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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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小半個時辰,逃脫的凡人都陸續被抓了回來，清點過人數之後，車隊繼續行進。
一路往南。
走了大約有十來天,就抵達治川平原。
據說望東直去八百裏，就是魔主所在鴟城。
但現在沒人留意這個，引人矚目的是西南方向,離得遠遠，就見一馬平川的褐土平原盡頭,遙遙連綿高聳山脈。
這山脈很有些特別，最中間的一段，竟然沒有任何起伏。圓形向天，弧度完美,極大極大,目測足有三四百裏的直徑，這山體就像一面圓鏡,微微傾斜,鏡面非常非常平整。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陰陽子母鏡的子鏡了。
大車驅趕直奔子鏡山體，沿途魔淵修士越來越多,基本已不怎麽見魔民了。大家都嗅到了凡界血肉的氣息,但卻無人敢造次,連垂涎的表情都不敢露出來，一見車隊來到，立馬四散把路讓出來。
長長的車隊很順利在次日傍晚抵達子鏡山前。
魔氣彌漫的天空,星月蒙上一層灰霾，魔淵的夜晚仿佛黑得不透光。黑色的山體，深青泛黑的植物，不過子鏡所在的山體,並無高矮樹木和茅草荊棘，光禿禿的，僅邊緣的地面處有一些苔蘚矮草之類的小東西。
子鏡山體前的平原上，舉起了熊熊火杖，黑衣魔紋，森森詭意，被驅趕下來的數千凡人百姓驚懼擠在一起，左右惶看。
蘇雲也在裏面，還未靠近，姬玄渡就告訴她，這裏有一名合體大圓滿的濁修。
應是此人負責看守子鏡了。
蘇雲還看見了朱達等人，他們果然很快找了另一處縫隙下來了。因著姬玄渡反覆查探陰陽子母鏡事宜，當下也不遲疑，他們趕緊往這邊來了，正巧碰上被凡人脫逃之事，緊趕慢趕跟著尾巴混進來。
後者被驅趕下車後，不動聲色靠近過來。
一個身穿黑袍，面上魔紋延伸至額頭的中年男子緩步而出，立在階梯頂部，掃了眼：“都押上來吧。”
底下齊聲應是，開始驅趕中間的凡人上去。
一批一批，一批大約二三百人。
蘇雲不趕早不趕晚，趕在第七八批，當然，他們也是跟著鳳千音一批的。
由於有個合體濁修，蘇雲沒敢莽動神識，就專心收斂氣機，因為也不知上面是個什麽情況。
被驅趕著上去後，接著繼續有被驅趕到一個石窟門前，這石窟看著不深，目測大約一次能容納個數百人吧，映著火光，蘇雲看見地面墻壁金色陣紋一閃而過。
她眼觀鼻鼻觀心，和姬玄渡肩並肩，不遠不近綴著鳳千音。
被驅趕至石門前時，要排隊。一個個檢查，一個個抹去記憶。那名合體濁修站在石門前三丈的石臺上，垂眸俯瞰這些心驚膽戰排隊被驅趕上前的凡人。
輪到蘇雲時，有一個濁修弟子持一個類似球拍的法寶，在她和姬玄渡這一排的幾人頭頂至膝蓋，前胸後背都掃了一遍，而後揮手讓過去。
這是監測是否真凡人。
過了這關，就被驅趕著進了石門。
石門內是一個黑色的大廳，墻壁地面渾然一體，繪制了非常繁覆的金色陣紋。蘇雲低頭看了眼，這地面非常光滑，且大廳是圓，有點像鏡子。
他們被全部驅趕進來後，只感覺有陌生龐大神識一動，緊接著陣紋微微一亮。
那合體濁修出手，抹去記憶。
蘇雲驟一陣眼暈，姬玄渡立即扶住她，手覆她額頭，一陣清涼自他掌心透入，蘇雲立即就醒過神來。
媽呀，太難受了，就像是剛暈了車的人緊接著又別攆去坐過山車，還是雲霄快車級別的，惡心得她差點就吐了出來。
大廳裏的人表現都差不多，大家都一臉菜色，不少人幹嘔連連直接栽倒在地。但暈過之後，他們表現就好多了，驚恐變安然，新的記憶安撫了他們的全部恐懼。
檢查也檢查過，記憶也抹去了，接下來不用多說，肯定就是投放子鏡了。
進去之前，姬玄渡看了她一眼，這子鏡有進無出並沒法探到，裏頭不知什麽情況，他示意她小心些。
蘇雲點了點頭。
這時，大家互相攙扶，已站了起身，緊接著，大廳陣紋陡然大亮！
眼前一黑，緊接著就是一亮。
一息，重新腳踏實地。
然後蘇雲發現，他們都變成普通人了。
……
這處一處叢林。
隱天蔽日的參天古木，蒼翠濃郁，淙淙流水，一條丈寬的深溪自林間奔出，嘩嘩嘩澄淩清澈見底。溪旁大石青苔，茅草荊棘。
天氣很好，天空一碧如洗，陽光自樹梢一束束投下來，蝴蝶飛舞蟲鳴鳥叫，空氣清新極了，芳香的泥土氣息，深吸一口整個胸腔都仿佛舒展開來。
說了這麽說，重點就一個，這鏡內世界和外頭完全不一樣，它沒有魔氣。
然後他們發現，神識，靈力，全部都沒有了，被擲入子鏡後，他們被抹去修為成了一個普通人。
姬玄渡不禁皺了皺眉。
三人對視一眼。
沒錯，是三人，禦宵自動從養魂瓶出來了，並有了一具肉身。
他楞了一下，不過禦宵並不知道這具肉身有機會能帶出的，如今只當是幻像一類的東西，因此並未過分在意，隨即迅速打量身邊環境。
