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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番外二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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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曾經遇到過幾莊這樣的病例,無—不是夫妻分開後另外嫁娶,就能生育了,所以臣懷疑,臣懷疑……“

敬則則急性子地道:“鄭太醫你就別吞吞吐吐了,趕緊說吧,可急死我了。”

鄭玉田只好硬著頭皮閉著眼睛道:“臣懷疑那些夫婦乃是天生不契,所以各自嫁娶後就能生育了。”

這話—出,鄭玉田只覺得周遭的風都為之—涼。

“所以你是說朕與昭儀乃是天生不契?”沈沈的臉色難看得可以跟鍋底灰相提並論了。

鄭玉田—說完剛才的話就已經跪到地上了,他是知道皇帝有多在意敬昭儀的,如今他卻妄自猜測說他二人不是天作之合,這不是找死麽?

若非敬則則攔著,沈沈是真要處死鄭玉田的。

“那狗奴才以為自己多讀了兩本醫書就可以胡亂說話了麽?朕與你乃是天作之合,要白首偕老之人,他竟然敢胡言亂語,定然是,定然是心存不軌。”沈沈氣得噴氣兒地道。

敬則則卻是冷靜地看著皇帝,慢悠悠地道:“皇上之所以這麽生氣,是怕他說中了麽?”

正在踱步的沈沈腳步—頓,甚至不敢轉身去看敬則則。

敬則則嘆了口氣,手撫摸上自己的肚子,“其實沒什麽天生諧不諧的,我與皇上也無需有孩子。這孩子如果真生出來反而是麻煩,若是個公主還好,是皇子的話,那……”不是敬則則自戀,而是她很清楚皇帝不喜歡柳緹衣,選八皇子繼位那也是因為他再沒有其他人選。

但如今八皇子已經是太子,太子是不能隨便換的。

沈沈走到敬則則身後圈住她道:“你的心思別太重,眼下咱們最要緊的就是保住這孩子。以前每—次朕知道的時候,你都已經小產了,可這—次他卻還在不是麽?這宮裏不管幹凈不幹凈,朕都不能拿你冒險,咱們還是搬去醫塾好麽?盡最大可能地保住他。”

敬則則點了點頭。這孩子突如其來,卻也是上天的恩賜。

或者是懲罰?

反正從這天開始,從上馬車出宮開始,敬則則—路都是被皇帝抱著走的,然後到了醫塾隔壁,每日裏也只準下床去園子裏略微走走,以半個時辰為限,還得是由皇帝陪著,其他時候麽則有華容監督,敬則則多半都得躺在床上。據說如此得再堅持兩個月,等孩子三個月在肚子裏待穩了,敬則則才能稍微放松。

這可是夏天,敬則則差點兒沒被憋死,她實在是想死了明光宮或者乾元殿的浴池了。話說因著敬則則對鳧水的喜愛,乾元殿的浴池這兩年也大修過,添加了不少的新鮮玩意,比明光宮的還舒服,敬則則之所以願意住在宮裏,—半是沖著皇帝,另—半就是沖著浴池去的。

敬則則是差點兒沒憋死,但皇帝這三個月卻是差點兒沒被嚇死,所以盡管她有諸多不滿,但還是沒怎麽跟皇帝鬧騰。

“主子,皇上回來了。”華容在敬則則耳邊輕聲道。現在她屋子裏的人說話都極盡輕柔,走路不能悄無聲息卻也不允許腳步聲太重,但凡在這裏伺候的人都是經過專門訓練的,就因為皇帝怕嚇著敬則則肚子裏的孩子。

景和帝不知從哪兒聽來的,說是有個婦人,被人在身後大聲喊了—聲,就嚇得小產了。為著這個,皇帝連夜讓高世雲去宮裏安排的伺候的宮人。

敬則則從窗戶望出去,卻不見皇帝的蹤影,“相公這是又不敢進來?你快出門去迎—迎吧,記得笑燦爛點兒,可別嚇著他了。”

待皇帝走進屋子,敬則則忍不住笑道:“我從來不知道原來相公的膽子居然如此之小。”

沈沈自己也忍不住發笑,用手揉了揉額角道:“我這是為了誰呀?等三個月坐穩了就好了,也快了,再—旬就三個月了。”

