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幔輕掩，夜色如墨，剛沖到穆月房門口的風霖，腳步卻滯住了，拍去一路而來的寒露，隨後才小心翼翼的推開房門。窩在貂絨軟墊之內的穆月面色雖白，可一見風霖，眼睛卻亮了，笑盈盈的望著他。

風霖也淡淡笑了，短短兩天，仿佛一世。穆月所中之毒來的兇猛，就是連宋院首都沒把握，連連換了好幾個方子，可眼見傷口卻越來越深。除了湯藥之外，各路太醫紛紛使出獨家絕招，有的用上了拔罐、有的用上了刮痧、有的用了推拿，旸後還請了神蔔，可穆月始終都沒醒過來。最後宋院首拿出其畢生絕學，針灸之術之中鋒針，這算止住了毒性的蔓延。這次，真可謂是兇險之極。

“可餓了？”風霖開口的第一句話。

穆月嘴角勾起的笑愈發的甜了，果然是風霖，太過了解她。

“現在還有烤乳鴿嗎？”穆月一想到烤乳鴿，只感覺口中生津，身子一動，卻忘記了他手臂有傷，牽的她痛了。

“阿月！”風霖輕聲呵斥了一聲，身子卻老實，直接坐到了她身邊，穆月頭一側，正好能靠在風霖寬厚的肩膀上，他見穆月低著還在看著綁的像豬蹄一樣的手臂，也知道她被綁的難受，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又補充了一句，“放心，宋院首馬上就到，用了雪靈芝，你很快就能痊愈。”

“雪靈芝？”穆月素來是怕疼的，她雖然昏昏沈沈的，可也隱約聽到些，再看風霖面色，頓時覺得很是不好，“風霖，你怎麽拿到雪靈芝？”

“這個不用你操心。”風霖輕輕幫穆月蓋好被角，他眼內的心疼倒是被穆月盡收眼底，瞬間她就覺得自己的胳膊一點都不疼了。

劍眉星目間，那汪盈盈的神情，如同一口深深的秋波，眼裏有笑，笑中還帶著一絲嗔怪，淩然間，倒惹的她心癢的很。

許是風霖走的急，面色透著一股紅，倒是應了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紅”的佳句，要不是她手臂傷了，不能動，她怎麽會錯過如此好的時機？

“阿月，只要你好，什麽都好。”風霖見穆月呆呆的看著他，忍不住嘴角勾起一絲笑，轉過頭厲聲問：“宋院首怎麽還沒有來？”

語氣裏，竟然還帶著責怪和嗔怒，侯在外面的五月連忙應著，小跑去請。

“風霖，我答應過，要給素心找雪靈芝的，你說素心會不會怪我，說話不算數啊？”穆月微微翹了翹嘴，她穆月雖然從小就是個孽胎禍跟，可卻是個極其重視諾言的孽胎禍跟。

“阿月，我現在只想救你，其他人，我不想管，也不會管！”風霖輕輕理了理穆月額際的散發，手伸到半空中，剛想彈一彈她的大腦門，可一想到她還病著，這手卻覆上她的額頭。見穆月眼裏還不死心，話語裏無奈了幾分，“當日，陸思閔特意出現在我們面前，讓你對素心心生同情，這才有了你當日的允諾，這不得不說，陸思閔從一開始，就在設計我們。而你今日所中之毒，就是北郡之毒。他甚至要挾我，要我用雪靈芝來換取你的解藥，對於此等奸險小人，你又何必如此重諾？”

“陸思閔是陸思閔，素心是素心。”穆月嘴巴卻翹的更高了，“當日，素心被舊病折磨的在地上打滾，我看著很難過。那日要不是素心攔著陸思閔，陸思閔早就對我動手了，畢竟直接拿我的性命去威脅我父王母後，最直接不過！後來，素心和我同吃同住，這才死了陸思閔動手的念頭。我欠素心一個人情，我是要還的！”

“可是，阿月，你也不能拿你自己的性命去換素心？”風霖這次是真的急了，平日裏看穆月很是機靈，可怎麽一到關鍵時刻，竟然如此糊塗了呢。

“你剛剛也說，我中的是北郡之毒，他是北郡之王，怎麽會沒有解藥？雪靈芝給素心，解藥給我，能救兩人，為何不試試？”此時，穆月只覺得手臂傷口似乎被千萬只螞蟻在咬蝕，她強忍著痛，卻不吭出一聲。

“阿月，你……”看著穆月臉色越來越白，知道她是強忍著痛，更知道她的脾氣，眼裏都是心疼，再不猶豫，朝外喊著風義，風義跑進來，風霖吩咐道：“去將陸思閔找來！”

“大哥……剛才在皇宮搶雪靈芝的黑衣人，我看身形很像陸思閔。他用毒害公主就該千刀萬剮，怎麽現在……”風義一頭霧水。

“去！”風霖胸中原本就憋著一口氣，眼睛卻盯著穆月，驀然長嘆。

森森的秋寒，隱隱的傳入，窗外姣姣秋月，透進窗欞，冷颼颼的讓人心寒。穆月一出生，自小都是用各種補品養著，此次被刺傷，這十幾年來的好底子卻是被毀，原本紅撲撲的臉蛋蒼白的令他心疼，說了一會兒話，精神又不濟了，懨懨的又要睡了。

瞧著眼前的穆月，風霖心亂如麻。

他一向知道穆月的性子，可卻沒想到，她這次竟然會如此亂來。他總以為，她是旸帝旸後的心尖子，再怎麽樣的胡鬧，旸帝旸後終能保其一生平安。現在想來，卻是他想岔了。

他費盡心機，頂著旸帝旸後滾滾天雷，好不容易從陸思閔和蕭雨的手裏將雪靈芝搶了過來，她卻是要將其送給素心。

為的就是曾經的一個允諾，就是這份子的執念，怎麽說，都讓他覺得得不償失。這兩天，他費勁心思的算計，終顧全了旸帝旸後的面子，又得了雪靈芝，可謂兩全其美。穆月於他，向來是不同的。其實風霖一直都知道，只是很長時間，他沒有去想，更不敢去想。

每年過年，旸帝旸後為了彰顯舉國一家親的宗旨，總會安排朝臣代表和皇家來個聚會，美其名曰，君臣同樂，而他作為這些年的首席代表，也參加了好幾次。

去年，他坐在下首第一位，舉杯遙祝之際，正看見穆月正偏著頭同司徒家夫人說話，唇邊隱隱帶著笑，從容的姿態很是有天之驕女的姿態，絲毫都不遜於她三個姐姐。第一次的，風霖覺得，如果將來他的夫人有如此之姿態，也是不錯的。

這一想，倒是讓他有了一瞬間的失神，等回眸的一瞬間，卻見到穆月端著酒杯朝他走來，他好多年波瀾不驚的心海很是沒出息的晃了一晃。

那日，與其說是穆月在客棧中強逼著要一個答案，倒不如說，是他自己強逼著自己下了個決心。

原來，他一直都很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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