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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21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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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 it a game?(這是一個游戲嗎?)

-No.(不是。)

When will youe back for me?(你什麽時候回來接我?)

-I'm not, David. You'll have to be here by yourself.(我不會回來了,大衛。你要自己留在這兒。)

Alone?(一個人?)

-With Teddy.(還有泰迪。)

“還~不~困~嗎?快零點了……”

晏羽摟住易乘風讓自己翻了個身,面向他,將額頭抵在他肩膀上,合上一雙終於撐不開的眼皮。

易拉罐大小的一只智能投影機器人站在床邊櫃上,仰起臉將一束光柱直接投在了天花板上。

暖氣開得很足,加濕器汩汩地吐著水霧,這樣躺著看電影實在太舒適了,好像溫水裏煮著的青蛙,很容易讓人不知不覺睡過去。

易乘風梗起脖子看了眼時鐘,默不作聲地躺回去,擡手摸了摸晏羽的頭,視線仍然落回天花板上。

真正的小男孩,越過高山和大海……

和仙女手牽手,

世人皆悲哀,你不會明白。

為愛走天涯,獎賞終無價。

人工智能的小男孩仰起滿是淚痕的面孔,目光倔強又執著,他對扇著翅膀的藍仙女說:我有個願望。請讓我做一個真正的男孩,那樣媽媽才會愛我,讓我留下來。

“我設置了自動關機,困了就閉上眼睛——”

晏羽覺得沒道理自己路上睡了一個多小時,反而是瞪眼睛開車的那個這麽精神。

畫面裏,小男孩大衛蹲跪在床邊,輕輕撩起母親遮在臉上的頭發,汩汩熱淚奔湧而下:我找到你了,Hi……

媽媽說,我的眼睛都睜不開了,我不知道怎麽了,真是美好的一天。我愛你,寶貝,我很愛你,我一直都愛你——

男孩拉著母親的手,挨著她躺在床上,沈沈睡去。

“要不要我把熏香點一會兒?”

易乘風也側過身來,摟住他,“寶貝,我很愛你,我一直都愛你——”

“你是我媽媽麽?”

“不是,我是那個泰迪。”

晏羽窩在他胸口悶聲笑,忽然安靜下來,“其實,大衛原本不該存在的……”

那個越過高山大海,奔走天涯的獎賞,也不過是一場夢。

片尾,女聲縹緲悠揚的吟唱飄蕩在空氣裏,仿佛一支安眠曲。

易乘風回手按下機器人的關機鍵,室內徹底暗下來,床腳的夜燈感應到明暗變化慢慢淌出一縷柔和的黃光。

“他如果不存在,如果不經歷那麽多坎坷,也不會知道原來那只最最普通的泰迪熊會一直陪在他身邊,哪怕不是主角,字幕上連個名字都沒有。”

“泰迪不用睡覺嗎?”晏羽仍然搞不懂他為什麽這麽精神。

“還有十九分鐘……”

嗯?晏羽從他的臂彎裏拱出腦袋,眼皮困到層層疊疊。

還有十九分鐘零點,二月十四日情人節,他是想給自己什麽驚喜嗎?如果那樣,自己先睡著了會不會不太好。

“我們兩個大男人,就不用那麽講究了吧?”晏羽心虛地說,“我沒準備禮物,你會不會有點失望?”

“你準備了,你肯定準備了!”易乘風滿心期待地說。

“我真沒有……”

“我說有就有!”

晏羽苦一臉,“非要有的話……那我只能把自己送給你了。你等我一下,我先出去找根彩繩打個蝴蝶結……”

話一出口,他整個人就被易乘風緊緊抱住了,溫暖的呼吸吹在耳畔,噴薄的欲望透過緊繃的肌肉包裹上來。

“不馬上拆開看看嗎?以表重視。”晏羽揶揄他。

易乘風像個倒計時數秒的□□,聲音裏透著隱忍的克制,“不!我就要等到零點,再拆!”