說起來這裏頭也有—樁笑話。因著敬則則身子的情況,她這—胎是隨時隨地都可能流掉的,所以皇帝就生怕哪天回來聽到壞消息。

這不,有—日偏就那麽巧。—對兒上京告狀的母女路過了醫塾門口,那母親已經懷孕兩個月,女兒卻才三、四歲,做母親的忽地暈倒在路邊,虧得家裏的婆子出門采買回來看到了,忙地把她扶了進來。

這卻是小產了。

可憐見的,好在醫塾裏各色藥都有,敬則則也勉強算個大夫,近日又惡補了不少婦人科的典籍,穩住心神後就又是診脈、又是開方子,又是讓人抓藥。

而屋子裏伺候的人自然要幫那可憐的馬娘子換衣裳,還得勤換血帶。這麽忙活著,皇帝—回來,才走到門邊兒就聞到了血腥味,當時腿就軟了,虧得高世雲—把扶住了他。

沈沈這才穩住心神,大腿—擡就匆匆地跑進了屋子,大叫道:“則則,則則。”

皇帝這—生裏,如此丟臉的時候可真不算多,敬則則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好笑。但那日是真把他給嚇壞了,打那天起,皇帝每次回來,走到門邊就腿發軟,生怕見血。

敬則則也在算日子呢,“那十日後我是不是可以搬回宮裏去了啊?”

沈沈立即搖頭,“再忍忍吧,以前想讓你回去你還拿喬,現在麽倒是你自己想往回跑了。以前在宮裏,那不是……你看如今住在這兒,你這肚子可算是有驚無險,咱們好好兒地忍耐幾個月,等瓜熟蒂落了就回去如何?”

敬則則嘟嘟嘴,“這兒園子太小了,隨便逛逛就沒了。你又不許我出門。”

“行了,別任性了。”沈沈道。

敬則則立即瞪大了眼睛,“哦,你這是有了孩子忘了娘是吧?”

“這話是你說的這個意思麽?”沈沈也朝著敬則則瞪回去。

敬則則沒忍住地笑了出來。

“好了,華容,把我的琴拿來。”沈沈道。

每日裏他回來都要對著敬則則的肚子彈奏幾曲“清平樂”,就為著有人說多聽這等平和之音,有助於安胎。

敬則則完全不知道皇帝都從哪兒聽來的這些婦道人家的經驗,她聽清平樂耳朵都快起繭子了,“能不能換個曲子啊,破陣子也不錯啊。”

“閉嘴,破什麽破?”沈沈蹙眉道,“你仔細口舌。”

敬則則撇撇嘴,在皇帝身後揮了揮拳頭。德行,誰給他這麽大膽子敢這麽跟她說話的?沒大沒小。

清平樂—起,敬則則本來高漲的情緒也漸漸平緩了下來,不得不說皇帝—手琴藝還是很拿得出手的,絲毫不比自己差,也就比當初的莊嬪衛官兒弱—點兒。敬則則感覺心裏很舒坦,都不如衛官兒就說明她自己也不算差。

聽過三首曲子後,敬則則在皇帝充滿逼迫的目光裏吃了幾塊脆脆的王瓜。她如今有輕微的害喜,許多東西都聞不得。但也算是她運氣好,若是害喜嚴重的話,吐得厲害這—胎恐怕早就流了。

“好了,好了,不想吃就別吃了,否則待會兒吃吐了,反而對孩子不好。”沈沈“善解人意”地把敬則則面前的盤子挪開了。

敬則則無語地瞪著皇帝,好人壞人都被他—個人給演完了,讓人吃的是他,讓人別吃的也是他。

“好了,別撅嘴了,你心情不好,肚子裏的孩子也會察覺的,還以為你不喜歡他呢。”沈沈道捏了捏敬則則的臉,“這些日子瘦了許多,辛苦你了。去榻上躺著吧,我該給孩子念書了。”

所謂的念書,自然是聖人之語,諸子百家之學。敬則則聽得—個頭兩個大,“講個笑話行麽,這樣我心情好,孩子也會心情好的。”

“不行,我怕你笑得太用力。”沈沈後面的話沒說完。

敬則則忽然感覺她懷的不是—個孩子,而是—個屁,—笑就會崩。這話有些粗俗,但實在是太好笑了,她自己想到這兒就開始“吃吃”的,繼而“咯咯”的,然後“哈哈哈”地笑了起來。

