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霍離歌的情況確實不太好。

她時常陷入昏睡，睡醒之後，對之前發生的一些事情會記憶模糊，可有一些事情，她倒是都記得清楚。

這日醒來，她憶起似乎有什麽重要的事情沒有做，可她想來想去也想不到。頭痛欲裂之際，小翠遞過來一杯茶，擔憂地看著她。

“小翠，我是不是又忘了什麽，你告訴我啊！”離歌著急的問丫鬟。

“小姐，你不要著急，沒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小翠看著小姐的樣子，心裏很難受，可又怕刺激到她，細聲安慰著。

見丫鬟不願告訴自己，離歌更著急，披上衣服就要出房門，突然下人來通報，說一了大師來了，小翠忙扶了離歌出去。

見到一了大師，離歌倒是有幾分平靜，她向大師見禮之後，就坐在一旁。大師看她氣質沈靜，端莊文靜，哪裏還有半點安歌古靈精怪，跳脫靈動的樣子？

大師和她隨意聊了幾句，又打了脈，對管家說：“脈相平和，身子沒有大礙，心病還需心藥醫，只能慢慢將養。”

大師借口要磨墨寫方子，將小翠叫到一旁，低聲問道：“她有多久沒有恢覆本性了？”

“最近一個月小姐時常昏睡，可每次醒來都還是離歌小姐的樣子，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安歌小姐了，大師，你說這可怎麽是好？”小翠說著自己的擔憂，聲音都帶上了哭腔。

“你不要著急，仔細回憶一下，安歌有什麽最掛心或者說放不下的人，或事？”一了大師耐心的說著，拍拍小翠的肩膀，安撫著這個忠心的丫鬟。

“安歌小姐，最念念不忘的當然就是離歌小姐，除了她……對了，還有少爺！”小翠擦了眼淚，仔細想了想，想到了霍乘風。

一了大師問清楚之後，附在小翠的耳旁交代了一番，留下方子就走了。

-----------------------------

入夜，服侍離歌用過晚飯後，小翠提議出去走走。離歌覺得腦子昏昏沈沈的，出去吹吹風也好，就隨著小翠出了門。

兩人帶著幾個護院，走過大街。入夜後的桃花鎮，幾盞風燈暗淡，人影寥寥，大家都急急趕路，連夏日的暖風也吹出了幾分蕭索的感覺。

一隊巡街的捕快走過，小翠眼尖，指著最前面的一人，說：“小姐，是乘風少爺。”離歌聽了，回頭去找，果然看見一身蝠紋勁裝，腳踏皂靴的霍乘風。

他紈了刀走在最前面，眼神銳利，整個人不怒自威。

“乘風哥哥……”離歌牽著小翠走上前去。霍乘風見了她，轉身跟手下交代幾句，就大步迎了上來。

“你怎麽在這……”霍乘風看著離歌身邊的丫鬟，眼裏充滿了問詢之意。小翠忙張嘴，卻不出聲，做了口型“離歌”二字。

“乘風哥哥，你在執行公務嗎？忙不忙？”霍離歌渾然不覺身邊丫鬟的動作，仰著頭和霍乘風說話。

“不忙……離歌，我送你回去好不好？”霍乘風低頭，關切地說。

“我不要回去，乘風哥哥，你帶我去找安歌好不好？從小到大，安歌最喜歡你，你肯定知道她在哪……”離歌一臉殷切的看著霍乘風。

霍乘風看著離歌的期盼的眼神，不知如何作答，隱隱心疼。

“我好久沒見她了……管家說她在中都城，可是我不相信，我在桃花鎮治病這麽久，安歌如果在中都，怎麽不來找我？安歌到底去哪了？”

見霍乘風不回答，離歌有些著急，拉著霍乘風的袖子不放。

“小姐，你千萬不要激動，我們……”小翠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心急如焚，上前扶住小姐。

正拉扯間，一聲“霍小姐”讓幾人停下了動作，同時回頭，只見一白衣少年提著燈籠，向這邊走來。

“於公子？”離歌松開手，語氣有幾份驚喜。

“霍小姐。”於元意停下腳步，點點頭。

“這是我的堂哥，霍乘風，這是‘回春堂’的於元意。”離歌為兩人互相介紹，二人點頭致意。

離歌好像完全忘了，自己剛剛還拽著霍乘風的衣袖，不依不饒要打聽安歌的下落。一見到於元意，她就變了模樣。

““於公子，你是要去夜肆買書嗎？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去？”她揚起小臉，笑著說。旁邊的小翠和霍乘風看著她的變化，不知作何反應。

“當然可以。”

