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飛從來都不知道該怎麽去走屬於自己的路，一直都是這樣。

她跟隨著自己家人的腳步，跟隨著旅團的腳步，聽著團長的命令，聽著家人的想法，走著周圍的人告訴她的方向。她聽從別人命令做事的習慣本來就是病態的，一旦事情走向她不知道的方向，且沒人告訴她該怎麽去做時，她就會變成無頭蒼蠅，胡拐亂撞，直到撞到墻壁暈死過去，或者…頭破血流地死去。

飛坦護著她，寵著她，任由她自己去闖，在自己能接受的範圍內給足了她足夠的自由權，也做到了一個兄長該做的全部，卻惟獨忘記了教她該怎麽前進。每個流星街人都是自己前進的，他也不是例外，但是也因此並沒有註意到，心理還停留在過去的飛飛需要有人拉她一把。

旅團內每個人都擁有著自己的個性，以至於他們都將飛飛的習慣當成了一種個性，誰都沒留意到她迷茫的眼神以及從未走出的墻壁。

當她獨自一人被拋棄在巨人世界時，不知不覺中窺視到了困住了心的墻壁外的世界。飛坦再次見到她時，她已學會了不再依靠他而存活下去的方法，而拉著她前進的任務，不知從何時開始由利威爾接管了。

曾經一起出生入死、感情深厚的同伴以及肆意飛翔的翅膀，她只能選擇一個。

趁著利威爾在刷牙的時間裏，飛飛將衣服全部晾好就乖乖地坐在了木椅上，白花花的雙腳曲起踩在椅子邊上，抱著自己的腿、下巴枕著膝蓋、半合著眼盯著前方似在發呆。

窗外的雷聲已經不再響起，雨也減低了一些，卻仍舊不肯停。

用備用的毛巾擦了擦臉，再清洗一遍就掛在了洗漱臺上，收拾了一下東西，他毫無忌憚地坐在了她旁邊，習慣性地伸直左手搭在了她身後的椅背上，語氣散漫地說道：“說吧，你的身體是怎麽回事，再怎麽受傷也不至於連那奇怪的能力也沒了吧。”

“都說了是後遺癥了，”她終於回神，平靜地回答道，“會恢覆的。”只是可能要花更長時間才能徹底恢覆。

“那你身上的血是為什麽。”側過頭瞥向她，一如既往的堅定的死魚眼中彌漫著看似冷淡卻帶著一絲覆雜的神色。

“是我的。”

“是你的問題不是更大麽。”傾過身將她推倒在扶手上，右手自然地覆蓋在了她心臟位置上，隔著薄薄的襯衫，他能夠清晰地感受到掌心下逐漸加快的心跳聲，“很難想象為什麽你這裏毫發無傷啊~”

飛飛曲著雙手撐在身後的扶手上，瞪大著眼似乎有些手足無措，連一向沒表情的臉也緩慢地染上了一絲紅暈。

利威爾沒有理會她的反應，更沒有縮回手的意思，保持著這個姿勢繼續問道：“你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吧，你那個妹控兄長會讓你直面受這種傷麽。不，更讓人難以相信的是，你傷口的恢覆程度，除了這裏。”手往旁邊一劃，輕觸在她手臂上被石頭劃傷的傷口上，這道傷就只是結了疤，並沒有立刻好。

她能感受到利威爾的手很溫暖，側過頭還可以看到明顯的對比。第一次知道男人的手掌會這麽大，很輕松就握住了她的手腕，而且手骨分明。

——“別以為有個哥哥就自以為很了解男人，你懂的那些全部都是在放屁，無論是認真還是過家家，麻煩一旦出來了，可不是你說停就能停。”

自己的手、哥哥的手以及利威爾…屬於一個男人的手，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察覺到了什麽很細微的不同，但是想法還未形成就被下意識地抹去。重新將目光落在利威爾的眸上，她極輕地答道：“恢覆就恢覆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這個世界上總是有太多的問題，可答案實在是太少。

“嘖，真是一問三不知。”這個說不知道那個又說不知道，雖然感覺放在她身上這種情況很正常。坐直了身後，利威爾直接了當地站了起來，衣袖卻遭到了拉扯，扭過頭望過去，只能瞧見藏藍色的頭頂，“做什麽。”

“你看過我的信吧，告訴我，”擡起的臉上沒有表情，卻無端地讓人察覺到她的迷茫，“我是怎麽了？我該怎麽做？哥哥不肯回答我，你呢？你會告訴我嗎？”

