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殊閣, 聽這個名字好像是辦什麽文會的地方，然則不是，這裏是整個江南最有名的風月之地, 老鴇可不愁客人。

不料, 早上卻來了一位富貴公子，這位公子寶馬輕裘, 最重要的是年紀英俊, 老鴇子都看到了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公子，您這是……”

來的這位正是趙拂，他輕笑道：“我是來你們這裏找人。”

找人？老鴇子心道，這位公子難道是為誰贖身，她忍不住酸溜溜道：“不知道公子找誰呢？”

趙拂看了她一眼, “我找你。”

老鴇子不可置信, 她年逾四十，早已殘花敗柳, 雖然平日也風騷的和客人逗趣, 但是她心裏清楚那些人哪裏看的上她，這煙花之地本來就是很殘酷的，到了年齡, 你就得退下。

她察覺到一絲危險：“不知道公子找奴家作甚？”

“我當然是有事啊。”他放了一顆金錠在老鴇面前。

這風月之地就是要錢的地方, 老鴇子一看到錢立馬眼睛就亮了，她請趙拂進去一個包間, 趙拂拿出畫像給她看。

“這個人，你認識嗎？”

畫像上儼然就是康親王，他知道肯定問不出什麽來，因為文殊閣就是康親王名下產業，而且這位老鴇子也是康親王安排的人。

但是, 畫像上是一個戴著頭巾的龜公模樣，只是相貌還是康親王的。

他仔細看著老鴇的眼神，果然，她臉色一變，又鎮定自若：“公子真的說笑了，奴家不認得。”

趙拂冷哼一聲，“你看著昔日的姐妹成了王爺府的側妃，難道就一點都不嫉妒，我聽說王爺還準備讓她做皇後呢？到時候你豈不是要伏在她腳下。”

終於，老鴇表情有了一絲變化。

“你是村長的姑娘，原本應該許配個好婆家，卻因為張春華，到了這番地步，我聽說你爹還送你去讀了女學，你有個女同學，還記得嗎？叫孫雅的，明明樣樣都不如你，如今卻是提點的夫人。”

這個時候老鴇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松動。

趙拂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這個時候你該告訴我了吧，我實話告訴你，我是皇上派出來的王爺，你想對付的這些人我都能幫你。”

可老鴇終究見多識廣，她笑道：“公子在說什麽呢，什麽皇上王爺，我不過就是這個文殊閣裏的媽媽，您跟我說這麽些，我聽不懂啊。”

“嗯，你聽不懂不要緊，但是我會讓你聽懂的。走吧，跟我回京城去。”他一下就敲暈了老鴇子。

這是他這幾個月來，唯一最大的收獲了。

看來他一切調查都是對的，從張側妃這裏開始查起來反而是對的，在王府，張側妃的背景看似十分清楚，小時候被人擄去當揚州瘦馬養著，後來才被人進獻給康親王。

可是從張側妃被擄走，就出現了問題，他去了那位進獻張側妃的人，居然杳無聲息，按照正常理論，進獻的官員應該是高升的，畢竟他成了張側妃的養父，那麽猜測肯定就是為了掩去什麽東西。

誰會掩去呢？

這個人也許就是康親王。

看來他猜測的八九不離十了。

同樣崔玉衡也同張嫣提起一件事情，“你知道康親王的母親沈貴妃嗎？”

張嫣笑道：“我當然清楚，沈貴妃她可是很受寵的呀，康王又是小兒子，人家都說那時候若非康王年紀小，指不定皇上就下了決心了。”

不過，她又道：“不過也不可能。”

崔玉衡狐疑：“怎麽不可能？”

“因為我聽我外祖母說過，沈貴妃是龐家的私生女，龐家是孝忠皇帝心頭之患，如何會饒過她們？”

等等，崔玉衡忽然站了起來，“你是說沈貴妃是龐家的姑娘？”

“對啊，怎麽不是，不過你就不要在外邊傳了，這是陰私，聽說孝忠皇帝當年為了瞞著寵妃的身份可是下了大力的呢。”

