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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隨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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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世雲想了想,“別的倒沒什麽,只是最近豫郡王妃進宮來去慈寧宮坐過兩次,太後宮中的小太監往宮外跑得也比尋常勤快了些許。”

原本豫郡王是在半圈禁狀態,但後來看他還算乖巧,沈沈就下旨解了禁,讓他可以自己走動,但親王爵還是沒有恢覆的。

沈沈點點頭,低聲吩咐了高世雲兩句,更衣略作休息後便起身去了慈寧宮。

慈寧宮中,東太後面色紅潤,絲毫不見皇帝離宮前的病態。

沈沈笑著走進去道:“太後的身子可好些了?”

東太後打量起眼前蘊藉含笑的皇帝,覺得有些陌生。景和帝生得雋秀清俊,面如冠玉,所以尋常並不肯輕易帶笑,會怕沒有威勢,如今踐祚十年而有餘,俯瞰天下的氣勢已經深入骨髓,倒也再不用刻意板著一張臉,但或許是習慣了,所以他臉上依舊不怎麽帶笑。

而此刻他卻笑得好似雲開霧散,春雨潤物一般,越發顯得軒朗灼然,這種笑容又讓他年輕了好些年似的,令人一見忘俗。女兒家在他的顧盼間只怕都要羞紅了臉。

原本是龍船被炸,怎麽落到皇帝身上卻仿佛發生了什麽好事一般,讓他的神情越發從容溫和?東太後心下有絲驚訝。

“吃了唐玄任的幾服藥,哀家已經好多了。”東太後也笑著道。

沈沈笑著搖了搖頭,“可朕看太後卻沒怎麽養好,都是這幫子奴才侍候不盡心,才讓太後染疾的。”

沈沈轉頭叫了一聲“高世雲”,高世雲便領著一群太監、宮女魚貫而入。

東太後的臉色頓時一變,院子裏卻已經傳來了呼喊聲,但瞬間就湮滅了,想是被人堵住了嘴。

“皇帝,你這是做什麽?”東太後厲聲道。

沈沈微微笑道:“這些奴才伺候不盡心,朕替太後重新換一批。”

“不,她們都是哀家用熟了的,不必換。”東太後努力鎮定住自己。

沈沈笑了笑沒說話,很快便有侍衛進來將東太後身邊立著的苗萍、如煙、如雲等近身伺候的宮人當著她的面拖了下去。

“皇帝!”東太後幾乎尖叫道,“你這是做什麽?難道就不怕天下人指責你的孝道?”

沈沈笑了笑,撣了撣袍子起身道:“朕,已經無所顧忌了。太後還是安心養病吧,很快就有好戲等著你了。”

景和帝走後,東太後都還在發楞,此次皇帝出行她雖做了些事情,但都在合理的範圍內,且不怕被人查。結果皇帝一回宮就這麽冷不丁地給她一記重錘,讓她自己都回不過神來。這皇帝行事,怎麽跟變了個人似的,變得鋒芒畢露。

或者也不該叫鋒芒畢露,而是叫笑裏藏刀。

他說的無所顧忌又是個什麽意思?

“去把淑妃叫來。”東太後回過神之後吩咐宮中新換的伺候的人道。

“回太後,皇上擔心太後鳳體,不許任何人打擾太後。”新來的總管太監盧連山恭敬地道。

東太後聞言立即反應過來,“皇帝這是要軟禁哀家?”

盧連山笑了笑,“不是,皇上怎麽可能軟禁太後,是太後鳳體欠安才是,這不,藥剛熬好,奴才伺候太後用藥。”

東太後擡腿就想跑,卻被人夾住了左右手,捏開了嘴巴。

誰都知道皇帝回宮後,肯定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畢竟這是謀逆的大罪。但景和帝從登基以來,行事就十分寬和,對人命更是看重,每年秋後勾訣犯人都會謹慎再謹慎,便是任有安大敗歸京後,也還只是關在大牢裏沒倉猝處置。所以都想著皇帝一定會把殺戮控制在一定的範圍內。