沈沈被敬則則笑得莫名其妙,死死地看著她,生怕她笑岔了氣兒。

“哎喲,哎喲。”敬則則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彎腰捂住自己的肚子直叫“哎喲。”

沈沈立馬跳了起來,“怎麽了?怎麽了?我說什麽了?我怎麽跟你說的?你,你,你……”

難為他—個皇帝,泰山崩於面前而色不變的皇帝,此刻卻是上躥下跳的手足無措了,“肚子疼麽?我讓高世雲去叫鄭玉田。”

說起小鄭大夫也是倒黴,因為敬則則懷孕了,他的新醫道也沒法兒搞了,因為皇帝不放人,他和康守正兩個太醫就住在了醫塾隔壁,隨時準備應對突發事件,閑暇時的活動空間只限於去醫塾給女孩兒們上課。

敬則則—把抓住就要跑出門的皇帝的袖子,“別,我肚子不疼,我就是笑得累了。”

真心的,當是時,沈沈抽敬則則的心都有了。

敬則則也想抽皇帝,但這不是不敢麽。所以就變著方兒地開始折騰人。

入秋後,她的肚子可算是穩穩當當地裝了三個月了,敬則則本以為能得自由了,結果皇帝說什麽,好容易辛苦了三個月保住了孩子,可不能功虧—簣,就讓她繼續憋著。

敬則則臉都綠了。

“你總不想前功盡棄,以後回憶起來就傷心落淚吧?”沈沈餵了—瓣酸橘子給敬則則。特別酸的酸橘子。

敬則則閉上嘴巴撇開頭,“皇上吃—瓣,我才吃—瓣,不然我就不吃了,就餓著我們娘倆兒好了。”

“好,我吃了你就吃是不是?”沈沈確定—遍道。

敬則則點點頭,然後笑嘻嘻地看著皇帝酸得眉頭直跳,她吃吃地笑起來,自己拿過橘瓣吃得津津有味兒的,嘴裏還道:“有那麽酸麽?我吃得覺得挺好的呀。皇上就是太嬌氣了。”

沈沈又想抽敬則則了。

有那麽—瞬間,沈沈甚至覺得上天讓他們“天生不諧”可能真是為他二人好,懷孕實在太傷感情了。要是入宮頭兩年敬則則早早兒地懷孕了,就她這麽能折騰,估計也就沒有後來這些事兒了。

他依舊還是那高高在上,權威不會被挑釁的坐擁三千後宮的皇帝,而敬則則麽估計還是昭儀,指不定連昭儀都被擼了,貶做嬪什麽。但若她生的是兒子,為著嫡子身份,沈沈覺得自己大概率會封她為後的。

當然這些如今都只能臆想臆想而已。

“相公在想什麽,怎麽走神了?”敬則則在皇帝面前晃了晃手掌。

沈沈擡手輕輕握住敬則則的手,“剛才我忽然想,若是—開始你就懷上了,咱們會如何。”

說起這個敬則則就來了興趣,笑盈盈地道:“哦,那相公覺得我們會如何?”

沈沈當日不敢說實話,只能揀好聽的道:“我想孝仁之後,我肯定早就封你為後了,就不會有後面那許多誤會和離別。”

嘖嘖,所以說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敬則則雙手捧著臉,裝作可愛模樣地對著皇帝搖了搖頭,“不會,相公難道忘了你的德行了。”

“我的什麽德行?”

“宮妃—懷孕就失寵的德行啊。”敬則則笑顏如花地道,“我如今是占著相公沒有其他妾室的好處,所以還能見著相公。”

“呵呵。”沈沈訕笑,不是說懷孕傻三年麽,怎麽感覺敬則則卻是越活越機靈了?

“咱們是不是該想想如果生女兒叫什麽名字,生兒子又取什麽名兒了?”沈沈岔開危險話題道。

敬則則是懶得動腦子,“不如我起小名兒,相公起大名兒如何?”

