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生眼底閃過驚喜, 揮手直接讓公社的人來接手。

大領導瞧不見人，這才收回心思，繼續剛剛的話題討論。

“吡！”

江錚聽到公社門外傳來的聲音, 順勢看過去, 瞧見楊光一臉汗地藏在門口，鬼鬼祟祟朝他招手。

“江錚, 問你話, 你看什麽呢。”王海生目光看過去，公社門口空蕩蕩。

“五裏已經安排好。”他有聽，剛剛在問直接去五裏行不行。

但是楊光這一出現……

江錚壯起膽子：“今天太晚，這裏走去五裏，天都要黑透。”

“說什麽傻話, 有專車送。”

“那感覺可不一樣。”江錚主意不改：“既然是下鄉, 自然是一步一步腳踏實地的感受，今天坐車來也累了, 不然好好休息休息, 明天一早我來接領導們。”

唐清明指名道姓：“你是不是惦記著剛剛被鬧的家裏人，不願意帶我們。”

“是有點擔心，但是人已經送走, 應該不會有大事。”

領導聽倆人這一唱一和, 擺擺手。

“江錚有一點說的沒錯，既然下來, 不自己親自走走會錯過很多，就明天吧。”

“那我現在去準備。”江錚想借口溜走。

“看，這才是真目的，行了，知道你擔心家裏情況, 回去吧。”

江錚道謝後，立馬轉身跑開，倒是讓領導樂道：“你們瞧瞧。”

王海生不知道出什麽事情，跟唐清明順著把話題給帶走，將領導註意力從江錚身上給轉移開。

而離開的江錚，一出公社就撞見楊光。

楊光臉色難看至極，活像是剛見過黑白無常，臉色唰白唰白的半點血色都沒有。

“怎麽回事，我走之前不是說過今天有大事。”

“生產隊出事了。”

……

江錚讓江錚回去先穩住人，直接奔著藥鋪去。

一進門，藥鋪裏如往常那般忙碌。

魏紅旗瞧見他，迎上來詢問：“江錚，奶奶桌上的信封，你知道是誰寄……”

“媳婦，去叫輛三輪，店鋪讓人看著，你跟我帶著奶奶回生產隊去。”

“現在？出什麽事。”

“路上說，現在先走。”

江錚拉起奶奶，現場人太多，誰知道話說出來會不會被傳出去。

他望著在場還在等的人。

“各位對不住，今天家裏面有事，徐大夫沒辦法繼續問診。”

現場的人突然嘈雜起來，每個都等到現在，說不看就不看？

魏紅旗見議論紛起，上前安撫。

“對不住大家，現在在等著的幾位，可以直接去邊上藥櫃領一份藥膏或者打蟲藥，免費送給大家。”

她叫來一個藥師登記，江錚趁這時間已經把奶奶給拉出去。

不用多費功夫，在邊上就攔下一個三輪車。

上車回五裏的路上，魏紅旗總算是抽出空出來。

“到底怎麽回事，你著急忙慌地要回去。”

“楊光發現，新種植的藥材不對勁，出苗全部黃芽了。”

“怎麽會黃。”魏紅旗皺緊眉頭。

徐老太聽到，第一時間詢問：“是這幾天打藥量沒控制好？”

“不，這一批藥材都還沒來得及上藥。”江錚記得很清楚。

他最近忙接到領導的事情，生產隊裏的事情，多少還是清楚一點。

“澆水澆多了？”徐老太一一排查情況。

“不是。”江錚深呼吸：“楊光發現之後就去地裏面檢查，扒出來的幾根藥苗，全部都空心。”

“蛀蟲？什麽蟲。”

徐老太心懸起來，可千萬別是那種繁殖很快的。

“是雞乸（nǎ）蟲。”

這下不僅徐老太頭暈，連魏紅旗都懵懵的。

“不應該啊，咱們每年種植藥材前，土地都會專門殺一遍蟲曬幾天！”

為的就是把那些藏在土層裏的蟲卵給殺死，等到再種植時，藥效揮發，也不會再對藥材產生危害，種子培苗前，也會專門用藥拌，再次避免。

這些年因為蟲害破壞的藥材，可是少之又少。

“會不會只是一兩株的問題。”

“楊光專門檢查過，七成的秧苗都被破壞，進去檢查才發現，這其中甚至有大半都沒能長出苗來。”

“你爺爺不是有專門檢查，路過看到不是好好的。”

江錚伸手抹一把臉，悶聲道：“具體情況還不清楚，楊光發現之後就來找我。”