這是一個原始森林，溪旁的大樹一側有箭鏃擦過的痕跡。這一帶應該有人居住。
現場並不是三人，而是二三百人，大廳裏的人都被投放在這裏了，三五成群，稀稀疏疏。
相對比不動聲色觀察環境的三人，其他人狀態比他們好多了，被洗去記憶被接受暗示後的其他人神態十分自然。那合體濁修也沒燭龍丹，篡改修士記憶做不到，但暗示凡人一番還是可以的。
“終於到谷原了！”
“太好了！聽說這裏獵物很多，部落也願意收容我們！”
附近的人你一言我一語，面露由衷喜悅，雖疲憊，但神色卻振奮了幾分，隨即打起精神，繼續順著前方跋涉而去。
蘇雲三人沒有接受暗示，也不知這是一個什麽劇本，不過先跟著大部隊總是沒錯的。
他們不遠不近，綴著鳳千音，鳳千音也跟著大部隊徐徐前行。
走了大約有一個多時辰，身邊不少人再次面露疲憊，終於遠遠望見一個村落。
山坳裏，有一大塊開闊地，樹木稀疏土地平整，其上建有大大小小的木質吊腳樓，有新有舊，屋頂在日曬雨淋中長了一塊塊的青苔。
“到了！！”
大家瞬間興奮起來了，一窩蜂沖了過去。
這個部落卻是有人望哨的，一見稍動，立即跳躍著飛快過來了七八名持弓青年。
“我們是人！！”
“我們是大河上游過來了！！”
疲憊的人面露希冀，七嘴八舌：“今年大澇，沖毀了我們的部落，我們這才帶著剩餘的人長途跋涉來谷原。”
懇求對方能收容他們，他們將加入新部落，努力為新部落做貢獻。
有個年紀最長的藍衣短打應是隊長一類的人物跳了下來，打量半晌，倒算好說話：“行吧，我們族長說過了，無疫病便可收容。”
“沒，我們沒病！”
那七八個青年都跳下來，交談一番，之後便帶著這數百人往村落去了。
鳳千音腳步緩下來，姬玄渡三人並先前逐漸靠攏過來的朱達等人也是。
接近村落，村民來往，見到逃難過來的人很熱情，對藍衣青年等人問：“新來的？”
“可憐見的，快帶他們去安置吧！”
這村落空屋也不少，就位於村子的最前面一塊，擠一擠，還是能住下的，族長已聞訊趕過來了：“你們先住著，明日再幫你們新蓋房屋。”
新來的感激涕零：“謝謝族長，謝謝族長！”
老族長吐了一口氣，愧色一閃而逝，撐起笑：“你們先休息，若有什麽缺的，就和左右說一聲。”
“謝謝，謝謝！！”
這幾百人開始入屋了，姬玄渡蘇雲掃了附近一眼，挑了挑眉。
族長神色他們沒有錯過。而一路走來，陷阱崗哨挺多的，守得也很嚴的，看來這村落生存也不容易啊，應該時不時會有外敵侵襲。
他們要面對什麽危險，不言自喻。
但很明顯的，用來安置新來者的這一片房舍是位於村落最前面，一旦遇上襲擊就是最危險的，簡單來說就是一個炮灰位置。
這些世代繁衍的土著，以為這就是一方世界了。那些村民多是不擅掩飾情緒的，見有新人住下，好些人不自禁露出幾分輕松之色。
鳳千音觀察了片刻，悄悄繞開了。
姬玄渡也攜蘇雲無聲離開，朱達等人連忙跟上。
這一前一後兩撥人，悄無聲息脫離了大部隊。鳳千音並沒打算離開村落，但明顯她並不願意住到最前面去。
女主果然是女主，圍著這個村落在森林裏繞了小半圈，就遇上了一個打柴的單身漢子，這漢子一見這容貌冷艷氣質高貴的鳳千音，驚為天人，交談不了幾句，就邀請她回他家去住了。
有村民傾心做主，待遇當然是不一樣了。這正中鳳千音下懷，她還需打聽一些具體消息，於是順勢應承下來。
漢子連柴都扔下了，熱情帶著她漸行漸遠。
蘇雲和姬玄渡對視一眼。
不必說，他們也打算混進這個村子。
蘇雲嘖一聲：“怎麽辦？”
進入這個子鏡後，普通人一個。千幻面具也沒用了。這會她與姬玄渡都是原本面目，為此一路上都十分註意，就怕被鳳千音一個回頭看了個正著。
潛進去話，夜晚還好，白天不好潛啊，萬一錯過什麽重要線索，豈不糟糕？
可絕大部分手段都沒法用了。
有點頭疼。
兩人商量了一下，否了好幾個提議，都覺得不夠方便。
最後，兩人繞著村落轉到第二個大圈的時候，在一棵參天古樹的背後，發現了一對正在打啵的年輕男女。
年輕人，熱情如火，難舍難分，連後面的野薔薇花叢都被壓塌了。
最關鍵的是，這個男人和姬玄渡身量相仿，女的背影和蘇雲也差不大多。
而且五官，也沒差異到沒法收拾的地步。
姬玄渡蘇雲很默契對視一眼。
……
放倒這雙男女，把人先安置在薔薇花叢深處，各自換上他們的衣服，略略整飾一番。
沒有了千幻面具，還有亞洲四大邪術啊！
有必要說一下的是，蘇雲作為一個修真者，透徹理解人體骨骼和肌理變化之後，這化妝手段比之前世的高手們還有更青出於藍。
她找了一種合適用的樹膠，熬制凝結，填填補補，再描描畫畫，蘇雲的臉和那個女孩已有□□分像，她再把頭發放了放，修短些打亂，遮了住額頭臉頰，就惟妙惟肖了。
姬玄渡自她開始熬制樹膠嗅到古怪氣味之後，就一臉嫌棄蹙起劍眉，蘇雲搞定自己，端著熬樹膠的石碗敲了敲，沖他嘿嘿一笑。
我來了！！
