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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將她摟進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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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晚晚在最後一剎那, 踩著□□,又回到了院裏。

方才那一聲響,她聽出來似乎是陶瓷破碎的聲音,立刻就想到了給葉淮的那碗藥。

難道他病得厲害, 昏昏沈沈的, 竟打翻了藥碗?

昨夜他蹲在她身邊, 笨拙地安慰她的模樣忽然浮上心頭, 文晚晚看著等在墻外的騾車,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回了頭。

他有同黨在附近,應該不會有事,但, 她還是不能放心。

須得回去看看他。

今夜沒有月亮, 四周圍黑漆漆的一片,文晚晚循著記憶往葉淮房裏走去,伸手一推, 吱呀一聲響, 門沒鎖, 應聲開了。

屋裏沒有點燈, 文晚晚看不見葉淮在哪裏,卻能聽見他沈重混亂的呼吸聲,在暗夜中聽來, 如同受傷癲狂的猛獸。文晚晚心中一緊,原本只想悄悄看一眼就走,此時卻不自覺地摸索著向他走去,低聲叫他:“南舟?”

葉淮在理智喪失的邊緣,被這一聲低喚, 硬生生地拉了回來。

她沒走?

她竟然回來了!

一剎那間,狂喜席卷了周身,隨即一陣巨疼攫住了他,劇烈波動的情緒耗盡了殘存的氣力,葉淮撲通一聲,摔倒在地。

“南舟!”文晚晚脫口叫道,跟著急急跑過去,還沒到跟前,先晃亮了火折子。

火光搖搖,映出了她的臉,葉淮看見了那雙世界上溫暖的眼眸,可她的胳膊上,卻還挽著那個包袱。她的確是要拋下他逃走,可她為什麽,又回來了?

火光跳躍,照著葉淮慘白的身形,赤著上身,兩邊太陽穴上的血管高高迸起,左臂左肩都是鮮血淋漓,文晚晚覺得心跳都漏了一拍,三兩步跑過來扶住他:“南舟,你怎麽了?誰傷了你?”

她溫軟的手貼著他的肌膚,身體的痛苦驟然緩解了大半,心上的痛苦卻絲毫不曾減少,葉淮盯著她手上的包袱,咬著牙一字一頓說道:“你不是要跑嗎?為什麽又回來!滾開!”

他竟然什麽都知道!文晚晚心裏驚訝著,擡手搭上他的額頭,又是一驚,那裏的溫度幾乎燙手,可他身上,卻是冰涼。

到底是什麽病?

文晚晚皺著眉頭,柔聲道:“南舟,你這樣子必須看大夫,我先扶你去床上躺著,然後去給你請大夫。”

請大夫?她無非是,又要找個借口逃走。既這麽著,為什麽又要回來?可憐他嗎?

葉淮勾著唇,瞇著眼,用力向她一推,喘息著說道:“滾!”

文晚晚出其不意,被他推得一個趔趄,扶著桌子才將將站穩,不由有些氣惱,都病成這樣了,他竟還在置氣?未免太任性了!

文晚晚的聲音不覺嚴厲起來:“南舟!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鬧?快去床上躺著,我去幫你請大夫!”

請大夫?說什麽請大夫,她還不是找借口逃走!喉頭一股腥甜怎麽也壓不住,噗一聲,葉淮吐出一大口紫黑的血,重重地摔回了地上。

文晚晚急急跑過來,彎腰扶住他,道:“快起來,我扶你去床上躺著。”

既然要走,還管他做什麽?葉淮咬著牙,喘息著吼道:“滾,你給我……”

話音未落,文晚晚已經厲聲喝住了他:“閉嘴!”

葉淮一怔,就見她平日裏觀音般的臉上滿是肅然,語聲也是從未有過的淩厲:“都病成這樣了,還鬧什麽性子!”

