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和敵人同歸於盡。他們最終還是來遲了一步。

從那以後柳珂從太陽開始升起時便一個人枯坐在城墻上望著北方，然後到日落時才面帶失落和絕望的回家。日覆一日，玉兒也陪著她一起坐在那。本來兩個人都是脾氣相投的小姑娘，可是現在卻變成了玉兒一個人的聲音在城頭響起。

“珂姐姐，我們回去吧。”玉兒看著她，眼神裏帶著懇求。

她搖了搖頭，“不！我要等他，他一定會回來的。沈扇扇說他那麽愛我，那麽他就一定會回來。我要等他。”

後來玉兒也漸漸的不說話了，只是拉著她的手陪著她一起等。玉兒是不放心她，怕她想不開，畢竟這數丈的城墻是非常之高的。過了五天，見她每天只是坐在那並沒有其他的事，也就稍微放寬了心。玉兒身子怕涼，堅持了五天在那上面吹冷風已是極限。回去後終於病倒，人都被燒得糊塗了，被回來後的恒一強制性的關在房中靜養身體。

可是誰能料到玉兒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讓他們所有的人都措手不及。

最後一天，太陽落下的時候，宋仁手中拿著解藥站在柳珂的面前。柳珂沒有接過解藥，而是轉身看著那大海茫茫的盡頭。

“柳珂，他已經走了。你不要再這樣子，他會不放心的。”宋仁擔憂的看著她。

“其實我一直都在害怕，我怕我等不到他，更怕他再也找不到我。”說完，她踏足上前，站在城墻上，雙手伸展開，猶如欲飛的鳳凰，“我還沒有聽到他親自對我說他到底有多喜歡我呢，他不可以就這樣離開，我也不能就這樣放手。宋仁，對不起。這是我最後一次的執著了。”

高山流水，花燈夢空。守哥哥，不管你在哪，阿珂都會陪著你，奈何橋你別走太快，因為我怕我趕不上。

當玉兒在恒一的攙扶下走上城樓的時候，便看見她紫色的身姿猶如驚鴻一樣從高空中劃落，在這天地間形成一抹璀璨之色。而宋仁伸出去的手停留在半空中，手上只握著一片她衣裙角的紫色錦帛。

幾天後，柳珂被厚葬在柳家的墓地裏。而玉兒對著那個新墳泣不成聲。

“別責怪自己，她自己心已死，如今只不過是解脫了。”恒一伸出手拍著她的肩膀安慰。

她依稀還記得那天柳珂說的那句話：“有他在的地方才是我柳珂的家。”

柳珂入葬的那天沈扇扇也來了，明麗的容顏如今因為慕容守的死訊變得有些頹敗，人也失去了以前的神采。她對著柳珂的墓碑緩緩跪下，俯身一拜。

“柳珂，事到如今我終於曉得，沒有人能比你還要愛他，也沒有人能夠比得上你更值得他愛。我輸了......”

其實沈扇扇也只不過是一個得不到愛的孤單女子，為了慕容守她放棄了所有的尊嚴，可是卻還是遲了。她唯一的錯就是愛上了早已心有所屬的慕容守。苦了柳珂，苦了慕容守，也苦了自己。

宋仁從頭到尾都沒有流過一滴眼淚。有種傷心是流不出一滴眼淚。

當年慕容守大婚的那晚，他在海中城找了柳珂一夜，他怕她出意外。她有多喜歡那個人，世上除了她自己便是只有他最清楚。所以也更恐慌，怕她想不開。那天，一向置生死於事外的人，也懂得了什麽叫做害怕。當他在桃林中找到大醉酩酊的柳珂時，他的心才回了自己的位置。她被慕容守所傷，生命垂危的時候，他背著她離開，拉著她的手，度過一夜又一夜的危險。他擔心她離開，他擔心救不了她，擔心自己失去她。而如今，他終於不用擔心了。

宋仁撫摸著自己親手而刻的墓碑，語氣清淡，“我知道你一直都沒有放下過，否則你也不會在聽見他失蹤的消息時就選擇了回來。如今你到了那邊一定要找到他，要緊緊的拉住他的手，去告訴他自己的心意，不要再讓彼此錯過了。到了那裏沒有人可以再分開你們，柳珂，你終於還是和他在一起了。”一陣清風拂過，把塵土吹起，他的面容隱在深處看不清表情。

