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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6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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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我今晚去凱蒂家住,他借到一本特別好的課堂筆記明天就還回去了,我們打算連夜抄完。”

易乘風將晏羽送回家,剛走出小區便給他媽打了這通電話。

如果蘇享惠稍微懂一點心理學,就能分辨出這一次兒子的說辭比以往跟她請假多了許多的細節,一個人越是想用謊言隱瞞什麽,他編造的謊言裏就會包含更多的細節,妄圖用這些虛假的細節來營造真實性。

蘇享惠聽見兒子說去學習,自然沒有二話,“你倆也別搞太晚了,身體要緊。”筆記幹嘛非要親手抄寫呢,覆印不行嗎?

她捶著站了一天酸疼的腰走進兒子的房間,撿起他丟在床邊的衣服掛到衣架上,捏著抹布仔細擦拭家具。

蘇享惠時常覺得愧對兒子,打小讓他跟匹野馬似的四處亂跑,野生野長的,從來也沒想著逼他學一樣傍身的才藝,彈琴畫畫什麽的,以至於現在一想到兒子的這種畫風,連當媽的都能原地驚出一身雞皮疙瘩。

奶奶身體不好不能幫忙帶孫子,外婆那邊偏心他舅舅他們的做法易乘風打小就看不上,跟姥姥也不親近,寧肯放學後自己掛著鑰匙跟野孩子似的到處玩,也不肯去讓姥姥姥爺看著。

他們兩夫妻忙著過生活,對孩子學習根本也談不上什麽督促引導,只會在發現問題的時候痛下殺手,暴力鎮壓,除了把他練得越來越皮越來越抗揍,似乎也沒什麽積極的效果。

男孩子小時候打打架似乎很正常,但兒子長大之後骨子裏的那種暴力解決問題傾向還是多少有些讓人擔憂。

還有經濟方面,這些年他們兩口子的冤枉錢沒少給娘家搭,兒子就是實打實地窮養。雖然小兔崽子不是個省油的燈,好在也沒給他們惹出什麽大麻煩,稀裏糊塗也養大成人了。

蘇享惠難得地在兒子書桌前坐下來,盯著他桌上最顯眼的地方擺著的一只木雕小蛇,這小玩意好像是易乘風十八歲生日那會兒帶回家的,當寶一樣誰也不讓誰碰。

小姑娘送的?自家兒子學會拱別人家白菜了,當媽的老心甚慰。要是前樓馮家的悅悅就更好了,三代交情,知根知底。

原來兒子成績不好,她不太敢高攀人家,現在看來,二本的娶個一本的,好像也不是那麽難以接受。

看來往後得更加努力工作,少管些娘家的爛事,給兒子存老婆本,將來畢了業就結婚,讓他們早點兒生孩子,生完扔給她帶著就行了,那小兩口該怎麽瀟灑就怎麽瀟灑去。

蘇享惠想事想得入神,以至於手機響了還給她嚇一跳,來電備註是姐姐。

“誒?姐。”

蘇享惠知道,接她姐的電話有一半幾率是壞消息,比如娘家出了什麽亂子,比如她姐夫又病了,不由得眼皮狂跳了幾下,右眼。

她一手舉著電話,伸出另一手摸著易乘風桌上的一個本子想撕一角白紙粘在眼皮上,讓它白跳。手一抖,撕大了,兒子可能要不樂意。

就在白紙還沒貼上眼皮之際,蘇享惠便聽見蘇享勤帶著哭腔的聲音從聽筒中傳過來。

“惠呀,咱媽說二華有兩三天都沒回家了,打他電話關機,常玩的朋友都說沒看見他……會不會出什麽事兒了呀?”

蘇享惠隨手翻了下那本被她不小心扯破的筆記,被前兩頁的字跡驚了一下,明顯不是他兒子扒出來的天書,盡管扉頁上寫著兒子的名字,但這名顯然也不是主人寫得出來的,真好看。

“……你說怎麽辦才好?”電話那邊催問了一句。

“不怎麽辦,最好他直接死外頭別回來了!”蘇享惠小心地收好筆記,嘆了口氣,“樂樂那孩子不行就上我這來住幾天,老易他們防汛總加班,正好孩子跟我做個伴兒。”