姬玄渡躺著，感覺臉上被糊了一層又一層，他斜睨這小妮子一眼，他懷疑她在故意報覆。
猜對了。
這機會多難得啊，蘇雲一臉嚴肅正經，折騰了姬玄渡快兩刻鐘，每次都趕在他將要忍不住的邊緣搞定一個工序。
這般恰到好處了四五次，姬玄渡牙根癢癢，在這小丫頭掃掃他下頜，又一次又輕又快道：“好啦~”
他一個翻身，將她按在泥土地，捉住她兩個腕子，騎在她身上，手指直接往她癢癢肉去了。
蘇雲：“哈哈哈別啊，要撒了！”
姓姬的你太過分了！
……
兩人打打鬧鬧，最終以姬大爺扳回一城告一段落。
不過兩人也沒耽誤正經事兒，主要看過天色，化妝喬裝到底不比千幻面具和術法，他們打算傍晚天色半亮不亮時才進村。
日暮，叢林中一下就暗了下來了。
村子最中央的大火塘燃起熊熊篝火，各家各戶也取了火種，將自家的屋前的火塘點燃。
做飯清洗，忙忙碌碌，絡繹不絕。
禦宵朱達等人已離去嘗試另行設法了，蘇雲和姬玄渡則順著年輕男女的方向，一前一後進了村子。
她腳步放得比較慢，兩只烏溜溜的眼睛左右脧視。
不過不用她絞盡腦汁，一進村，村民就熱絡打起招呼：“阿杏，阿雄，回來啦！”
大家露出熱情而爽朗的淳樸笑容，蘇雲大方點了點頭，微微壓低嗓子，學著這個叫阿杏的姑娘的聲音，“是啊！”
她學得還挺像的，大家沒發現不對。姬玄渡就沒有吭聲，那個阿雄嗓音粗獷，和他磁性優雅的嗓音相去甚遠，沒必要他不說話。
好在這個阿雄也是個寡言的，大夥兒也沒察覺有異，見兩人一前一後回來，紛紛露出起哄般的暧昧大笑。
有個大娘站起身：“你這孩子，也不早些回來！”
蘇雲馬上發現，這大娘和“阿杏”五官有些相像，她身後吊腳樓前做的五六個人，也大多和“阿杏”有些神似。
這就該是阿杏的家人了。
這大娘看年紀相貌，該是阿杏的親娘。
蘇雲還聽見附近有孩子喊母親叫“阿姆”，登時心裏有了數。
現在就剩姬玄渡了，該怎麽探出來呢？
不過不等她想，阿杏娘給她拍了拍背後和褲腿，這是剛才跟姬玄渡滾出來的泥印，拍不掉的，阿杏娘嗔道：“又去滾林子了。”
但她對此並沒感到不悅，邊上有人笑道：“後天就成親啦，還這般急著滾林子啊？”
“就是要成親了，才想滾林子，像咱們孩子幾個的，你喊我去我都不去了！”
大家哈哈大笑。
蘇雲微微挑眉，和姬玄渡對視一眼，原來這對年輕男女，是一對將要成親的未婚夫妻啊。
阿杏娘失笑搖頭，看來她並不在意閨女跟未婚夫滾林子了，還笑著搭了幾句話，然後問蘇雲：“吃了沒？吃了我送你們回去。”
“吃了吃了！”
蘇雲馬上接上話茬，阿杏娘就回到火塘邊，提起一個裝了果子籃子，挽著蘇雲的手：“那走吧。”
阿杏娘和蘇雲手挽手，姬玄渡在後面跟著。三人也沒走遠，也就百來米之外的村落在後面，就有一座新蓋的吊腳樓，這是村民們合力給阿杏和阿雄蓋的新房。
蘇雲烏溜溜的眼珠子一轉，開始套阿杏的娘的話：“阿姆，今天前頭……”
阿杏娘點頭：“是新來人了。”
這中年婦人原本還想很閨女說話的，但一聽就沒了心思，臉上愧疚又慶幸，喃喃道：“有幾百個，下回黑魔再來擄人，我們村總算不用死人了。”
能看出這個婦人不是不內疚的。但相對而言，她更不希望族人和親人死亡。
從祖輩開始，每隔一段或長或短的時間，都會有一些新的人出現，弄不清原因，且谷原這麽大，也不定會出現在哪個村落。但若來到他們村落，族長就會硬著心腸，將他們安排在最前面。
大家都這麽做，族長說，都是他做的孽，若有報應，只管往他來。
阿杏娘嘆了口氣，搖搖頭不想這個，轉而露出笑臉：“後日就是你和阿雄的婚禮，準備得差不多了，到時保管熱熱鬧鬧！”
蘇雲眨眨眼睛，應了一聲聲，她還想探問一下這“黑魔”的具體情況，不想就到地方了。
不大的吊腳樓，木板嶄新，看得出來剛蓋好沒幾天的，裏面很小，一張床，一個櫃，一張桌子幾把椅子，還有一個隔間，蘇雲瞄到後面有浴桶，大概是個洗手間。
阿杏娘把蘇雲和姬玄渡推上去，放下果子藍，把兩人往大床上攆，並叮囑：“以後少鉆林子，要弄就在家裏弄。”
蘇雲：“……”
阿杏娘又道：“你這還沒水桶，等會阿雄去我那拿個，打水洗洗，洗幹凈再睡。”
說著把簾子放下，嘮嘮叨叨下去了。
這是什麽風俗？為什麽沒成親就能住一塊，而且還是丈母娘把小兩口往床上趕。
蘇雲被“要弄就在家裏弄”驚了一下，又有些好笑，餘光瞥見姬玄渡也頗有幾分一言難盡，估計他是第一次被人往床上攆，她哧笑了出聲。
姬玄渡睨了她一眼。
蘇雲踢他一腳：“快去拿桶打水吧！”
好了，不用煩惱阿雄家裏，這兩口子婚前就住一塊倒省了他們很多麻煩。蘇雲從窗外瞄了瞄，很多人提著擔著水桶往一個方向去，肯定是去打水。
她忙催促姬玄渡也去。
借打水的機會，打探一下鳳千音住哪裏。
至於水打回來吧，正好也順便給她洗個澡。
蘇雲用手扇扇風，話說普通凡人真不好當，這叢林潮濕悶熱，折騰一下午一頭一身的汗，身上黏黏膩膩很不舒服。
姬玄渡瞄了她一眼，見得小丫頭眼睛亮晶晶的，唇角彎彎，像偷了油的小老鼠似的笑著，快活又得意。