最後在這場情緣的糾葛中，沈扇扇守著慕容府繼承了慕容守的職責守著這一方的百姓，到最後也沒有再嫁。宋仁在柳珂的頭七過了以後背著那把劍繼續他的游俠生活。一切好像又回到了遠點，可是心上的傷，那段無緣無怨的情卻已經回不去了。也許有一天他會遇見那個如柳珂一樣會讓他想要留住的溫暖女子，可是那個有著明媚笑容的女子一輩子都會是他心中不可磨滅的記憶。

作者有話要說：

☆、海中城.後續番外

當玉兒離開海中城，重新踏入中原的土地時，回首望著那茫茫的大海，好像那場情緣只是自己在說書先生裏那聽的一個淒美的話本。

她也以為這糾葛的緣分到此為止的時候，她卻再次看見了本來已經死了的慕容守。

即使他沒有穿著衣著精致典雅的衣袍而是漁民的粗布麻衫，即使他沒有坐在每一個紋路都是精心雕刻的院落而是簡易的草房裏。可是那張臉，依舊是那柳珂念了十年，記了十年的俊秀容顏。

“慕容守，你沒有死？”玉兒激動的過去看著他。

他看見來人，繼續做著手中的事，“我不認識什麽慕容守，姑娘你認錯人了。”

“可是你明明就是......你是在裝死對嗎？你沒有死。”玉兒震驚的看著他。

“姑娘你真的認錯了，我只是個漁夫。”他收回漁網，轉身回屋。

“柳珂死了！”

他的腳步微微一頓。

玉兒覺得不管他是或者不是有些話她都該說，“慕容守......不管你承認還是不承認，有些事情我應該要告訴你。”她深吸一口氣，“柳珂已經死了。她在城墻上等了你十一天，可是你卻一直都沒有來。聽到你死訊的時候，她沒有吃下解藥，而是從上面跳了下去。”

他震驚的退後了兩步，如果不是雙手扶著石桌，好像下一刻就會倒下去，“她死了？阿珂......真的死了......”

玉兒想起那海中城的孤墳，和珂姐姐的執著，心中更是難過。

“我以為她恨我，所以便想著我死了也好。那樣她就自由了，她可以跟宋仁一起離開，過著她想要的生活。我從沒想過她居然會......不！不應該是這樣的。她應該已經是宋仁的妻子，而不該是......”他似是不能接受這樣的消息。

“你終於肯承認了。你不該這樣的......珂姐姐沒有嫁給宋仁，她為了你放棄了。宋仁是很好，如果珂姐姐嫁給了他，必定不會受半分委屈。我也曾在知道你死訊的時候勸過她，可是你知道她怎麽說的嗎？”玉兒淒然一笑，“她說，宋仁再好，他都不是慕容守。”

那時，柳珂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猶如經歷千百年劫歷的滄桑老人，可以卻又如此固執堅信。

“這世上早已沒有慕容守。”他語氣悲涼。

“你從沒問過她心裏的話，你一直都不了解她，只是一味的以自己的想法來認為。你以為的對她好，卻是把她推的更遠的刀刃。珂姐姐從不曾恨你，她只是愛你愛的太久太累了，她只是太孤單。而你卻不曾陪著她。你說，珂姐姐到了那邊如果找不到你，她該有多孤單。生和死，你都不曾成全她。”

玉兒說完之後，沒有看身後人的反應，拉著葉恒一離開了這裏。玉兒想起那天柳珂說的話，更是悲從中來。如果柳珂到了那邊沒有找到慕容守，她該怎麽辦。試問有誰會願意把所有的年華都付諸在一個永遠沒有回頭的人身上，即使那人愛她，可是他卻從來沒有對她說過。

那天慕容守從軍營裏回來，神色恍惚，腦中一直回響的是她要嫁人的消息。等到自己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來到了柳家的大門外，他站在門外自嘲的笑了。等到要回去的時候他看見了柳珂和宋仁還有她的那兩個朋友從府中出來，他鬼使神差的跟在他們的身後。那天他看見柳珂無憂無慮的笑，她的笑容是那樣的美那樣的悠然，那是他永不能給她的。那個紅衣姑娘看見有人賣玩物便拉著那個神色閑靜的男子跑開了，只留下他們兩人。慕容守覺得自己當時就像個小偷一樣，窺探著別人的感情。他看見宋仁把剛買的珠釵別入她的發髻中，而她淺笑盈盈的看著對面的男子，神態安逸。宋仁拉著柳珂的手，滿足的笑了。他們站在一起像世間所有的甜蜜夫妻，如此的幸福。他站在遠處，身體慢慢變得冰冷。原來世上真的還有另一個人可以讓她如此幸福，原來她也可以在別人的懷中笑的如此甜美，原來自己是真的失去了她，原來看著自己愛的人跟別人在一起是那樣的痛苦，而他卻讓她痛了那麽多年。