***

九點剛過,街道上的人流還未散盡。

送了晏羽回家之後,易乘風雙手插在口袋裏,不疾不徐地在附近轉悠了一圈。

先是經過自家樓下,擡頭看見自己房間的燈亮著,易乘風知道今晚他爸在班,他媽應該在一邊罵他一邊幫他撿丟在床底下的臭襪子。

前樓馮婉悅房間的燈也亮著,正玩命刷題呢吧,她說過想考蓮城醫科大學臨醫的本碩連讀,將來幫易乘風治治腦子,後來聽說易乘風也打算考蓮城的學校便沖勁兒更足了。

這丫頭從小學開始就跟他是同學,傲嬌得要命,眼高於頂、說話帶刺,卻也不懂得隱藏心思。她總是有意無意懟噠易乘風幾句,也能提著針線親手幫他縫補球衣,關切方式相當分裂。

再往東兩條街就到了劉開迪家的樓下,今天不一樣,他撒了謊夜不歸宿,但沒打算找劉開迪串供。

死孩子肯定又關起門來上網看球賽呢,念叨一白天了,估計一模考得不咋樣,還好他媽超級溫柔,換到蘇姨手裏他大概死去活來好幾個輪回了。

不算大的一圈兜下來,時鐘已經轉過了十點,易乘風只身穿過青衣巷一路往西,那裏有家“聚寶盆棋牌社”,是尹煦和他那幫馬仔的據點。

暗夜中,一個瘦長挺拔的身影從路燈下走過,易乘風從校服上衣的領口將黑色T恤的帽兜翻出來罩在頭上,義無反顧地邁進了自己的影子裏。

他走到聚寶盆的路對面停下來,掏出手機看了眼未讀消息。

小晏:理綜最後這道單選你選了B還是D?附圖.jpg

易乘風勾起唇角。

破浪:我選的A。

小晏:笑臉.jpg 看來那天沒白給你講了半節自習課,正確答案是A。

破浪:我算到今晚你會做美夢,早點睡覺,別錯過了。晚安.jpg

卷毛繞到屋後放完水,正借著酒勁兒暈乎乎地往門口晃,脖子一歪瞥見了個半生不熟的人影,手指伸進油膩的頭發裏抓撓兩下,瞬間醒了酒,貓腰順著門縫鉆了進屋。

“罡哥,姓易那小兔崽子找上門來了!”

錢罡瞬間從沙發上直起身,又對自己下意識這麽重視的反應不甚滿意,散漫道,“好啊,總算來了,那就叫上哥幾個出去會會他吧。”

易乘風倚在一株老槐樹上點了支煙,秋涼了,槐花早已落盡,轉黃的葉片開始追逐飛花的軌跡簌簌飄落。

聚寶盆裏走出錢罡為首的五六個青年,個個都是社會不安定分子的經典打扮,卷毛和小辮一左一右地跟著,後面的幾個更加奇形怪狀。

易乘風的視線掃過他們手裏的家夥,板磚、砍刀、彎頭鐵棍……

他媽說,不要跟人打架,非打不可的也不能使刀使棍,打壞了可了不得。

所以呢,這群廢物備了這麽多兵器讓他任選,是擔心他找不到趁手的家夥麽?

易乘風一米八幾碾壓式的身高和勻稱勁力的身材往那一站,即便穿著校服也有種無形的壓迫感。

那些歪瓜裂棗們跟在錢罡的身後擺著pose晃蕩過馬路,就像一群惡心人的癩蛤/蟆。

錢罡嗤笑一聲,禍水東引道,“怎麽,來找……煦哥?有點不巧了,煦哥忙著陪小情兒呢。要是你把董家那個便宜小少爺一塊兒帶來,指不定煦哥會賞臉見你一面……”

他臉上的笑容猥瑣之至,露出上次被易乘風一拳揍斷的那顆鋼套牙,一字一句都拖著意味深長的尾音,恨不得每一個音節都搓出火來。

易乘風沒打算跟他廢話,看他這副模樣該是知情人,“找你也一樣,既然你什麽都知道。”

錢罡臉上的笑意果然更深了,“嘖嘖,一個殘廢的確挺不容易了,我就說不要欺負殘疾人……”

果然什麽都知道!

易乘風攥在身側的拳頭緊了緊,他真是聽不得那兩個字,很好,你成功地激怒了我。

“給你兩個選擇,要麽現在說,要麽……我就打到你說!”

他嫌惡地掃過癩蛤/蟆甲乙丙丁,“來吧,你們要一起嗎?”