“領導這幾天是不是要來視察。”魏紅旗一把抓住江錚，心跳加速。

“是，原本打算幾天就去，被我推到明天早上。”

滿打滿算，他們也就今天一晚上的時間。

……

三輪車沒進生產隊，一路直奔著最近承包下的藥田。

遠遠就能看到地頭站著的身影，聽到動靜回頭看見三輪，立馬激動起來。

“支書回來了。”

先一步回來的楊光立馬湊上前。

“他們去其他那幾塊田裏看過，沒這裏嚴重，但是也都差不離。”

楊光手指著邊上：“這裏因為靠大河近土地濕，之前又種的都是紅薯，才養出這麽多雞乸來。”

雞乸最喜歡吃的就是根莖作物，一生生一窩煩死個人。

江錚額角青筋直突突，冷著臉問：“人呢。”

“人……”楊光楞一下才反應過來，指著低頭邊蹲著的一個身影：“在那。”

江錚邁步要過去，身邊一道身影已經先他一步。

徐老太拎著拐杖，走的比以往都快，胳膊粗的拐棍就直直砸在江老爺子身上。

“你看看你幹的好事！”

“哎呦！有話好好說，你別動手。”

“好好說，你知不知道五裏在這兩塊地上投資多少，你耽誤生產隊多少人！”

“我……疼，別打了。”

徐老太追著江老爺子一路打。

楊光心裏雖然氣，可看老爺子年紀大，還是有點擔心。

“支書，我讓人去把奶奶攔下來。”

江錚橫出一只手：“不用，先不管他們，把地裏的事情解決掉。”

他們說話的時間，魏紅旗已經蹲在地裏隨便拔掉幾根藥苗。

攔腰咬斷的，掏空的，總之都沒辦法再繼續生長下去。

“我看過，問題嚴重的厲害，生產隊新藥田規劃這麽多人看著，就沒一個人發現？”

“這……辦法跟以往都一樣，誰也沒想到這些田這麽多蟲。”楊光不斷抓著頭皮，整個人燥的厲害。

“今天怎麽會發現。”

“這不是支書說要接待領導，讓我再檢查一遍，我一靠近老爺子就攔，才發現不對勁。”

邊上，徐老太柱著拐杖上氣不接下氣，看得魏紅旗心驚。

“我去把奶奶扶過來。”

江錚從始至終都看著田裏。

“把生產隊全部人都集合起來，把新藥田全部翻新，藥苗作廢。”

“全部？這裏面還有好的。”

“那就費功夫移出來，栽大隊自留地去，新田必須翻。”

江錚扭頭看向楊光：“明天領導就要來，今天晚上就是都不睡，也要把地給翻完，絕對不能讓領導看到這一田廢苗！”

……

五裏全體人出動，老牛，騾馬全部被牽出來，掛上犁耕開始重新翻地。

地一翻，一個個被啃成空殼的種子全部暴露出來，看得人心疼。

“這一大批種子也要不少錢，這下全廢掉。”

“我還擔心呢，這馬上天就冷下來，新種子還能種嗎？”

“咱們生產隊還欠好多錢，這要是種不起來，錢咋還。”

“還是老支書靠譜，老支書在的時候，可就重來沒出現過這種事情。”

“噓，可別當著支書的面說。”

魏紅旗拎著鋤頭跟在後頭碎土，攥鋤頭的手都緊上幾分。

“都抓緊點。”

聽到魏紅旗的聲音，說話那倆人瞬間繃緊脊背，趕忙專心幹活。

太陽徹底落下去，天變得漆黑。

一畝一畝田全部翻新完，不管好苗壞苗，拎著煤油燈全部都給撿幹凈。

天蒙蒙亮，江錚站在地邊看著向地裏情況。

“跟大隊裏的人都說一聲，領導來後，問新田的情況，就說種子種下去還沒出苗，聽懂沒。”

楊光立馬點頭：“我挨家挨戶去叮囑，支書，領導來咱們大隊住幾天？”

“原本是要住五六天。”

現在，他要想辦法把這時間給縮短。

江錚把鋤頭遞給楊光：“我要去縣城接領導來，大隊裏你盯緊點。”

“那老爺子這事……”

“私底下悄悄查，等領導離開，再算賬。”

……

江錚去接人，楊光內心糾結，最後選擇把這件事情交給魏紅旗。

“嫂子，這事我知道你為難，可如今大隊幹部全部都要忙著招待領導，誰也抽不出空，就怕領導要見，但是支書決心要查，我就只能拜托你。”

魏紅旗也有點為難：“我查你確定放心？”

“這有什麽不放心的，嫂子你做事我們心裏都有數，不是那騙幫的人。”