最後他轉身離去，背影在熱鬧的人群中是如此的蕭瑟落寞。

也是那天他才明白自己有多愛她，從來不是柳珂離不開他，而是他不願意放手。最終他還是徹底的失去了她，那個將要牽著她的手度白頭偕老的男子不是他。

他想他或許該離開了，等到這裏的一切都結束的時候，他要放棄慕容守的身份。他做不到繼續這樣的生活，牽著沈扇扇的手，看著柳珂和宋仁一起白頭偕老，他沒有信心能夠做到。他想自己死了，也許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好的結局。不會有沈扇扇的不甘心，不會有柳珂的牽絆，不會有背負海中城的未來，只是一個普通的人。

他想也許自己不是慕容守了以後對所有人都好，他也以為柳珂是真的放下了他，所以才會跟那個優秀的男子在一起。他早已計劃好了一切，所以才會在明知道有火藥的時候依然往裏面跳。那裏其實有另一個生還的路，可是他卻瞞住了所有人。他的計劃天衣無縫，他也終於擺脫了自己的宿命。可是最後他卻還是逃不脫姻緣的註定。

阿珂，我回來了。對不起。大雨傾盆而下，他站在雨中如此仿徨悲傷。

煙雨朦朧處有一個撐著油紙傘的紫衣姑娘向他緩緩走來，臉上的笑容宛如那夜花燈會下的溫暖柔美。

阿珂......是你嗎？還是說這只是我的錯覺。阿珂，不管是錯覺也好還是你真的回來了，請你別走。他上前緊緊的抱住她。

我愛你，從來都是你，我愛的人一直都只能是你。

傘從她白皙的手中滑落在雨中打圈。

阿珂，我錯了，我錯了。不要離開我。

女子溫婉的笑容在下一刻化飛成紫砂融入雨中，仿佛遙遠而美麗的剪影。

那個會風雨無阻來到他身邊，只為了送一把傘的女子已經離開了。

他看著空空的雲煙，風雨打濕了衣擺和鬢發，一瞬仿佛已是他的一生。

一段情緣夾雜著四人的喜怒哀樂，最後大家都輸給了不可捉摸的命運。

海中城外的孤墳，一位暮年老人親自在旁邊種上一棵梧桐樹，樹上面滿滿掛著的是他親自做的花燈。燈上面寫著他還來不及也從未告訴過心愛人的話，一字一句全是繾綣思念。那位老人每天都會準時到此，或是坐在墳或是書寫畫畫或是琴樂彈奏，但更多的時候是他孤坐在一旁靜默，好像那個紫衣的姑娘不曾離開，一直在那淺笑看著他。

星月別離，雲沈沙。院角幾深幽冷，緣不留人。長亭街華，燈紅如顏，舊人回故人別，縱使情深幾許，華發如墨，生死不相依。錯錯錯，事使然。空空空，愛恨皆成殤。念念念，餘生入夢相思。

作者有話要說：

☆、情冢

世安的飛鴿傳書到了，這分開的日子裏，他和玉兒都是用這樣的方式聯系。天山路途遙遠，他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到，如今已經開始著手尋找雪蓮。玉兒也把這些天發生的事情都寫在了信紙上，她小心翼翼的把信套入鴿子的腳環裏，看著鴿子往遠方飛去。

如今還差麒麟血和情人草。麒麟原本就是上古時的神獸，哪裏說的準它是否還存在。只有那本叫做眾神錄的天書裏面有關於此獸的記載，而那本書世間只有一本，剛好就在葉恒一的書房裏面安然躺著。也不得不說，他們是運氣好呢，還是老天早就為他們計劃好了。總之，他們刻不容緩的往有著人間仙境之稱的風回峰出發。

玉兒站在山腳下，擡頭仰看著巍如山高如峨的山峰。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麽高的山峰，好像連接著天與地一樣的橋梯，雲霧環繞之處才只是山峰的一半，不知道那峰頂又會是何等的景色。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難怪葉恒一和葉華都生得如此出塵超然。

路還未走到十分之一，玉兒就已經氣喘籲籲。山上風大，葉恒一早就為她穿上了厚厚的貂絨外袍。反觀他，依舊薄衣青衫，和玉兒的重重衣物相比更顯飄逸。

縱使如此，玉兒也臉色慘白的做在石頭上捂著胸口難受。葉恒一蹲在她的面前未她擦幹額頭上的汗水，眼神似是心疼似是暗悔。

“你的身體......”