卻沒想到第一刀會落到豫郡王的脖子上,又快又狠,且牽連範圍出乎人意料地大。

郡王府沒有一個人逃脫了,甚至連被貶為了庶人的福山公主和她的駙馬也在殺頭之列。另外壽春公主及駙馬、潯陽公都被這件事卷了進去,闔府無赦。

景和帝先拿皇室開刀,大臣們也不敢勸阻,生怕多說一句,也被打入謀逆的那一撥人裏去。只是他們也是佩服豫郡王等人,竟然有如此的膽子,敢對皇帝動手。

“朕也沒想到,沈家皇族裏竟然有這許多人對朕不滿。”沈沈仿佛自嘲地對顧青安笑道,“不過朕小時候也沒少受他們欺負就是了。”

爹不疼娘不強的皇子在宮裏日子的確是很不好過的,何況他還寄養在貴妃膝下,沒少受哥哥們或者弟弟們的氣。“朕幼時生得弱小,是後來進了軍營才練出如今這副體魄的。”沈沈啜了口茶繼續道。這當然是表面話,他從小就比尋常人的力氣都大的,否則也不一定能活到現在。

顧青安這些年跟在皇帝身邊,甚少聽他提及幼時的事情,仔細想想,今次仿佛還是第一回。

“艱難困苦,玉汝於成,皇上那是天將降大任也。”顧青安道。

沈沈瞇了瞇眼睛,“朕,小時候其實挺怕血的,尤其是在小鹿死後。”他嘆了口氣,“沒想到最後還是去了疆場上,殺出了一條血路。”

顧青安靜靜地聽著。

“其實哪有什麽英勇和戰無不勝啊,那都是逼出來的。”沈沈好似陷入了回憶道。

顧青安知道,皇帝這是在解釋他為何要殺豫郡王,也的確是被逼的。畢竟皇帝膝下皇子都年幼,真有個三長兩短,上位的就是豫郡王了。

這一點上,顧青安也是支持皇帝的,有時候本就該斬草除根,以前皇帝的確是過於仁厚了。

然而顧青安沒想到的是,皇帝會矯枉過正。

好似豫郡王的事情讓他開了殺戒之後,便止不住了。皇族之後,首先被清洗的就是世家,以東太後出身的王家為代表,殺得近乎雞犬不留。

原本皇帝要漕糧海運,是有很大阻力的,即便是皇帝也不能在別人沒錯的時候恣意妄為,所以每次朝中兩派大臣扯皮,皇帝都只能在其中和稀泥,兩邊的利益都得照顧。

但現在卻不一樣了,沾著謀逆的罪名,以往那些支持漕運的世家被殺得哆哆嗦嗦,恨不能第一個跳出來舉起旗幟說支持海運。

只可惜即便是這樣也沒擋住皇帝的屠刀。就連張家,張恒玉都被他弟弟牽連而下了獄,因為他弟弟的小妾竟然是白衣教的娘娘,而且傳聞張恒玉跟這位弟媳也有些不清不楚。

恰好東太後娘家的侄兒也在張玉恒手下做事,那還是皇帝當初應允的,或是他在其中為王、張兩家穿針引線也不一定,反正兩家全都被連根拔了。

如今朝中重臣裏還屹立不倒的人已經不多了,顧青安算是一個,許多人都求到了他跟前,他倒不是為了人情而到皇帝跟前說話,只是如今籠統一算,為這大案死的人已經超過三千了。

然則顧青安沒說兩句,沈沈就打斷了他的話,“先生不必多言,你不懂他們害朕失去了什麽。”

顧青安心裏一跳,腦子裏忽然就閃過了敬昭儀的模樣來。是草原上的風將她的帷帽掀開來時,她那種羞惱又無措的神情。

顧青安不敢多看,甚至都不敢多想。有些人是天生的尤物,只一眼就能追魂奪魄。

“不過,豫郡王去後,朕想了許多,他乃是父皇最小的兒子,如今血脈不存,朕也於心不忍。”沈沈道。

把人全家殺光了又來說於心不忍,這種話也就皇帝能厚顏說出來。顧青安只靜靜地聽著。

“所以朕決定將六皇子和七皇子都出繼給豫郡王。”沈沈微微笑道。

光線打在皇帝俊美絕倫的臉上,讓他越發顯得不像個真人,好似廟裏高高在上的神祗一般,顧青安卻打從骨頭裏覺得發寒。

這話是正常人想得出來,說得出來的麽?把豫郡王家人殺光了,自己如今唯有三個健健康康的皇子,卻一下子要出繼兩個,這不是拿祖宗家業當玩笑麽?

