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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媚眼(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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蠟燭放在屏風旁邊,燭光搖搖的,拖出了屏風虛虛的影子,文晚晚想著葉淮方才問的話,有點迷茫。

是啊,她究竟是文晚晚,還是文柚?

在她現有的記憶裏,她的名字叫做文晚晚,可所有人,包括將她賜給葉淮的詔書上,都說她是文柚。

文柚這個名字她並不陌生,大伯的女兒,她的堂姐就叫文柚,父母親過世以後,她跟著大伯一家過活,和文柚親如姐妹。

她為什麽會被當成文柚?

她心裏想著,猶豫了一下,輕聲道:“文晚晚。”

吱一聲,屏風被推開了,葉淮一條胳膊側側地支著身子,斜睨著她:“文柚是誰?”

昏黃的燭光給他蒼白的臉增添了一絲暖意,燭影投下來,越發顯出眉高鼻挺,鬢如刀裁,白日裏覺得病弱的容貌,此時竟是英氣中透著一股淩厲。文晚晚心裏驚訝著,口中說道:“你洗澡那會兒,在你屋裏的男人是誰?”

她果然在暗中盯梢。葉淮早料定她失憶是假,此時聽她這麽一說,越發覺得自己猜得不錯,冷冷反問道:“與你何幹?”

“你有不想告訴別人的事,我也有,”文晚晚擡眼向他一笑,道,“不如彼此都留些餘地,如何?”

她一笑時,葉淮只覺得眼前乍然一亮,就好像屋裏所有的光亮瞬間都跳進了她眼裏似的,流光溢彩的,讓人目眩,即便是他,也不由得恍了一下神,心道,好一雙勾人的媚眼!

又見她一條胳膊擱在被子裏頭,另一條橫搭在杏子紅綾的被面上,衣服雖然穿得整齊,卻露著一截雪白的手腕,腕上又戴著一只綠水盈盈的翡翠鐲子,紅是紅白是白綠是綠,鮮妍得好像一道時令新菜,讓人忍不住嘴饞。

怪道皇帝想納她為妃,果然有幾分姿色。

不過,就憑這點伎倆,也想對付他?葉淮瞧著她,道:“你又在打什麽主意?”

這男人,疑心太重了。文晚晚道:“沒打什麽主意,明天我就過河去淮北,這樣你就能放心了吧?”

這是要欲擒故縱?那就越發要遂了她的心願。葉淮看著她,淡淡說道:“我信不過你,須得跟你一起過河。”

文晚晚正要說話,葉淮伸手拉上屏風,再沒了聲音。

文晚晚直覺有些不對。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跟她同路,甚至還要一起過河,究竟是為了什麽?若說是信不過她,那麽各走各的就好,又何必死死纏著她?

他們是因為下雨臨時決定住這家店的,他那個相好怎麽會知道他在這裏,緊跟著就找上門來?

最可疑的是,他們逃得實在是太容易了,這一路上也沒碰到追兵,就好像葉淮根本不在乎他們逃不逃似的。

文晚晚心中一凜,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也許他已經死心塌地跟了葉淮,帶她逃走,另有目的。

如此,這一切,就說得通了。

須得盡快甩掉他。

翌日早飯後,掌櫃替他們雇好了代步的車子,殷勤將他們送出門外,葉淮斜斜跨坐在駕轅上,瞥了眼車裏低頭坐著的文晚晚,微微瞇了瞇鳳眼。

再走幾十裏就是淮水,河北邊是朝廷的地界,這女人白來了一趟,什麽功勞也沒有,多半不敢過河回去交差,那麽,她就會想方設法跟同夥聯絡,到時候,他就能順藤摸瓜,一網打盡。

文晚晚心裏想的,卻全不是這回事。

她有些想不通,皇帝為什麽把她賜給葉淮。同行的美人都說皇帝在所有人中最為信重她,可葉淮跟皇帝水火不容,已經殺光了所有皇帝賜下的美人,假如皇帝真的信重她,又怎麽會派她過來送死?

而她又是因為什麽原因,被所有人當成了堂姐文柚?

既然被當成了文柚,她又怎麽會貼身藏著自己的路引?

在沒想起這些問題之前,文晚晚覺得,最好不要跟官府聯絡,否則後果是喜是憂,還真不好說。

她記得老家就在淮水北邊的小城淮浦,不如先去淮浦投奔大伯,等治好傷恢覆了記憶,再做打算。

車簾突然被掀開,葉淮伸手遞過來一個水囊,道:“喝水。”

“多謝,”文晚晚伸手去接,“正是有點渴。”

她的手指還沒觸到水囊,葉淮卻突然松開了手,水囊的塞子沒有擰緊,半袋子水呼一下灑了出來。

文晚晚哎呀一聲,連忙躲閃時,半幅裙子已經濺濕了,就連懷裏抱著的包袱也濺得全都是水。

文晚晚連忙起身抖了抖裙子,又去袖子裏摸手帕,葉淮卻一把拿過她的包袱,提著一甩,水珠飛起來,涼涼地濺了幾滴在她臉上。

文晚晚心中一凜,顧不得擦臉,伸手搶過包袱,道:“我自己來吧!”