於是,兩個人便那樣箭在弦上地擁在一起,渾身的細胞都在拼命叫囂,也不知究竟是跟什麽過不去,直到默默倒數完1000個數,三根指針在頂點會合……

***

易乘風幫他重新穿好睡衣的時候,床頭的熏香已經燃了五分鐘,淡淡的果木香混合薰衣草的味道籠罩在四周,晏羽已經睡熟了。

易乘風輕手輕腳翻身下床,從羽絨服的內袋裏摸出一只金色皮面小盒,掀開盒蓋,裏面並排嵌放著一對鉑金對戒,簡潔的男款素圈。

他拈起稍小的那只,晶亮的內環上刻著花體的Y&Y。

易乘風跪在床邊,輕輕擡起晏羽垂在身側的左手,將戒指緩緩推入他的無名指上。小晏,我愛你,我一直愛你——

他註視著他鴉羽般籠罩下來的眼睫,雋美的睡顏,久久地註視著。

晏羽不知夢到了什麽,勾唇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他戴著戒指白皙修長的手一直握在易乘風的大手裏。

易乘風就那樣來來回回地看了好一會兒,像是將他整個人都掃描了一遍,然後擡手輕輕幫他褪下了戒指,用一根細細的鏈子拴好,掛到晏羽的脖子上。

戒指帶著易乘風的體溫滑進他的衣領裏,他在他唇上印下了一個輕吻。

易乘風又將自己的那枚戒指同樣戴到脖子上,這才翻身上床,摟著他的小晏沈沈睡去。

***

晏羽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先是看到了易乘風領口滑出的那枚戒指,他吃驚地拈著瑩亮的鉑金圓環仔細看了一會兒,看見裏面刻著兩個人姓氏的首字母。

他隨即反應過來,伸手探向自己的脖頸,果然也有一模一樣的一枚。

晏羽撐起上半身,抱住熟睡的易乘風用力吻了上去,同時一只手捏住了對方的鼻子,直接將人給親醒了。

“這算什麽?求婚嗎?”晏羽勾著戒指問他,“趁我睡著的時候拴住我?”

易乘風大口喘氣,“夢中的婚禮,你要謀殺親夫嗎?”

他反手開機,小投影儀仰起臉,克萊德曼的MARIAGE D'AMOUR飄然響起,天花板上投映出大片大片碧綠的森林和草原,雪白的花朵在風中綻放,成群的飛鳥掠過山巔……

“為什麽不給我戴上?”

易乘風將他胸口的戒指塞進衣領裏,“你是那麽大一個公司的副總,你們公司那幫小丫頭天天盯著你的每一根頭發看,讓人知道了不太好。再說,我天天修車也沒法戴手上,回頭你戴了我不戴,你肯定要掐死我……”

“要是你答應嫁給我,我可以想辦法入外國籍,然後按照當地的法律跟你結婚,也很容易的。”

易乘風坐起來靠在床頭,露出精壯的上半身,將晏羽用被子裹成卷按在懷裏,“費那個勁做什麽,你不娶我我也一樣給你洗衣做飯。”

“風哥,美國有一些州的法律是允許代孕的,臺灣的話最近受時局影響可能會不太容易,如果你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

晏羽垂下眼睫咬了下嘴唇,眉心微微收緊,極力掩飾著眸光中洩露出來的那一抹難過。

“一個帶有你基因的孩子,並不需要同對方見面,我有辦法做到……你喜歡純粹的亞洲血統,還是東西方混血兒?

容貌的話,有你這個原件在應該也不會太難看,小黑孩兒就算了,可能會嚇到蘇姨,洋娃娃應該沒關系吧……

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試管嬰兒的話應該可以選擇……蘇姨大概想要一個孫子……”

易乘風低頭看他靠在自己胸口的頭頂,微微燙過紋理的蓬松柔發乖巧地順著發旋的方向伸展。

“想養小孩兒的話,不如你生一個吧,用你的那一半基因去代孕。如果生出來一個小晏羽,最好和你一模一樣的,管我叫爸爸,我肯定特別疼愛他,就像重新看著你長大似的——”

“不會!”晏羽的身體隔著厚厚的被子都能感覺到緊繃,“風哥,我不會要小孩的,你別說了……這世上不會再有一個什麽小晏羽,絕對不會的!”