張嫣偶爾帶午兒回去看外祖母，顏寧大長公主可是個行走的宮闈秘史大全，什麽都知道。

龐家有個禁忌，生雙胞胎就會送走一個，張嫣的娘莊氏當年就因為如此被送走的，恰好趙盈也是生的雙胎，她是康親王的女兒，所以有此血統。

這一切都說明，康親王也許是有個同胞兄弟的。

且康親王前後變化雖然細微，但也是有點征兆的。

年輕時的康王寫字肆意張揚，靈氣動人，如今康王寫字雖然有其形，但沒有其意。

見崔玉衡不動，張嫣笑道：“怎麽了嘛，你在想什麽？”

崔玉衡瞇了瞇眼睛，“我要去找慕姨娘問清楚。”

張嫣嚇了一跳，“你找她做什麽？她前些日子剛剛見紅，足不出戶，連安都不敢娘請了，你一個年輕男子，小心別人說閑話。”

“我告訴你，慕姨娘是崔令宜的貼身侍女，也許她知道真相。”

他如果什麽都不知道就去問，那慕姨娘肯定不會承認，再者有他爹這層關系在，慕姨娘不說也是有可能的。可他知道了這些，慕姨娘就不一定不會說了。

因為她騙不了自己，遲早他也會知道，那麽到時候她就得掂量掂量了，現在還能講點條件，日後就未必了。

她不過是個妾侍，而崔玉衡可是宗子啊。

崔大夫人在崔首輔的默許下，在慕姨娘過來時，清空了人，讓崔玉衡從屏風後面出來。

慕姨娘扶著肚子，不知所措，“ 大夫人，您這是做什麽？怎麽把大爺叫過來了。”正所謂男女授受不親，她也就比崔玉衡大幾歲，若是被別人誤會了什麽，就不好了。

“你不必驚慌，大爺是想問你點事兒，當然，也不止是大爺，其實我也想知道。”大夫人淡淡的。

當年慕姨娘也不是這樣的，跟個受驚的小雀兒似的，隨時隨地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全，過了快二十年的好日子，倒是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

崔玉衡閑庭信步，嘴上卻毫不留情：“沈貴妃有一對雙胞胎兒子，但因為是皇族和龐家之故，十分忌諱雙生雙像，故而一定要丟一個，我想也許小姑姑的那個男人就是被丟棄的那位吧。”

“你若放心告訴我，孩子由你自個兒撫養。”

能夠撫養自己的孩子是無上榮光，似崔家這種人家，子孫中舉考進士十分容易，就像二房的二爺中了進士，也把他那位生母請封了誥命。

慕姨娘眸子亮了一下，又道：“大爺問我這個做什麽，我不知曉。”

“你不知曉誰知曉，你不知曉，小姑姑非要留你一命做什麽？她都死了，還得留你一命，我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了。你是個聰明人，此時不說，更待何時？”

他就那麽靜靜的看著她。

以前慕姨娘從來沒有真正和崔玉衡接觸過，在她的心目中，這位大爺實在是一個非常厲害能幹的，他在這樣被溺愛的環境下，不能說溺愛，甚至有點捧殺的環境下，居然能夠這樣自立出挑，實在是不容易。

她又見大夫人道：“你說說吧，否則，我們這裏也是留不下你了。”

慕姨娘有一瞬驚慌，但又立馬平覆下來，“您這是威脅我嗎？我肚子裏可還懷著老爺的孩子呀。”在她心目中大夫人一直都是以夫為天的，從來都沒怎麽發火，她應該不敢對她怎麽樣，現在不過是為了崔玉衡威脅自己罷了，她不就範就是了。

崔大夫人卻道：“你既然不相信，那我就只好稟告老夫人留不得你了，威脅不威脅的，你自己也清楚，你當初是令宜讓你留下來的，別過了幾天舒坦日子就忘記了舊主的囑托，她囑托你的事情我看你當姨娘當的，真的全然忘記了。”