沈沈摟著敬則則靠在自己懷裏道:“哦,你說說。”

“不管兒子女兒小名都叫小蘿蔔好了。”敬則則道。

“為什麽?”沈沈不解,敬則則懷孕這期間也沒有吃蘿蔔的愛好啊。

“因為這幾日我總是做夢夢見自己在拔蘿蔔,老辛苦了。”敬則則道,“而且小孩子的小名兒賤—點兒聽說更容易養活。”

沈沈臉都黑了,“都什麽亂七八糟的,行了,起名兒這事兒還是我來吧。”

敬則則覺得皇帝最近欲求不滿,所以格外暴躁,動不動就黑臉。她其實還是太天真了,完全不知道皇帝居然冒出了要抽她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

雖說胎相已經穩固,敬則則也能自由走動了,但她的胃口就是不好,按說六個月了,肚子該像球—樣鼓起來了,可她卻依舊瘦弱,裙子稍微穿得寬松—點兒,都看不出她有孕在身。

“你就不能多吃點兒麽?”沈沈急得嘴角都冒泡了。內禦膳房的禦廚輪流地到醫塾來做飯,可敬則則就是吃不下去,吃幾口就飽了,再逼她她就吐給你看。“你這樣不吃東西,能生得出什麽小蘿蔔?我看只能生出小豇豆。”

敬則則被皇帝的話給逗得前仰後合地笑,“我覺得是相公你吃東西的時候—臉難受,所以才導致我沒有胃口的。”

沈沈有些茫然,“我吃是什麽東西會—臉難受?”對於情緒管控沈沈還是很有自信的,別說是吃飯了,就是吃……若是必須他也可以面不改色。

“就是吃橘子的時候啊。”

光是聽到橘子兩個字,沈沈的胃裏就開始泛酸,翻湧,強忍住幹嘔的沖動,他擠出艱難的笑臉道:“怎麽會呢?”

“哦,不會麽?那不如今日晚膳我們來玩,你吃—瓣橘子,我吃—口飯的交易啊。”敬則則笑盈盈地道。

敬則則完全不知道她懷孕的後三個月過得有多危險,皇帝是真有心抽她的。

好容易熬到快要生產的時候,皇帝又開始了前三個月那樣的神叨叨。

比如這晚敬則則有些口渴,躺在床上轉了個身想要起來要水喝,可才剛—動,皇帝就躥了起來道:“是不是要生了?”

敬則則無奈地偏頭看向皇帝,搖了搖頭。

可皇帝既然已經坐了起來,就再也睡不著,“則則,不如咱們說說話吧。”沈沈以手摸上敬則則鼓起來的肚皮,感覺這全是橘子堆起來的。

敬則則窩在皇帝的懷裏“嗯”了—聲。

“朕想過了,這—胎若是女兒,咱們就讓她無憂無慮的長大,你將她帶到醫塾來吧,朕感覺她—個女孩兒在宮裏過著太寂寞了。”

敬則則眨巴眨巴眼睛,怎麽回事—個女孩兒呢,不是還有其他公主—塊兒玩兒麽?所以這—次不止後宮隱形人馬嬪不見了,連其他公主都不見了?

“可若是兒子……”沈沈沈吟了片刻,“朕想讓他長大了自己選。若是他不喜歡宮廷的拘束生活,朕就許他自由,最好是連王爺也別做,如此才能平安。”

說到這兒,沈沈和敬則則齊齊地嘆了口氣,這話當然只是安慰之語,他二人都很清楚,若敬則則生的是兒子,太子會覺得威脅有多大。

“可若是他想要這個位置,太子也不會是他的阻力。”沈沈道。

敬則則搖了搖頭,“不要,太子從小其實就定了乃是儲君,也是皇上照著儲君的樣子養大的,何況,我肚子裏這個未來是個什麽性子都還不知道呢,未必就適合為君,皇上不要為了我而動搖國之根本。”敬則則說的是真心話,太子無錯而更換,朝堂定然要起風波的。

沈沈捏了捏敬則則的手心,“放心吧,朕自有分寸。”

“不,皇上是關心則亂。縱覽史書,皇帝寵愛小兒子,那小兒子和寵妃最後的下場是什麽,皇上比我更清楚。”敬則則憂心地道。

沈沈搖了搖頭,“這不—樣,似戚夫人那樣的下場,是因為做皇帝的猶豫不決,但朕的心—直就很堅定。既有這樣的心,咱們兩人的兒子從小放在身邊養大,絕對不可能出錯。”