“那這世上為什麽非要有一個小易乘風,難道你嫌棄我以後變老了,打算重新練一個小號?”易乘風逗趣地撥弄他的頭發,“我的基因可沒那麽好用哦,說不定成天把你氣得要死要活,滿大街去買雞毛撣子。”

“還是小晏羽比較可愛,自己就知道好好念書,從來不打架,什麽都做得好好的……”

晏羽將臉埋在他平坦的腹肌上,易乘風兀自胡扯著,突然感覺到肚皮上有一點濕涼。

“小晏?”他拆開被卷將人提出來,“是不我媽說那些話讓你多心了?”

晏羽早將一點淚痕在被子上蹭幹凈了,沒事人兒似的,“蘇姨說得對,年輕的時候怎麽都好過,兩個人的時候怎麽都可以……但萬一將來我先死了呢,你怎麽辦?我這樣的身體,這就是大概率事件吧——”

“你先死就先死唄,放心地死,我還能怎麽辦?”

易乘風搓他的背,想讓他從某種不愉快的臆想中趕緊解脫出來。

“我就接著開我的修車鋪,每天在店裏跟他們抽抽煙打打牌,要是哪天修不動了就把店交給年輕人管著……

我又不像你,我會做飯洗衣服,也能照顧好自己,天天早上吃飽了就出去遛彎兒,要麽養只狗要麽養只鳥,一塊兒遛著,順便買菜……

下午就弄個藤椅跟露臺那兒曬太陽,泡一壺茶,乏了就順便瞇一覺……

晚上,晚上,晚上就弄個機器人放電影吧,一個電影倆多點兒,等把好萊塢百年經典港臺歲月風雲和什麽金雞獎百花獎都看完,我也就差不多該去找你了……

你還擔心我看上別的老頭兒怎麽的?放心吧,我擱家裏擺一張你的照片天天看,別人就都入不了眼了。”

“風哥,我肚子餓了,吃點東西我帶你去個地方——”

易乘風起身準備早飯,簡單熱了幾樣蘇姨給帶來的小吃配上兩碗熱湯,吃飽之後渾身都暖合起來。

“我明天回店裏看看,起子他倆今晚上回蓮城,到時候買幾掛鞭放一放就開張了,你還能在家多休息兩天麽?”

“我也不休了,明天去公司。”晏羽轉進廚房看了看,“帶一點點心和水果吧,一點點就夠了。”

“我們要去哪兒?怕路上肚子餓?”

“不是,我想把你帶給我爸看看,第一次空著手似乎不太好。”

!!!

易乘風將穿好的外套重新脫下來,系上水冰月的小圍裙,“拜見岳父大人馬虎不得吧,讓我好好準備下……”

晏羽隨他搗鼓,直到易乘風從廚房裏端出四小碟看起來的確像樣的供品,蒙了保鮮膜小心地裝進收納盒裏。

“要不要帶點酒?”

“不用了吧,今天可能還有別人去,你弄多了他也吃不完。”

兩人帶齊東西出門,照例在墓園門口的花店裏買一束香水百合。

上山路上,易乘風沒怎麽說話。

晏羽:“你緊張嗎?我爸又不會蹦出來罵你。”

易乘風:“會不會遇上你媽?”

晏羽:“你怕我媽?”

易乘風:“我又不像你似的會哄蘇姨開心,你媽大概想生吃了我——”

晏羽:“她只是生了我的人而已,你不必太放在心上,我的事情她管不著。”

這不太像重感情的晏羽說出來的話,什麽叫生了他而已,又怎麽管不著?莊美嬋有那麽好應付麽。

易乘風的緊張在他看到墓碑前那束火紅的卡羅拉玫瑰時直達頂點,下意識就向甬路兩邊看了看,確認沒有莊美嬋的身影。

晏羽心說,康總果然來過了,還好沒遇到。

“風哥,這是我父親,晏嘯。”晏羽註視著純黑花崗石的墓碑,“爸爸,這是易乘風,我的愛人。”

易乘風對著墓碑深深鞠躬三次,上前,將祭品擺在墓碑下面的石階上,放好鮮花。

“晏叔叔,您在那邊時間長了,肯定見多識廣、心胸寬闊,能理解我跟小晏吧。您放心,我會好好護著他、陪著他,讓他每天開開心心的——”

“風哥,”晏羽將自己推到他身邊,拉住易乘風的手,“十二年前,也是在我爸爸面前,我知道了一些事……他並沒有愛過我的母親,一天也沒有……”