好吧，蘇雲就是借機指揮魔尊大人去打洗澡水的。多難得的體驗啊，要是平時他肯定不幹的！
姬玄渡勾了勾唇，回來再收拾你。
他也沒耽誤，那砍柴漢子新帶了美人回家，肯定幹啥都趕趟的，萬一慢了人家打完水，又得另外費勁費時間了。
姬玄渡轉身就出去了。
不多時，就提了兩桶水回來，再第二趟的時候，他終於見到了那個砍柴漢子。
“姓鳳的和他住一塊。”
姬玄渡低聲道：“就在這邊過去約百丈，不遠。”
那漢子也是新蓋的房子，他已稟明族長，將心上人領回來家，伺候好了吃喝，這會兒正顛顛兒打水。
姬玄渡說：“你在此處等我，我過去一趟。”
那砍柴漢子明顯不是個精明心防重的，鳳千音肯定馬上就會套話，姬玄渡一刻也不耽擱，放下兩個桶轉頭就閃了出去。
至於這屋子，他們初來乍到不知底細，留下一個人比較合適。
雖然這小妮子氣人得很，但姬玄渡還是沒忘叮囑：“有什麽事，就放聲大喊。”
“嗯嗯。”
姬玄渡旋即出了門，飛快往北邊去了。
打水的人漸少，大家都吃過飯了，紛紛進屋洗澡睡覺，火塘黯淡下來，叢林的夜晚格外天格外黑，除了村落最前面，已漸漸安靜下來。
雖變成一個普通凡人，沒了靈力神識，但姬玄渡的身體強度也不是常人能比得上的，輕輕巧巧，借著夜色遮掩，他很快來到砍柴漢子的小木樓。
小樓裏點著油燈，橘黃的火光從窗扇大門投出來，姬玄渡掃了幾眼，不多時就找到了一個很合適觀察和剛好聽見屋內說話聲的位置。
等了也沒有久，果然，鳳千音開始套話了。
她一個外來人，問話問得十分直白。
鳳千音立在窗畔，掃了一眼一座座吊腳樓和隨風搖擺的樹影，姬玄渡蘇雲讓她生了非常重的心理陰影，雖明知不可能，但涉及重要談話前她必要巡脧一番。
確定無人，她關上窗扇，對那漢子道：“阿南，魔澗在哪個方位？”
那阿南吃了一驚：“音兒，你問這個做什麽？”
一般人是不知道的，因為他們每年都會有村落被黑魔擄走村民。谷原大地非常大，被擄走的人數總額也很多。他們村落由於距離魔澗較近，損失屬於最慘重第一波。為此，祖上已搬遷了很多次了。
為防被擄走親人的村民去尋魔澗覆仇，反白送了性命，所以魔澗具體位置，一般人是不知道了。
這漢子是村長侄孫，所以才曉得。
混沌空間的指示，從魔澗之下可以進入子鏡中樞。進入子鏡中樞，才能設法收取子鏡。
沒錯，陰陽子母鏡，即魔淵輪回鏡。
漢子不肯說，但他怎耐得鳳千音詢問？她只道沒想過覆仇，只是心裏害怕，想能有個防備。
見心上人眉心微蹙，一臉驚惶，漢子猶豫了一陣，最後還是告訴了她。
“正面出了村落，望東走六七十裏，有一座伏牛山。繞過伏牛山往北，見一座巨大的馬鞍山，其下有谷，沿著山谷一直走，走到盡頭，就是黑魔出處。”
他們曾有族人被擄走後但僥幸掉落沒死，親眼看著黑魔進出的。
“你千萬別去。”
鳳千音微笑：“我定不會去。”
漢子癡迷看著她，燭光映照下，她美麗高貴地恍如神女一般，高高在上讓人不敢褻瀆半分。
姬玄渡心裏嗤笑一聲，目露譏諷。
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再聽了小半個時辰，見鳳千音再無問出其餘有價值的話，便知她已說完，當下腳尖一點，悄然離去。
……
回到新吊腳樓，蘇雲正在洗澡。
身體黏黏膩膩的，真的很不舒服，既然水已經打回來了，不用白不用。
送走了姬玄渡，應付完又來了一遍的阿杏娘，蘇雲就哼著小調，繞到隔間洗澡。
值得一說的是，這屋子居然沒有門的，都用的門簾，她洗得差不多的時候，姬玄渡回來了。
“我進來了。”他勾了勾唇角。
餵餵，蘇雲趕緊穿衣服，哧笑一聲調侃：“你想清楚啊，進了可是要負責任的呀！”
“怎麽個負責任法？”
姬玄渡站在樓梯頂階，抱臂倚著門框外，閑閑回了句。
暖融融的燈光從門簾窗縫漏出來，萬家燈火，點點橘黃。
姬玄渡都忘了自己有多少年沒見過凡火了。
方才在鳳千音屋外窺聽，他神色內心一片冷嗤漠然，只回到這裏，卻又重新緩和下來。
看著門簾瀉出的一線黃光，聽著屋內活潑輕快的腳步聲和小動靜，另有一種重歸人間喧囂的感覺。
他微微一笑，調侃她是怎麽個負責法？
“給我當牛做馬！”
蘇雲兩三下穿戴整齊，撥了撥有些濕漉漉的劉海，手抓住兩邊簾子，從中間的縫裏露出一個腦袋，剛好在姬玄渡的肩膀上。
她拖長調子，笑嘻嘻沖他擠擠眼睛：“嗳，你要做嗎？”
姬玄渡側頭，燈光映在他的側臉，眉目染上一抹橙光暖色，他翹了翹唇，然後說：“做夢！”
他敲了一下她的頭，清脆“啯”一聲。
一天到晚惦記著占他便宜，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作者有話要說：蘇雲（眨眼）：當牛做馬，來不來啊？
