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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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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回京城後不久,便是中秋了。

中秋節前大人們又要一翻忙碌,禮節往來頻繁,大人們一時間忙得沒空照看三個孩子,溫彥平作為“大哥”,自動接過照顧弟弟妹妹們的責任。而他照顧弟弟妹妹的方式,大搖大擺地帶著三個小朋友出門放風透氣,順便認識認識他們生活的京城,誰敢打他們主意,揍之,踢飛。

所以小朋友們一時間渴望天天都過節,大人們忙得天天沒空搭理他們。

直到中秋節這天,宮裏放了假後,溫良帶著妻子孩子一起回鎮國公府陪老頭子過節。

自從被管家迎進鎮國公府開始,三個小朋友便看著他們家父親突然斂起臉上所有的表情,一派冷淡從容,倒是像在外頭應對陌生人一樣,即便面對板著張臉的爺爺,也絕對不會多抽一下嘴角。

小朋友們雖然每次回爺爺家都能看到這樣的父親,但每次都有些不喜歡,是以在爺爺家也沒有那麽活潑,緊緊地黏在自己父母身邊不離,就算爺爺怎麽誘惑他們都只是擡個臉笑一下,又將小身子埋到父母懷裏。

鎮國公一張老臉十分僵硬,然後對不孝子怒目而視,認為一定是這不孝子在孫子們面前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使得孫子孫女都不樂意親近他。

倒是小朋友們的大伯和幾位叔叔來逗弄他們,還能得到阿雪一個甜蜜蜜的親吻,這種差別待遇,更讓老鎮國公傷透了心。不過他板著臉,一副刻板無比的表情,也沒有人能瞧得出他的傷心。

一大家子的人坐在偏廳裏吃吃喝喝聊天,小朋友們都很坐得住,就算無聊得緊,還有沒有離開父母的身邊。小貴貴窩在如翠懷裏,阿雪坐在溫良懷裏,兩條小短腿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白嫩嫩的胖爪子掰著花生米啃著,長長挨著父親而坐,雙手放在膝蓋上,一派沈穩之風,溫彥平挨著如翠姑娘。

一家子親密地坐在一起,讓鎮國公府裏的一些妯娌們眼裏有些羨慕。特別是相比於他們中,沒有姨娘小妾沒有庶子庶女夾在中間,更是讓她們羨慕。

小朋友們的小叔叔溫策湊到阿雪身邊,笑嘻嘻地問道:“長長、阿雪,外面花園裏開了好多菊花,你們要不要帶妹妹去看花?”因為三個小朋友都不出去玩,使得其他的小朋友也被自己母親拘著,可委屈了,溫策不得不出面來將小朋友誘拐出去。

聞言,阿雪和長長都瞅了眼鎮國公。

鎮國公突然激動了,心慰地想,孫子孫女們還是向著他的,瞧瞧他們想出去玩還要看自己拿主意呢。當下臉色和緩,說道:“去玩罷,別走得太遠。”

小朋友沒有動,長長板著小臉,沒說話,那模樣兒雖然像溫良,但表情卻像極了現在的鎮國公,讓鎮國公心裏不禁滿意,安慰地想著,嫡子不聽話不要緊,他還有個像他的孫子,以後鎮國公的位子留給大孫子就好。

阿雪又瞅了自家爺爺一下,脆脆地回答自己小叔叔,說道:“不去玩,要和爹爹在一起,保護爹爹~~”

原本熱鬧的偏廳因為小朋友的話而安靜下來,所有的人都忍不住看向小朋友。

溫策有些迷糊,“保護三哥?為什麽?三哥好得很呢。”

長長板起臉看他,抿著唇道:“爺爺會和爹爹吵架,對身體不好。”

鎮國公頓時感動了,果然孫子擔心他年紀大,和不孝子吵架對身體不好。

阿雪接著道:“爺爺年紀大了,脾氣不好,會打人,不好。”

“……”

貴貴有些不安地窩在如翠姑娘懷裏,這種突然凝滯的氣氛讓她不安,不過卻沒有說什麽,只是怯怯地看了眼板著臉的鎮國公,又瞅瞅臉上表情淡得看不到的父親,和在家裏的感覺不一樣,讓她也有些不喜歡回爺爺家。

怪不得三胞胎自從懂事後,回鎮國公府從來都是黏著他們父母,先前還以為小孩子黏人,現在看來,可不是有原因的嘛。鎮國公府裏的人皆恍然大悟,特別是這些年看看著鎮國公與溫良這對父子不對付,更是明白了小孩子們的想法。

聽到孩子們的話,溫良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看了溫彥平一眼,小姑娘十分無辜地在玩著手中的玉佩呢,沒空搭理他。心知小朋友們這反應絕對是小姑娘教的,心裏窩心無比,摸摸小家夥們的腦袋,讓他們安心去玩。

鎮國公已經僵硬了,看著不孝子瞪眼,覺得有些傷心,他已經懶得理會不孝子很多年了,只要孫子啊!而且若不是真的在乎,他會罵人會打人麽?小孫子們絕對被不孝子教壞了!

