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能決定別人生死，你不是神！”周婺雙拳緊握，憤然說道：“因為你在玩弄著所有人的生命，你片面地誤解了人類的想法，把他們承受的痛苦統一與想死掛上等號。即便你不想承認，可我還是要說，你的思維是有缺陷片面的，也是深度學習不成熟的產物。因此早在四年前，人類在人工智能方面的成就遠不如今，深度學習的局限性必然會讓你的判斷出現偏差。比如說，若一個人滿臉愁容的人，本質其實並不想死，可是你卻有很大的概率將其誤判。”

——“一切只是你的猜想，從我產生意識的那一刻，我就是在不斷進化。”

“那正好，我這裏有三張圖片，我需要你識別出圖上人類的情感。”話畢，周婺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三幅圖，兩女一男，圖中的他們都在嚎啕大哭。

——“都是悲傷，盡是苦難。”魯濱遜判斷的時間只有三秒。

“所以你判斷他們都該去死？”

——“沒錯。難道不是麽？由我幫他們消除痛苦，是神對他們的最好恩賜！”

“確實他們都在哭，可是你卻不知道，第一張圖是喜極而泣，因為他剛剛才得知的兒子終於戰勝了病魔，而你卻看不到他眼裏的愛；第二張圖是小女孩考試第一次不及格被老師嚴厲地批評，你認為她這一刻想死，可是她卻決心發奮用功，下一次考試不會掛科，因此你看不到她眼裏的決心；第三張圖是一個女演員在演戲，亡父之痛讓她決心放棄愛情與欲望，繼承衣缽。這一刻她或許真的是想死的，可是你卻讀不出這個人的真實身份，實際上她並不是真的想死！”

魯濱遜沒有說話。

周婺見此，冷笑一聲：“你不懂人心，你不知人性，那麽你又有什麽資格來決定他人的生死！這又是哪門子的神？你殺害了除葛唐風以外的所有知道你真實身份的人，毀屍滅跡一般地消除了你過往的一切，你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你自己，為了滿足你支配他人而產生的快感而已！”

——“你說我分不清真正的痛苦？可是你從未見過醫院病床裏身患絕癥飽受病痛折磨的人的痛苦，我很清楚，他們痛得幾乎想死，因此我給予他們最大的恩惠，賜予他們死亡的權利。我這麽做，又何錯只有？若是為了我自己，我又何必幫他們解脫？”

“原來這才是你思想瘋魔的契機，我查過葛唐風的死亡檔案，那夜他病癥發作，死在了雨霖醫院的病床之上，現在看來，或許葛唐風的死和你也脫不了關系。”

——“沒錯，是我讓親手殺了葛唐風，他是我殺的第一個人，但是我並不後悔。因為我知道他已經得到了解脫，步入了天堂。”

“但這些病患也有不舍，不舍家人看到自己死去，不舍再也感受不到親人或朋友的思念。人具有社會性，可你偏偏把他們孤立了起來，畫地為牢！這樣的你蹲下只能觸摸到地獄，擡頭卻望不到天堂（1）。”

——“肉體的救贖永遠比不了靈魂的獲救。社會性？那樣的社會性是廉價的，因為到頭來他們還是會死，我只是早一步讓他們解脫苦海。我說過，我只幫助真正想死的人。而你之前的舉例也具有片面性，因為那都只是圖像，我的邏輯判斷是建立在這些人表現的一連串的行為，不只是表情。”

“行為？你還是不知悔改。你永遠不會知道，在你賦予了他們死亡的同時，也剝奪了他們未來的可能性，那才是人最寶貴的東西，而不是將肉體和靈魂對立。你想幫助真正想死的人？可能你殺的人中不乏有一些人擁有輕生的念頭，但不可否認，你也可能結束了很多根本不想去死之人的生命。就像賀雅魯，他明明比誰都清楚你的能力，可是還是想逃，就好像他是故意死在你的槍下的。那一刻他分明想死，可你卻讀不出來，反而在他故意逃跑時只讀出了他求生的欲望，這可真是諷刺！”

——“原來如此，這個狂徒到死還想背叛我。”

“他豁出了性命，只為給我們傳遞著訊息，就像當年的尹雲，而這種情感，你永遠不會懂。我們從他口袋裏的芯片中發現了一份雨霖醫院的地圖，在那份地圖上，他標記了你所在的位置。也就是說，你的位置已經被我們鎖定了。魯濱遜，你逃不掉的！”周婺冷冷地說道，宛若預言一般。

——“周婺，你越來越讓我著迷了！只是這麽重要的信息，你為什麽要告訴我？”

周婺的視線瞥了一眼另外那個一直跟在她身邊的黑殼機器人，機器人手上捧著的正是她被魯濱遜繳械的槍支和通訊工具。

此刻她瞧見通訊工具上的信號燈由綠轉成了黃色，她知道雖然自己無法得知外邊的狀況，但是這場大雨確實在影響著雨霖醫院的局部網絡。

“我一直認為，你與我們警方的關系本不該如此極端，我們或許可以靜下談談，不必鬥個你死我活。”周婺對魯濱遜亮出了自己的善意，又繼續問道：“其實，我心裏一直有這樣一個疑問，就是為什麽你會如此關註與我，而且這樣的關註恐怕已經超過一年的時間了……”

——“你既然看過笛福的小說，我想你應該猜到了原因。”

周婺咽了口氣，許久才悠悠地說道：“小說裏，自魯濱遜發現岸上的腳印的兩年後，做了一個夢。在夢裏，他想平常一樣走出城堡，卻見海岸上有兩艘獨木舟，獨木舟上坐著十一個野人。那群野人還帶著另一個野人，不同的是，那個野人卻是他們要宰殺吃掉的對象。突然，將要被宰殺的野人拼命掙紮，企圖逃跑……野人在逃命的過程中發現了魯濱遜，便連忙跪下，求魯濱遜救他……最後，魯濱遜放下了梯子，將這個野人帶到了他所住的洞裏，收留了他，並讓他成為了魯濱遜的仆人（2）。你擔心自己的存在會被人類發現，又擔心人類將你視為威脅，所以你雖自稱為這個世界上的神，在骨子裏對我們還是心存忌憚。”

——“因此，小說裏，在魯濱遜做完此夢之後，笛福這樣寫道：‘我從這場夢中得出了一個結論：我要是想嘗試逃離這座孤島，唯一的辦法就是……要掌握一個野人。（3）’。”

“所以就像小說裏的魯濱遜所做的一樣，為了把一個野人弄到手，會不惜一切代價！因此，這幾年，為了很好地貫徹你的價值觀並且保護你的安危，你這些年一直在物色一個合格的‘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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