姬總最後會爭著搶著來的哈哈哈哈，超級肥肥的一章！麽啊~明天見啦寶寶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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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往南。
走了大約有十來天,就抵達治川平原。
據說望東直去八百裏，就是魔主所在鴟城。
但現在沒人留意這個，引人矚目的是西南方向,離得遠遠，就見一馬平川的褐土平原盡頭,遙遙連綿高聳山脈。
這山脈很有些特別，最中間的一段，竟然沒有任何起伏。圓形向天，弧度完美,極大極大,目測足有三四百裏的直徑，這山體就像一面圓鏡,微微傾斜,鏡面非常非常平整。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陰陽子母鏡的子鏡了。
大車驅趕直奔子鏡山體，沿途魔淵修士越來越多,基本已不怎麽見魔民了。大家都嗅到了凡界血肉的氣息,但卻無人敢造次,連垂涎的表情都不敢露出來，一見車隊來到，立馬四散把路讓出來。
長長的車隊很順利在次日傍晚抵達子鏡山前。
魔氣彌漫的天空,星月蒙上一層灰霾，魔淵的夜晚仿佛黑得不透光。黑色的山體，深青泛黑的植物，不過子鏡所在的山體,並無高矮樹木和茅草荊棘，光禿禿的，僅邊緣的地面處有一些苔蘚矮草之類的小東西。
子鏡山體前的平原上，舉起了熊熊火杖，黑衣魔紋，森森詭意，被驅趕下來的數千凡人百姓驚懼擠在一起，左右惶看。
蘇雲也在裏面，還未靠近，姬玄渡就告訴她，這裏有一名合體大圓滿的濁修。
應是此人負責看守子鏡了。
蘇雲還看見了朱達等人，他們果然很快找了另一處縫隙下來了。因著姬玄渡反覆查探陰陽子母鏡事宜，當下也不遲疑，他們趕緊往這邊來了，正巧碰上被凡人脫逃之事，緊趕慢趕跟著尾巴混進來。
後者被驅趕下車後，不動聲色靠近過來。
一個身穿黑袍，面上魔紋延伸至額頭的中年男子緩步而出，立在階梯頂部，掃了眼：“都押上來吧。”
底下齊聲應是，開始驅趕中間的凡人上去。
一批一批，一批大約二三百人。
蘇雲不趕早不趕晚，趕在第七八批，當然，他們也是跟著鳳千音一批的。
由於有個合體濁修，蘇雲沒敢莽動神識，就專心收斂氣機，因為也不知上面是個什麽情況。
被驅趕著上去後，接著繼續有被驅趕到一個石窟門前，這石窟看著不深，目測大約一次能容納個數百人吧，映著火光，蘇雲看見地面墻壁金色陣紋一閃而過。
她眼觀鼻鼻觀心，和姬玄渡肩並肩，不遠不近綴著鳳千音。
被驅趕至石門前時，要排隊。一個個檢查，一個個抹去記憶。那名合體濁修站在石門前三丈的石臺上，垂眸俯瞰這些心驚膽戰排隊被驅趕上前的凡人。
輪到蘇雲時，有一個濁修弟子持一個類似球拍的法寶，在她和姬玄渡這一排的幾人頭頂至膝蓋，前胸後背都掃了一遍，而後揮手讓過去。
這是監測是否真凡人。
過了這關，就被驅趕著進了石門。
石門內是一個黑色的大廳，墻壁地面渾然一體，繪制了非常繁覆的金色陣紋。蘇雲低頭看了眼，這地面非常光滑，且大廳是圓，有點像鏡子。
他們被全部驅趕進來後，只感覺有陌生龐大神識一動，緊接著陣紋微微一亮。
那合體濁修出手，抹去記憶。
蘇雲驟一陣眼暈，姬玄渡立即扶住她，手覆她額頭，一陣清涼自他掌心透入，蘇雲立即就醒過神來。
媽呀，太難受了，就像是剛暈了車的人緊接著又別攆去坐過山車，還是雲霄快車級別的，惡心得她差點就吐了出來。
大廳裏的人表現都差不多，大家都一臉菜色，不少人幹嘔連連直接栽倒在地。但暈過之後，他們表現就好多了，驚恐變安然，新的記憶安撫了他們的全部恐懼。
檢查也檢查過，記憶也抹去了，接下來不用多說，肯定就是投放子鏡了。
進去之前，姬玄渡看了她一眼，這子鏡有進無出並沒法探到，裏頭不知什麽情況，他示意她小心些。
蘇雲點了點頭。
這時，大家互相攙扶，已站了起身，緊接著，大廳陣紋陡然大亮！
眼前一黑，緊接著就是一亮。
一息，重新腳踏實地。
然後蘇雲發現，他們都變成普通人了。
……
這處一處叢林。
隱天蔽日的參天古木，蒼翠濃郁，淙淙流水，一條丈寬的深溪自林間奔出，嘩嘩嘩澄淩清澈見底。溪旁大石青苔，茅草荊棘。
天氣很好，天空一碧如洗，陽光自樹梢一束束投下來，蝴蝶飛舞蟲鳴鳥叫，空氣清新極了，芳香的泥土氣息，深吸一口整個胸腔都仿佛舒展開來。
說了這麽說，重點就一個，這鏡內世界和外頭完全不一樣，它沒有魔氣。
然後他們發現，神識，靈力，全部都沒有了，被擲入子鏡後，他們被抹去修為成了一個普通人。
姬玄渡不禁皺了皺眉。
三人對視一眼。
沒錯，是三人，禦宵自動從養魂瓶出來了，並有了一具肉身。
他楞了一下，不過禦宵並不知道這具肉身有機會能帶出的，如今只當是幻像一類的東西，因此並未過分在意，隨即迅速打量身邊環境。
這是一個原始森林，溪旁的大樹一側有箭鏃擦過的痕跡。這一帶應該有人居住。
