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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親親熱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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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淮踏著月色,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餓了一整天,腳底下是輕飄的,心頭上卻是沈重的,遲鈍的痛。

這些天一門心思跟文晚晚周旋,要不是林疏影突然出現,他幾乎都忘了他那位母親,是怎麽對他的。

葉淮忽地停住腳,擼起袖子,看著胳膊上深深淺淺的刀傷,冷冷一笑。

八年前,他十二歲的時候,和時任鎮南王,他的嫡親大哥葉朔,前後腳得了一種怪病。這病平時沒什麽癥狀,發作時卻讓人頭疼欲裂,狂躁瘋癲,幾乎完全失去神智,不過葉淮的病癥很輕,幾個月才發作一回,葉朔的病很重,幾乎每個月都會發作。

從那時起,葉淮開始不停地吃藥,各種稀奇古怪的藥方,一碗又一碗的湯藥、丸藥,吃的比飯還多,大夫還經常割開他的手腕放血,說是為了排毒。

他漸漸開始疑心,明明他的病癥更輕,為什麽他吃的藥比大哥多得多?為什麽大哥不需要放血?為什麽每次換了新藥方後,母親都會瞞著大哥,讓他先吃?

前年年底,葉朔突然關起門來跟林氏大吵了一架,葉朔躲在門外,隱約聽見了“中毒”“試藥”的字樣,從那以後,大夫再沒有給他放過血,而且每次換藥方時,葉朔也會搶在他前頭,頭一個先吃。

也就是那時,葉淮有了一個猜測,他和葉朔不是得病,而是中毒,林氏之前,一直在用他給葉朔試解藥。

葉淮從來都知道,林氏不喜歡他,可他也是林氏的親生兒子,他怎麽也不願意相信,母親會這麽對他。

去年葉朔病重不治,臨終時握著他的手,低聲道:“二弟,大哥對不住你。”

這句話,讓葉淮確定了自己的猜測,之後一點點驗證,直到前幾天裴勉在他的安排下,親耳聽見林氏承認,他的確是中毒。

葉淮看著胳膊上的傷口,心頭戾氣翻湧,忽地拔劍,又是一刀劃了下去。

鮮血湧出,滴答答濺在地上,心頭的戾氣,卻還是不能化解。

林氏每次讓他放血排毒,其實,是要用他的血,做大哥的藥引子。

假如她肯明白告訴他,他不會不答應,他從來都敬重大哥。

可母親偏偏要瞞著他。

在母親眼裏,他是傻子,是任意愚弄的傀儡,還是一個只配用來試藥的無能兒子?

憤怒,不甘,渴望,無數覆雜的情緒糾纏著翻騰著,讓葉淮無法平靜,軟劍一晃,正要再次劃下時,耳邊突然傳來一陣哭鬧吵嚷聲。

葉淮對於人聲,幾乎是過耳不忘,立刻聽出哭的是小燕,叫罵的婦人是王婆,還有一個大著舌頭醉醺醺的男人聲音,卻是沒聽過。

裴勉上報過附近人家的底細,於是葉淮知道,這男人應該是王婆那個吃喝嫖賭,橫行鄉裏的兒子王虎。

恰在這時,一聲淒厲的貓叫,跟著小燕撕心裂肺地哭喊起來:“毛團,毛團!”

葉淮眉梢一擡,一躍掠上了王家的屋頂。

黯淡的月光下,王婆踩著小燕,拿笤帚打她的頭,王虎揪著先前他見過的那只貍花貓,重重往墻上摔去。

這個小燕,是因為什麽被賣給了王婆?明知道眼前是火坑,她的父母,又怎麽忍心把她推下去?難道,她也有個全不把她當成骨肉的母親?

滿腔的戾氣突然找到了宣洩的出口,葉淮飛快地揭下一片屋瓦,照著王虎後腿膝彎,重重扔了出去。

跟著揭下第二片,砸向王婆。

他在盛怒之中,力氣大的出奇,王婆跟王虎接連著嚎叫兩聲,重重摔倒在地,兩條腿瞬間動彈不得。

小燕嚇了一大跳,擡頭看時,只覺得眼前白影子一閃,還沒看清楚,貓兒已經不見了蹤影,只剩下王婆跟王虎滾成一團,哭喊叫疼。

隔壁院中。

文晚晚突然聽見身後一聲輕響,連忙回頭時,就見葉淮落在院中,兩根手指提著貍花貓的後頸皮,臉色沈郁。

“果然是你!”文晚晚喜出望外,手腳並用地爬下來,到最後兩級時,索性一提裙子跳下,笑著向他跑過去,“我就猜著是你!”

想不到他這麽古怪不講理的人,居然也有這麽俠義心腸的時候。

有一剎那,葉淮突然覺得,她好像是要撲進他懷裏,讓他詫異的是,他似乎並不很抗拒,下一息,葉淮突然反應過來,閃身避開,又將手裏提著的貍花貓向她懷裏一丟,一言不發,轉身離開。

文晚晚見那貓來得勢頭猛,嚇了一跳,連忙伸手來接,誰知那貓到跟前時,卻只輕輕地落進了懷裏,她這才反應過來,葉淮是用了巧勁,連忙托在手掌裏細細一看,不由得鼻子一酸。

貍花貓眼睛閉著,半截舌頭拖在嘴邊,貓臉上全都是血,情形看起來十分不好。

文晚晚托著貍花貓,三兩步進了屋,站在葉淮房門口,道:“要麽,再麻煩你去請個大夫給它看看?”