“我沒有。”慕姨娘不知道想起了什麽，緊緊的扶著自己的肚子。

小姐說讓她好好活下去，她是山中的小百靈兒，是他送給她的人，她應該留下來。

呵呵，可是他都死了，很多事情已經成了定局，時移世易，何必再說出來。說出來又如何呢？老爺都不敢直接和康親王剛，更何況是她一個無名小卒。

說出來得罪康親王嗎？

趙拂不已經是郡王了嗎？還要怎麽樣？

崔玉衡對她可沒什麽憐香惜玉的心思，“那留你就沒什麽用了，母親，讓人進來灌藥吧，你若想把這個秘密吞下去，那就不該再茍活於世。你今天的命都是崔令宜給的，若是不洗清崔令宜身上的冤屈，那麽我們也不會饒過你。”

他要用這件事情徹底揭開康親王的面孔，以前攪亂一池水。

他多次生命受到威脅，險些就見不到妻兒，皇上對他此時雖然信任，但他心裏很清楚，皇上也並非可靠，就憑皇上一般說信賴自己，一邊又在暗自拉攏魏劭。

魏劭現在升官如此之快，未必沒有皇上授意。

甚至他四叔曾經的督撫之職也給了鎮南王府，明顯就是拿崔家做人情，張嫣說的很對，誰又真心對他，他不得不為自己打算了。

見他徑直把小姐稱為崔令宜，看來——

慕姨娘有些害怕，“你們把老爺叫來，我要讓老爺知道，你們不能這麽對我。”

“就是把我爹叫來也無濟於事，要麽你快點說出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這偌大的後院，一個姨娘就這麽沒了，你說誰會追根究底了，哦，忘記告訴你了，我爹已經伴駕去了。”

她看到崔大夫人已經喊麗娘了，立馬“撲通”一聲跪下，“妾身說，妾什麽什麽都說。”

崔大夫人也不叫她起來，崔玉衡才發現他娘原來也是個狠角色，本來以為她娘會特別照顧慕姨娘，畢竟她懷了他爹的孩子，可是在大事面前，他娘完全沒有什麽婦人之仁。

也許就是這樣的牙婆，慕姨娘什麽都說了，“其實大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和小姐在一起的那位恰好不是被丟棄的那位，而是留在身邊的那位。”

“其實妾身是從前康王的表妹，也就是龐家外戚，全因娘娘周旋，年紀小小的我被充入掖庭，並未隨我爹娘一起流放。那時貴妃很怕自己身份被暴露，一直很小心，我一直在掖庭，從未見過她。”

“一直到後來，皇太孫出世，大赦天下，我才被沈貴妃放到康親王身邊，康親王是沈貴妃的兒子，他雖然外表驕矜其實內心善良，又十分渴望自由，但能力卻比十個皇太子都強，當時的皇上很喜歡他。他不願意同長兄爭這個位置，因為皇太子對他這個幼弟很好，可沈貴妃和皇上對他私底下是很看重的。”

“有一次為了水患，他有了計策，便借由辦水患到了江南，正好避開宮裏的波雲詭譎，可是他沒有想到這次他居然見到了和他長的一模一樣的人。”

慕姨娘說到這裏，是十分不平的，“他雖然和康親王長的一樣，可實際上卻只是個妓院的龜公，陰毒陰刻，專門買賣女子。我們王爺是很聰明的，他一下就知道了，他很心疼這個弟弟，於是專門接他到別院，教他讀書寫字。他起初很感謝我們王爺，但後來，他就漸漸的不滿足了，他想代替我們王爺。當時皇太子一派和皇上鬥的不可開交，沈貴妃還替我們王爺定了一門親事，正是崔家大小姐。”

“他一味說自己可憐，正好那時沈貴妃過世，她過世之前聽聞另一個兒子還存活於世，讓我們王爺好好彌補他。我們王爺老實，總覺得自己過了這麽些年好日子，弟弟卻在受苦，所以便把自己的一切手把手的給了他，只讓他承諾自己一件事情，就是做好新皇的幫手。”

說到這裏，慕姨娘展現出跟平時完全不一樣的狀態，她眼神中充滿著恨意，“他把一切都答應的好好的，我們王爺住在了郊外的山莊，輕易不出去，他卻代替我們王爺娶了妻，納了妾，後來還把我們王爺關了起來。”

“我們王爺已經好幾年都不出門了，他卻還是不放心，囚禁了他呀。”

“碩大的鐵鏈穿過我們王爺的琵琶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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