現場並不是三人，而是二三百人，大廳裏的人都被投放在這裏了，三五成群，稀稀疏疏。
相對比不動聲色觀察環境的三人，其他人狀態比他們好多了，被洗去記憶被接受暗示後的其他人神態十分自然。那合體濁修也沒燭龍丹，篡改修士記憶做不到，但暗示凡人一番還是可以的。
“終於到谷原了！”
“太好了！聽說這裏獵物很多，部落也願意收容我們！”
附近的人你一言我一語，面露由衷喜悅，雖疲憊，但神色卻振奮了幾分，隨即打起精神，繼續順著前方跋涉而去。
蘇雲三人沒有接受暗示，也不知這是一個什麽劇本，不過先跟著大部隊總是沒錯的。
他們不遠不近，綴著鳳千音，鳳千音也跟著大部隊徐徐前行。
走了大約有一個多時辰，身邊不少人再次面露疲憊，終於遠遠望見一個村落。
山坳裏，有一大塊開闊地，樹木稀疏土地平整，其上建有大大小小的木質吊腳樓，有新有舊，屋頂在日曬雨淋中長了一塊塊的青苔。
“到了！！”
大家瞬間興奮起來了，一窩蜂沖了過去。
這個部落卻是有人望哨的，一見稍動，立即跳躍著飛快過來了七八名持弓青年。
“我們是人！！”
“我們是大河上游過來了！！”
疲憊的人面露希冀，七嘴八舌：“今年大澇，沖毀了我們的部落，我們這才帶著剩餘的人長途跋涉來谷原。”
懇求對方能收容他們，他們將加入新部落，努力為新部落做貢獻。
有個年紀最長的藍衣短打應是隊長一類的人物跳了下來，打量半晌，倒算好說話：“行吧，我們族長說過了，無疫病便可收容。”
“沒，我們沒病！”
那七八個青年都跳下來，交談一番，之後便帶著這數百人往村落去了。
鳳千音腳步緩下來，姬玄渡三人並先前逐漸靠攏過來的朱達等人也是。
接近村落，村民來往，見到逃難過來的人很熱情，對藍衣青年等人問：“新來的？”
“可憐見的，快帶他們去安置吧！”
這村落空屋也不少，就位於村子的最前面一塊，擠一擠，還是能住下的，族長已聞訊趕過來了：“你們先住著，明日再幫你們新蓋房屋。”
新來的感激涕零：“謝謝族長，謝謝族長！”
老族長吐了一口氣，愧色一閃而逝，撐起笑：“你們先休息，若有什麽缺的，就和左右說一聲。”
“謝謝，謝謝！！”
這幾百人開始入屋了，姬玄渡蘇雲掃了附近一眼，挑了挑眉。
族長神色他們沒有錯過。而一路走來，陷阱崗哨挺多的，守得也很嚴的，看來這村落生存也不容易啊，應該時不時會有外敵侵襲。
他們要面對什麽危險，不言自喻。
但很明顯的，用來安置新來者的這一片房舍是位於村落最前面，一旦遇上襲擊就是最危險的，簡單來說就是一個炮灰位置。
這些世代繁衍的土著，以為這就是一方世界了。那些村民多是不擅掩飾情緒的，見有新人住下，好些人不自禁露出幾分輕松之色。
鳳千音觀察了片刻，悄悄繞開了。
姬玄渡也攜蘇雲無聲離開，朱達等人連忙跟上。
這一前一後兩撥人，悄無聲息脫離了大部隊。鳳千音並沒打算離開村落，但明顯她並不願意住到最前面去。
女主果然是女主，圍著這個村落在森林裏繞了小半圈，就遇上了一個打柴的單身漢子，這漢子一見這容貌冷艷氣質高貴的鳳千音，驚為天人，交談不了幾句，就邀請她回他家去住了。
有村民傾心做主，待遇當然是不一樣了。這正中鳳千音下懷，她還需打聽一些具體消息，於是順勢應承下來。
漢子連柴都扔下了，熱情帶著她漸行漸遠。
蘇雲和姬玄渡對視一眼。
不必說，他們也打算混進這個村子。
蘇雲嘖一聲：“怎麽辦？”
進入這個子鏡後，普通人一個。千幻面具也沒用了。這會她與姬玄渡都是原本面目，為此一路上都十分註意，就怕被鳳千音一個回頭看了個正著。
潛進去話，夜晚還好，白天不好潛啊，萬一錯過什麽重要線索，豈不糟糕？
可絕大部分手段都沒法用了。
有點頭疼。
兩人商量了一下，否了好幾個提議，都覺得不夠方便。
最後，兩人繞著村落轉到第二個大圈的時候，在一棵參天古樹的背後，發現了一對正在打啵的年輕男女。
年輕人，熱情如火，難舍難分，連後面的野薔薇花叢都被壓塌了。
最關鍵的是，這個男人和姬玄渡身量相仿，女的背影和蘇雲也差不大多。
而且五官，也沒差異到沒法收拾的地步。
姬玄渡蘇雲很默契對視一眼。
……
放倒這雙男女，把人先安置在薔薇花叢深處，各自換上他們的衣服，略略整飾一番。
沒有了千幻面具，還有亞洲四大邪術啊！
有必要說一下的是，蘇雲作為一個修真者，透徹理解人體骨骼和肌理變化之後，這化妝手段比之前世的高手們還有更青出於藍。
她找了一種合適用的樹膠，熬制凝結，填填補補，再描描畫畫，蘇雲的臉和那個女孩已有□□分像，她再把頭發放了放，修短些打亂，遮了住額頭臉頰，就惟妙惟肖了。
姬玄渡自她開始熬制樹膠嗅到古怪氣味之後，就一臉嫌棄蹙起劍眉，蘇雲搞定自己，端著熬樹膠的石碗敲了敲，沖他嘿嘿一笑。
我來了！！
姬玄渡躺著，感覺臉上被糊了一層又一層，他斜睨這小妮子一眼，他懷疑她在故意報覆。
猜對了。
這機會多難得啊，蘇雲一臉嚴肅正經，折騰了姬玄渡快兩刻鐘，每次都趕在他將要忍不住的邊緣搞定一個工序。