最主要，魏紅旗跟江錚關系最近，要是對老爺子的處置有什麽私心，也好操作，算他賣面子，感謝當初選大隊長的時候，對方支出他。

“嫂子，支書已經去接人，生產隊還有一堆事情要確認，怕你一個人忙不過來，我讓毛腳大夫來幫你。”

丟下這話，楊光就離開隊部。

魏紅旗看著毛腳大夫，毛腳大夫也在看著她。

兩個人面面相覷，最終還是毛腳大夫打破沈默。

“嫂子，那這查還是不查？”

“查。”魏紅旗心一橫：“但是不能就我們兩個查。”

她眼神掃過隊部角落蹲著的爺爺：“就我們兩個查，不管查出來真相是什麽，都說不清楚。”

站在院子裏，魏紅旗一夜沒睡，眼睛裏都帶著紅血絲。

“我們分頭，去找幾個人來，當初這件事情也不是爺爺一個人負責，找幾個人一起查。”

大隊裏面當初能幹的人，不是在集市，就是在市場，村裏留下來幫忙的都是老實人。

這會隊部人都在忙接待領導的事，跟爺爺一起幹活的，倒是都在。

一水叫過來，總共五個叔叔爺爺們。

幾個人面面相覷。

楊老頭膽子最大，主動站出來：“支書媳婦，這件事情我們可都是聽你爺爺的吩咐，他讓我們幹什麽，我們就幹什麽。”

“別緊張，我這次叫大家來，不是問罪，畢竟這種事情大家都不想。”

“就是就是。”

“既然已經出現，我們肯定要解決問題，咱們把前後經過都捋捋，看看到底是哪一步弄錯，畢竟雞乸這東西也不會憑空出現。”

“這……這咋捋？”

如今隊部沒人，魏紅旗直接讓人坐在會議桌上，連帶爺爺一起叫來。

“爺爺，江錚現在在外面忙的焦頭爛額，你要是心疼他，就把你知道的說說。”

她前後幾次聽到人說爺爺攔人不讓看。

江老爺子被老伴打過，又生生熬一晚上，整個人現在思緒都飄忽。

“我……我也不知道。”

“那你是什麽時候發現藥苗不對的，為什麽不上報。”

但凡早一點，打藥的時間提前一點，也不至於損失這麽慘重。

如今五裏賬面上可空空如也，全部錢都投資到這新藥田上，新買藥種的錢都不夠。

魏紅旗想想都有點著急上火。

市場如今租金回流，是正好補上生產隊支出這塊。

就算是運輸隊全馬力沒日沒夜的幹，也只是把信用社利息給還上。

如今錯過藥材種植時間……

來年的承包款，信用社的貸款。

這一樁樁一件件，全部都壓在江錚身上。

“我我我……”江老爺子整個人瑟縮成一團。

魏紅旗深呼吸，把心情平靜下來。

“爺爺，我知道你不待見我，可現在事關江錚前程。”

“我害怕。”江老爺子快速說出來。

“害怕？是誰威脅你不要說！”魏紅旗第一想法就是這個。

“不是，我害怕你們把我趕出去，我是真用心在種，種植方法都是按照藥典來，不應該出現這麽多雞乸。”

江老爺子這個時候也在自我懷疑，懷疑這些年所學，是不是都錯。

“田地，種子，我全部都上過藥，怎麽可能會出錯。”

江老爺子坐在原地呢喃。

魏紅旗也覺得頭：“是不是農藥稀釋太薄，沒藥效？”

“沒準，我記得當時上藥的時候，那農藥味道都不咋大。”楊老頭記起來。

“藥……藥……”江老爺子立馬擡頭：“老楊！肯定是老楊幹的，這次新田的農藥是老楊找來專門換的新一家。”

“不是往常那家？”

“我尋思幫生產隊省點錢，找的時候老楊說之前找好一家打算換的。”

往年這些事情，老楊都愛親自盯著。

“肯定是他記恨老大當上支書，故意害我。”

“這話別說。”魏紅旗打斷爺爺：“先找老錢要來當時交接的單據，拿著去找賣藥的。”

“能行嗎？”

“如果真是農藥出問題，咱們這麽大的損失，肯定要對方賠。”

……

魏紅旗帶人坐上三輪去縣城。

路上經過時，還遇見徒步走去五裏的江錚一行人。

雙方錯過，唐清明跟王海生還有點詫異，只不過因為大領導在，很快就忽略到腦後。

他們以為江錚沒出聲，原因也跟他們一樣。

魏紅旗徑直找到賣農藥的那點，帶著老楊跟他們質問。

“沒用？那不可能，你去其他生產隊問問，我們農藥這一款賣的最好，雞乸不可能殺不死。”