“皇上,請皇上三思。”顧青安立刻跪到了地上。

沈沈冷冷地看著顧青安,“朕已經三思過了。”沈沈起身走到顧青安手邊,望著門外的蒼穹道,“朕哪怕讓四皇子坐在那個位置上,也絕不會讓祝氏的兒子有機會。朕意已決,你不要再勸,否則那就是在逼朕殺掉自己的兒子。”

顧青安都傻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府中的,卻還記得先才是自己親手替皇帝擬下了出繼五皇子和六皇子的詔書。

他心底喃喃地念叨,皇上瘋了,皇上瘋了,可嘴巴卻閉得牢牢的,什麽話都不敢說。那詔書一下無數的人來找他打聽消息,他卻只能裝病拒絕見人。

顧青安覺得景和帝瘋了,祝新惠自然也覺得皇帝瘋了。

“皇上,皇上,那天晚上是臣妾看錯了,看錯了。”祝新惠哭著抱著皇帝的腳道,“天太黑了,臣妾哪裏看得清海面啊?是臣妾心裏嫉妒敬昭儀,所以才恨不能那人是她。那人肯定不是她,皇上,求求你,求求你,別把鐸兒和鉉兒抱走,他們就是臣妾的命根子啊,臣妾沒了他們可怎麽活啊?他們也是皇上的親兒子啊……”祝新惠哭得肝腸寸斷,連美貌都顧及不到了。

沈沈的腳沒動,只雙手交握抵在額頭,似乎很疲憊又很厭倦,只低聲道:“新惠,正因為他們也是朕的兒子,朕才只是把他們送走而已。”他聲音是那樣的低柔,好似是在安慰祝新惠,而不是在剜她的心肺。

祝新惠一時沒品出其中的意思來,哭到昏厥時才突然靈臺為之一醒。

皇帝不僅想殺她,還容不得她生的孩子?

祝新惠渾渾噩噩地跑到福壽宮,福壽宮裏今冬沒有燒地龍,因為祝太後從落水後就咳嗽不止,太醫說她是患了肺疾,聞不得煙火味兒,所以整個福壽宮都冰涼涼的。

此時祝太後還不知道出繼的事情,因為她的身子已經孱弱到了不能怎麽費神的地步,所以沈沈將她好好地保護了起來。

但並非軟禁,所以祝新惠隨時都能進出福壽宮。

“太後娘娘,求你救救我吧。”祝新惠撲到了祝太後的床前,哽咽著把事兒說了個明白。

祝太後連咳了好幾聲,自己用手絹擋住了嘴巴,緩緩打開來一看,那白絹上竟有一絲血痕,她閉了閉眼睛,微微喘息道:“哀家聽說,皇上這半年殺了許多人是不是?”

祝新惠點了點頭,“是。”看見東太後的王家遭殃時,她還在幸災樂禍,卻沒想到皇帝的刀已經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祝太後閉著眼睛道:“其實皇帝從小就怕血,更不喜歡死人。小時候每次聽說誰沒了,都會做噩夢,看到貓狗打架,他都要捂住眼睛。”

祝新惠含淚看著祝太後,不明白她此時說這些做什麽。

“是哀家錯了,是哀家沒能護住他。”祝太後忽然就流出了眼淚。

“太後,求你勸勸皇上吧,求他別出繼鐸兒和鉉兒。”祝新惠也哭了起來,如今她心裏唯有這兩個孩子。

“那時候他喜歡禦苑裏的那只小鹿,每天都去看他。後來被他哥哥們發現了,他們就拿石頭當著他的面砸那小鹿。沈兒哭著求他們,他們都只會嘲笑他。”祝太後抹了抹自己的眼角,“從那以後他就再也沒看過那只小鹿一眼。”

祝新惠瞪大了眼睛看著祝太後,只覺得她是不是也瘋了,怎麽說起這些不想幹的胡話來。

”後來哀家才知道,沈兒每天夜裏都翻墻去禦苑看那只小鹿,還給它抹療傷的藥,把它藏到了假山裏,直到,直到那只小鹿被太子找到、砸死的那天為止。”祝太後輕聲道。

“打那以後,沈兒就再沒對什麽東西表示過特別的喜愛,或許有,卻總是藏著掖著,不讓人看出來。”祝太後嘆息道,“也是從那天開始,哀家看到沈兒拿起了木劍,開始習武,沒過幾年他就跟著陳國公上了沙場,作為皇子他本來是不必去的。”

