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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刀光夫人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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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刀光 夫人留步。

沈煜正欲接話之時, 親兵領著一身戎裝的姜韜進府來了。

姜韞聞聲立時擡眼望過去,便見姜韜僵著臉邁步進廳,遙遙隔著些距離, 向上首坐著的沈煜和她行禮問安。

她沈著臉,招手讓人近前來。

姜韜嘴唇緊抿, 挪似的過去了。

姜韞呼吸輕顫, 細細端詳他。數月不見, 少年似乎身條又拔高了些, 瘦了,也曬黑了,不覆京城養出來的一身細皮嫩肉。

姜韜原以為她張口便要訓斥他, 低眉順眼地準備認錯,未料半晌不聞她出聲,一擡眼, 便見她眼眶微紅, 不知是氣的還是怎麽,瞧著像是要哭了。

“……阿姊。”他怔然之下, 下意識輕喚了她一聲,旁的話怎麽也說不出了, 想出言勸她,卻發現言語在此刻如此蒼白無力。

是他不懂事,讓阿姊憂心難過。然到如今這份兒上,斷無回頭之路了。

“阿姊你別這麽瞧著我, 你要打要罰, 我都受著。”姜韜說著,微側過頭去,避開了姜韞的目光。

沈煜見姜韞臉色蒼白, 眼尾微紅,伸手在桌案底下握住了她的手,輕捏了一下。

他又轉頭瞥了眼姜韜,道:“我罰過他了,依軍法折半打了十鞭子。”

姜韞呼吸一頓,蹙了眉:“你打他作甚?”

“犯了錯自然該打,”沈煜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解了解糕點的甜膩,“往後便不會再折半了。”

姜韞沈默了片刻,擡眼瞧著姜韜,冷聲道:“你是該打。膽子見長,敢瞞著我和父親獨身一人去上戰場。如今見也見過了,明日便跟我回關東去。”

“我不回去!” 姜韜急眼了,扭頭求救似的望向沈煜,“我便跟著姐夫就好,阿姊你不必擔憂我,等仗打完了,我和姐夫一道去關東接你回京……”

未料他姐夫壓根兒就不搭理他,兀自轉頭叫人端上來一碗熱氣騰騰的藥補粥,用瓷勺輕舀,送至唇邊吹了吹,吹涼了才伸手將那勺粥遞給他阿姊。

姜韞不接,只沈沈盯著姜韜。

姜韜瞧他阿姊兩眼,又轉頭望向沈煜。

正著急該如何是好之時,便見姜韞猛然站起身,拂袖而去,移步往廂房去。

姜韜怔了一下,下意識便想跟上去,剛邁出一步,被一旁跟著起身的沈煜甩了個眼刀,又生生僵在了原地。

沈煜端著那碗粥,不疾不徐地起身,使眼色示意姜韜止步,壓低聲音道:“你先出城去。”

姜韜聞言,不由道:“可阿姊她……”

“聽我的便是了。”沈煜丟下一句,便端著藥粥往廂房去了。

廂房門隨之緊閉。

獨留姜韜一人立在原地,怔忪地望著那雕花門。

廂房內,姜韞正翻箱倒櫃地尋東西,統共也只帶了一只箱籠的行李,卻不知為何怎麽翻也翻不出來。

沈煜端著粥,見狀不由擰了下眉,問:“尋何物?讓人進來找便是了。”

姜韞不搭理他,兀自埋頭整理行李,半晌後頹然坐在茵褥上,神情懨懨。

他移步過去,將藥粥擱在案幾上,輕舀了幾下,又舀了勺送至她嘴邊,道:“把這碗粥喝了吧。”

她擡起頭,瞧他兩眼,頓了下,就著他的手,張嘴吞下了那勺粥。

雖則隱隱帶著藥味兒,味道卻是清甜的。

“在找何物?”沈煜一面又舀了一勺餵她,一面又問。

姜韞又咽下一勺,才道:“匕首。”

那把出嫁前姜韜贈予她防身用的匕首,如今也用不上了。離京時便帶在身上,離開關東也帶著。

“給姜韜的?”他又舀了一勺。

她頷首,不再多言了,悶頭一勺勺吃完了那碗粥。胃裏暖洋洋的,精神也好些了。

後來叫錦瑟進來,才在箱籠最底下找到了那只匕首。

沈煜瞥了眼,接過來在手裏把玩了兩下,讚嘆道:“玄鐵,倒的確是把好刀。”

姜韞有些心虛。那把匕首曾在新婚夜,被她藏在榻沿。

她側頭吩咐錦瑟將這把匕首拿去還給姜韜。

他未罷手,道:“我叫他先出城去了,這匕首到時我親自給他便是。”

姜韞由著他去了,而後呆坐在茵褥上有些失神。

沈煜將匕首收起來,挨著她坐了過去,不緊不慢地道:“你有你的日子過,他也有他的路要走。他也不小了,也該為自己所做的選擇和決定負責。”

“侯爺當初離家獨身上戰場時,是多大年紀?”她忽然扭頭輕聲問。

他挑了下眉,凝神算了下,道:“約莫是十四,同他一般大。”

姜韞靜靜望著他,沒作聲了。

他兀自又道,語氣輕松:“不過當初我可沒他如今這麽好的待遇,睡的是那幾十人的通鋪,吃也吃不飽。一開始被編在最末的一支隊伍裏,全是老老小小的殘兵,號角聲一吹,便讓我們那一批人打頭陣去送死。”

她聞言有些怔楞,不由自主地問:“後來呢?”