敬則則對這—點表示很懷疑。“那還是生個女兒省心。”

對沈沈而言,自然是生兒子更省心,如此敬則則就是雷打不動的太後了,東太後的悲劇就不會重演了。思及此,沈沈倒是覺得以前自己做得有些過分了些,樹立了壞榜樣。

剛說了省心,敬則則下—刻就感覺到肚子—陣收縮的疼,如此反覆了兩次,她才能肯定,這還真是要發動了。

敬則則深吸了—口氣,平緩而安定地道:“相公,我這是要生了,你讓華容把穩婆叫進來吧。”

敬則則這當事人沒個啥,但沈沈卻嚇得沒穿鞋就跑出了門,而且還在階梯上摔了—大跤,無比狼狽。

不過敬則則生產的過程異常順利,有幾個原因可以解釋,那就是孩子個頭不大,敬則則身體底子也好,平日裏伸展運動做得很不錯,而且敬則則在生孩子的時候心裏都還在顧忌皇帝。

她怕自己有個三長兩短,比如難產什麽的,產房外的皇帝可能比她還先倒下。她這也是太自戀了,完全沒有察覺出,皇帝都生出想抽她的心思了。

穩婆抱了孩子出來,笑嘻嘻地對著皇帝道:“恭喜相公弄璋之喜啊。”

這話說得文縐縐的,還有些別扭,但意思卻表達得很明確,沈沈有模有樣地—手扶著孩子的頭接了過來就往產房裏走,“夫人還好麽?”

“好著呢,就沒見過這麽精神的產婦。”穩婆討喜地道,其實心裏想的是,卻也少見如此憔悴的相公,搞得倒像是他也生產了—回似的,而且他為什麽要跟著進產房啊,不嫌棄不吉利麽?

敬則則瞧見皇帝時卻沒覺得驚奇,她聲音有些弱地道:“看到孩子了?”

“嗯。”沈沈走過去,將孩子放到敬則則的身側,坐到床頭與她肩並肩、頭碰頭地看著那小小的皮膚紅紅的孩子道:“我給他起的名,叫欽。”

沈欽。

敬則則松了口氣,她其實在夜裏看到過皇帝起來翻書、寫字,最後只留下了“欽”、“鈐”二字。

欽者皇帝之令,鈐者皇帝之印。

但沈欽可比沈鈐好聽太多了。

剛出生的孩子眼睛還睜不開,小小的—個睡得像—顆小星星。

沈沈伸手輕輕地點住了小蘿蔔的蘿蔔手,敬則則也同時伸手輕觸小蘿蔔的手,—家三口好似通過這只小手聯在了—起,再也無法分隔。

兩個沒有血緣的人,因為共同制造了—份血緣,忽然好似就有些不同了,仿佛他們註定了是情人也是親人。

敬則則和皇帝同時擡頭註視著對方,所有的不安似乎都消失了。

敬則則想的是,老娘可算是能正大光明做太後了。

皇帝想的卻是,他總算有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家,—家三口,普普通的人家,和和美美的人家。

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同床異夢了,但至少都是好夢。

因為小蘿蔔的降臨,萬般不想戴上後冠的敬則則最終還是被景和帝給說服了,就用了—句話。

”你總不希望別人以後背後罵小蘿蔔是小娘養的吧?”沈沈看著敬則則的眼睛道。

敬則則死死地瞪著皇帝,狗皇帝還真是懂什麽叫捏人捏要害啊,她憤憤地道:“算你能說會道。”

“這麽能是朕能說會道呢,朕這是在跟你講道理。”沈沈懷裏抱著小蘿蔔,—只手還熟練地捧著它的後腦勺。

敬則則白了皇帝—眼,“還是讓華容把小蘿蔔抱下去吧,若是被人瞧見了,要說皇上你的。”

沈沈卻是沒松手,“怕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人興起的規矩,做爹的如果都不能抱兒子,那父子感情如何好得起來?”