“陳國公後來私下跟哀家講,皇帝剛去的時候,練得都吐了,第一次真正在戰場上拼殺的時候,回來更是吐得不成人形。”祝太後流著淚道,“哀家都不知道是什麽支撐著他過來的。”

所以哪裏有什麽天生的戰神啊,一開始只是一個心性慈弱的見不得血也從未殺過人的皇子而已。

但是後來,能成為戰神的人,都是踩著屍山淌著血海過來的,是無窮的殺戮給了他們力量。

祝新惠膝行到祝太後跟前,輕輕搖了搖她,“太後,太後,你醒醒,你醒醒,救救臣妾吧。”

祝太後長嘆一聲,“新惠,你以為哀家糊塗了麽?”

祝新惠不敢答,只洶湧地流著淚。

“傻孩子啊,你知不知道敬昭死了,對皇帝來說意味著什麽?”祝太後摸了摸祝新惠的頭,“當年哀家懦弱,護不住皇帝,所以他才只能把所有喜歡的都藏在黑暗裏。”

所以為何皇帝那樣明晃晃地“寵愛”傅青素,祝太後都沒怎麽刁難她,卻偏生怎麽看敬昭都不順眼。

那時候她不明白,只以為人之對人有天生的不喜,如今祝太後才恍然大悟,那是因為敬昭就是皇帝藏起來的小鹿。

祝太後當然喜歡自己的侄女,直到現在也是心疼祝新惠更多,所以她才討厭敬昭。

然而如今祝太後卻想起了許多以前從不曾註意過的事情。敬昭多年不曾有孕,是誰下的手?是誰讓皇帝即便當了皇帝也只能把自己的心頭好給藏起來?

“太後娘娘。”祝新惠哭著喊了一聲,她已經領悟到,太後這是在勸她了。

“皇帝他又開殺戒了。”祝太後輕聲道,“你且去吧,或許以後能好的。哀家,想去佛堂念會兒經。”

許是自己也知道自己身子骨不行了,許是敬則則死了,所以祝太後對她這個人再沒多少厭惡之感,想起來時只是有些唏噓,若是她還在,在自己死後,倒能陪陪皇帝。祝太後由宮人扶著去了後面的小佛堂,跪在蒲團上許下了願望。

自己的兒子,她自然是心疼的。也嘆息自己明白得太晚,否則……

通往明光宮的密道已經落滿了灰塵,沈沈已經不再從密道到明光宮了,他也無需再顧忌什麽,再也沒人能加諸一絲一毫的傷害在敬則則身上。

華容給皇帝沏了一杯茶,便靜靜地站在了一旁。她人雖救回來了,但臉頰上多了個銅錢大小的傷疤,如今還紅得有些嚇人,並不敢拿這一邊的臉對著皇帝。

沈沈飲過茶,往暖閣走去除衣躺下,他很久沒在乾元殿睡過了,只有明光宮的氣息能讓他興奮的精神稍微平緩一些。他抱過旁邊敬則則枕過的軟枕,深吸了一口氣,閉著眼睛有些不滿地道:“則則的香氣越來越淡了。”

高世雲和華容對視一眼,彼此露出個苦笑。

香氣自然會漸漸散去,哪怕不洗被褥,卻也留不住多少時間。

因為人不在了。

天還沒亮,沈沈自己就坐起了身,有些愛憐地將手裏的軟枕放好,輕輕地拍了拍讓它顯得松軟一些,這才起床更衣。

下朝後,沈沈去了慈寧宮,六月裏他回宮時來過一趟之後,就再沒進過慈寧宮了。雖然他每日都來慈寧宮問安,但東太後“身子一直不好”,從沒見過他。

不過究竟是誰不見誰還真是不好說,但皇帝“孝順”的名聲還是刷得很到位的。

東太後看到景和帝踏進宮門的剎那,已經是激動得坐不住了。任何人被關了半年也會快要瘋掉的。

“皇帝,你究竟是要幹什麽?”東太後急切地問道。

她原以為皇帝是為了海上炸船的事情,要追查她在裏頭使的手段,她雖然動過心思要擁著八皇子登基然後垂簾聽政,可她所做的事情都幹幹凈凈的,她不信皇帝能查出來,所以她不怕。

但卻沒想到皇帝什麽都沒問,就把她撂下關了半年。

沈沈滿意地打量著東太後,她面色蠟黃,已經多了許多老態,卻哪裏還有昔日雍容華貴的太後之相。

沈沈臉上依舊帶著笑,“太後今日用膳可用得還好?”