估計是看到鎮國公表情不對,鎮國公夫人十分識趣地讓大兒媳婦帶著其他幾個媳婦離開了,現場只剩下鎮國公夫妻、大兒子溫允、四兒子溫安及溫良夫妻還有溫彥平。

如翠看了眼鎮國公夫人,朝她笑了笑,好像三胞胎出生以後,鎮國公夫人突然想明白了什麽懶得理會她,見面也不吵了,直接將她無視,雖然有些遺憾,不過能不吵架更好。

“不孝子!不孝子!你瞧瞧將彥晟彥曦他們教成什麽樣子了?”鎮國公指著兒子罵道。

溫良十分淡定地喝了口茶,說道:“我覺得挺好的。”

“……”

父子倆不意外地又吵了起來,不,應該說鎮國公氣得咆哮如雷,而溫良始終淡定喝茶,偶爾一句輕描淡寫,比咆哮更能激起老爺子的憤怒。眾人都習慣了,反正老爺子是越罵身體越硬朗,也沒有人管他們怎麽吵,且也不是他們能管的。

然而,吵著吵著,卻吵到了孫子輩的事情上,例如——

“你這個義女,及笄禮沒辦,歲數也要過了,是不是該嫁人了?要是外人知道她的身份,指不定還怎麽看咱們鎮國公府,連個義女也沒教好,連終身大事也沒為她操弄,你心裏到底怎麽想的?總不能讓她這樣不男不女地一輩子……”

溫彥平聽得毛骨悚然,忍不住大叫一聲:“爺爺!”

鎮國公的聲音噎在喉嚨裏,怒視她一眼,說道:“大人說話,小孩子別插嘴,沒教養。”

溫彥平有些委屈,看向溫良和如翠,溫良沒有反應,而如翠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別說話。

鎮國公夫人默默地給丈夫遞了杯茶過去,又坐在旁邊淡淡地看著。

“你先前要收義女,我也不管你,現在這義女的歲數到了,也該為她操辦一下了,總不能讓她一輩子這樣女扮男裝,成何體統?”鎮國公數落著兒子,見他頭一回沒有開腔氣自己,心中微喜,嗓門又大起來,“女孩子家長大了,不嫁人難道要當姑子麽?傳出去旁人還以為咱們家沒教好姑娘……”

溫彥平被數落得又氣又委屈,眼眶都有些紅,卻只能憋著氣,不敢再出聲反駁。這裏不是家裏,若是她再隨便出聲打斷長輩的話,真的要落實了父母沒有教好她的罪名了。

見小姑娘委屈得眼眶都紅了,卻為了他們徑自忍耐著,溫良也心疼得緊,直到見火候差不多了,方出聲打斷了父親的話:“爹,這事我自有主張,你不必說了。”

鎮國公又噎了下,想開口再罵,很快又被兒子三言兩語地轉移了話題。

直到他們離開偏廳,一家人到修華院中歇息,如翠才摟住一直悶悶不樂的小姑娘,柔聲問道:“還委屈啊?”

溫彥平瞅了瞅她,又瞅向溫良,悶聲道:“為什麽女孩子一定要嫁人?”

如翠姑娘很善解人意地點頭道:“就是啊,為什麽一定要嫁人呢?想當初我原本是想一輩子跟在肅王妃身邊的,有她護著吃香的喝辣的,多爽。”

溫良差點被她噎個半死,有些惱道:“難道你現在不是吃香的喝辣的?”