玉兒抱歉的看了看他，“王兄說這是從娘胎裏便帶的不足，所以我不能像平常人一樣的行走和操勞。不好意思，拖累你了。”

“你不用道歉。”葉恒一握住她冰冷的手，低著頭，碎發在眼前形成一片陰霾，看不見其中神色，只聽見他略帶憂傷的聲音，“如果你的身體不是先天的，而是有人後天傷害你而成的，你會怎樣？如果有那麽一個人曾經很對不起你，你還會原諒他嗎？”

玉兒楞了半響，不知道他突然為什麽會這樣問，囁嚅道：“我從未想過，所以我也不知道。如果的事誰能說得準。”

她只覺得那雙抓住自己溫暖的手緊了緊力道。然後他轉身蹲在她的面前。

“這是做什麽？”玉兒歪著腦袋不解。

葉恒一無奈的笑道：“我背你。”

玉兒當下紅了臉，除了王兄她還沒有背其他人背過，不過還是上了他的背。

“以後有你到不了的地方，我就背著你過去。哪怕是天涯海角。”男子渾厚的聲音低低響起。

玉兒趴在他的背上，覺得很安心。原來他的背是如此溫暖寬廣，足以背著她去任何地方。

她不知不覺在他背上睡著了，再次醒來已是在一個雅靜的房間裏。她揉了揉眼睛從床上起來，推開門被眼前的景色給震驚住了。這裏是人間嗎？仙鶴環鄰，彩霞如燈，本來已入冬的天氣，可是這裏卻四季如春，一花一木都綻放著自己的生命。

“你醒了。”葉恒一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手邊放著的是看了一半的書籍。他就像是九天上無欲無求的神，閑散淡然。

不用他說她就已知道，他們到了風回峰的目的地。

天書他從書房裏面找了出來，當玉兒到他書房的時候不忍倒吸一口氣。說是書房倒不如說是書閣更確切，這裏足足可以容下千本書量，書架纖塵不染，整齊擺放著大大小小的書籍。

“這麽多的書，你不會都看完了吧。”玉兒驚訝的拿著一本很是難懂的古書，佩服的看著他。

他眉眼微挑，暗忖道：難道這裏真的很大嗎？前些日子他還想吩咐下人把這裏再擴大幾分來著。

玉兒走到那本天書面前，不由苦了苦眉頭。從書頁的泛黃程度來看，確實像是流傳了幾千年的古物，不過這古人看的書都要這麽大嗎！這本書足足有五十厘米厚，一頁紙的寬度足有她一個手臂那麽長。以前母後讓她背女兒經，她都覺得如坐針氈，如今要她看這麽厚的書，那還不得要了她的命。

看著她變化的臉，他笑了。男子低沈的笑聲回蕩在這書閣中。外面路過的下人則是一臉驚訝和感概，他們有多久沒有聽見主子這樣笑過了。

玉兒惱怒的看著他，“這是什麽破書，也就只有你這個怪人才會收藏。哼！”

“好了，我又沒說讓你自己看。我會跟你一起，如果你看的無聊了，便出去休息。這裏景色倒也美，你可以多去走走。”

聽他如此說，玉兒的臉才好轉了。可是看了沒一會兒她就坐不住了。起身在書房這裏摸摸那裏看看。一個青花瓷瓶裏看見裏面放了許多的畫軸，她便好奇的抽出來看。第一副是山水畫，畫筆流暢意境優美，她在心裏估摸著如果拿去市場賣的話應該能賣個不錯的價錢。

她不知道的是恒一公子的畫在市井裏只流傳了三幅，不僅僅只是能賣個不錯的價錢，他的畫是真的價值連城。曾經有為國主，許一座城池，只為他的一幅畫。

她又拿出第二幅，是一位嬌美的小姑娘在樹下折花的場景。玉兒第一眼就認出來了那畫中的姑娘是葉華。作者用筆之深，可見對其妹妹的愛護。

當她打開第三幅的時候，人怔住了。那畫裏面是一位身穿紅衣裙的小姑娘，蹲在小橋流水旁撿落入水中的風箏。姑娘發絲如墨及腰，用一根發帶輕輕的系著，靈氣的雙眼，秀美的容顏，竟像是活生生的美人。可是讓她怔楞的不是那畫中女子有多美，而是那張臉......那張臉跟她一模一樣，不差一分一毫。

畫從手裏落下，玉兒卻毫無察覺，只是楞楞的站在那。

聽見動靜的恒一走了過來，看見的是落在地上被卷了半邊的畫卷，和雙目無神的玉兒。他臉色一變，走上前雙手握住她的肩，“你怎麽了？你可是想起了什麽？”