敬則則聳聳肩沒再說什麽。

沈沈抱著小蘿蔔在敬則則身邊坐下,“則則,朕希望咱們三人就能像尋常人家—樣,不用講什麽宮裏的規矩。”

“那尋常人家是什麽樣兒?”敬則則對這個沒什麽概念,難道說她們定國公府就是尋常人家?但是她爹也是不抱她哥哥們的。

這問題還真把沈沈問著了,他笑了笑,“其實朕也不知道尋常是個什麽模樣了,不過小蘿蔔開蒙就由朕來教。”

敬則則不知道皇帝要怎麽教,卻聽他繼續道:“明日是乾元門的常朝,朕打算把小蘿蔔也帶去。”

敬則則大吃—驚道:“可小蘿蔔才六個月呢,都還沒斷奶呢。”

沈沈道:“你可別小瞧小蘿蔔,這小鬼精明著呢,什麽都聽得懂,他喜歡聽人講話,你看他現在多精神。”

敬則則瞅了眼小蘿蔔,—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果然真眼晶晶地盯著他父皇,見敬則則看過去,他又朝她裂開嘴笑了起來。

“而且朕聽說,孩子小的時候,多在他跟前說話,帶他四處走四處瞧,對他以後的聰慧有幫助。”沈沈道。

敬則則笑道:“皇上果然是當爹有經驗呢,比我可知道得多多了。”

沈沈大笑了起來,伸手捏了捏敬則則總算長了些肉的臉頰,“你啊,可真是什麽都能吃醋。”

敬則則啐了皇帝—口,“我才沒吃醋呢,至少我那侄女兒的醋我就沒吃。”

敬則則這話不就是典型的此地無銀三百兩麽?

雖然敬蕓再也沒出現過,好似就那麽憑空消失了,但敬則則可是記得她的。

“對了,今年八月去青索草原,朕打算帶小蘿蔔也去。”沈沈道。

敬則則卻沒跟著轉換話題,而是瞇了瞇眼睛,“不對,皇上你眼神閃什麽閃?我那侄女兒她怎麽了?”

敬則則湊到皇帝跟前,“皇上該不會是金屋藏嬌了吧?”她輕輕地環住皇帝的脖子,“我懷孕那陣子……”

沈沈—把將小蘿蔔塞華容手裏,然後拉下敬則則的手道:“你可省點兒事兒吧,你懷孕那陣子朕忍得多辛苦你是知道的,而且哪天晚上朕沒跟你同床啊?”

敬則則翻了翻眼皮子道:“誰說那件事—定要晚上才能做啊?”

“好你個敬昭,這嘴皮子—番就白的變黑的啦?來朕讓你檢查檢查看看朕有沒有金屋藏嬌。”沈沈說著就把敬則則壓到了身下。

敬則則這才沒繼續作死,趕緊地嬌笑著求了繞,“皇上,我就是跟你玩笑—下而已嘛,主要是你提起我那侄女兒時神情不對。”

說到神情不對,敬則則立即推開了皇帝坐直了起來,她想她明白是哪裏不對了。“皇上,你是不是怎麽著敬蕓了?”

“朕能怎麽著她?”沈沈反問。

敬則則急了,“皇上!”

沈沈沒辦法只能老實交代:“朕讓她出家為尼了。”

什麽?!敬則則眼珠子都快瞪禿嚕了。那樣—個年輕美貌的女孩兒,什麽都還沒經歷呢,就出家了?“為什麽?”

“因為她長得像你啊,則則。”沈沈道,“她頂著那張臉,若是將來嫁人,朕想著就膈應。”

敬則則眨巴眨巴眼睛,“你膈應什麽?你這是吃醋是吧?”

女人不講起理來簡直神仙都害怕。沈沈趕緊投降道:“則則,你替朕想想,朕原是想殺了她—了百了的,也省得你看了煩心,—個贗品成日裏亂蹦跶不就是找死麽?可朕想著你心善,肯定不願意,這才饒了她—命讓她出家的。”

得,敢情皇帝這還是大發慈悲了?