“你說這話也沒用，你看看這藥苗。”

“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在我們這買的，我們都會開票，你票呢。”

“在這。”魏紅旗遞出去。

對方只看一眼，就從桌子抽屜裏拿出一沓來。

“我找找看。”

票上有些時間，對方翻兩下就找到。

“你們哪個生產隊的。”

“五裏。”

“那不對，這藥是我買到西石包河大隊的，跟五裏可沒關系，你們是不是撿到票故意來鬧事，我跟你們說，我這可都有證據。”

魏紅旗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我能不能看看你手裏那份。”

“看，但是要我拿著，可不能讓你們毀掉證據。”

魏紅旗就這樣看一眼老板手裏，再看一眼自己手裏。

最終發現不對勁。

她手裏這份，是在印下筆跡後，又描一遍，五裏覆蓋在包河上面，仔細看還能分辨出來。

魏紅旗回頭看向老楊：“這怎麽說。”

“這……”老楊也楞在原地。

江老爺子見找到的證據越來越多，整個人回想起來的事情也多起來。

“老楊，送藥那天你兒子也在，是不是他。”

“不是！”老楊想也不想就拒絕掉：“這些事情，買藥送到隊部都是我幹的，跟我兒子沒關系。”

他說話的同時，胸腔內的心臟跳動厲害。

是，這批藥是兒子幫忙搬的。

當時滿心都是兒子總算能理解他一點，開始關心他。

如今看到這票據還有什麽不清楚。

可他不能承認。

上次的事情，兒子已經在大隊成了人人喊打的罪人，這事要是再出來，往後可就徹底廢掉。

“是我，我貪小便宜，從別人手裏面低價買的農藥。”老楊把罪名給承擔下來。

老板聽到，立馬撇清關系。

“現在這事弄清楚，你們以後可別再來找事，我們藥都是好好的。”

“麻煩老板。”

魏紅旗氣的心口疼。

出了店鋪沒走兩步，她就忍不住詢問。

“為什麽？老支書，五裏大隊也算你一手扶起來的，現在就恨到想毀掉？”

“不是，我就是想掙點錢，大隊養老金裏沒我，光靠種地吃不飽。”

上次事情結束，老楊父子倆在生產隊就沒任何分紅和福利。

“生產隊承包地有分給你們，安安穩穩種地，怎麽吃不飽？”現在又不是幾年前，按人頭分糧。

“是不是楊樹，這事情是楊樹幹的對不對。”魏紅旗盯緊他。

“就是我，你別瞎猜，這次生產隊不管怎麽罰，我都認！”

他這麽肯定，倒是讓魏紅旗確定，就是楊樹幹的。

可楊樹已經被扭送去農場，這事又不能算……

“你知不知道生產隊這次損失多少，又耽誤多少事情。”

“不管怎麽樣，我都認……”

“好，我會跟支書說明情況，這次的損失，大頭由你承擔。”魏紅旗視線一轉：“爺爺，你看管不嚴，也要承擔一部分。”

……

魏紅旗回到隊部，就瞧見隊部恢覆日常。

“不是說領導要來，你們怎麽在這。”

“嫂子回來了，你臨走前讓我算的賬，我算出來。”老錢把賬本往她面前一放。

“我去問過奶奶，今年再種是不能行，最遲也要等到明年開春才能種，這生生就把采收季節往後推遲一個季度，這期間多產生的利息，還有新買種的錢，七七八八一共三萬。”

魏紅旗倒吸一口冷氣，回頭看向老支書。

“三萬塊，老支書，你真的沒其他話要說？”

“這錢我賠，但是我一次性拿不出來，能不能緩一緩。”

“這事我做不了主，等江錚回來，看他意思。”

老錢順勢一指：“支書在這。”

“？”魏紅旗覺得奇怪。

朝會計室看去，果然瞧見江錚。

“你不是跟領導一起？”

“被截胡了！”楊光十分生氣，難得一個露臉讓五裏出風頭的機會就沒了。

江錚倒是淡定很多：“魏大隊長來用新品種小麥把領導帶去魏家村，這也算幫咱們忙，有多點時間把情況處理好。”

這下，連魏紅旗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半路截胡是惡心人，可目前這個情況，還要多感謝。

她聲音悶悶道：“事情查清楚，老支書承認是他幹的，為了賺差價，故意把咱們地裏用的農藥換成劣質。”

“我剛剛聽見，既然他承認，那錢就讓他跟爺爺一起還。”