見他惱了,如翠姑娘也不怕,笑嘻嘻道:“當然啦,溫大人是很好的,嫁給你後,有個人陪著,開心也好不開心也好,都有個人傾訴。一個人雖然自在,但兩個人在一起也很好,嫁給你我從來沒有後悔。”

一頓馬屁拍得溫大人心中舒爽無比,溫良含笑看向小姑娘,繼續剛才的話題,給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的小姑娘一個十分大眾化的答案:“女孩子家比不得男人,嫁人好有個依靠。”

“我很厲害,沒有依靠也能自己過。”溫彥平將一只茶杯捏碎,以示自己很彪悍。

“可是,這是社會的風俗及規定,你雖然厲害,但你只是一個人,無法脫離這個社會。而且若是你一直堅持如此,當你女子的身份暴露,你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要遭人笑話的。”溫良舍棄了那些華麗的語言及大道理,用一種淺顯到粗糙的話來告訴她這個道理,“就像今天,你爺爺的話雖然不中聽,但也有一些是事實,咱們反駁不得。”這也是為何當時他放任老頭子數落的原因,總要有個人將頑固的小姑娘罵醒,不然她真的撂挑子跑去浪跡天涯了,到時就追不回來了。

溫彥平被打擊到了,一時間怔怔地坐在那裏,沒有說話。

三胞胎懵懂地看著他們,不知道為毛女孩子要嫁人這種事情,讓自己大哥那麽受打擊的樣子。

阿雪搖了搖她的手,說道:“大哥,咱們妹妹不嫁人,以後我們養貴貴。”

長長點頭道:“我會努力讀書,像爹一樣,不會讓別人欺負咱們家人的。”

貴貴舉起小手道:“我、我會努力學習,以後嫁個好人,不讓你們擔心的。”

“……”

不在狀況中的三胞胎瞬間讓所有人破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吃完了團圓飯後,溫彥平沒有留在鎮國公府和大夥一起賞月,而是尋了個借口離開了。知道她能保護自己,溫良也沒管她要去哪裏,倒是鎮國公眉頭擰起,心裏對這個沒有絲毫姑娘家自覺的義孫女有些不滿。

月上中天,溫彥平獨自一人走在熱鬧的街道上,明明街上到處都是提著花燈說說笑笑而過的人,卻讓她覺得有些孤單。直到走到一條巷子口,看著清冷的巷子,才恍然回過神來,有些煩惱地揪揪自己的頭發,思索著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一直以來,她就像個孩子一樣,在養父母的庇護下,快活肆意地活著,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麽做對不對。隨著年齡的增長,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原來是個女人,身體有女人該有的東西,再怎麽否認也沒辦改變這個事實。然後,問題來了,女人長大了就該考慮終身大事了。

可是,她拒絕自己身為女子的身份,以男人的姿勢生活,能忘記很多不好的事情,甚至能做很多女人不能做的事情,使得她在很多時候會不知不覺忘記自己原來還是個女人的事實。至於終身大事,她早就想好,等弟弟妹妹大一點兒,她就離開京城,到處去流浪,看遍這個世界,等老了的時候,回到小時候生活的家,與親身父母一起,死在那個山頭。

一輩子的事情她都計劃好了,為什麽還要嫁人呢?

不如,趁著所有人都知道溫府的義子的身份時,就這樣離開吧!到時就不會給父母抹羞了。

如此一想,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手腳都有些發顫,叫囂著,趁著這個熱鬧的中秋佳節,沒有人註意的時候,趕緊離開吧……可是,這樣做的話,就是豬狗不如了!養父母對她這麽好,竟然想不告而別,連畜生都不如!

或者,她直接娶個姑娘回家?反正都是要解決終身大事嘛,嫁還是娶不是一樣麽?不過溫大人可能不會高興多一個媳婦吧?

苦惱得恨不得撞墻的小姑娘只能抱頭蹲下,想挖個坑將自己埋了,就不會有這麽多的煩惱了。

“小師弟?”

熱鬧的喧聲中,似乎有一道柔和的聲音響起,好耳熟。

溫彥平擡起頭,偏首便看到出現在巷子口的青年,他背對著燈火輝煌的街道,面容看不清楚,那些柔和的燈光卻讓他的身影顯得十分溫暖。雖然看不清他的臉,但卻一眼明白了這個人的身份,又讓小姑娘的煩惱增了一項。

啊啊啊,若是不告而別,不僅豬狗不如,連狐貍精也會氣得直接將她弄死吧?別以為她不知道狐貍精私底下總想弄死那些看不順眼的人,實在是個危險又兇殘的男人。

項清春看著那個蹲在昏暗的巷子的人,挑起眉毛,慢吞吞地踱了進來,有些疑惑她此時為何一臉苦惱的神色。

“你怎麽了?”

溫彥平沒回答他,只是納悶道:“你眼睛怎麽這麽尖,竟然能發現我在這裏?”

項清春淡笑不語,沒有告訴她,並不是他眼尖,而是照光眼睛利,第一時間就看到了她的背影,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趕緊來稟報他。對於照光總是喜歡腦補些不知道什麽的東西,項清春懶得管他,只要他有用就行,像現在,能第一時間發現某個煩惱的小姑娘,不就很有用麽?