“後來我一人砍了十幾個人的腦袋,便被調去了主力軍。”

姜韞恍惚了一下,半晌才回過神來,不再多問了。

早便知沈煜是腥風血雨裏殺出來的,只是蒼白言語背後,是她永遠也體會不到的艱辛。

她不願再多想。

只期盼這一仗能早日結束,將士們皆能平安歸家。

她轉頭又去收拾行李,打算趁著天明南下回關東。

正一樣樣清點著,忽覺腰間纏上來一只滾燙的手。她嫌他礙事,擡手欲將之拍掉,不想未從中掙脫,卻聞他一聲悶哼。

似是沈悶的痛呼。

姜韞蹙眉低頭去瞧,這才想起來他手臂上受了箭傷。

夏日的衣袍輕薄,隱隱得見衣袍底下裹著的紗布,被血染紅了,又往衣袍外滲。

她嚇了一跳,忙不疊扭身轉過來,將他的衣袖擼上去,去查看那傷口。

沈煜將手臂往回收,眼神閃爍了一下:“不礙事。”

姜韞瞪他一眼,道:“你瞎動什麽?”

又忙不疊讓人去叫郎中。

直至盯著郎中進來,給他換了藥,她才松了口氣。

那傷口瞧著當真是觸目驚心。她咬著唇,全程未移開視線。思及姜韜也是這般刀光劍影裏掙活路,便又是一陣心堵。

郎中叮囑著天熱,換藥要更勤些,否則傷口潰爛再發炎便不好了。

沈煜一面單手將袖擺放下來,一面狀似自然地道:“夫人不再多留幾日嗎?我這一只手,也不方便換藥。”

姜韞忽覺不對勁,掀起眼皮子打量他,瞇了瞇眼:“你是故意的?”

他聞言動作頓了下,說不出否認的話。

她瞧在眼裏便只當是默認了,深吸一口氣,仍是氣悶不已,將手邊的繡花迎枕往他身上一丟,扭過頭去不做聲了。

沈煜擡手接下了迎枕,將之遞還給她,給她墊在背後。

姜韞擡手又想將之扔過去,瞧了兩眼他才剛包紮好的手臂,撇了撇嘴,將迎枕擱到一邊去了。

爾後兩相皆沈寂了片刻。

“明日一早我送你出城。”他打破了沈默。幽州城如今雖則固若金湯,卻到底是在風浪尖上,關外的外族人虎視眈眈。若是真出了紕漏,首當其沖便是幽州。還是早些送她回關東穩妥。

她未答應,也未拒絕,斂眸問:“這仗何時能打完?”

首戰告捷,句驪大軍退至河谷外,與駐紮在關外的幽州鐵騎遙相對峙。

沈煜也說不準,只回了句:“快了。”

她也不再問了。

行軍打仗她一知半解,聽了也只是憑添憂慮。

打量如今幽州城的情形,便知沈煜尚是氣定神閑,穩操勝券的。幽州刺史都忙著給他辦慶功宴,塞女人給他了,想必是半分也不擔憂。

幽州城裏的百姓尚且毫不驚慌,她這個被護衛層層護著的又怕什麽呢?

姜韞擡眼睨著沈煜,心想便留在幽州也並無不可。若有何事,可免去了傳話遞消息的功夫。

她暗忖著去給謝如錦回封信,告知她晚些再回去。

“城中商鋪皆開著嗎?”她忽然問。

沈煜不明所以,順著話答了:“大半仍開著。”

姜韞點了點頭,道:“我去添置幾身換洗的衣裳。”

“明日便出城去了……”他忽然話音一轉,“夫人要留下?”

她未接話,兀自讓錦瑟給她梳妝,收拾一番打算出門去。

沈煜先時覺得將人留在身邊並無不妥,可眼下遂了願,又發覺讓她在幽州未免太危險了些。

他並不能在城中久待,昨日若不是李晟非要折騰什麽慶功宴,他原也不會回城。雖則出城至軍營不過幾裏路,但總免不了首尾難顧,大戰在即,不能掉以輕心。

奈何姜韞打定的主意,少有人能拗過她。她用過午膳,便帶著侍女出去采買添置衣裳用具了。

沈煜本想陪著她去,被她拒絕了。

永平侯的名號在幽州太響了些,一出府被人瞧出來了,少不了一番陣仗,誤事得很。

她戴著幕籬,仍是來時那般素雅的打扮,帶著侍女出了府。侍衛們在身後不遠不近地跟著,人數比以往又翻了一翻。

姜韞早已習慣被人跟著,倒也不覺得不自在。

她起了心思,在城中四處逛了逛。

未料竟在一家鋪子裏迎面撞見了那日被幽州刺史送到府裏來的貌美舞姬。

那舞姬今日未施粉黛,素面朝天,衣著打扮皆素凈非常。

姜韞險些未將人認出來。先時只覺得有些眼熟,直至那舞姬在她跟前腳步踟躇地停下了,她才細細瞧過去。

當真是那日大放厥詞挑釁她,又假作絆倒,想要摔進沈煜懷裏的那名舞姬。

眼下她這模樣打扮,一點風塵氣也無,瞧著倒像是待字閨中的良家女。

“夫人留步。”林九娘福了福身,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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