玉兒回過了神，看著他眼中的著急，然後回道：“我沒事，只是突然覺得震驚。原來這世上真的有一個人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然後想起他剛剛問自己的最後一句話，神色迷茫，“我該想起什麽？”

“哦，沒什麽。”他神色躲閃，沒有再提及。只是伸手把落在地上的畫軸拾起，仔細的把灰塵拂去，然後用絲線系好重新放入了瓷瓶裏。

見他神色冷清，玉兒以為是自己私自動了他最珍愛的東西而生氣，所以也乖乖的沒有出聲。畢竟是她的不對。

夜晚，她沒有睡著，腦中全是那畫裏面紅衣女子的身影，心中不知道為什麽想起他今天如此緊張那副畫的臉就是很煩悶。所幸她就不睡了，穿好衣服就著月色出門散心。不知不覺她來到了一片竹林前，層層的竹林無窮無境，在月下像是寧靜的竹海。她擡步往前走，也不知道多久，走到了竹林的深處。沒想到這裏居然還有一個用竹子做的房屋，裏面的生活用具一一俱全。她往房屋的後面走去，看見一個青衫男子獨自一人站在一座墳前。

那個墓碑上是他俊逸的字跡，上面刻著的是‘吾妻年夙瑤’。他熟稔的撫摸著冰涼的碑刻，深邃的眸中是無邊的哀思。

她沒有想到葉恒一會在這裏，突然間覺得自己好像闖入了他的禁地一樣手足無措。

可是葉恒一卻沒有露出不滿，他只是看著她蹙著眉，“夜深露重，你怎麽不多穿一點。”說完便把自己的外衣脫了下來套在了她的身上。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他頷首應允。

“年夙瑤，就是你們說過跟我長得一樣的女子，她是怎樣的人？”玉兒好奇的看著他。

“她是世上最美好的女子，是我最愛的人。她把所有的好都給了我，可是我卻......總歸是我對不起她。”

他平靜的說著這句話，語氣輕的讓人忍不住想哭。

在提起那個女子的時候，他常年沈寂平穩的雙眸才會出現一絲浮動。他應該是很愛他的妻子吧。

本來她還想多問的，可是見他落寞的神情，她又不忍再問了。

“沒有十六年前的回憶，你想起可否有過難受？”竹林的風把他的衣擺吹起，劃出一個輕輕的弧度。

玉兒苦澀的笑了笑，“有過的。還記得我剛醒的時候，腦中一片空白，什麽都記不得。就連王兄都不認識了。”

那個時候她脾氣很不好，見著誰都害怕。有時還會生氣的把房中所有的物什都破壞的一幹二凈。自己如今想起來，那個時候的她依舊像個可怕的怪獸。那三個月她都在渾渾噩噩裏度過，所有人都對她失去了耐心，只有世安從來沒有想過放棄。是他把她空缺的記憶用自己的心血給縫織完整，他陪著她照顧她，把她從黑暗的深淵裏面拯救出來。

她最後一次發病的時候把房中所有的瓷器都砸了一幹二凈，在碎片中，她的腳被瓷片割出了傷口，站在血泊中的她猶如一個破碎的布娃娃。那個時候沒有人敢接近她。就算是父王和母後也不敢。只有他，踩過狼藉一步步走來，縱使碎片刺入腳心被劃出了深深的傷口，他也還是沒有遲疑和停留的走向了她。他把她抱入懷中，她哭了，那是她第一次為他而哭。只有他看清了她的害怕和無助，只有他在那段日子裏給了她堅持下來的希望。

再次提起那段時光，她的語氣裏也依舊透出一絲害怕，“不過再難都過去了。”

“你的回憶......”他的聲音像是從嗓子裏面艱難擠壓出來一樣，雙手因為用力已經開始泛白。

“王兄說我的記憶是因為調皮從樓房上摔下來而沒了的。”她摸了摸自己的頭。

他看著對面的女子，眼神像是透過她在看向遙遠的未來，“你可曾想過要找回失去的記憶。”

玉兒嘆息道：“以前想過，後來就不想了。”

“為何？”

她擡頭看著天空的繁星，眉宇間有著本不該不屬於她的憂傷，“既然自己都選擇了忘記，那為何還要固執的記起。”

他俊美的容顏上閃過一絲痛楚。腦中回響著她的那句話，既然自己都選擇了忘記，那為何還要固執的記起。

你有沒有愛過一個人，明明她就在你眼前，可是你卻不能告訴她你愛她。因為那個姑娘早已忘記了關於你的一切。

一時間，兩人並著一座孤墳靜靜的站在那裏，不發一言。

情若相許，何卻雲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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