葉淮站在門內,垂目看著她。她一只手托著貓兒,另一只手輕輕撫著貓兒的毛,眼睛濕濕的,似是要哭的模樣。

先前被刺殺,險些喪命的時候,也沒見她哭過,她應該是個十分穩得住的女人,如今為了一只貓,何至於哭?葉淮淡淡說道:“你不是會醫術嗎,還找什麽大夫?”

他肯出手,全因為方才那點憤怒之下,莫名對小燕有了憐惜,救貓並不是他的本意,可這女人,卻似乎要以此為由,再纏住他。

文晚晚解釋道:“我只能聽脈息,不能開方……”

話說到一半,心中突然一凜,她從來沒有提起過,他又怎麽知道她會醫術?

除非是他知道她替郭張氏按摩診脈,他竟一直在監視她?只怕,他並不只是一個人,還有許多幫手。

他到底,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麽,何至於這麽費盡心機?

文晚晚心裏思忖著,神色不變地接上了後半句話:“……況且我從沒醫過貓狗,須得找個獸醫。”

葉淮看著她手中的貓兒,淡淡說道:“生死由命,若是該死,救也沒用,若不該死,自然能活。”

他甩手關上門,正要坐下,門又被推開了,文晚晚道:“幫忙拿著貓,我去找點東西給它包紮。”

葉淮正要拒絕,文晚晚把貓往他手裏一塞,返身走了。

這女人,如今是越來越放肆了!葉淮正想丟開,貍花貓微微睜開眼,嗚嗚咽咽地喵了一聲,舌頭在他手心裏,輕輕地舔了一下。

這一下,葉淮便沒再丟開,皺著眉頭看著貓,一時也有些不忍。

這貓兒對他戀戀不舍,難道是通人性,把他當成了救命恩人?

葉淮手指微動,輕輕摸了下貓腦袋,貍花貓閉著眼,又舔了他一下。

貓臉上都是血,這一舔,舔得他手上也沾了血,還有些黏糊糊的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葉淮擰了眉,一陣厭煩。

他素來有些潔癖,最見不得臟東西,要是換了別人把他弄臟,早就翻了臉,如今對著兒貓,又是可憐它,又是嫌它臟,一時進退兩難,不由想到,多一樣東西,就多一份牽掛,多許多麻煩,真是討厭得緊。

都怪那個該死的女人,偏把貓兒丟給他。

吱呀一聲,門開了,文晚晚拿著笸籮走進來,道:“你坐下拿著貓,我來包紮。”

葉淮冷哼一聲,把貓往笸籮裏一放,道:“拿著你的貓,出去!”

“怎麽是我的貓?它可是你救回來的。”文晚晚不僅沒走,反而在椅子上坐下了,一指對面的椅子,“你坐下來,把貓托在手上,不要亂動。”

這女人,使喚他,倒是使喚得順手!

葉淮本不想搭理,誰知文晚晚擡手把貓又塞回他手裏,貍花貓嗅出他的氣味,閉著眼又舔了他一下。

葉淮心裏一軟,不由自主便坐下了,就見文晚晚拿著一塊沾濕了的白布,準備往貍花貓臉上擦,葉淮托著貓一縮手,聲音就沈了下去:“無知!怎麽能用濕布擦?”

在軍中時他曾聽說過,傷口最忌諱沾水,一個不小心,往往發炎化膿,要了命都是有的。

“不是生水,是在滾開水裏煮過的,又加了鹽,這樣既能清理傷口,也不至於發炎。”文晚晚解釋著,擡眼向他一看,“沒想到你也懂醫理。”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麽?”葉淮淡淡說道。

他見她解釋得似乎有理,這才托著貓送過去,文晚晚便用那塊溫熱的布擦著貓臉上的血,冷不丁問道:“你跟葉淮,很熟嗎?”

葉淮眉梢一挑,道:“你想打聽什麽?”

“沒什麽,因為一直沒見過他,有些好奇。”

坐在椅子上到底不太方便,文晚晚說著話,索性離開座位,蹲在葉淮身前,一只手托起貓兒的下巴,另一只手拿著布,細細擦著。

葉淮一垂目,正看見她的側臉,不覺有些微微的詫異。平日裏看她的容顏,雖然美貌,但也是端莊為主,此時側面看著,只覺得睫毛極長,嘴唇極紅,鼻子小巧挺翹,竟是格外秾麗嬌媚,勾人心魄。

原來同一個人,正面看和側面看,差別這麽大。

卻在這時,就見她一擡眼,笑著向他問道:“我聽人說,葉淮身高八尺,腰圍也是八尺,腦袋有笆鬥那麽大,胳膊比別的男人大腿都粗,真有人長成這副怪模樣嗎?”

葉淮頓時黑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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