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才擺上朝堂議案，是因為淪陷的三座城池中有兩座是作為聘禮贈予北涼，劃為北涼疆土。東楚皇帝已然無權幹涉，而另外一座城池，土地方圓狹小，人煙荒蕪，故而誰也沒放在眼裏。

劉慕竭力守住的太子，現在是騎虎難下了。

聽說，力薦太子出征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劉慕。這無異於把太子往火坑裏推。若是劉慕想置太子於死地，在朝堂上又何必多此替太子鳴冤呢？

這樣的結果，北涼使者甚為滿意。臨走前，他特地前來王府辭行。

“公主，陛下命臣轉告您，此舉莽撞了，今後切勿魯莽行事。還有，恒王此人不可小覷，他是公主的夫君。既嫁從夫，公主該明白怎麽做。”

“他的意思是要我取悅劉慕嗎？真是好笑，當初他可不是這麽說的。”

北涼使者低著頭，不敢回話。

“是不是……劉慕允諾了王兄什麽？”我試探道。

“不不不，不是。”

“那麽王兄派你過來，想必不止因為我送信央他派使者找東楚皇帝追究遇刺一事。說吧，還有什麽事？”

“想來公主應該知道那兩座城池淪陷。可是那批亂軍無力討伐東楚大軍，只敢一路往東擾我邊疆。攻克不下，驅之不去，陛下為此寢食難安。恒王兩月前曾命人送來密函說有妙計可解，故而派臣下前來商討。”

“不妨告訴我，你們商討出的結果是什麽？”

使臣作沈思狀，小心翼翼，斟字酌句：“便是眼下這種狀況。”

“我給王兄的信是不是轉到劉慕手裏了？”

北涼使臣沒有回話。是默認，還是否認？我已經不願意深入猜測。

刺客不可能傻乎乎地待在領軍府裏任人逮個正著，是怎麽被劉慕抓到的呢？

反覆思量，不外乎有兩種情況。一種，暗人中出了內鬼把這次計劃洩露給劉慕，事發後，刺客沒來得及逃跑就落到劉慕手裏了。然後再循個過場，借裴長陵之手揪出來。另一種，則是王兄出賣了我，命使臣與劉慕商議利用這件事大做文章，犧牲一個暗人，嫁禍迦柔，引起東楚皇帝的重視。

可是，不管哪種情況，都離不開劉慕自始至終都知情！

他竟是眼睜睜地看著我遇刺，又裝模作樣地來關心我？

這出戲……他演得太逼真了。

兩個月前就開始與王兄接洽……我不相信他能料事如神，猜到我會自編自導上演這出戲碼。問題到底出在哪裏呢？是王兄授意，還是他臨時起意打我的主意？

“代價呢？他不可能憑白無故幫我們北涼的。”

他冒著生命危險的代價私自與北涼君主通信，勢必有所圖謀。

“公主果然聰慧過人。恒王的確要求事成之後，必須將侯文韜侯將軍送來東楚，交由他處置。”北涼使者如是回答。

侯文韜乃是我北涼將門後代，侯家世代忠烈，曾為北涼立下赫赫戰功。到了侯文韜這代，雖不及先祖，可在四年前北涼尚與珈柔交好時，奉命聯合珈柔共同抵禦東楚，也曾立下汗馬功勞。

王兄評論此人善攻心計，未達目的不擇手段，運用得好，不乏為一代良將。我不曾見過這人，卻深信此人對北涼的赤膽忠心，勢必不會背叛北涼。

劉慕要他何用呢？

救人

全國布下天羅地網，十日後終於抓住了那幾個試圖潛逃的珈柔王族。斛律明輝隨他們被關押在天牢底層，等候死刑的到來。而我終日在王府裏，惴惴不安，思考著如何救出斛律明輝。天牢守衛嚴密，命暗人硬闖是不可能的。可我，又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

無奈之餘，我決定前去秦樓請暗人首領派人營救。

南蓮硬是阻撓我，不讓我出門：“公主傷還沒好，需要休息！斛律明輝是什麽人啊？當年他老爹也就是那該死的珈柔王要殺你的時候，他一聲不吭！憑什麽現在他一有難，你就得拼死拼活地去救？瞧瞧你，這幾天擔心得飯菜都沒吃兩口，臉色這麽差，別說救人，還是先救救你自己吧！”