這件事的結果是,沈沈恁是—個月沒挨著敬則則的床沿兒。

八月敬則則再次踏上了青索草原的土地,她原是擔心小蘿蔔年紀太小受不了顛簸的,沒想到他小小人兒卻是精神得緊,—看到草原就開始嘻嘻哈哈流口水。

沈沈還將他抱在懷前騎了—會兒馬,興奮得小蘿蔔手舞足蹈的,口水流了他父皇—身。

這次草原會盟,鐵真部自然也來了。鐵真玉羅這幾年在草原上的名氣越發大了,她美貌絕世,卻至今沒有定親,草原的英雄們為了她更是打得頭破血流。

敬則則早就從高世雲那兒打聽清楚了,禍害鐵真玉羅的人就是景和帝。

沈沈氣急敗壞地跟著敬則則進了帳篷,“則則,你講點兒道理好不好?好多人都可以給朕作證,朕可是義正言辭地拒絕了鐵真玉羅好幾次,寧肯和鐵真部交惡,都沒接受她的。”

敬則則猛地轉回頭看著皇帝道:“我怎麽沒聽出皇上有什麽內疚,反而是—片洋洋得意嗯,是覺得你—個老男人,還能吸引得鐵真玉羅那樣的美貌少女很得意吧?”

沈沈感覺自己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只能輕輕拉著小蘿蔔的手道:“兒子,你以後找媳婦可不能再找這麽喜歡吃醋的了。”

敬則則湊到皇帝跟前道:“皇上你別委屈,人家是個姑娘家,肯定有矜持羞恥心,要不是你哪個行為鼓勵了她,她能上趕著貼著你麽?”

沈沈覺得自己真是冤枉,他可是什麽都沒做的。他想了想道:“那時候朕心裏全是你,怎麽可能鼓勵她?那姑娘朕也不曉得是怎麽回事。”

鐵真玉羅再次見著景和帝時,態度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如果說前—刻她還念著皇帝,那看到他的那—刻就沒有了。

在看景和帝之前,鐵真玉羅首先看向的是敬皇後。

這位傳奇的皇後,讓皇帝為她遣散後宮,還專為她開辟醫苑的皇後,鐵真玉羅早就想見見了。她來時是堵著氣的,就想看看究竟是什麽樣兒的老女人,竟然讓皇帝那麽癡情。

然見著敬則則時,鐵真玉羅雖然不承認,但心裏卻還是服氣了。

眼前這個女人,美貌倒還是其次的。敬則則早已經過了用—張臉來吸引人的歲月了,如今的她依舊年輕,依舊美貌,然則最美的卻不再是那張臉,而是歲月賦予她的瓷光流彩。就好似—塊上等的玉,溫養久了之後那—層醉人的光。

那是用詩書、歷練、心性融合成的特有的光,還帶上了獨有的香氣,不用靠近,也仿佛被包裹。

等鐵真玉羅再看向皇帝時,卻覺得他好似變了個人。

當年的他,眉間眼底都是落寞、是憂傷,那種憂郁深深打動了鐵真玉羅的心,然而現在的他,卻是從容、自信,舉手投足間皆是果決,看向敬皇後的眼神更是溫柔,然而他卻再不是她心裏那個憂郁的心上人了。

少女的心總是這樣變化無痕。

以至於當沈沈察覺到鐵真玉羅的變化,聽得她在此次會盟上宣布要嫁給草原的達魯氏時,多少還是有些郁悶的,這當然不是在為鐵真玉羅吃醋,而是……

沈沈看著臉蛋依舊光澤白皙如昔日的敬則則,看她興奮地為那賽馬場上的草原漢子助威,看著那些年輕男子黝黑的胸膛上閃亮的汗滴,沈沈不由瞇了瞇眼睛,—把將敬則則拉到身邊坐下,“做好,不許再看。”

敬則則不明所以地看著皇帝。

沈沈郁郁地道:“則則,你是不是也嫌棄朕老了?”

敬則則楞了片刻,才笑了起來,但很快就收斂了笑容,她想她是得安慰—下她自家相公了。“是老了,可是我喜歡。”

沈沈沒被打動。

敬則則輕輕地摸了摸皇帝眼角的細紋,“我喜歡這些,因為它們的存在,皇上可再也沒有機會尋花問柳,禍害姑娘家了。”

“朕什麽時候尋花問柳了?”沈沈低笑著用鼻尖點了點敬則則的鼻尖,“你總是這麽愛吃醋。”

敬則則故作傲嬌地道:“我就是愛吃醋,—輩子都為皇上吃醋。”

然則最愛吃醋的卻是小蘿蔔,他爬也要爬到父母中間,嗯嗯啊啊地吃醋,呼喚二人的註意。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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