“別什麽都問我，白癡。”用力將她的手甩開，換上了另一只手按住了她的頭頂，習慣性地湊了過去，低沈穩重的語調在她耳邊清晰地響起，“不要管你那哥哥說過什麽，不要管你以前的夥伴說過什麽，更不要管我說過什麽，丟掉你周圍的人對你的期待，好好想想你到底還剩下什麽。”

剩下什麽？飛飛極度緩慢地眨了一眼，眼神卻更加的迷惘。

——什麽都沒剩下。

這句話下意識地在她腦中回響。她的生活就圍繞著這些，如果全部丟棄掉，她就只剩下一個空殼，只有靈魂的空殼。

“什麽都別想，隨便選一條讓你高興的路就算了。”

縮回手走向衣櫃，身後再次傳來她的聲音：“如果哪條都不高興呢？”

“總會有一條路，”將翻到的被套丟到床上，然後轉身就把自己的被子隨手丟向了飛飛繼續說道，“再難走也不會讓你後悔的吧。”

帶著明顯肥皂味的被子蓋了飛飛一身，也壓低了她的腦袋。伸出手抓住被子的邊沿，從被子下伸出了腦袋。被子的冰涼只維持了一會兒，很快就被體溫傳染變地溫暖。

可是即便再溫暖…總不能一直躲在被子裏面……

將被子卷著自己，飛飛躺在了長木椅上習慣性地卷曲成一團，懷中還抱著那粉色的小包包。無意中碰觸到手腕上的鏈子，細微的鈴鐺聲一閃而逝。

如果僅是她自己的話，她想要做什麽？想得到什麽？

一夜無夢，只是當利威爾醒來，木椅上已經沒有了那嬌小的身影，晾在繩子上的衣服也已全部換下。不知道什麽時候她離開了房間，只留下一大疊信紙在桌面上並沒有帶走。

心中豎起的墻壁太高，她夠不到，但是只要有人能將她拉上墻頭，她就有能力和勇氣自己往前走，至於會不會走錯路，在徹底迷失之前把她拉回來就行了。隨手將那疊信丟到了抽屜裏，利威爾連追都懶得追，直接就開始換衣服兼洗漱。

飛飛從墻壁內徹底失去了蹤影，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造成的轟動也並不算大，佩特拉幾人在訓練兵團找不到人後，飛飛失蹤的消息開始在調查兵團中蔓延，但是也因此，她半夜跑進過調查兵團的消息也不經意地傳了開來。

實際上她並不比利威爾耀眼，做事亦是錯漏百出，但是每個跟她相處過的人都會潛意識地記住了這個人。曾經有一個人，用實力告訴他們，奇跡其實就在身邊，即便傷痕累累，只要站了起來、努力活下去，總會有看到的一天。

拿著表站在草地上，利威爾平靜地看著前方不遠處的樹林，等待著第一個沖出樹林的調查兵。每個士兵的進步他都有看在眼裏，特別是當初以為飛飛已經死了的佩特拉和奧路歐。他不知道為什麽飛飛總是看低自己，又是怎樣的過去才會造成她自身的空白，但是這些都不重要。

追求自由，是每個人都有的本能。

開始的那幾天，總部中有些亂，可是很快大家都很有默契地不再談這件事，只是偶爾才會想一下——她什麽時候才會回來，埃爾文團長又在想什麽。

飛飛消失的第八天，剛好到了利威爾要換新的洗漱工具的時候，趁著休息時間跑去雜貨商店，進門後第一眼瞧見的卻是一個粉紅色的小包包。用一種像是塑料又像是皮的奇怪材料制成的小挎包，墻壁內決不會出現的精致物品。

瞬間黑下了臉，利威爾一把揪住了店家的衣領陰氣沈沈地低吼道：“這個東西，你哪裏得來的？”

“什、什麽？”

“這個像白癡一樣的東西！”用另一只手抓起小挎包，利威爾咬牙切齒地湊近了一些，語氣更加冷厲，甚至帶上了一絲暴戾，“你從哪裏得到的！”

“首、首都地下街。”店家的臉上滿是恐懼，冷汗不斷沿著他的臉頰流下。

“……這個，我買了。”

地下街……

飛飛不是那種乖乖地以自己的物品換取東西的人，這個挎包會出現在這裏…也絕對不會是什麽光明正大的原因。

該死的那個女人的身體到底恢覆到什麽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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