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58章 這幅畫

關燈
“呀,娘娘這幅《風雪夜歸人》畫得可真好啊,奴婢雖然部不懂畫,可奴婢看了,奴婢看了都……”華容鼻子一酸居然落下了淚來。

敬則則撇頭看向華容,本想責怪她的,這幅畫她自己都沒取名,結果華容倒是直接給命名了。然則看她滿眼淚花,那些話就說不出口了。

“你怎麽知道好啊?看了哭鼻子就算好麽?”真不是敬則則瞧不上華容,但有些時候鑒賞力甚至比畫功還難得。尤其是華容這種沒正經念過書學過畫的,更不容易識別真正的好壞。

華容吸了吸鼻子道:“奴婢也說不上來。以前娘娘畫的畫,奴婢也覺得好,可,可都沒這幅畫來得打動人心,奴婢只是看了眼就覺得,心裏既歡喜又悲傷,哎呀呀,反正奴婢也說不上來是個什麽滋味兒,反正就是好看。”

“是麽?”敬則則有些疑惑地回頭看向自己這幅還未完成的畫。說是還未完成,但其實主體內容都已經畫出來了。

她畫的就是當日避暑山莊遠近泉聲裏,皇帝雪夜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的事兒,當然周遭景色略有變化而已,畢竟繪畫就是繪畫,又不是寫實。

華容從敬則則的旁邊看向那幅畫,“娘娘,你看那畫中人。”華容指了指皇帝的側影。“雖然看不到正臉,可奴婢就能切實的體會到,他那麽大的雪也要急急趕回家的急切,還有激動。”

“娘娘畫得可真好呢,怎麽也沒什麽動作,但奴婢就是能看出他的歡喜來呢?還有那麽一點點仿徨的近鄉情怯之感。”

“而且這個做丈夫的,看著妻子的眼神好癡迷啊。”華容似乎把自己帶入了那妻子一角,臉上全是陶醉。

“還有這個做妻子的,娘娘你看,你把她臉上那種不敢置信的驚喜畫得好好啊,奴婢只看一眼就跟她一樣感同身受呢。久別離家的丈夫,冒著風雪趕回來,就為了看她。而這個妻子又是等了好久好久了呢,哎呀呀,只是看著奴婢就既是歡喜又是心酸,也不知道他們是為什麽分開的。”

華容還在叨叨,而敬則則看她的眼神卻越來越古怪,一開始被讚揚的歡喜也漸漸消失了。她什麽時候說過這是一對兒夫妻了?又哪裏畫的是妻子在等待久別的丈夫?她臉上的是驚喜麽?

不完全是驚喜好吧,那不還有些心酸麽?還有那種想掙紮卻怎麽也掙紮不開的痛苦好麽?

這是多覆雜的情感啊,居然被華容用“驚喜”這樣一個簡單的情緒就給概括了。

敬則則十分不服氣,又回頭使勁兒地盯著自己的畫看。越看越古怪,難帶還真畫成了“久別重逢的夫妻了”?

“反正奴婢覺得娘娘你的畫有很大很大進步呢,像奴婢這種人現在一眼就看到了畫裏的東西了呢。”華容的讚美很質樸,卻也讓敬則則突然有所動。

所謂的畫作,原就不該是晦澀難懂的,也不該是普通人都看不懂的,反而應該就是人人都能看懂,人人都能被畫裏的情緒左右,那才是真正的好畫。

敬則則嘆了口氣,開口卻很傲嬌,“說什麽呢,知道以前你家娘娘在家中時,一幅畫拿出去賣多少銀子麽?”

華容傻傻地搖搖頭,“娘娘以前也要靠賣畫來補貼家用?”

敬則則為之氣結。“怎麽可能?只不過自己畫的畫,自己評說總不好,最好的法子就是放到外面去寄賣,看看那些仕子們肯為這畫出多少銀子。”

華容這才恍然大悟,“那娘娘的畫可以賣多少銀子?”

敬則則比出了十根手指頭,得意洋洋地道:“十兩銀子。”

華容楞了楞,“十兩?”儼然是覺得太少了,倒不是她很富有,主要是看她娘娘這架勢,她以為怎麽也得賣百兩銀子的。

“得了,跟你說了你也不懂。我的畫拿出去,自然不是以我的名字,而不過就是個無名氏,卻有人識貨肯出十兩銀子,你覺得是不是足以說明我的畫功了?”

華容點點頭,尋思著十兩銀子省著點兒,真夠一年的嚼用了呢,的確也算是值錢了。

“可是娘娘,奴婢覺得你如今這幅畫拿出去,肯定能賣百兩銀子。”華容很肯定地道。

敬則則聞言偏頭想了想,低頭再看看這幅被華容歪曲成是妻子和丈夫重逢的畫,倒也動了點兒心思。“那怎麽才能把這幅畫送出宮去賣呢?”