東太後看著他的笑臉不敢說話。

“今日用的是王家王年玉的肉給你做的包子吧?”沈沈含笑道,“肉質細嫩,太後該多用些的。”

話音剛落,東太後便側頭吐了出來。

沈沈嫌棄地挑挑眉,換了一間屋子坐下。

待東太後嘔幹凈了,漱了口走出來,沈沈才重新看向她。

“皇帝,你究竟想做什麽?”東太後顫巍巍地拄著拐杖厲聲道。

沈沈卻是好整以暇,“朕,只想知道當初是誰對則則下的手,害得她流產的。”

東太後心裏一驚,“皇上說的是誰?”

沈沈沒吭聲,卻收斂起了唇角那一絲假笑。

“你是說敬昭儀曾流過產?”東太後臉上的驚訝並不是作假,她萬萬沒料到這麽久之後,皇帝問她的第一句話會是這件事。一個死人,還那麽關心她受過什麽?

“實話與太後說吧,她的確流過產,而且不止一次,朕無能,沒能查出是誰動的手,但太後素來聰敏,想必可以替朕解了這個謎題。”沈沈道。

東太後搖了搖頭,“皇帝說的哀家一概不知,也從沒察覺到敬昭儀流過產。”

沈沈冷笑了一聲,起身道:“那太後再仔細想想。”

說罷沈沈頭也沒回地踏出了慈寧宮,轉頭吩咐道:“那些菜,太後不吃,叫宮人餵給她吃就是了,總不能讓堂堂太後餓死了。”

肉當然不是人肉,卻不防說給東太後聽。

東太後忍不住尖叫道:“皇帝,你瘋了,你瘋了!”

若是沒瘋怎麽能幹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情來。

”哀家可是太後,你難道就不怕百年後史書上怎麽寫你嗎?”東太後尖叫道。

沈沈回頭看著東太後笑了笑,“朕還有什麽好怕的?”

赤腳的人會怕什麽?他以前有個軟肋,卻被這些人替他拿掉了。

寒來暑往,日子來到了翌年五月。

天氣悶熱得能煮熟雞蛋,慈寧宮中太後病著怕寒,所以不曾送冰,因此更是熱得螞蟻都團團轉。

高世雲低聲在皇帝耳邊道:“皇上,慈寧宮太後招了。”

沈沈點點頭。

東太後看著皇帝,不明白他為何一定要把自己沒做過的事情栽在她頭上,他若要殺她不過是舉手之勞,卻為何一定要這樣折磨她?

沈沈笑看著東太後,“這件事果然是太後你做下的,不過能讓朕都查不到蛛絲馬跡,想來肯定是有不少幫手的。德妃是不是也牽扯在了裏面?”

東太後不解皇帝為何會提及德妃。

“四皇子的事可能就是她動的手,想甩掉五皇子的包袱,順便害了淑妃,以為她就能上位。”沈沈諷刺地笑了笑,“她這樣的人,自然有理由幫你去害則則是不是?”

“還有誰呢?”沈沈的手指在小幾上敲了敲,“羅才人一向受你寵愛,想來也幫你做了不少事,則則也不喜歡她。”

“還有劉氏。”沈沈摸了摸下巴,“則則也不喜歡她。”

所以哪裏是有人害過敬則則。東太後如今才知道,皇帝早就不在乎答案了,他只是想找個借口殺人而已。

一個瘋子。

雖然沈沈也想知道她們究竟是通過什麽手段害了敬則則的,但查不到也沒關系。至於她們是不是動過手,也無所謂了,沈沈站在乾元殿前的丹墀上,憑欄眺望遠方,把後宮所有人都殺了,想來兇手自然就在其中。

若是他早些日子就能有如此魄力,他想,他和則則是不是已經有孩子了?然則,這樣的事情又怎麽能當著敬則則的面做呢?那她怎麽想他?沈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皇上,求你放過羅才人吧,她才剛進宮沒多久,怎麽可能害得敬昭儀流產呢?”傅青素掙脫了侍衛的阻攔,跑到了皇帝跟前。

沈沈轉身看向傅青素。

傅青素“咚”地在皇帝跟前跪下,乞求地看著他。

沈沈垂眸, “淑妃,別再出現在朕面前,否則朕會忍不住也殺了你。”

說罷,沈沈蹙了蹙眉頭,想起了傅青素之前的那個淑妃,那是被他親手賜死的,他有些不明白,自己當初怎麽會給傅青素也封了淑妃?