於元意不是沒看見她剛剛著急的模樣，也覺察到了其他二人的表情，可他不在乎，他什麽都不問，他只要離歌開心。

“乘風哥哥，那我先走了。”離歌語氣輕快的和霍乘風道別，跟著於元意往東市夜肆的方向走去。小翠向霍乘風點點頭，急忙跟上去。

霍乘風看著他們離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

這日，估摸著又到了離歌小姐去大悲寺的日子，於元意背了藥簍，早早的等在上山必經路上。

沒多久，一位綠衣丫鬟跟著一頂軟轎就來了，後面還跟著幾個黑衣隨從，正是小翠一行。於元意滿心歡喜迎上去，卻見小翠表情古怪，似是在示意自己走開。

感覺轎夫慢了下來，轎子裏的人掀開簾子，探頭出來，正是離歌，眼波流轉，櫻唇紅潤，明艷更甚平日。

見離歌視線掃來，於元意整理衣衫，上前輕喚一聲“霍小姐……”，卻見離歌眼風掠過自己，並沒有似往常露出笑容，而是擡起下巴，問道：“你是誰？”神情有幾分戒備，眼神咄咄逼人，全不似平日安靜柔順的樣子

笑意凝在臉上，於元意不知道如何回答。見他不做聲，離歌並不作停留，放下簾子，只催促小翠，叫轎夫快走。

為什麽離歌突然變成這樣？於元意立在原地，有些怔了，回過神時，前面一行人早已走遠。

來到山頂大悲寺，於元意輕車熟路的來到藥房，放下藥材後，並不急著回去，而是避開小沙彌和僧人，悄悄來到一了大師的禪房外。

日頭慢慢爬上來，也不知等了多久。禪房的門打開，出來的卻是小翠。

小翠看到等在門外的於元意，有些吃驚，沒等於元意說話，又轉身進入禪房，再次出來，卻是請於元意一同入內。

於元意整整衣衫，隨小翠進了禪房。

房內，一扇古樸雕花屏風隔在中間。屏風前，一了大師在榻上安坐，看向眼前的少年。烈日曬了半晌，他身上卻也不見汗，仍是一副君子如玉的溫潤模樣，絲毫不見狼狽。

“聽小翠說，於施主與霍小姐結識一月有餘？”

“是，大師。”

“那你可知霍小姐身患重疾？”

“在下，不知。”於元意擡起頭，有些震驚，他雖然心知離歌可能有事，但連醫術高明的大師都用了“重疾”二字，可見事情遠比自己想得嚴重。

他不自主往屏風後面看去，眼裏還流露出一絲擔憂，

大師端起茶盞，喝了一口，看於元意神情不似作偽，繼續說。

“你可知，在你與霍小姐相識的一月內，她的病情一直在加重。”

“什麽？那她可有性命之憂？”聽到這裏，於元意突然站起身子，十分急切。

“照目前的情況看，她越來越神志不清，陷入昏迷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也許最終，她會迷失在自己的幻境裏，再也出不來。”大師撚著胡須，嘆息一聲。

“為什麽會這樣？”於元意身子一軟，跌回座椅中。

小翠立在一旁，都看在眼裏，於元意是真心實意對自己小姐好。大師也說，目前小姐對他的好感也許會是治療的突破口。

為了小姐的病，顯赫霍家一直掩蓋的秘辛，小翠打算說出來。

“於公子，其實你認識的離歌小姐，並不是離歌小姐，她是安歌小姐。”小翠看著於元意驚訝不解的表情，點了點頭。

“安歌小姐和離歌小姐是孿生姐妹，兩位小姐出生的時候，夫人難產大出血，就此辭世，老爺悲痛欲絕，視兩位小姐如眼珠子般寶貝。

可造化弄人，在小姐們九歲的時候，兩人避開所有仆人，溜出去玩，卻不小心跌入河中。後來……後來安歌小姐被救了回來，離歌小姐卻香消玉殞。”

小翠沈浸在悲傷的往事中，喃喃的訴說著。

在小翠的印象中，老爺雖然不茍言笑，對下人卻從不苛責；死去的夫人也是位美人，據說性子極為寬厚。

兩位小姐更是小翠伴著長大的，安歌小姐開朗活潑，離歌小姐沈靜溫柔。小翠不懂，老天爺為何要如此折磨這樣的一家人？

“安歌小姐雖然身體無恙，卻從此落下心病。她一直說那日若不是自己定要拉著離歌出去，若不是離歌為了拉她上來，離歌就不會出事……

安歌小姐日思夜想，太過自責，以至於，以至於開始扮演離歌小姐……

一開始，安歌小姐只是在特殊的日子扮演離歌小姐，比如生日和節日。

她會模仿離歌小姐的打扮和語氣，在園子中做離歌小姐常做的賞花飲茶，以此來紀念自己的妹妹，就好像妹妹還伴在身邊。

可幾年之後，安歌小姐扮演離歌小姐越來越頻繁。

而且我們還發現，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當她扮成離歌小姐的時候，完全不記得安歌小姐身邊發生的事；而作為安歌小姐的時候，同樣也對扮演離歌時發生的事情毫無記憶。

就好像，就好像，在安歌小姐身上，真的出現了一個離歌小姐。”

聽到這，於元意心裏倒抽一口冷氣，他雖然不信鬼神之說，可眼前的事情完全無法用常理解釋。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