華容下巴都要掉地上了,她不過是打個比方而已,沒想到她家娘娘真要去賣畫。

敬則則道:“這次娘親進宮,我還以為她要給我銀子的,結果到走的時候都沒反應。”敬則則嘆了口氣,她爹和娘都不是貪財之人,反而時常救濟她爹以前的同袍,所以沒銀子也能理解。

但敬則則卻是窮怕了,在宮裏沒有銀子打點太監、宮女,很多事兒都不好辦的,就是皇後也難為無米之炊。

華容也是窮怕了。所以兩人一合計,華容有個小太監同鄉,是負責給宮中運泉水的,每日倒是能出宮一趟,托他帶幅畫也成。

“靠得住麽?”敬則則問。她之所以動心倒不是全為了錢,而是宮中寂寥,找點兒樂子罷了。也想看看自己這個“樂山居士”的畫功可否被世人認可。

為此敬則則特別吩咐,絕對不能說這畫是誰畫的。

華容也清楚這裏頭的風險,若是讓人知道昭儀都要賣畫為生了,皇帝肯定要暴跳如雷。

卻說敬則則又用了兩三日把畫畫完,欲讓華容托付給她的同鄉,先得拿出去裱了,然後才能寄賣,並答應給那同鄉三成銀子的分成。

恰此時,隔壁又響起了給皇帝的請安聲。瑾婕妤的宜蘭宮跟敬則則的明光宮只有一墻之隔,那邊聲音大點兒,這邊就能聽個隱約。而皇帝這已經是連續四日到宜蘭宮了。且還不止,這之前他就已經連連翻了瑾婕妤的牌子三日了,之後他未再入後宮,如今再進來,又是四日連續翻瑾婕妤的牌子。

這樣的盛寵,邊是敬則則當年剛進宮寵愛最隆時也不曾有過。

龔鐵蘭在敬則則身邊道:“娘娘,奴婢聽說皇上跟太後商量過,今年正旦要給一些嬪妃晉位,想來瑾婕妤怎麽也得封嬪了。”

其實敬則則的“昭儀”也是嬪位,只不過乃九嬪之首罷了。

“且還有人說,瑾婕妤要直接封妃。”龔鐵蘭繼續道。

敬則則的眼睛直接瞪了起來,封妃?那可真是叫人意難平了。她都做了好些年的昭儀了,位份一直沒動過,雖然是自己作的,但驟聞新人封妃,敬則則以後要對著她行禮,多少還是不舒服的。

敬則則煩躁地擺了擺手,“封就封唄,難道我還能做什麽不成?”

龔鐵蘭道:“娘娘也做了好些年昭儀了,此次皇上是同太後商量的,娘娘怎麽不去東宮太後那兒坐坐呢?”

皇帝也是讓敬則則去親近東宮太後,但她回宮都快一個月了,卻一點兒動靜沒有。借著昏倒那件事,皇後免了她請安,她也就一直宅在明光宮裏養病,東宮太後的慈寧宮更是一步都沒踏入。

敬則則其實知道皇帝的意思,她若是巴結上了東宮太後,只要太後說句話,不管是真孝順、假孝順,皇帝就能順水推舟地來一次明光宮,指不定這次也能給她封妃。

但這種嗟來之食,敬則則是不屑的。她知道皇帝是好意,也有心寵愛自己,但這種寵愛她寧願不要。

說來說去,皇帝還不是將西宮太後和祝新惠放在首位,是怕那邊兒不高興而來找自己麻煩,這才彎彎繞繞地使了這許多心眼兒。這也正說明,他對自己的寵愛,並不足以用來保護她。

皇帝都不好出面違逆西宮太後,敬則則自己難道還有那膽子?如今情熱時皇帝看到的自然是自己的好,萬一將來不諧,今日她巴結東宮太後的事兒,指不定就是罪過了。

反正這等蠢事兒敬則則不願意幹。她也不稀罕被皇帝寵幸,後宮女子期望被寵幸不就是想要個孩子傍身麽?她這麽久都不曾有身孕,對自己的身體多少是有所懷疑和失望的。正所謂命中無時莫強求,敬則則也看開了。

就這麽跟皇帝不冷不熱地吊著,指不定恩寵還能長久些。

“我這不是在養病麽?帶著病氣怎麽好去太後那兒。”敬則則道,“再說了東宮太後也不會因為我去了幾次就幫我討要妃位的。”

龔鐵蘭嘆了口氣,覆又道:“也是,不過奴婢聽到了個消息,說是傅家的二姑娘經常進宮來看東宮太後。”

“傅家?”敬則則一時想不起來京城裏的傅家是誰。

“就是傅太傅家的二姑娘。”

這麽一說敬則則就知道了,“哦,是那個傅家啊。”傅太傅乃是皇帝的老師,可惜命不長,死得太早,若是能熬到皇帝登基,傅家一定能躍為京城大族的。

但即便是這樣,敬則則也不明白為何龔鐵蘭要把這個傅姑娘提出來說一說,說得好似她來看太後就是要進宮一般。再說了,皇帝的妃嬪那麽多,多一個也不算什麽。

龔鐵蘭見敬則則並不太感興趣,便又道:“奴婢曾經遠遠地看過傅二姑娘一眼,端的是水靈,比柳才人也不差。”