見她像只被拋棄的小狗一樣蹲在那裏,愁眉苦臉,一副不知道怎麽辦的模樣,青年心中好笑,撩起衣袍蹲在她面前,問道:“你怎麽了?”

溫彥平瞅著他,突然說道:“狐貍精,若我突然不告而別……”

“我直接弄死你,省得你做出些禽獸不如的事情!”

“……”

溫彥平閉上嘴,往墻根挪了挪,心裏一陣憤憤然,心說看吧看吧,狐貍精果然是個心腸壞到極點的男人。

項清春冷冷地看著她,說道:“溫彥平,如果你有心,就不要辜負老師和師母的心意,他們都希望你一生平安康泰。”

溫彥平低下腦袋,沒有說話。

“好了,現在能告訴我,出了什麽事情麽?”項清春的聲音恢覆柔和,不知不覺中誘惑著苦惱的小姑娘說出自己的心事。

也因為他突然這般善解人意,苦惱了一天的小姑娘也想找個人傾訴拿主意,囁嚅道:“狐貍精,如果我說,我想娶個媳婦……”娶個媳婦回家,也算是解決了終身大事了吧?而且以後她會對那姑娘很好很好的,不會讓任何人欺負她,這樣沒有人會說閑話了吧?

“別想了,那是不可能的!”已經火大的青年冷冷地打斷她的話,暗暗握緊拳頭,讓自己別被她氣得做出沖動事情。

“為什麽?”

“你說呢?”

“……”

難道狐貍精知道她的身份了?溫彥平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爾後很快否決了這個猜測,若是他知道的話,也不會對自己的態度沒啥改變,依然如昔。

溫彥平努力調整心情,很想將話題拐到自己喜歡的方向,然後誘使他幫忙想個法子。可是這可恨的狐貍精,無論她說什麽,都是一副冷艷高貴的表情打斷了她的妄想。最後,溫彥平被逼得沒轍了,決定告訴他一個真相,說道:“狐貍精,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你那麽聰明,我想讓你幫我拿個主意。當然,無論事情如何,咱們還是兄弟的,是吧?”

“……看情況。”項清春語帶保留,心知她將要說什麽,不過心臟仍是有些不爭氣地跳著,甚至看了眼周圍的環境,難道真的要在這種又黑又暗又沒氣氛的巷子裏傾聽“真相”?想到若是換個環境給了她時間緩沖,可能又要龜縮起來了,項清春當下決定,還是在這種地方說吧。

溫彥平湊近他,深吸了口氣,帶著一種破釜沈舟的勇氣道:“狐貍精,今天爺爺罵我爹,說我該嫁人了……不用看我,就是你想像的那樣,他說我該嫁人了——鬼扯,嫁什麽人啊,我娶不行麽?我哪點不像男人了?”

“你哪點都不像男人!”

聽到他冷靜的聲音,竟然沒有被嚇到,溫彥平瞪眼,驚訝道:“你……不驚訝麽?其實我不想騙你的,因為在我心裏,我也覺得自己應該是個男人!”

“……”

項清春木然,雖然心裏猜測她從來沒將自己當女人,但聽到她承認,還是覺得有些頭疼,“我很驚訝,不過你是女人,這點無庸質疑。”而且還是他親自觀察過的。“或者我該叫你小師妹才對。”

溫彥平大驚,“什麽小師妹?難道我是女的,咱們就做不成兄弟了?”

一瞬間,項清春突然想掐死她算了,省得總是來氣自己。

見他突然起身,溫彥平以為他不能接受,忙跟著站起,撲過去扯住他的袖子,叫道:“狐貍精,你不會這麽小氣的對不對?咱們都做了這麽多年的兄弟了,你不能一下子都不認了啊?”

項清春仍是沒說話,拂袖將她推開,徑自走了。

若是他罵罵自己還好,可是這麽走了,讓她的心懸懸的,又有些難受,想著多年的兄弟就沒了,又有些難過,最後咬咬牙,追了上去。

眼角餘光瞄見地上的燈光中的倒影,知道她追上來了,項清春心裏松了口氣。追來就好,果然這人必須要逼一逼,若是放縱她自己決定,不知道猴年馬月才會想通,恐怕給她點時間,說不定又會做出讓他想弄死她的決定。

項清春了解溫彥平,因為將她放在心裏最深的位置當成珍寶一樣珍藏著,所以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她,知道她每一次的反應,如同這回,步步緊逼,終於讓她上勾了。

唇角勾了勾,項清春走過熱鬧的街道,往內河邊行去。

溫彥平有些忐忑地跟在他身後,不知道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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