鬧性子?思維在一點點混亂,葉淮漸漸有點理不清當前的狀況,只是一遍遍回想著她的話。鬧性子,他怎麽可能鬧性子?他又不是小孩子,她又不是他信任的人……

手臂上一緊,文晚晚用力拖住他,試圖扶他起來,葉淮的手腳有些不聽使喚,只仰著臉,遲鈍地看她,她水盈盈的眸子裏有微弱的亮光,是他生命裏遇見過的,最暖的光。

一道尖銳的口哨聲突然響起,文晚晚下意識地回頭一看,映著火折子微弱的光,幾個模糊的白點疾疾向著半開的門內激射而來,文晚晚看不清是什麽,只本能地握緊葉淮的雙臂,用身體擋住他,急急說道:“南舟快起來,有危險!”

軟玉溫香剎那間盈滿懷抱,甜而暖的氣息充滿了鼻端,葉淮心頭猛然一陣清明,隨即看見了向他飛來的白點,那是羽箭,她竟然要救他?

是的,沒錯,她要救他!

突然起來的驚喜瞬間席卷了葉淮,短暫的怔忪之後,葉淮雙臂一展,將文晚晚緊緊抱在懷中,跟著一翻身將她壓在身下護住,低聲道:“別動!”

他身上激蕩的血氣,和著一股子清冽的竹葉氣息,乍然撲進文晚晚的鼻端,心跳突然亂了,文晚晚掙紮了一下想要掙脫,葉淮的聲音忽地柔軟了:“別動,有賊人。”

當當當幾聲響,幾條黑影倏忽落在屋檐下,刀光閃爍,磕開了來勢洶洶的羽箭,但緊跟著又有更多的羽箭破空而來,黑衣人一聲唿哨,院中各處突然湧出無數黑衣人,向著放箭的方向疾沖而去,與此同時,墻頭樹梢也躍下無數條黑影,揮刀上前阻攔,兩撥人頓時鬥在了一處。

黑暗中,文晚晚背心貼著冰涼的地面,越過葉淮的肩膀看著外面,驚訝到發不出聲音,這是怎麽回事?

一切都在沈默中進行著,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喊叫,唯有刀劍相撞的金屬聲,叮叮當當,連綿不絕地響著。

汪汪汪,不知誰家的看門狗被吵醒了,大聲叫了起來,惹得附近人家的狗都跟著高一聲低一聲地,可著嗓子大叫起來。

咣一聲,隔壁王家的大門開了,王婆尖利的咒罵聲劃破暗夜:“深更半夜的,哪個王八蛋還在折騰?還讓不讓人睡了……”

啊一聲慘叫,叫罵聲戛然而止,咣一聲,王家的大門關緊了,再沒有半點聲音。

緊跟著有無數相鄰的人家點了燈又熄了燈,開開門又關上門,許是察覺到了危機,許是像王婆那樣被教訓了,很快,四周圍又像最初那樣,只剩下單調緊張的刀劍聲,和著高一聲低一聲的狗吠。

文晚晚從最初的震驚中恢覆過來,在葉淮燥熱的懷中掙紮了一下。

先前擋箭的黑衣人是誰,後面出現的又是誰?他們的目標是她,還是南舟?

她在他懷裏一動,葉淮立刻將她抱得更緊了,最初的無力感已經過去,心中的暴戾即將噴薄而出,但她暖而甜的香氣又在壓制著戾氣,讓他向著正常的一面靠攏。

葉淮不想被她看見自己最可怕的一面,他在極力掙紮,努力抗拒,但這種前所未有的分裂感覺幾乎要把他撕碎,他像一個溺水的人,緊緊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緊緊抱著她。

文晚晚被他摟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他赤著上身,燥熱的肌膚貼著她的,讓她的血,她的臉,也跟著燥熱起來。門還開著,冷硬的刀劍聲一聲聲傳進耳朵裏,無數雙眼睛盯著他們,想要取他們的性命,而他,卻只是緊緊抱著她,如同一個無助的孩子。

文晚晚有點焦急,飛快地說道:“南舟,你快放我起來!”