提著砍刀的那個最先沖上來,大概是覺得自己的武器比較有優勢,可臨到近前見對方巋然不動的又自個兒先慫了,畢竟那是一具血肉之軀,真砍上去是要壞菜的。

他們這幫地痞嚇唬人是常事兒,卻絲毫沒有做個殺人犯的心理準備。

就這麽遲疑的一瞬,易乘風擡腳踹向對方胸口的同時伸出左手鉗住了那人舉刀的手腕,一擰一帶,刀刃調轉了個方向斜斜砍向他身後揮著鐵棍前仆後繼的另一個混混。

鋼刃同鐵棍相擦交錯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嘶鳴,火花迸濺。

眼看著利刃就要切進持棍人的虎口,那混混預支了一聲驚叫直接撒手躲閃,易乘風趁機毫不客氣地接管了對方的兵器。

他手腕一抖將鐵棍換了個方向,同時掃向並列第三名撲過來的兩個人四條腿,伴隨著幾聲沈悶的敲擊,有人開始倒在地上抱膝哀嚎。

不太禁打呢,他還沒太使力,畢竟這些嘍啰只是NPC,連個骨折都不配有的那種炮灰。

那是一截類似水管的中空鐵棒,一端還擰著個沒有拆卸掉的三通,不輕不重的,揮起來還挺順手。

就這個吧,易乘風想盡快解決問題,不太執著於挑挑揀揀,起碼這個東西不往要害的地方招呼頂多也就是骨折,不會搞出人命來。

他的背上和肩膊被木棍砸了幾下,是那個卷毛吧,舉著兩根椅子腿揮得不分敵我,像個失心瘋的大螳螂。

小辮兒晃著相撲似的身材繞道背後企圖抱臂制住易乘風,被他一個後仰挺身借了力飛腳踹開蹦跶到面前的螳螂,焜黃的葉片因為樹幹遭受撞擊雪片般撲簌飛落,又被淩亂的腳步碾作塵泥。

有了這麽個肉墊,撞樹的感覺似乎也不錯。

易乘風用鐵棍揮開擋路的小鬼兒,他現階段的目標只有錢罡。

聚寶盆裏碼長城的一些人跑出來圍觀,這片兒有點三不管,不是什麽泰平地界,打架鬥毆天天上演,看得有點兒膩,也沒人熱心熱肺地撥妖妖靈報警。

打架的能有幾個是清清白白的好人,真信得過警察來解決問題的早就去派出所去法院了,誰他媽閑得上這兒來武力私了。

易乘風擡手抹了一把從鬢角流到下頜的血跡,吐出一口腥鹹的唾沫。他瞅準時機欺身靠近錢罡,手中鐵棒在他小臂上一彈一橫。

再提起來的時候,鐵棒已經貼著喉結橫在了錢罡的脖頸上,只要易乘風雙手力道一收,他就能免費體驗一把上吊的滋味。

錢罡左手托著右手的小臂,額上一層細汗不知是嚇的還是疼的。

“讓他們滾蛋,我跟你單獨聊聊。”

易乘風毫不客氣地將鐵棍向後一拉,拉出一串嘶啞的吼叫,“……走走走,都走……去找煦哥來……啊,滾滾滾……”

“跑嗎?要不要試試?”

當啷一聲,易乘風丟掉手裏的鐵棍,照著錢罡的屁股揣了一腳,直接將人摜在槐樹下的土坑裏。

錢罡當然知道他跑不過易乘風,抱著胳膊窩在樹下裝死,鬼扯幾句拖拖時間,等煦哥來了,讓你小兔崽子涼個透!

易乘風拖了把缺胳膊少腿兒的木頭椅子往錢罡面前一坐,姿態相當危險,“來吧,在你煦哥過來救你之前,先給我講講前天晚上怎麽回事兒。”

“煦哥看上董家那個小……就想找個轍給人騙到手……”錢罡只好把劇情整合整合,剪輯出一個撇清自己的版本,屎盆子盡管往蘇享華和尹煦腦袋上扣,這倆人無論誰的鍋都能狠狠打擊到易乘風。

果然,易乘風聽見蘇享華的名字,震驚了一秒鐘就生出大義滅親的狠厲表情來。

欺負小晏的人,居然是這個老混蛋!

小晏不肯說,是認出他來了嗎?那個長相酷似他媽,甚至跟他也有幾分相似的臉!

就在新版本故事說得差不多的時候,錢罡的手機響了,煦哥來電。

易乘風先他一步將手機拿到手裏,滑開接聽鍵。

“……別他媽讓你那群兔崽子來煩老子,滾滾滾都給我滾遠點兒!小寶貝兒我沒說你,mua……你他媽給老子出的餿主意還指望老子給你擦屎,呸!別以為老子數不清你那幾根兒花花腸子,艹……”

兩道寒光落在錢罡蒼白的臉上,又掃過顫抖的唇,易乘風聲音裏裹著冰碴兒,“故事講完了?再說個餿主意版本的來聽聽,想清楚再講,錯一個字,少一顆牙!”

他沒把電話還給對方,而是點開了通話記錄和短信記錄逐條看過去,兩天前的晚上甚至更早。

果然有蘇享華的號碼……計劃很周密,想法很大膽……

阿倫?

易乘風盯著那個備註名看了一會兒,直接用錢罡的手機撥了過去。

“餵?哥!哥?”

哥?哥!原來如此,內應都齊活了。

這是設好了局打算明裏禍害了小晏,實際報覆跟他的個人恩怨啊!

如果那晚蘇享華不是慫了跑路,會有多麽可怕的事情發生在小晏身上,而他易乘風今後又有什麽顏面再出現在小晏的面前!

易乘風拍拍屁股站起身,一腳蹬開身後的破木椅,椅子登時胳膊腿兒散落一地。

血液如滾油般沸騰著湧向頭頂,堅硬的拳裹著勁風揮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風風你為什麽要趕在這個日子打架,作者菌也很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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