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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三卷 菟絲花 03 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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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女傭,瑪利亞認為自己比備受寵愛的首領情人自由多了,最起碼,她可以隨意行走在外面,不必擔憂旁人覬覦。安陸拜托她買一些黃油和面粉,用作烘焙,因此瑪利亞慢吞吞穿過小巷,手指緊張地撫摸著袋中凹凸的物體,這是她從某個流動小攤上接過的。市場上總有些生面孔,是外面來的小商販,出售完貨物就會離開,很少人註意。

“夫人。”

她到家的時候,安陸正好修剪了一束花,擺在瓶中觀賞,對她的問候回以笑容。瑪利亞放下心來,恭敬地低頭,快步走入廚房放下東西,並且偷偷藏起埋在烹飪材料中的小袋子。她膽子不大,若是要對上艾登,肯定死路一條,但換做安陸這麽好騙的家夥……瑪利亞微微彎了嘴角,又迅速收斂了得意的神情,裝作沈默,開始處理手上的活。

安陸喜歡做甜品,算是一種閑暇時的消遣,盡管在當下可能有些奢侈——瑪利亞看在眼裏,覺得更有底氣打動他——這是個多麽愚蠢又耽於享樂的男人,明明聚居地裏外有如此多需要幫助的窮苦人!

“先生最近都不回來,夫人何必做這麽多呢?”她靜靜觀察了許久,鼓起勇氣開口,邁出試探的第一步。

聞言,安陸動作一頓,先是嚴厲地瞪她,似乎很震驚於她出格的話語。然而,他的相貌撐不起這樣的氣質,很快就頹萎下來,看著左右沒有旁人窺視,才語氣低落地回答:“我習慣了,艾登最初並不是這樣……也許因為我太沒用了吧?”

瑪利亞連忙反駁:“才沒有!夫人善良又漂亮,對我一個傭人也友好。唉,這世上,能養活自己已經足夠困難,怎麽能用這種理由苛責您呢?”

“謝謝你,瑪利亞。”安陸羞澀地抿了抿嘴,像是被她平實的讚美感動,又耐心地勸道,“不過以後少說,我能容忍你的放肆,艾登他可最厭惡有人挑戰權威。自從災難發生,他變成了聚居地的首領,就像頭狼,沒有人可以反抗,從他的尖牙利爪下掙脫。”他的口吻隱隱夾雜著怨恨,但太過細微,除了仔細觀察的瑪利亞,他自己也沒有覺出。

註意到他神情,瑪利亞適時地嘆息一聲,不再多嘴,幫他將面糊攪拌開來。

因為艾登忙於工作,最近又有勢力嘗試挑釁,所以這幾天應該只有安陸和瑪利亞兩人待在一起,自然沒那麽多繁文縟節。安陸本就隨和,性子又經常被艾登壓抑著,難得有空閑,毫不猶豫暴露出來,輕快地與瑪利亞聊天,詢問她進入聚居地前的遭遇。瑪利亞不擅長修辭,把那些逃亡、奪食的日子描述得幹癟,聽起來沒什麽趣味,讓安陸郁悶極了。

“好吧,我倒是沒經歷過太多……最初我在這裏留學,十幾歲就認識了艾登。”安陸開始分享自己的故事,目光中帶上幾分懷念,“那時候他想學習東方的語言,我教他,然後我們就成了好友。我暗戀他很久,不敢坦白,就是東方式的含蓄和擔憂。直到災難爆發,我沒有能力,艾登成了我不得不依賴的對象。”

瑪利亞聽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插嘴:“既然有感情,為什麽會——”

安陸自嘲地笑了笑,反問道:“感情?”見瑪利亞露出無措的表情,他才意識到不妥,慢慢放緩語氣,解釋起來:“權力和地位遠比感情叫人爽快。我以為他喜歡,但實際上,我只是玩物,隨時可以被拋棄,又必須放棄尊嚴陪他上床。”

似乎理解了些許,瑪利亞眨眨眼,這種俏皮的小動作配上她黑胖的長相,說不清多麽滑稽:“難怪夫人身上總有傷痕。”她停了一瞬,決定繞過上回因為好奇而偷窺到的情事,“地下室也是?”

“嗯,我靠迎合他的嗜好,換來這棟房子,換來衣食無憂的生活。”安陸無意識地曲著手指敲擊桌面,一下又一下,仿佛敲擊自己失去活力的心臟,“還算值得慶幸,他到現在也沒另找情人,你還能繼續稱呼我為‘夫人’。”他刻意加重了末尾這個詞語的字音,或許對他而言,這看似受寵的象征,僅是不折不扣的屈辱,恨不得馬上擺脫。

並不懷疑對方透露出的厭倦,瑪利亞越發自信,卻深藏著自己的心思,言談中不自覺摻進了煽動性的內容,鼓動他的不滿:“如果首領對夫人好一些……或者沒有這些災難,夫人便能找一個疼愛自己的伴侶。”

安陸好像習慣了她的性子,眉頭微動,但沒有阻止她放肆了的話,顯然也認可,只是心裏惶恐。

瑪利亞怕演得過火,會招來反感,立即依照心底排演的情節道歉:“我又忘了,對不起,夫人,我就是擔心您。我曾經有個孩子,能活到現在,也有您這個歲數了。可惜命運殘忍地從我懷裏把他奪走,我只希望您能活得輕輕松松。”話音剛落,她的眼眶已泛起水光,完全是令人信服的真情流露。

這母愛,如此高尚且動人,是包裹花苞的堅實滕枝,再不會有什麽比它更細膩柔軟,又誠摯純真了。安陸不知這只是有心人的偽裝,對著垂垂淚流的假面低聲道:“他知道你始終疼愛,想必會高興地露出笑容。”