葉淮只是抱緊她,一言不發。

文晚晚掙不開,忽地向他咯吱窩下一撓,葉淮素來怕癢,不自覺地便松開了些,文晚晚用力一掙,趁機脫出了他的懷抱。

懷中一空,天人交戰的兩股力量驟然少了一個,戾氣頃刻間壓倒了一切,葉淮只覺得眼前突然變成了一片血紅,前所未有的殺意鋪天蓋地的,遮蔽了所有。

文晚晚站起身來,飛跑去門前急急撞上門,殺聲被門板隔斷,消失了大半,文晚晚定定神,穩穩地插上門栓,又挪過椅子頂住,回頭叫葉淮:“南舟,快把火折子滅了,咱們躲起來!”

沒有人回應她。

火折子孤零零地掉在地上,明明滅滅的,發出微弱的紅光,葉淮不見了。

文晚晚心中一涼,難道,他出事了?

一急之下,嗓音也有點顫,只四處尋著他,一遍一遍地喚他:“南舟,你在哪兒?”

火折子閃了一下,最後一點火星子,滅了,四周圍重又陷入一片漆黑。

文晚晚摸索著,低喚著,循著記憶逐個角落尋找,先前那沈重混亂的呼吸聲突然又響了起來,緊跟著,葉淮虛虛的白影子無聲無息地從床帳後閃出來,慢慢地走向門前。

“南舟!”文晚晚低呼一聲,叫著他的名字追了過去。

沒有人回應,黑暗中銀光一閃,葉淮揮劍劈落了門鎖。

門開了。

殺聲立刻沖進耳中,逆著昏暗的天光,文晚晚看見葉淮慢慢走向檐下,有什麽順著他□□的胳膊往下流,嗒嗒嗒,發出極輕微的響聲。

是他的血,比先前她看見的時候,流的更多更急了。

“南舟,”文晚晚心中一緊,緊跟著追出去,試圖阻攔他,“快回來,外面很危險!”

葉淮極慢極慢地回頭,像是看陌生人一般,冷眼向她一瞥,跟著一聲長吼,揮劍躍了出去。

一剎那間,風雲巨變。

銀光所到之處,血肉橫飛,敵人的屍體如秋收時田裏的稻草,一剁一剁的,飛起來又重重倒下,橫七豎八地攤在地上,眨眼間便失去了聲息。

他在毫不留情地收割,只不過,他收的不是莊稼,是性命。

大片大片的血隨著他的動作飛濺出去,又迅速滲入地面,黑暗中原本是看不清顏色的,可文晚晚竟然覺得滿目赤紅。

血腥和殺戮,劈頭蓋臉地包圍了她。

後腦上突然抽疼起來,文晚晚緊緊閉著眼睛,無數片段如同被打亂的拼圖,混亂而迅速地掠過腦海。

狹窄的山路,蒙面持刀的刺客,被衛兵們層疊的屍體堵住的出口,同行美人們死不瞑目的臉。無數蒙面人四面八方地圍上來,逐個檢查每一輛車,手中刀如同巨獸張大的嘴,毫不留情地收割著車中人的性命。

文晚晚看見自己躲在車底下,脫去了能標識身份的宮裝,換上了已死丫鬟的外衣,她從車輪的縫隙裏爬出來,匍匐躲閃著,想往山上逃,卻在這時,一個蒙面人突然發現了她,隨手一棍,砸在她後腦上。

意識消失的邊緣,她聽見有人問:“哪個是文柚?”

當時的痛楚仿佛再次攫住了她,文晚晚低呼一聲,捂著眼睛坐倒在地。

原來去別院途中的刺殺,目標竟然是她。

是誰?為什麽要殺她?

難道是葉淮?

不,葉淮要想殺她,並不需要偷偷摸摸,中途派刺客來,那麽,是誰?