這般恰到好處了四五次，姬玄渡牙根癢癢，在這小丫頭掃掃他下頜，又一次又輕又快道：“好啦~”
他一個翻身，將她按在泥土地，捉住她兩個腕子，騎在她身上，手指直接往她癢癢肉去了。
蘇雲：“哈哈哈別啊，要撒了！”
姓姬的你太過分了！
……
兩人打打鬧鬧，最終以姬大爺扳回一城告一段落。
不過兩人也沒耽誤正經事兒，主要看過天色，化妝喬裝到底不比千幻面具和術法，他們打算傍晚天色半亮不亮時才進村。
日暮，叢林中一下就暗了下來了。
村子最中央的大火塘燃起熊熊篝火，各家各戶也取了火種，將自家的屋前的火塘點燃。
做飯清洗，忙忙碌碌，絡繹不絕。
禦宵朱達等人已離去嘗試另行設法了，蘇雲和姬玄渡則順著年輕男女的方向，一前一後進了村子。
她腳步放得比較慢，兩只烏溜溜的眼睛左右脧視。
不過不用她絞盡腦汁，一進村，村民就熱絡打起招呼：“阿杏，阿雄，回來啦！”
大家露出熱情而爽朗的淳樸笑容，蘇雲大方點了點頭，微微壓低嗓子，學著這個叫阿杏的姑娘的聲音，“是啊！”
她學得還挺像的，大家沒發現不對。姬玄渡就沒有吭聲，那個阿雄嗓音粗獷，和他磁性優雅的嗓音相去甚遠，沒必要他不說話。
好在這個阿雄也是個寡言的，大夥兒也沒察覺有異，見兩人一前一後回來，紛紛露出起哄般的暧昧大笑。
有個大娘站起身：“你這孩子，也不早些回來！”
蘇雲馬上發現，這大娘和“阿杏”五官有些相像，她身後吊腳樓前做的五六個人，也大多和“阿杏”有些神似。
這就該是阿杏的家人了。
這大娘看年紀相貌，該是阿杏的親娘。
蘇雲還聽見附近有孩子喊母親叫“阿姆”，登時心裏有了數。
現在就剩姬玄渡了，該怎麽探出來呢？
不過不等她想，阿杏娘給她拍了拍背後和褲腿，這是剛才跟姬玄渡滾出來的泥印，拍不掉的，阿杏娘嗔道：“又去滾林子了。”
但她對此並沒感到不悅，邊上有人笑道：“後天就成親啦，還這般急著滾林子啊？”
“就是要成親了，才想滾林子，像咱們孩子幾個的，你喊我去我都不去了！”
大家哈哈大笑。
蘇雲微微挑眉，和姬玄渡對視一眼，原來這對年輕男女，是一對將要成親的未婚夫妻啊。
阿杏娘失笑搖頭，看來她並不在意閨女跟未婚夫滾林子了，還笑著搭了幾句話，然後問蘇雲：“吃了沒？吃了我送你們回去。”
“吃了吃了！”
蘇雲馬上接上話茬，阿杏娘就回到火塘邊，提起一個裝了果子籃子，挽著蘇雲的手：“那走吧。”
阿杏娘和蘇雲手挽手，姬玄渡在後面跟著。三人也沒走遠，也就百來米之外的村落在後面，就有一座新蓋的吊腳樓，這是村民們合力給阿杏和阿雄蓋的新房。
蘇雲烏溜溜的眼珠子一轉，開始套阿杏的娘的話：“阿姆，今天前頭……”
阿杏娘點頭：“是新來人了。”
這中年婦人原本還想很閨女說話的，但一聽就沒了心思，臉上愧疚又慶幸，喃喃道：“有幾百個，下回黑魔再來擄人，我們村總算不用死人了。”
能看出這個婦人不是不內疚的。但相對而言，她更不希望族人和親人死亡。
從祖輩開始，每隔一段或長或短的時間，都會有一些新的人出現，弄不清原因，且谷原這麽大，也不定會出現在哪個村落。但若來到他們村落，族長就會硬著心腸，將他們安排在最前面。
大家都這麽做，族長說，都是他做的孽，若有報應，只管往他來。
阿杏娘嘆了口氣，搖搖頭不想這個，轉而露出笑臉：“後日就是你和阿雄的婚禮，準備得差不多了，到時保管熱熱鬧鬧！”
蘇雲眨眨眼睛，應了一聲聲，她還想探問一下這“黑魔”的具體情況，不想就到地方了。
不大的吊腳樓，木板嶄新，看得出來剛蓋好沒幾天的，裏面很小，一張床，一個櫃，一張桌子幾把椅子，還有一個隔間，蘇雲瞄到後面有浴桶，大概是個洗手間。
阿杏娘把蘇雲和姬玄渡推上去，放下果子藍，把兩人往大床上攆，並叮囑：“以後少鉆林子，要弄就在家裏弄。”
蘇雲：“……”
阿杏娘又道：“你這還沒水桶，等會阿雄去我那拿個，打水洗洗，洗幹凈再睡。”
說著把簾子放下，嘮嘮叨叨下去了。
這是什麽風俗？為什麽沒成親就能住一塊，而且還是丈母娘把小兩口往床上趕。
蘇雲被“要弄就在家裏弄”驚了一下，又有些好笑，餘光瞥見姬玄渡也頗有幾分一言難盡，估計他是第一次被人往床上攆，她哧笑了出聲。
姬玄渡睨了她一眼。
蘇雲踢他一腳：“快去拿桶打水吧！”
好了，不用煩惱阿雄家裏，這兩口子婚前就住一塊倒省了他們很多麻煩。蘇雲從窗外瞄了瞄，很多人提著擔著水桶往一個方向去，肯定是去打水。
她忙催促姬玄渡也去。
借打水的機會，打探一下鳳千音住哪裏。
至於水打回來吧，正好也順便給她洗個澡。
蘇雲用手扇扇風，話說普通凡人真不好當，這叢林潮濕悶熱，折騰一下午一頭一身的汗，身上黏黏膩膩很不舒服。
姬玄渡瞄了她一眼，見得小丫頭眼睛亮晶晶的，唇角彎彎，像偷了油的小老鼠似的笑著，快活又得意。
好吧，蘇雲就是借機指揮魔尊大人去打洗澡水的。多難得的體驗啊，要是平時他肯定不幹的！
姬玄渡勾了勾唇，回來再收拾你。