“夫人……”

交談結束於哽咽。

從這時起,安陸便時常走神,像被瑪利亞的話撩動了心弦,竟開始妄想不屬於自己的自由。他們暗地裏談論過許多,包括瑪利亞語焉不詳提起的愛慕者,竟然還有一個人惦記著他,多麽不可思議!在災難發生前,他確實是個性情乖張的人,四周有無數人愛慕的眼光,可那些肆無忌憚已成為歷史,如今他在艾登面前,連展露微笑也要斟酌弧度是否令對方滿意,遑論疼愛。

“夫人,晚餐準備好了。”瑪利亞的嗓音令他收回思緒。

外面也恰好下起了久違的雨。

還未結束晚餐,一陣風突然卷進來,是風塵仆仆的艾登,肩膀被細雨打濕了少許。安陸有些慌張,忙迎上去:“……怎麽突然回來了?”

艾登瞥了一眼,似乎為他剛才脫口而出的話感到不愉,語氣更為涼薄,“你不樂意?”

安陸分外尷尬,面上堆起示好的笑:“我是太高興。對了,晚餐,瑪利亞——”

於是晚餐的氣氛逐漸冷淡,艾登不愛說話,連帶安陸也隱忍著聲音,連忙用眼神暗示瑪利亞退開。對方很擔憂他,猶豫片刻,還是悄悄離開了,就像怕被風暴的邊緣掃到。艾登沒有留意他們之間的無聲交流,用餐完畢便上樓洗漱,沒一會,安陸也被喊過去,浴室裏水聲越來越激烈,間雜著高高低低的呻吟,色情得不像話。

瑪利亞沒有得到上二樓的允許,一直安分待在下面,即將入睡的時候,吵嚷聲突然尖利地刺破平靜,她躡手躡腳出去,便捕捉到安陸跌跌撞撞的身影和毫不留情關閉的大門。瑪利亞大吃一驚:“夫人,先生他——”

“混蛋,混蛋!”安陸的嘴唇還在流血,看上去是被咬破的,並且手臂、手腕一樣有明顯粗暴的痕跡。他捂著臉,斷斷續續地罵道:“他憑什麽,我不是街邊的廉價妓女,我不是!”

感覺到了一絲計劃外的驚慌,瑪利亞迅速壓下不安,認為這也許是個難得的機會,安慰道:“哦,夫人,我可憐的夫人。”

安陸被她攙扶到沙發坐下,好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憔悴不堪:“我真是愚蠢,竟然還對他抱有期望……瑪利亞,你之前說的,是真的嗎?那個愛慕者,真的願意溫柔地對待我?”如同抓住最後一株救命稻草,他緊盯著身旁的女傭。

瑪利亞心裏狂喜,知道他被徹底說動了,不必動用其他手段,連忙低聲道:“當然,那位大人千辛萬苦請我藏起一袋子珠寶,當做禮物,不就是尊重您的表現嗎?他知道您適合這些美麗、明亮的東西,而不是在這棟冷清屋子裏枯萎。夫人,您太累了,本就應該有一個人寵愛您,欣賞您。”

伴隨她蠱惑的語調,安陸冷靜下來,像是自言自語,又像無意識的呢喃:“對,我不應該……他不能這麽對我……我恨他……”

幾乎控制不住臉頰蠕動的肌肉,瑪利亞用最後一絲理智按捺著,把所有沖動的話語吞咽下去,換作親切的鼓勵:“沒錯,拋棄他吧,夫人。當您做下決定,那位大人就會準備好一切來迎接您。”

第二天晚上,或許是氣消了,又或許純粹想要做愛,艾登再次回到宅邸。這次安陸乖巧多了,不僅笑語晏晏陪他吃晚餐、閑聊,而且青澀地擡起腳尖磨蹭對方的小腿,以勾引的方式為上一回的爭吵賠罪。艾登一直頭腦簡單,仗著武力強大,不去思索旁人的喜怒,因此自然覺得安陸知錯了,晚餐後便急迫地地把他拉上床,狠狠操幹到深夜,宣洩這段時間積累的不滿和欲望。

瑪利亞旁觀了安陸被抱上二樓的過程,越發篤定對方已經落入陷阱,果然,淩晨四點多,她的房門被輕輕敲響,從門縫下塞進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某個地名。瑪利亞沒有著急,伏在門邊靜靜地聽,發現沒有其他動靜了,才撿起紙條珍惜地塞到胸前。煎熬到早晨,她借口要去買東西,避過耳目,偷偷通過流動小攤把消息傳遞出去。

另一邊,安陸被折磨得不輕,又擔驚受怕,休養了兩三天才緩過來,對瑪利亞說:“車隊應該出去了吧?”

“是,聽說是今早出發。”

他們交換了一個心知肚明的眼神。

不知不覺,艾登帶領的隊伍將要回到聚居地,但似乎遭遇意外,超出大概的到達時間許多,還未見人影。有人暗暗著急,有人猜測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麽,也有人背地裏滿懷歡欣,比如瑪利亞,她知道崇拜的那位大人已經結束了艾登的性命,所以車隊沒有按時回來。

她脫下圍裙,洗幹凈沾了油汙的雙手,在胸前劃起十字,喃喃道:“醜陋的人啊,神明的懲罰,終將降臨到你們身上,替你們洗刷罪惡。”

門外,安陸專註地閱讀,這些書對艾登來說是隨手可撿的垃圾,對他卻是精神支柱,讓他的靈魂從那卑賤的境況脫離,獲得自由。他沒有預料到,本應在做家務的瑪利亞不覆平日聖母般的慈和,正面目猙獰地緩緩向他接近,那雙粗壯的手臂像鋼鐵一般,即將扼住他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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