文晚晚用力按壓著太陽穴,再想想,再多想出來一點,也許就能想起從前的一切了。

卻在這時,後腦上又是猛地一陣鈍疼,像是有人拿鐵箍箍住了,又用鐵錘重重的砸著,文晚晚再也忍耐不住,低低地呻i吟一聲,努力拋開了思緒。

再強擰著想下去,只怕身體要受不了,這時候不能鉆牛角尖,只要已經開始想起來從前的事,總有一天,她全都能回想起來,這事,急不得。

小院中。

軟劍如毒蛇的信子,帶著冷冷的銀光瞬間吐出,取人性命。屍體倒飛出去,啪一聲,落在小菜園裏,壓倒了豆角架。

滿心的殺意有片刻的停頓,葉淮看著伏倒在血泊中的豆角,模糊的覺得,這東西,似乎有些熟悉。

這片刻的遲疑,已經讓他暴露在危險中,幾把刀立刻從各個角度伸出,齊齊攻向他的後心。

“主上!”幾名黑衣侍從急急躍過來護住他,領頭的低聲稟奏道,“來敵是兩批人馬,先前放箭的是京中來的禁衛軍,共三十六人,目的不明,剩下的是淮浦及周遭州縣抽調過來的內衛,過來探查文局正和鄧崇的事。”

每一個字都聽在耳朵裏,但此時頭腦中只有一片混沌的殺意,葉淮反應不過來他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只生硬地說道:“殺!”

侍從遲疑了一下,試探著說道:“主上,要不要留活口審訊?”

回答他的,還是生硬的一個字:“殺!”

此時的葉淮已經失去了所有的理智,滿心裏只有一個念頭:殺!

他一躍掠上墻頭,一劍刺死一個正要逃跑的敵人,跟著一腳將人踢回院中。

屍體如同斷了線的風箏,在半空中劃出一道長長的弧線,又擦著屋檐墜落,砰一聲,落在文晚晚眼前,未幹的鮮血噴灑出來,瞬間染紅了她半幅裙裾。

文晚晚尖叫一聲,扯起裙裾,踉踉蹌蹌地,一連倒退了幾步。

卻又退無可退,因為屋頂上突然跳下來幾個黑衣人,舞刀向她殺來。

文晚晚在避無可避之時,本能地叫了聲:“南舟!”

葉淮在混沌中,忽地聽見了她的叫聲。

像從天而降的甘露,驅走惡獸,喚回一絲消失的理智。葉淮站在墻頭,赤紅的鳳眸越過無數場生死搏殺,看向文晚晚。

她的臉很熟悉,很親切,他此刻頭疼欲裂,混亂中有些想不清楚她是誰,但能感覺到她帶給他的,強烈的吸引力,和讓他安心的感覺。

她很重要,他不能失去她。

文晚晚在情急之中,隨手抓起窗臺上晾著的栗子、花生,砸向沖過來的黑衣人,但很快被閃開,刀光閃爍,頃刻間逼近,卻在此時,忽聽一聲清嘯,葉淮疾掠而來,落在她身旁,仗劍格開劈向她的刀刃,軟劍劈過之處,敵人的屍體紛紛倒下。

他竟如此強悍!

文晚晚突然覺得心頭有什麽念頭掠過,可不等她抓住,便已經消失了。

葉淮一把抓住她,向身後一推:“進屋!”

文晚晚被他一推之力送進了房中,砰一聲,葉淮帶上了門,橫劍守在門口,目光陰鷙。

廝殺聲越來越急,有人沖過來,立刻被軟劍刺了個對穿,又有人試圖破窗而入,眨眼間就身首異處,葉淮□□的上身沾滿了鮮血,有敵人的,也有他自己的,白色的紈褲被血染成暗紅,血腥的氣息刺激著他,勾引著他,殺意無窮無盡,小小的院中頓時成了一片修羅地獄。

文晚晚站在門後,耳朵緊貼著門板,聽著外面的動靜,心中翻騰不定。

她看見了,方才在外面,她看得清清楚楚,他殺人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絲毫不當回事,甚至,她還能察覺到他毫不掩飾的快意,似乎他揮劍根本不是為了制敵,而是為了殺戮。

眼前的南舟,並不是她熟悉的那個倨傲冷淡的大少爺,他是惡魔。

文晚晚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他會殺她嗎?假如有一天,葉淮要他殺她的話?

