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顧清淺聽到“哐當”一聲，有碗筷摔裂在地的聲響。

“娘，娘，你怎麽了？”一道孩童驚慌的聲音。

“沒……沒事……只是，不小心！”一道婦人壓抑的聲音，接著屋裏有客人“撲哧”一聲。

一會兒，整個堂屋裏都是笑聲。

有人明白，有人不明白。

只是，大家都笑了！

顧清淺捂臉。

好吧！她替好吃面館的老板難受了！

“東郭秀才，你老人家今個兒怎麽來了？”裏面一位老者站起來。

老者也是一身藍袍，書生打扮的模樣。

有人在暗戳戳：“今個兒，好吃面館居然來了兩個秀才！”

飄梅鎮文人並不多，能讀出名兒的文人更不多。

梅山村一個秀才一個禦醫，算出名了！

“原來臺兄也在啊！”

一個清秀的書生，穿一身藍色的衣袍，帶著清風進來了。

他就是東郭秀才，不過二十多年齡。

似乎好像大約是還沒有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他滿面春風地走到那位年長的老者前和這人家打招呼，打完了，左右看看，就見到窗口顧清淺和百裏軒這一處一桌上只有兩個孩子，便走了過來。

在顧清淺的旁邊坐下。

“老板，來一碗全蝦烏冬湯面！”東郭袖子一揮，瀟灑地道。

百裏軒吃著碗裏的面，擡眼瞧對面這位東郭秀才，他聽顧清淺說，衙門口貼著“吏不畏吾嚴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是這位書生的手筆。

瞧著字跡骨氣洞達，也該是一位耿直的人才是！

這一會兒，一個是十三四歲的小少年端著面走上來。

他長得濃眉大眼，一雙眸子幽暗。

這個是好吃面館的小老板。

顧清淺雖然不記得名字，但是，記得他們母子倆。

“給！”硬邦邦的。

“這小孩怎麽說話呢？”哪一邊秀才老者不悅了。

他雖然隔著一桌，但是，卻是頻頻向東郭秀才點頭。

看來，東郭在學子裏頗有聲望。

“算了，孩子都有脾性的！”東郭秀才對著那位老者書生擺手道，回頭，如沐春風般笑著望小少年。

小少年把手中的全蝦烏冬湯往他桌前一扔，燙水飛濺，百裏軒把顧清淺往後一拉，東郭先生濺了一身。

再好的脾氣也頂不住了。

百裏軒臉都黑了，顧清淺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她好好的一碗面條湯，還沒有吃多少呢，這一濺，是吃還是不吃？

好吧，好脾氣的東郭只是皺皺眉：“孩子，你這是幹嘛呢？在下又不是吃面不給銀兩！”

“你要向我娘賠禮道歉！”小少年梗著脖子道。

“你娘？”東郭有些茫然了。

顧清淺扶額：以東郭的情商，一定不知道他娘是誰。果然—

“你娘？你娘是誰？在下什麽時候得罪過令尊了？“東郭一臉的茫然。

“公子，你沒有得罪俺！”說話間，一位梳著墜馬髻，正解著圍裙的婦人從竈房那邊走了出來。

她穿著白底深褐色領子對襟印花褙子，皮膚粗黃，臉色微微發黑。

給她長相加老成的是她的衣裳和粗黃的膚色，以及那骨子裏帶著鄉下村婦的卑微。

“大娘！”東郭見這位走出來，連忙起身，叫道，“大娘，在下……”

大娘？沒臉色的男人是很可怕的！顧清淺又扶額。

婦人臉色微微蒼白。

整個堂屋的人都把目光聚焦到這兒了，同情、看笑話。冷漠等等不同的目光圍繞。

但是，此時，誰都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就連百裏軒也撣著衣裳，擡頭瞧了。

“給我娘道歉！”那位小少年面子拉不下了。

這麽明顯應該是知道了吧？知道了吧？然而，這位東郭秀才還是一臉的茫然。

旁人都當這位秀才是假裝不知，在戲耍好吃面館的老板娘，但是，顧清淺知道，這位是真的癡呆，不會看臉色！

“憑什麽要道歉？讓一個秀才給一個小販村婦道歉？”那位老者秀才“嗖”一聲，站起來，拍桌，“我們生員免除差徭、見到知縣大人立而不跪、地方不能隨意用刑……小娃娃居然讓秀才給小販村婦道歉？”老者秀才冷笑。

凡是經過本省各級考試進入府、州、縣學的統稱生員，又叫秀才。

這位老者和東郭都是經過小考、小試，成為生員的秀才。

秀才是考功名的起點，所以，也是讀書人的驕傲。

老者秀才就是傲嬌著呢，倒是東郭秀才一臉的茫然，他實在想不通自己怎麽得罪人了。

這不，過年人人要掛過年對聯。

梅山村的對聯都是他來寫的，前幾日在二十之前，他就開始寫對聯，今個大早又寫了不少，他都乏了，恰好縣老爺要臨近幾個村的村民家家戶戶要一人丁去縣衙，於是，他也就借口出來逛逛了。

他對貪官汙吏沒有好感，對縣太爺這種趨炎附勢的貪官汙吏更加沒有好感，但是，他是官，他雖然是秀才，但是，還是民啊！

特別是知道，自己的那副“吏不畏吾嚴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是被蹭去送縣太爺，掛衙門口的，他很懊惱。

一邊失意，一邊閑逛，恰好到“好吃面館”前，摸摸肚子，肚子餓了，這面館名字雖然俗氣，但是，架不住肚子叫，便進來叫面了。

誰知道，面叫了，一個小少年對他叫囂著……

一下子，面館的氣氛就冷場了。

他是秀才，縣太爺都不敢對他怎麽樣，一個毛頭孩子，而且，他沒有覺得自己得罪這個毛頭小子什麽啊，一直文明禮貌的。

“咳咳，小老板，這東郭先生說的‘大娘’不是說，你娘老的意思，只是說你娘一個女的，年紀小小就開面店，還生意那麽興隆，實在是比秀才高大上多了！所以才不是你娘年紀大，而是說你娘厲害，牛逼！”顧清淺俏生生的，一臉的天真和甜美。

此時，再不開竅的東郭秀才也明白了是什麽回事，小少年所有的憤怒是因為自己叫他娘“大娘”引起的。

東郭秀才為什麽又叫先生呢？

東郭在三年前考上秀才後，因為他娘逝世，按蒼嵐國的禮儀，要守孝三年，於是，他錯過了今年的秋闈。

又要等三年後。

秋闈是鄉試。省級考試，生員參加，考上為舉人。

邁步入官場的第一步。

秀才雖然已經是品階高的讀書人，但是，讀書人也要吃喝穿，東郭一介秀才，不願趨炎附勢去去幕僚，便在梅山村開一個私塾。

“你糊弄我，以為我沒有讀過書！“小少年不悅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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