晏羽保持著這個牽手的姿勢,將十二年前那個深秋他知道的一切平靜地轉述了一遍。

天空晴朗,薄雲流轉,和風穿過林稍驅散了時光裏的陰霾,陽光透過稀疏的枝杈灑落下來,有如聖光眷顧世人。

永恒的愛,將不分時空觸碰到戀人,溫柔撫慰,繾婘守候。

晏羽說到一半的時候,他整個人已經被易乘風抱起來擁進懷裏,這一次他並沒有流淚,甚至連胸口的一絲悶痛也沒有,他看得清極遠處的山巒起伏,聽得見易乘風胸口傳來的篤篤心跳。

“所以,風哥,那一次我咳了血,被緊急送進了陸總的ICU,並不是你的原因……反而是因為我夢見了你,夢見一個我從未存在過的你的世界,我叫你你聽不見,我跟你說話你也不理我……當時我急壞了,心想自己怎麽可以在你心裏一點痕跡都沒留下,我太不甘心了……”

“就是在夢裏驚醒的那天,我才徹底醒過來……謝謝你,風哥,謝謝你一次一次帶我回來……我很慶幸自己沒有離開……”

易乘風將晏羽的頭緊緊按在自己肩窩裏,唇角微微抽動,他的喉嚨被驚人的真實塞得滿滿的,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十二年前的晏羽究竟經歷了多麽可怕的事情,他一夕之間失去了最最依戀的朋友,把所有的錯記在自己頭上,然後被人殘忍地告知了血淋淋的身世,一個不被父母祝福的孩子,一個根本不該存在的人。

那會兒他才十六歲,遠不是眼前這個歷經風雨淡泊鎮定的小晏總,他還只是個懵懂執著的小孩,對親人充滿期待,想握緊手裏僅有的一點愛意。

如今面前這個強硬又優雅,霸道且從容的人,究竟是多少荊棘鞭撻和血淚沖刷才蛻變出來的,易乘風不敢細想。

虧他今天早上還逗趣地跟晏羽討論生一個小晏羽的問題,他從那樣滿是黑暗和泥濘的修羅場裏傷痕累累爬出來,怎麽可能再親手放一個自己的骨肉進去?這世間對他來說可還留有一分善意和溫暖在他冰凍的記憶裏,或許就只有讀書時短暫的自己了吧。

我無數次夢到過自己重新回到學校裏,那是我這輩子最最快樂的時光……晏羽在實驗中學的操場上這樣對他說,可惜太短暫了。

他最最快樂的時光,居然是在受了重傷無法行走那段日子裏,僅僅因為一點關心和一點陪伴。

易乘風感覺自己心疼得說不出話來,他窺得見他並不美滿的生活,卻從未想象過如此剝皮蝕骨的真相。

這些天他面對自己的父母,又該是怎樣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大概酒店裏高燒昏迷的那晚他就以為自己不會再回來了吧。

晏羽仰起臉,伸手擦他眼角溢出的淚痕,自己卻露出一個雲開霧霽的笑容。

“你說過我們以後會有更多更好的日子,我相信你了。”

“說實話我現在對岳父大人的光輝形象有一點幻滅,”易乘風扶他坐回輪椅裏,自己蹲跪在他面前,“很矛盾,他要是不娶你母親為晏家延續香火,這世上就沒有我的小晏了……”

“還有,”易乘風推著晏羽沿坡路緩緩下山,“那個康靖律師,多虧他當年的幫助,不然我可能還要晚幾年回來。來蓮城之後我還想找個機會尋訪他,好好謝謝人家。他當年庭審之後就消失了,任誰都打聽不到下落。”

“你說誰?康律師?”

“嗯,康靖,他有律師證的,會見的時候我看到過。”

晏羽掏出手機,登錄了蓮城律師協會的網站,在查詢欄輸入了康靖的名字。

幾秒鐘的等待過後,網頁上跳出康靖的一張證件照,執業律師,1988年至今,蓮城大學法學院法學學士,都柏林聖三一學院法學碩士。

“如果他開著輛卡宴去你那裏修車,你倒是可以考慮給他打個九九折。”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涉及的臺詞出自電影《AI》(人工智能)2001年,很好看的電影哦,想必大家都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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