眼前浮現出他昨天夜裏,笨拙地拍著她,跟她說不怕的情形,又浮過他方才緊緊摟住她,用身體擋住羽箭的情形,文晚晚閉了閉眼,無端生出幾分安心,不會的,他應該,不會殺她吧?

外面突然安靜下來,好像那可怕的屠殺,已經停住了。

他沒事吧?

文晚晚連忙拉開了門,急急尋他:“南舟!”

有人叫他。葉淮遲鈍地轉過身,看向聲音的來源。

又看見了那張熟悉的臉,那張讓他安心,讓他覺得很重要的臉。

葉淮突然想起了她的名字,文晚晚。

昨天夜裏,她躺在地上,含著眼淚看他的模樣突然闖進了腦海裏。

緊跟著,她的人也闖到了近前,一雙清澈見底的眼睛望著他,滿含著關切:“你怎麽樣?”

葉淮微微瞇著眼睛,緊緊地看著她。

她很重要,他很需要她,他不能讓她離開。

葉淮在自己反應過來之前,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暖而軟,潤而甜,熟悉的氣息突然闖進鼻孔,也闖進他心裏。戾氣如同潮水,迅速消退,理智慢慢回歸,身體在極度疼痛和突然松弛的雙重侵襲下達到了極限,葉淮閉上眼睛,一言不發地,倒向了文晚晚懷裏。

文晚晚正要掙脫他的手,卻見他突然倒下,只得連忙伸臂扶住,可他已經沒有了意識,只是軟軟地伏在她肩頭,壓得她搖搖欲墜,文晚晚焦急地擡手去探他額頭的溫度,急急喚道:“南舟!”

侍從們見情形不對,紛紛要上前幫忙,卻在此時,屋頂上突然傳來弓弦扣動的聲音,緊跟著幾排勁弩帶著風聲,急急向著文晚晚和葉淮射了下來。

又有勁敵到了。侍從們立刻從躍上屋頂,與暗中發箭□□手鬥在了一處。

文晚晚扶著半昏迷的葉淮,艱難地向房裏挪動。

不時有敵人從四面八方躍進來,加入戰團,侍從們經過之前的激烈廝殺,傷亡也有不少,此時被突然冒出來的敵人纏住了,無法分身上前幫忙。

文晚晚向著房門口又挪了幾步,有些猶豫。

留在外面太危險,但,躲在屋裏的話,外面的情形她絲毫不清楚,也很危險。

況且臥房裏還有後窗,如今南舟的人都被敵人纏住了,後窗那邊,也不知道有沒有人把守,萬一被敵人破窗進來,以南舟目前的狀況,根本無力抵抗。

那就不如護住背後,繼續留在外面。

“南舟,我扶著你過去,”文晚晚仰起臉,湊在葉淮耳邊,輕聲說道,“咱們背靠墻坐著,這樣既能看見外面,也能看見屋裏,你撐著點,馬上就好。”

葉淮已經失去了大部分意識,只模糊覺得,有溫暖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著,不知是什麽暖暖的,還有點微微潮濕的氣息,離他離得很近,讓他即便在半昏迷中,依然想要親近。

於是他迷迷糊糊的,向著那溫熱的來源,湊了過去。

文晚晚正將他的胳膊橫過脖頸,想借助身體的力量撐住他,誰知他突然湊上來,離得太近來不及閃避,於是他灼熱的嘴唇擦著她的臉頰過去,最後,停在了她鎖骨的位置。

文晚晚怔住了,想要丟下他不管,可他緊閉著眼睛氣息紊亂,分明已經人事不知,似乎,又怨不得他。

於是她只能盡力偏過臉,騰出一只手,將他推開點,輕聲道:“南舟,你挪一挪。”