他也沒耽誤，那砍柴漢子新帶了美人回家，肯定幹啥都趕趟的，萬一慢了人家打完水，又得另外費勁費時間了。
姬玄渡轉身就出去了。
不多時，就提了兩桶水回來，再第二趟的時候，他終於見到了那個砍柴漢子。
“姓鳳的和他住一塊。”
姬玄渡低聲道：“就在這邊過去約百丈，不遠。”
那漢子也是新蓋的房子，他已稟明族長，將心上人領回來家，伺候好了吃喝，這會兒正顛顛兒打水。
姬玄渡說：“你在此處等我，我過去一趟。”
那砍柴漢子明顯不是個精明心防重的，鳳千音肯定馬上就會套話，姬玄渡一刻也不耽擱，放下兩個桶轉頭就閃了出去。
至於這屋子，他們初來乍到不知底細，留下一個人比較合適。
雖然這小妮子氣人得很，但姬玄渡還是沒忘叮囑：“有什麽事，就放聲大喊。”
“嗯嗯。”
姬玄渡旋即出了門，飛快往北邊去了。
打水的人漸少，大家都吃過飯了，紛紛進屋洗澡睡覺，火塘黯淡下來，叢林的夜晚格外天格外黑，除了村落最前面，已漸漸安靜下來。
雖變成一個普通凡人，沒了靈力神識，但姬玄渡的身體強度也不是常人能比得上的，輕輕巧巧，借著夜色遮掩，他很快來到砍柴漢子的小木樓。
小樓裏點著油燈，橘黃的火光從窗扇大門投出來，姬玄渡掃了幾眼，不多時就找到了一個很合適觀察和剛好聽見屋內說話聲的位置。
等了也沒有久，果然，鳳千音開始套話了。
她一個外來人，問話問得十分直白。
鳳千音立在窗畔，掃了一眼一座座吊腳樓和隨風搖擺的樹影，姬玄渡蘇雲讓她生了非常重的心理陰影，雖明知不可能，但涉及重要談話前她必要巡脧一番。
確定無人，她關上窗扇，對那漢子道：“阿南，魔澗在哪個方位？”
那阿南吃了一驚：“音兒，你問這個做什麽？”
一般人是不知道的，因為他們每年都會有村落被黑魔擄走村民。谷原大地非常大，被擄走的人數總額也很多。他們村落由於距離魔澗較近，損失屬於最慘重第一波。為此，祖上已搬遷了很多次了。
為防被擄走親人的村民去尋魔澗覆仇，反白送了性命，所以魔澗具體位置，一般人是不知道了。
這漢子是村長侄孫，所以才曉得。
混沌空間的指示，從魔澗之下可以進入子鏡中樞。進入子鏡中樞，才能設法收取子鏡。
沒錯，陰陽子母鏡，即魔淵輪回鏡。
漢子不肯說，但他怎耐得鳳千音詢問？她只道沒想過覆仇，只是心裏害怕，想能有個防備。
見心上人眉心微蹙，一臉驚惶，漢子猶豫了一陣，最後還是告訴了她。
“正面出了村落，望東走六七十裏，有一座伏牛山。繞過伏牛山往北，見一座巨大的馬鞍山，其下有谷，沿著山谷一直走，走到盡頭，就是黑魔出處。”
他們曾有族人被擄走後但僥幸掉落沒死，親眼看著黑魔進出的。
“你千萬別去。”
鳳千音微笑：“我定不會去。”
漢子癡迷看著她，燭光映照下，她美麗高貴地恍如神女一般，高高在上讓人不敢褻瀆半分。
姬玄渡心裏嗤笑一聲，目露譏諷。
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再聽了小半個時辰，見鳳千音再無問出其餘有價值的話，便知她已說完，當下腳尖一點，悄然離去。
……
回到新吊腳樓，蘇雲正在洗澡。
身體黏黏膩膩的，真的很不舒服，既然水已經打回來了，不用白不用。
送走了姬玄渡，應付完又來了一遍的阿杏娘，蘇雲就哼著小調，繞到隔間洗澡。
值得一說的是，這屋子居然沒有門的，都用的門簾，她洗得差不多的時候，姬玄渡回來了。
“我進來了。”他勾了勾唇角。
餵餵，蘇雲趕緊穿衣服，哧笑一聲調侃：“你想清楚啊，進了可是要負責任的呀！”
“怎麽個負責任法？”
姬玄渡站在樓梯頂階，抱臂倚著門框外，閑閑回了句。
暖融融的燈光從門簾窗縫漏出來，萬家燈火，點點橘黃。
姬玄渡都忘了自己有多少年沒見過凡火了。
方才在鳳千音屋外窺聽，他神色內心一片冷嗤漠然，只回到這裏，卻又重新緩和下來。
看著門簾瀉出的一線黃光，聽著屋內活潑輕快的腳步聲和小動靜，另有一種重歸人間喧囂的感覺。
他微微一笑，調侃她是怎麽個負責法？
“給我當牛做馬！”
蘇雲兩三下穿戴整齊，撥了撥有些濕漉漉的劉海，手抓住兩邊簾子，從中間的縫裏露出一個腦袋，剛好在姬玄渡的肩膀上。
她拖長調子，笑嘻嘻沖他擠擠眼睛：“嗳，你要做嗎？”
姬玄渡側頭，燈光映在他的側臉，眉目染上一抹橙光暖色，他翹了翹唇，然後說：“做夢！”
他敲了一下她的頭，清脆“啯”一聲。
一天到晚惦記著占他便宜，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作者有話要說：蘇雲（眨眼）：當牛做馬，來不來啊？
姬總最後會爭著搶著來的哈哈哈哈，超級肥肥的一章！麽啊~明天見啦寶寶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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