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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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蛙的鳴叫是如漣漪般一圈圈愈演愈烈的。

三日月君的戲言將最初一顆石子投入池中,我的心便像黑夜裏途經真相的河畔,一路聽下去,每一句話都帶起“哇”、“哇”的驚叫聲。

據說,一期先生童稚時,竟也是個爬樹打鳥的頑皮孩子。

明治三十四年,藤原公館尚未竣工的時候,吉光花道隨著新世紀的到來逐漸沒落了。他作為養子進入藤原家,約摸三四歲的年紀,就知道打理盆景哄夫人開心,加之粟田口家族響當當的名號,所以一直被府邸眾人寵愛。

同樣作為養子,三日月君來的則稍晚一些。由於父親與藤原本家交好,十一二歲才被過繼予藤原夫人,不是作為藤原老爺的兒子,而是僅作為夫人的孩子來到大阪。

是個陽光明媚的下午。

跋山涉水從京都趕來的三日月君,穿著過繼時繁冗沈重的狩衣,不知怎的,就被小小的一期先生一把抱住,眼巴巴地望著他說此生非卿不娶。

三日月君本是京都有名望的伯爵之子,從小修習禮儀,況且已經懂事的年紀,自然知道不能和幼童計較,便逗他:若嫁不得,又如何?

小小的一期先生思考了一會兒,痛定思痛:那、由我來入贅也可以。

天知道他從哪裏聽來的入贅一詞。身旁的大人們能作何反應呢?自然是哄堂大笑。因為覺得有趣、或是別的什麽,三日月君倒也未再反駁。

於是藤原家裏就多了一對“小夫妻”。等到幼童產生了性別意識,一切為時已晚,只能忍著大家的調笑再受“伴侶”欺負。

——以上,大概就是以警官笑瞇瞇的敘言為藍本,忠實描寫下來的。當然,有若幹是出自想象,不過二人的因緣之路,大約應當是如此。

至於案情,三日月君遞給我一封信。

“藤原兄:

事件有變。

初,我曾以令尊為兇手斷言此案,事實並非如此,深感抱歉。

出於歉疚,此次破例贅述現場。望日後將信存放妥當,若再提問,恕一概不答。

自玄關而上,一至二樓階梯拐角處橫一人,旁落鑰匙盤,疑為管家片山。二至三樓階梯正中橫一人,佩眼鏡,疑為畫師平井。三樓靠近階梯,第一間臥房,橫一男一女,男子身材高大,可斷言為紡織會社社長稻田;女子阿澱,旁落刀一柄,疑似兇器。令尊殞於閣樓倉庫窗前。

若依前話,因阿澱小姐出軌,令尊先殺臥房二人,又殺兩位舊友,後縱火自殺。與事實存在矛盾。

其一,火源為一樓餐廳,非閣樓。

其二,兇器位於臥房,若依死亡順序,刀應落於階梯。何解?

其三,令尊死前痛苦態,試圖越窗逃跑,因窗沿過窄失敗。後經查證,火情發生時庫門已鎖。此鎖非懸掛,為內嵌式,需持鑰匙方可於外部上鎖。管家死於火前,鑰匙無挪動痕跡。何人將其鎖入庫中?

當夜種種,還需細思之。

另,日前暗訪一期君,或因睹物思人,他常出入望櫻街(葫蘆坡的正規叫法)租賃屋作畫,並同街道一商戶往來密切,經詢問,與女店東交情匪淺。特此告知。

意外結案一事幾已確定,需請家屬商談,速來大阪。

代向夫人問好。

田成佐吉”

寄件者是那位在夫人之間很有名氣的刑警。

與文雅面容不相符合的,他的筆鋒意外的剛硬,語氣也透露著一股軍人利落,是與三日月君完全不同的人物。

我將他的描述與推理反覆地讀,兩種思想一經碰撞,就像契合的左右齒輪,瞬間將那場火災前發生的事情鋪展在眼前。

無疑,悲劇的起因應當是臥房。結合木下老人的“也”和“恨”,那位除他之外的惡鬼便是稻田社長。

向三日月君追問了這幾人之間的關系。果不其然,阿澱小姐和她這位堂哥有些暧昧,而畫師平井則一早看他二人不順眼。

至於這位平井先生,三日月君不熟悉,聽到名字的我卻如雷貫耳。平井修一,先前在花町勸架險些被砍傷的路人前輩正是他了,聽說是位重情義的漢子,會為藤原老爺打抱不平也在情理之中。

而小日和,不出意外,應當就是那時救他的紅色小報記者。被邀請上島的大機會,恐怕指的就是報道那二位私通之事。或許,記者並不知曉島上會發生什麽,而平井先生出於想捉住二人把柄的意圖、只是囑托他不能被旁人發現,他便照做了,所以才會造成如今一生一死兩位“藤原先生”的局面。

當然,以上都只不過是我的一己之見,而依據這些猜測,那天晚上的真相大約是這樣:

因為發生了值得慶祝的事情,所以藤原老爺邀請好友來到島上奢侈的“會客廳”,舉辦了一場小小的宴會。宴會開到很晚,稻田社長和阿澱小姐先行離去,趁著醉意互訴衷腸,被尾隨而來的平井先生撞見。

平井先生何許人也?自然厲聲痛斥,揚言要令記者曝光。一氣之下,稻田社長拔出屋內擺放的刀(在此我曾向三日月君確認,藤原老爺確實有於臥房鎮刀的習慣)將平井先生殺害。目睹殺人事件(或私通)的小日和藏進閣樓中,卻被不知情的管家反鎖。隨後管家下樓,看見了屍體,驚嚇之中同樣為稻田社長所殺。

這時,藤原老爺姍姍來遲。

友人與忠仆相繼受害,憤怒讓他一時沖動,手刃了兩個背叛自己的人,隨後放火想要與他們同歸於盡。可是當火燒起來,真正燙傷臉龐的時候,他又後悔了。於是從屋內逃了出去,躲進小島對面一期先生的租賃屋裏,失去意識。

——看上去好像順理成章。

可是當我向一期先生隱晦地陳述完案情,想勸慰這件事與他無關時,那位先生卻說,不是這樣。

“花是無罪的,有罪之人是我。”

他這樣說。

怎麽可能?我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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