那時候她為什麽要出現在燈下?為什麽讓他看到了她?沈沈忍不住握緊了拳頭,他從來不敢去想,則則最後的心情究竟是怎樣的。所以這些日子她才再不來入夢了麽?

傅青素卻因為那殺氣而忍不住抖了抖,她還是第一次聽到皇帝對她說出這樣無情的話,“殿下……“這可是她還待字閨中就癡心戀著的人吶。”殿下,你到底怎麽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從來不濫殺無辜的。”

沈沈輕輕吐了口氣,誰說他不濫殺無辜的?

傅太傅的臉出現在沈沈面前,他想起自己的恩師,又重新轉過了身去背對著傅青素。當初,是傅太傅勸回了沙場上殺得紅了眼的他,也教會了他為皇子之道,所以最終他才能登上皇位。

沈沈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道,“淑妃你回去吧,劉氏的四公主也交給你養著吧。別待在宮裏了,去南苑吧。”

沈沈也不管傅青素是個什麽態度,轉身往後走去,本要責罰那些個連個女人都擋不住的侍衛,卻突然看到了站在旁邊的小豆丁八皇子。

若非有他,傅青素也闖不到禦前來。

眼前這孩子算得上是他唯一健全的孩子了,不出意外的話將來的皇位也會是他的。沈沈看了他片刻,努力去想自己曾經做過的夢,那一家三口、四口和樂平凡的夢,如今卻是那樣遠,那樣沈。

沈到,他再體會不到其中的快樂。永遠也只能是夢了。

沈沈蹙了蹙眉頭,在詔書上又添了個柳緹衣的名字,若非是看到八皇子,他都已經忘記宮裏還有這麽個討人嫌的人了。

很快,整個宮裏都清凈了、幹凈了。

馬嬪、何子柔、容美人等人都跟著傅青素去了南苑,其餘剩下的人麽,則是去了西天。

其中就包括丁樂香。

丁樂香直到死都不明白,皇帝為何會在旨意裏說她也參與了謀害敬昭儀。這樣莫須有的罪名,卻容不得她絲毫反駁。一丈白綾根本就不聽她的任何話。

於沈沈而言,丁樂香連她唯一的作用都不肯履行,本來就是該死的。尤其是則則好像還挺疼小六的。丁樂香為什麽舍不得,她憑什麽舍不得?!!!

衛官兒也死了。

沈沈都懶得給她找理由,則則最愛吃她的醋,想來也是不願看到她的。她本該為則則擋刀擋箭的,結果卻什麽都做不到。那她活著也沒什麽意義。

死的人裏還有野呂如音。

倒不是她怎麽惹到沈沈了,但當初敬則則手臂受傷也有她的緣故。且草原部落裏,野呂部不滿足現狀,貪婪無止盡所以反了。沈沈重新啟用了任有安。他本就是西北軍出身的部將,也算是給他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吧,誰讓他是敬則則提過的人呢。

這一次沈沈沒有用懷柔政策,既然想打那就打吧,他也在質疑以前自己是不是太過柔和了,軟弱了,所以才連他唯一想保護的人都沒護住。

沈沈有些陶醉在這樣的殺戮裏,不用費心地找什麽借口,凡是他不喜歡的,討厭的都能夠恣意地生殺予奪,這才是皇帝啊,這才是稱孤道寡的皇帝的樂趣呀。

至於王朝的安危,沈沈也不在乎了。註定要傳給八皇子的東西,他苦心經營做什麽?看著他們平安快樂地過日子,他連在黑夜裏乞求則則入夢都不行。他為什麽要饒過那些人?

沈沈的手緊緊地抓在寶座的扶手上,青筋都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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