“這事若不是我魯莽，也不至於牽扯到他身上去。明輝，我會救，而且不惜一切代價！”我換上一套男裝，徑自推開門奔向蒼茫的夜色之中。

刺客下手非常狠絕，大夫說若再深下去，只怕回天乏術。現在仔細想想，禦花園遇刺之事的確非常蹊蹺，甚至令人分不清楚敵我。

那刺客是不是真心想殺我？又是奉誰之命前來？還有，那刺客手臂上的刺青到底是真是假？

有太多的疑慮需要弄清楚，秦樓之會，我勢在必行。

我的到訪，九娘並未感到意外。她支走旁人，連忙撲通跪地，道：“屬下等辦事不力，傷了公主萬金之軀，請公主責罰。”

“起來吧，我不是來追究責任的。”我連忙將九娘扶起來，直入話題：“不過聽你言下之意，當日刺客確是我們的人，沒錯嗎？”

“是。”九娘經過特別訓練，回話言簡意賅。不該說的話，一句也沒有多提。這樣嚴密的口風，在平時是極為方便的。可眼下不同，我需要從她嘴裏套出更多的話。

“那究竟是怎麽回事？刺客手上怎會有狼面圖騰？”

“屬下等只是奉命行事，其餘並不知情。不過……”九娘姣好的面容露出些微遲疑，頓了頓，“如果是有人事後弄上去的，也未可知。”

看著九娘臉上冷冽的神情，我驀然萌生一種可怕的想法。這些人實際上並不聽我的吩咐，他們唯北涼國君命令是從。這是王兄和劉慕兩人聯合起來設計的圈套，拿我作犧牲品！光是這一念頭閃過，心底頓生陣陣寒意。

我是王兄安插於東楚的一枚棋子，必要時他會不會棄我而保全大局呢？

“你們首領呢？我要見他。”

“首領大人有事遠行，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什麽時候回來？”

“這……快則一個半月，慢則半載。”

太久了，我等不了這麽長的時間。

不日，處決斛律一族的聖旨就會下達。到那時，我就算有暗人相助也無能為力了。這個暗人首領很會擺起架子，上次見面就頭戴黑色紗笠，不肯以真面容視人。這次倒好，幹脆借口不在。暗人首領肩負調動這批暗人的重任，沒有首領命令，誰也不能輕舉妄動。

這是何等重要的位置，豈能輕易說遠行就遠行呢？

“是他不肯見我呢還是我王兄下的命令？”經我這麽一問，九娘滿臉錯愕，目光略微瞥向身後，遲遲不語。我冷笑了，“也罷，到底是我沒有這樣的威信使喚不動你們首領！”

“公主何出此言呢？屬下知道公主此番前來所為何事，只不過陛下吩咐了，但凡無關我北涼之事，不許插手。屬下不知如何拒絕，這才想出這種借口。公主深明大義，應該知道屬下的難處。”說話的人正是暗人首領，他自九娘身後的屏風後緩緩走出來，說話不卑不亢。言罷，坐在椅上，左手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

原來，他一直躲在屏風後面。

“哦？你知道我想做什麽？”

“嗯……聽說公主和斛律明輝關系匪淺，想來是救他吧？”茶水散發出氤氳熱氣，黑色紗笠掩住他的表情，卻能想象出此人臉上應該是浮現起得意的神色。

他繼續道：“此事無關北涼，無關公主，恕屬下難以從命。”

不知是哪兒來的勇氣，我走到他面前，抓起茶杯往桌角一擲。九娘饒是見過大場面，也被我此刻的舉動震了一下。她驚呼：“公主，您這是在做什麽？！”

我抓起桌上的茶杯碎片，在脖頸間劃出一道口子，威脅道：“這樣，事關本公主了吧？”

暗人首領眼疾手快，伸出左手抓住我，憤怒道：“初次與公主打交道，屬下以為公主足智多謀，懂得威逼屬下樹立自己的威望，是位能擔大任的主子。現在看來，不過是只懂得自殘博人同情以達目的的愚昧蠢人！”

“我只知道斛律明輝若死了，我此生都會活在愧疚裏，生不如死。”

我未必真的想死，但若不以死相逼，暗人首領斷不會插手。這點我深信不疑。

“此事屬下不能插手，也無能為力。”暗人首領的聲音透著些許無奈，他緩緩道：“倒有一個人，興許可以。”

手裏的碎片頓時落下——

“誰？”

“秦樓樓主——君秋意。”

坊間有童謠：財富甲天下，公子君秋意。

就如這童謠所唱的，傳說這個君秋意乃是東楚第一首富。除秦樓外，他在東楚國大江南北經營有糧食、茶葉、絲綢、鹽等難以計數的店鋪，甚至跟官府有生意往來。君秋意掌握了東楚經濟命脈，基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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