葉淮已經聽不見了。廝殺和血光都消失了,世界變成了一汪緩緩流淌的泉水,水中有她的氣息,暖而軟,甜而潤,撫慰著他。

於是他放心愜意的,沈沈睡去。

文晚晚叫了幾聲,始終得不到回應,只能盡力架著葉淮,慢慢挪到大門前,抽掉門檻放在腳邊權作武器,跟著扶住葉淮,靠著墻坐了下來。

光裸的肌膚突然觸到冰涼的墻壁,葉淮整個人瑟縮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向著最暖最香的地方,又靠近了些。

文晚晚手足無措。如今的葉淮,整個人幾乎都埋在她懷裏,一張臉向下貼著她的頸窩,灼熱的呼吸撲在她的鎖骨上,一陣冷一陣熱的難受。

周遭的殺聲,漫天的血光,都不如這突然縮到最近的距離,讓她更局促,更何況他上身還沒有穿衣服,□□的肌膚,就貼在她懷裏。

文晚晚心慌意亂,一根手指輕輕戳他一下,低聲道:“南舟,醒醒。”

葉淮在睡夢中,隱約覺得似乎有什麽吵擾著他,於是摸索著伸手,握緊了那擾人的手。

文晚晚整個人都僵住了。

許久,她垂目看著葉淮,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樣子,可真是要命。

廝殺依舊在黑暗中沈默地進行著,又過了不知多久,一切聲音都停住了,幾名黑衣人一言不發地走上前來,伸手攙扶葉淮。

“住手!”文晚晚沈聲說道,“你們是什麽人?”

領隊猶豫一下,躬身行禮:“回文局正的話,卑職要扶主子回房休息。”

所以,這些人並不會對她吐露真實的身份。文晚晚點點頭,示意那人上前幫忙,跟著攙住葉淮的胳膊,慢慢地站起身來。

半邊身子都是麻木的,葉淮壓的。

文晚晚偏過臉看他一眼,他還睡著,頭垂下來搭在她肩膀上,長而密的睫毛投在臉頰上,像鴉羽一般,更顯得他的睡顏恬靜乖順。

可這院中一地的屍體,有一半,都是他留下的。

文晚晚心裏沈甸甸的,他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有侍從們幫忙,文晚晚很快將葉淮扶到床上躺下,可當她想要離開時,葉淮一把抓住了她。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醒來,只是死死抓著她,怎麽也不肯放手。

“南舟,”文晚晚只得耐著性子哄他,“你放開我,好不好?”

葉淮閉著眼睛用力一扯,文晚晚冷不防,跌在了他身上,他又長臂一舒,將她整個摟進懷裏,跟著一翻身,抱得更緊了。

侍從們交換一個眼色,飛快地退了出去,又帶上了門。

屋裏頓時安靜下來,葉淮的呼吸聲吹在她臉頰上,灼熱又緩慢。文晚晚心亂如麻。

今天,肯定是走不了了,有這些侍從日夜盯著,只怕她以後也走不了。該怎麽辦?

她試著向外挪了挪,葉淮立刻又貼上來,像個纏人的孩子一般,死死抓緊她不放。他的身體冰涼,手心和額頭卻熱得燙手,手臂上的傷口也還在慢慢地滲著血,文晚晚怕再次弄傷他,並不敢用大力氣,也只能一點點騰挪,盡力不讓兩個人的距離貼得太緊。

五更鼓聲遙遙傳來,窗紙上露出了青灰色,天就要亮了。

文晚晚疲累到了極點,眼皮酸澀著,頭腦卻紛亂著,怎麽也睡不著。

去別院時的刺殺,是針對她,那麽今晚這次,也是針對她嗎?是誰要殺她,又是為什麽?