葉淮看著她,伸手拿起水囊,撂下了車簾。

車馬轔轔的,重又向前走去,文晚晚急急打開包袱檢查了一遍,確定她偷偷藏起來的那些東西都在,這才松了一口氣。

在她昏迷的那幾天,隨身帶的行李被葉淮的人收走了,一文錢也沒給她留下,更絕的是連頭上戴的首飾也被收了個幹凈,只剩下手上戴著的翠鐲,大約是尺寸太緊太不好取,所以才沒被拿走。

她原想把鐲子賣掉換盤纏,可每次一看見這鐲子,心裏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這讓她本能地覺得,這鐲子應該很重要,所以遲遲下不定決心。

前天逃走時,她偷偷把屋裏用的銀燭臺,門簾子上嵌的米珠,還有多寶櫊上擺的描金鼻煙壺都塞進了包袱,想著路上換點錢當盤纏,南舟既然是葉淮的人,那麽她這些東西就得藏好了,免得節外生枝。

一個時辰後,兩人來到附近最後一個大鎮甸,文晚晚隔著窗戶留意著街道兩邊的店鋪,忽地揚聲道:“停車!”

葉淮挑起車簾,淡淡問道:“怎麽?”

文晚晚指指近旁的茶樓,道:“方便。”

她挽著包袱從車裏走出來,擦身而過時,葉淮似有意似無意地向她近前靠了下,文晚晚正要躲閃,葉淮已經重新靠回了車壁,再沒說話。

文晚晚進了茶樓,不多時又走出來,皺著眉頭向他說道:“肚子有點不舒服,勞煩你再等一會兒。”

她似乎是等不及,話音未落便飛跑了進去,葉淮微哂,抱了雙臂繼續坐著,左等右等,總不見她出來。

文晚晚從前門進去,又從後門出去,門口停著一輛小車,文晚晚快走幾步來到近前,向車夫問道:“是高升客棧掌櫃雇的車子嗎?”

車夫忙道:“是,姑娘就是我要接的人?”

“對,”文晚晚一低頭鉆進車裏,催促道,“快走!”

後門開在另一條街上,從這邊走,守在前門的南舟怎麽也不會發現。她昨天跟廚娘打聽過沿途的鎮甸,知道有這麽一座茶樓,今天一早便背著南舟讓掌櫃幫她雇了這輛車在茶樓等著,剛才又假托方便,偷偷溜走。

她跟南舟說的,是從二十裏外的碼頭坐渡船過淮水,但實際上,她準備半路上找一條漁民的小船,多走一段水路,徹底甩掉南舟。

車子飛快地向前走著,文晚晚捏著一把汗,生怕南舟追上來,可老天似乎格外偏向她,一直到看見淮水時,南舟依舊沒出現。

車錢是掌櫃替她付過的,文晚晚下車後找到一條漁船,談好了價錢,用家鄉話向船夫說道:“對岸有人接我,船錢到那時候再給你。”

她這麽說,原是怕單身女子露了財被人盯上,船夫見她相貌不俗,又是本地口音,便沒有疑心,船離碼頭,順風順水一路往北去,不消兩個時辰,便已經看見淮浦碼頭特有的,魚鱗似的鵝卵石堤壩。

文晚晚坐在船頭看著,恍如隔世。

她的家就在碼頭不遠處,七八歲上父母都在的時候,時常帶她到碼頭上玩,夏天裏還脫了鞋,挽著褲腿在水裏摸魚。

後面父母親病逝,大伯收養了她,她就跟著堂姐文柚來玩,文柚膽小,總是不敢離岸太遠,她膽子大,總是走出去老遠,有一回正玩著突然腿抽筋嗆了水,文柚拼著性命跑過來救,偏又力氣小拽不動她,要不是邊上剛好有船經過,只怕兩個人都要做了水裏的冤鬼。

也不知道堂姐這會子,在家裏做什麽呢?

突然看見她出現,會不會先嚇一大跳,然後抱著她又笑又哭?

是了,她的記憶中自己還是十一歲,可聖旨上寫著,她已經十九歲了,堂姐比她大三歲,應該早就嫁人了,說不定已經給她添了幾個小外甥呢。

文晚晚想著想著,眼睛濕了,唇邊卻浮起了笑意。她為什麽要入宮呢?宮女們鎖在高墻裏,很可能一輩子再也見不到骨肉親人,她當初怎麽舍得離開家鄉,離開堂姐一家人呢?

“姑娘,到了。”船夫用力一劃,泊進了碼頭。

“大叔,勞煩你跟我一起去趟當鋪,我當點東西給你付賬。”文晚晚說著話,伸手去摸包袱,頓時大吃一驚。

那些東西,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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