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下，一柄玉質步搖發著幽幽的光。慕君坐在梳妝臺前，慢慢梳著頭發，手指洗洗摩挲步搖，若有所思。

已經好多天沒見到他了，不知道他現在何處，又在辦著什麽案子呢。

百裏之外的雲州，一座不知名的破廟裏點著一捧篝火，一身半舊白衫的霍乘風，就著火光，捧著一卷竹簡細細研讀，頗有幾分落魄書生的意思，跟平日裏嚴肅冷峻的巡檢使霍大人判若兩人。

雲州地處偏僻，窮山惡水，民風彪悍。最近兩年來，屢屢有人失蹤，皆為年輕男子，鬧的人心惶惶，一時間鬼神之說甚囂塵上。

本地官府查來查去也沒有線索，束手無策之際，只能向最近的青州求助。

風起火滅，霍乘風和衣而臥。

他的目光越過窗欞，看著深藍天空上掛著的一輪皎月，這月光也照著桃花村吧，不知她現在在幹嘛呢？

半晌，霍乘風似是已經睡著了。窗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窸窸窣窣，緊跟著一股異香飄來。

霍乘風屏住呼吸，躺著一動不動，心道：等了這麽久，終於來了。

兩個穿著夜行衣的蒙面大漢走進廟內，十分謹慎的給霍乘風套上頭套，手腳綁好，扛在肩上，往外面走去，悄無聲息的消失在夜色中。

雖然看不見，但霍乘風能感覺得到地勢的變化。

兩人先是一路登高，然後又一直往下走，周圍的空氣變得越來越潮濕，卻反常地越來越悶熱，鼻端還有一股若有若無的臭味傳來。

又走了一段路，兩人把霍乘風往地上一扔，說了句累死爺了，就離開了。

霍乘風動動手腳，捆的很死，凝神靜聽，周圍一片死寂。既來之則安之，他索性閉目養神。

不知過了多久，兩個丫鬟打扮的女子來到霍乘風身邊，摘去頭套，還替他割斷捆住手腳的繩索。

“呦，這位公子長得可真好看，英氣十足。”

“可不是，娘娘最近就喜歡這樣的……真的很結實呢……”

兩個丫鬟言辭輕浮，掩嘴調笑，其中一人還摸了一把霍乘風的胸膛。

霍乘風扮出一副剛剛才蘇醒的模樣，驚恐地看向四周。

這裏果然是地下，似乎是一處山洞裏，地方很大，上面黑乎乎見不到頂。石頭的四壁上布滿了燭臺，燭火搖曳，周圍一片影影綽綽。

“這是哪裏？你們要幹什麽？”霍乘風往後面退了退。

“這裏啊，是神仙洞府啊！一會帶你去見我們娘娘，你可要乖乖的哦……不然，生的這麽漂亮，拖去餵狗就可惜了，你說是不是？”

霍乘風驚恐地點了點頭，丫鬟滿意的笑了。

兩個丫鬟吩咐身後的壯漢架著霍乘風，往洞穴深處走。

一條長長的甬道，兩邊裝飾著布幔和屏風，屏風上畫的都是一些宮裝女子翩翩起舞，飲酒作樂的場景。

甬道盡頭是一塊占地極廣的平地，竟然還有木質的亭臺樓閣。

白色的風紗隨風飄起，檐下六角風鈴發出清脆響聲，屋角還有幾叢一人多高的翠綠芭蕉，大片的藍色繡球和紫紅的倒掛金鐘，一片花團錦簇。

一切都仿佛平常大戶人家的宅子，只是出現在這地底下，這陰森幽暗的洞穴中，顯得十分詭異。

霍乘風被帶到一處浴房，洗漱一番之後，換上丫鬟遞過來的衣裳。一條棉布長褻褲，一件半透的蛟紗系帶開衫，半個胸膛都露在外面。

真的是個女色鬼？霍乘風扯扯嘴角，有些後悔。

兩個丫鬟見他模樣並不害羞，只是捂嘴笑。兩人引著他七拐八拐，來到一處大殿，吩咐他在長案後面立好。

大殿內這樣的長案擺著數十條，左右對稱，大殿最前方有一處矮床，後面立著金碧輝煌的屏風，一只碩大的鳳凰展翅高飛。

難不成這女色鬼把自己當女皇了？

正在霍乘風思慮間，又有幾人進來，都是和他一樣打扮的年輕男子。

他們溫順的跪坐在長案後面，有人朝他投來同情的目光，但更多的人是麻木的表情，兩頰凹陷，臉色青白，頻頻打著哈欠。

“娘娘到！”

話音未落，一位穿著明黃上衣，百鳥朝凰石榴紅百褶裙的女子緩緩走來，幾名男子忙起身，齊聲喊道：“娘娘萬歲……”

兩個丫鬟扯著霍乘風的衣袖，他也學眾人的樣子行禮。

“平身，眾位公子請坐。”

那女子坐在矮床上，略一擡手，笑吟吟地說道。

霍乘風擡眼看去，不由得一怔。

上坐的竟是位十分年輕的小娘子，娥眉淡掃，櫻唇紅潤。這……跟想象的相去甚遠呀。

她腳邊趴坐著兩只白色大狗，毛發油亮，獠牙外翻，一直往外滴著唾涎，一股腥氣撲鼻而來。雖說是狗，和惡狼比起來，恐怕也不遑多讓。

“這位可是昨日才來的公子？”眾人口中的娘娘也註意到了霍乘風，她偏頭瞧過來，眼波流轉，手一下一下的摸著大狗的頭。

“是的，娘娘。”一旁的丫鬟恭敬的答道。

“不知如何稱呼？”

“娘娘叫我乘風就可以了。”霍乘風朗聲答道。

“呵呵，卻是個識趣……好，大家先用膳吧。”

娘娘笑了笑，卻似乎又有一絲失望，垂下眼簾不再看霍乘風。

身邊的丫鬟拍了拍手，就有人魚貫而入，端來各色菜肴鮮果。眾人默默吃飯，還有丫鬟端了盆子進來餵狗。

濃重的血腥氣在室內彌漫開來，霍乘風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那盆中放的分明是一節人的手臂。其餘眾人卻視若無睹，除了咀嚼聲，一片死寂。

霍乘風深吸一口氣，看來事情比想象的要覆雜多了。

用過飯後，有人過來撤下餐盤等物。

娘娘斜躺在堆的高高的軟墊上，打著羽扇，說：“左右也是無事，誰來唱段曲子解解悶啊？”

下面的眾人面面相覷，都低下了頭，誰也不敢出聲。大夏重文，素以讀書人為尊，可憐這些個公子淪落此地，卻被人當成歌姬一般對待。

“沈秀才，要不就你吧。”

被點到名的男子戰戰兢兢的站了起來，走到大殿中央，誦起了詩詞：“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1……”

突然男子停了下來，面如金紙，雙眼赤紅，涕淚橫流，口吐白沫，手不停的在胸膛上撓，十分瘋狂。

娘娘拍拍手，馬上就有兩名大漢過來架住他拖了出去。

“掃興！都散了吧。”

娘娘壞了興致，袖子一甩，曲也不聽了，直接走了。下面的眾人也散了，各自離開大殿。

1 摘自蘇軾《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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