方才的侍從叫南舟主子,是他的私兵嗎?可若是私兵,似乎又不會自稱卑職,那麽他到底,是什麽身份?

而今夜這一地屍首,到明天時,該怎麽處理?她又該如何面對左鄰右舍的追問?

窗紙上一點點發白發亮,文晚晚想著想著,不知什麽時候睡著了。

醒來時太陽已經升的很高了,葉淮依舊保持著抱緊她的姿態,睡得深沈。

文晚晚下意識地擡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沒有昨夜那麽燙,但,依舊比正常的體溫高了許多,他還是沒有好。

借著蚊帳的孔洞裏透進來的光,文晚晚細細看著葉淮。

他在睡夢中,眉頭也鎖得緊緊的,似乎一刻也不能輕松,薄薄的嘴唇微微垂著,意外有一絲撒嬌任性的模樣,搭在她腰間的手臂上傷痕累累,最新的一道傷疤是自上而下斜斜劃下的,劃得極深,隱約能看見骨頭。

是誰傷了他?有那麽多侍從保護著,又有誰能弄傷他?

文晚晚心裏思忖著,試著擡了下他的胳膊。

許是他睡得太沈,這一下,她很容易地挪開了。

文晚晚松了口氣,飛快地移開他,跳下了床。

身後,葉淮含糊不清地嗯了幾聲,閉著眼睛四下摸索,似乎在找她。

文晚晚連忙將被子一卷,塞進了他懷裏。

被子上帶著她的體溫,又沾染著她的體香,葉淮在迷糊中分不太清,抱緊了被子,重又陷入昏睡。

文晚晚躡手躡腳地拉開房門,走去院裏,擡眼一看,不由得吃了一驚。

屍體都不見了,就連血跡也半點都沒有留下,昨夜在打鬥中被破壞的菜園子,這會子完好無損地曬在太陽底下,豆角累累垂垂,黃瓜頂花帶刺,紅蘿蔔櫻細碎濃綠,就好像昨夜那地獄般的情形,都只是她的錯覺。

文晚晚滿心疑惑地走到菜園跟前,蹲下來仔細一看,才發現所有的菜蔬都是新栽下去的,就連土壤也全部換了新的,昨夜那濃重的血腥味兒已經消失了,只剩下蔬菜的清氣和泥土的清香。

是那些侍衛做的。文晚晚看著似乎一個人都沒有的小院,又回頭看了看葉淮所在的房間,疑惑越來越深。

他究竟是誰,怎麽會有這麽大的能耐?

葉淮醒來的時候,日色已經西斜。

渾身上下,像是被重物碾過一般,深入骨髓的酸疼。

頭並不像昨夜那樣巨疼,變成了一種麻木的鈍疼,而能讓他安心的那股子溫暖香甜的氣息,卻不見了。

葉淮一只手撐著自己,慢慢地坐了起來,心裏空落落的,到底,少了什麽?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露出了文晚晚含笑的臉:“你醒了?”

葉淮隔著蚊帳看著她,突然明白,少的是什麽了。

昨夜懷中那溫暖充實的感覺,她甜潤的氣息,還有她給他的,安心的感覺。

葉淮垂下眼皮,看了看床上,枕頭有兩只,空著的那只微微皺著,一根柔滑的長發蜿蜒纏繞地,粘在填滿了野菊的枕頭上。

那不是他的頭發,是她的。

昨夜在這張床上躺過的,顯然並不止他一個人。

葉淮拈起那根長發,放在鼻端深深嗅了一下,想要裝起來,偏偏身上不曾穿衣,想了想,便細細的,纏在了自己的小手指上。

於是那股子讓他安心的暖意,突然便又回來了。

文晚晚叫了一聲,沒聽見葉淮的回答,便邁步往床前走來,輕聲道:“南舟,你有沒有好點?我去請大夫吧?”