敬則則和柳緹衣乃是宮中公認的美人,也就是說傅二姑娘跟柳才人差不多的話,也就不差敬則則什麽了,而且她年紀還小。

“她如果想進宮,選秀時怎麽不進來呢?”敬則則旋即才想起自己問了個蠢話,儼然是傅二當時年紀不夠,想來如今才滿十五及笄,若是等選秀,就要三年後了,那時她就十八歲了。

敬則則自嘲地笑了笑,“看我這腦子。不過宮中多些人總是更熱鬧。她既然走了東宮太後的路子,肯定也是得了太後看重,我在慈寧宮就更是沒什麽用處了。”

“娘娘切不可妄自菲薄,奴婢說這些只是想讓娘娘,讓娘娘……”後面的話龔鐵蘭沒敢說完。

“讓我主動些?”敬則則替龔鐵蘭補充完整道,“姑姑,你放心吧,吃一塹長一智,我再不會如以前那般任性的。前些日子娘親進宮時我就明白了,我並不是一個人,後面還有敬家呢,可不能再任性。”

龔鐵蘭欣慰地笑道:“娘娘可算是想明白了。”

敬則則點點頭,“想明白是想明白了,但這宮裏太主動也未必就好,皇上的心思並非是主動不主動就能左右的。”

話說到這兒,龔鐵蘭也就不好再勸了,且隔壁院子裏此時也響起了淙淙琴聲,美妙繞梁。

敬則則斜靠在榻上的引枕上閉目聽著,書也不看了。

“瑾婕妤的琴音聽著就叫人心曠神怡。”敬則則低聲道。

華容給敬則則換了杯熱水,接口道:“奴婢覺得娘娘的琴藝一點兒也不輸給她。”

敬則則睜眼端起水杯道:“你是我宮裏的人,自然覺得我什麽都好,若是不拍我的馬屁,怕穿小鞋是麽?”

“才不是呢,在遠近泉聲的時候,奴婢聽娘娘的琴音,覺得那才是世上仙樂,當時奴婢就想,哪怕咱們沒有肉吃,也不能沒有娘娘的琴聲。”

敬則則被水嗆了一下,覺得華容如今拍馬屁的功夫真真是趨於爐火純青了。

“行了吧,你把你家娘娘當成什麽人了?成日地拍馬屁,那我以後可要親賢人遠小人了。”敬則則玩笑道。

“奴婢才不是拍馬屁恭維娘娘呢,瑾婕妤的琴聲是好,奴婢也覺得好聽,叮叮咚咚的讓人心裏舒服,可要說她彈的是個什麽,奴婢可聽不懂,但是娘娘的琴音不同,在遠近泉聲的時候,奴婢聽著你的琴音,就好像能聽到你的心一樣,你心裏想什麽,奴婢好似能感覺到一般。”華容蹙眉道,“可具體是個什麽,卻又說不出來,反正那種感覺玄之又玄。”

敬則則聽完沈默了片刻,“那是因為咱們日日都在一塊兒,我想什麽,你自然能揣摩出一二。”

敬則則起身走到紫檀大案後,看向自己剛完成的《風雪夜歸人》,破茅屋裏男人與女人靜靜地對立,她明明要表達的可不是什麽妻子在苦等丈夫,但偏偏華容就那麽以為了。

或者說是她自己畫得並不對麽?

敬則則嘆息了一聲,神情覆雜地看著那幅畫,之所以要拿出去賣,多少也是因為不想看到這令人誤會的畫而已,她也不欲去看畫中她自己的眼睛,真的帶著苦苦的期盼麽?

敬則則聽著隔壁的琴音,自嘲地笑了笑,將畫卷了起來。

次日華容給敬則則梳頭時,低聲道:“娘娘,你知道麽,昨兒晚上賢妃娘娘的肚子又疼了,派人去瑾婕妤那兒請皇上,皇上不僅沒去,還把傳話的太監給打了二十板子。”

敬則則慢悠悠地在手上抹著敬氏獨家秘方制的雪花玉肌膏,聞言也沒什麽太大反應。

“娘娘,你說瑾婕妤該不會真要封妃了吧?”華容帶著怨氣地問道。

“誰知道呢。”敬則則聳聳肩,“對了,中午不想吃東西,讓茶點房那邊送點兒糕點過來就是了,再要一壺杏仁茶。”

敬則則轉移話題顯然是不想再聽皇帝寵幸誰什麽的了。

不過也許祝賢妃的醋意讓皇帝有了些許收斂,晚上竟然沒有再翻瑾婕妤衛氏的牌子,雨露之恩反而落到了敬則則頭上。

聽到太監來傳話時,華容可是高興壞了,就是龔鐵蘭臉上也多了幾絲笑容。敬則則對這種殘羹冷炙般的寵幸倒是沒什麽期盼。只是聽得說是召自己去乾元殿而非是皇帝到明光時微微有些意外而已。因為敬則則回宮後,皇帝若是有召幸可都是去的各嬪妃宮中,並未曾將她們召到乾元殿。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