，哥哥始終是哥哥……他是對我最好的人了。”頓了頓，補上一句，“不像你動不動就揍人。”

“再多說一句廢話就讓你多躺一個月。”

可飛飛完全不怕，“噗嗤”一聲就笑了：“吶~利威爾……”

“做什麽。”

“……不，沒什麽了。”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飛飛扯了扯嘴角就準備睡了。

“那就閉嘴。”

“哦。”

——“不要再出現在旅團面前，永遠。”

既然選擇了這條路，不管發生什麽事都要堅持地走下去，如果被他看到了她後悔，就等著挨揍……的意思吧，哥哥大人。但是她不會後悔的哦，因為鳥兒都是成群結隊的飛行的，只要還有佩特拉他們站在身後……

於是次日的上午，安妮絲的怒吼聲傳遍了整個調查兵團：“飛飛————你這個笨蛋——————————”

醫務室角落的病床上，足足有手臂粗的鐵鏈被拆成了一截截，連扣住她手腳和脖子的鐵環也被她用蠻力扯開了，可本該躺在床上的人影，又一次不見了蹤影。

與此同時，訓練場上飛飛雙手叉腰，一副高傲不羈的姿態囂張地指著一個男人叫道：“我要跟你決鬥。”

對方嘴角一抽，傻楞楞地重覆道：“決、決鬥？”

“嗯，調查兵團援護部隊隊長的位置…是我的。”

“……”這種事跟團長申請不要來找他啊！！！

遠處，騎在馬上的利威爾很直接地翻了個白眼。

為什麽比起身體的恢覆速度，這家夥的白癡勁恢覆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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