“不必請大夫。”葉淮將纏了她頭發的手指藏在身後,擡眼看她,“你再陪我一會兒,應該就好了。”

文晚晚心底驀地一動,昨夜他一把摟過她,緊緊抱在懷裏的情形忽地閃過眼前,頰上有點熱,文晚晚忙向後退了一步,這才說道:“你胳膊上的傷需要處理,天氣熱,再不弄的話,只怕要發炎。”

“我衣袋裏有金瘡藥,”頭還在疼,她離他那麽遠,讓葉淮有些焦躁,於是一探身抓住她,道,“你再陪我一會兒。”

文晚晚的心跳突然就快了,連忙掙脫開,急急往外走:“我去燒點幹凈的水,給你包紮傷口。”

她像逃跑一般,飛快地跑出了房門,直到在竈前坐下,才覺得心裏安定了些。

這是怎麽了?她這幾天,為什麽總在他面前覺得緊張?

葉淮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慢慢地躺回到床上。她的枕頭還在身邊,殘留著她的香氣。

葉淮伏上去,深深地呼吸了幾口,抱在了懷中。

雖然也有她的氣息,但比起昨夜擁她在懷中,差得太多了。

葉淮看著文晚晚消失的方向,微瞇了鳳眸。

下次她再想逃,卻是不能了,他不會放過她。這輩子,她必須留在他身邊。

一炷香後。

文晚晚蘸著淡鹽水,細細擦幹了葉淮手臂上的血汙,再敷上金瘡藥,裹上松軟透氣的蕉布,最後用布條固定好,利索地打了一個結,擡眼向他一笑:“好了。”

她包紮時,葉淮的目光從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她的臉,她神情那麽專註,她是真心實意關切著他吧?即便不知道他是誰。

葉淮很想攬她入懷,但此時清醒著,並不能像昨夜那樣無所顧忌,正在猶豫,忽然聽見她問道:“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想吃什麽?葉淮想了想,道:“糖水橘子,冰鎮過的。”

那是頭一次取血時,母親給他做過的。

“橘子?”文晚晚笑了下,“如今是八月初,只怕買不到。”

是了,這裏是淮浦,不是鎮南王府,這種不當時令的東西,怕是不好買。葉淮低聲道:“那就算了。”

文晚晚卻忽地站起身來,快步往外走:“你等我一下!”

她走後,葉淮閉著眼抱著枕頭,昏昏沈沈,半夢半醒,又不知過了多久,門開了,文晚晚端著一個瓷碗走進來,笑道:“沒買到橘子,我給你做了糖水海棠,在井水裏冰過,也是酸酸甜甜涼涼的,我想著口味大概能相似點。”

微黃的糖水裏泡著一顆顆去皮去核的海棠果,冒著微微的涼氣,散發著甜酸的氣味,葉淮慢慢地坐起來,靠著床欄,聲音沙啞:“我手上沒力氣,你餵我。”

文晚晚驀地就緊張起來,下意識地看他,他神色淡淡的,跟平時沒什麽兩樣,於是她又放下心來,走近了一歪身坐在床沿上,舀起一勺,送在了葉淮嘴邊。

葉淮張開嘴,慢慢吃了下去。

毒發之時,嘴裏根本嘗不出味道,只是想要吃點冰涼的東西而已,可這一勺糖水入口,卻怎麽都覺得好吃到了極點。

於是,立刻又張開了嘴。

文晚晚又舀了一勺送來,道:“昨天夜裏的動靜,你猜那些鄰居們怎麽說?”

“怎麽說?”葉淮立刻咽下,又張開了嘴。

文晚晚給他餵下第三勺,笑了起來:“也不知道你手底下的人用的什麽法子遮掩,如今有人說是鬧白狐大仙,還有人說是陰兵過境……”

話沒說完,突然看見葉淮的目光看向她身後,神色微變。

文晚晚下意識地跟著轉過頭去看,門口站著個三十多歲、道袍青玉冠的男人,看見她時似乎有些驚訝,低聲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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