楊光收斂點情緒：“這事我覺得可以。”

江錚掃他一眼，面無表情的補充一句：“連帶，生產隊的一些福利，兩人都取消掉。”

誰知道生產隊裏有多少人心裏憋著一口氣。

事到如今，處罰已經不是重要的事情。

“那現在怎麽辦？”楊光想到新田：“咱們花錢批下來，花錢承包下來的地，就那麽白放在那？”

“春天來到前，先用藥把雞乸殺清，之後種菜看看情況，來年種植堅決不能出現這種情況。”

魏紅旗看著兩人，欲言又止。

“媳婦，你想說什麽。”江錚正巧看見。

“我想說，不要用藥，讓生產隊大點的孩子跟老人去地裏把雞乸給撿一塊。”

“這多慢。”

“雞乸也能藥用，把咱們藥苗啃成這樣，肯定不能就這麽浪費掉。”

楊光想想雞乸那樣，嫌棄地皺眉：“這能有什麽用。”

江錚倒是決斷快：“那就先撿再用藥，不管撿多少，我都用比市場多兩成的價格收，算是為爺爺這事補償大家。”

“那行，我跟大家宣傳開。”

……

事情總算得到及時處理，五裏又恢覆日常，只是多一件，下地撿雞乸。

魏紅旗躺在床上，一時半會沒辦法入睡。

江錚睡在旁邊，不斷翻來覆去，也不知道到底在翻什麽。

“你睡不著嗎？”

“沒，我就是有點想如意，兩三天沒見她，不知道會不會想我們。”

“不然明天回縣城看看。”她也想女兒。

忙起來不覺得，如今閑下來腦子就控制不住。

“你回去吧，我還要在生產隊等兩天，萬一領導回來，生產隊得有人。”

江錚聲音徐徐緩緩，一聽就沒多少精神。

魏紅旗想起來，江錚最近這兩天時不時就坐在板凳上發呆。

伸出胳膊抱住他，悄悄往他身邊湊了湊。

江錚任由媳婦折騰，躺在那沒什麽動靜。

總算找個舒服的姿勢，魏紅旗才仰頭在黑暗中找他五官，因為眼睛看不見，指間所觸碰到的感覺都被無限放大。

“這是幹嘛。”江錚抓住手。

“摸摸你是不是在偷偷哭。”

江錚輕笑一聲：“又瞎說，哪有男人哭鼻子的。”

“江錚，你別自己生悶氣。”

“哪看出來我在生悶氣。”

“你這幾天都沒正經笑過。”魏紅旗掙脫他的手，指尖摸到他唇邊，平平的沒點弧度。

手指一點點向上戳一戳，腦補唇角被拉起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

“你三歲嗎？幼稚。”江錚略嫌棄，卻沒再把她手拉下來。

“江錚，別氣了，爺爺把事辦壞，我跟奶奶都站你這邊，沒瞧見奶奶上次都親自動手打的爺爺，肯定就怕你當時控制不住。”

江錚打親爺爺這名聲傳出去，不管為什麽，都是抹黑名聲。

“我知道。”

“真的？”魏紅旗又戳了戳。

江錚這才攥住手指：“我不是在想這件事。”

“那就是領導被截胡這事？”

魏紅旗聲音悄悄提高點：“魏大隊長這事做的不地道，領導在咱們沒辦法出氣，等領導走了，你帶著五裏把魏家村徹底給甩屁股後面去，讓他們年年拿不到生產隊代表。”

“你可真好哄，這要是換到平常，領導被截走可是大事。”

面子裏子都丟幹凈。

江錚飄忽在外的思緒，總算是全部都收回來。

“我也不是在想這個，領導是我願意讓，他們才能請走。”

但凡沒出新田這檔子事，他有的是借口把領導給留下來。

“我只是在想，五裏要不要再幹點其他的，下次再有什麽事情發生，不至於這麽被動。”

“其他什麽？”

“老街那的工廠已經開始恢覆動工，咱們本身就有藥材，如今煎藥的人很少，大多都是老一輩，我想建個工廠，制藥。”

這個事情，之前也有提起過，只會新建市場把他的註意力都給帶走。

“制藥可不是小打小鬧，你可想清楚。”

“既然要幹，我就沒打算小打小鬧。”

江錚側過身：“媳婦，等領導離開，我打算去餘市國藥廠一趟，了解一下情況，如今咱們中藥材市場已經打開口子，中成藥應該不愁沒市場。”

“藥確實比煎藥方便得多，都需要藥方。”

“江家，徐家祖傳方子不少。”

“既然要做，你打算用人工制作嗎？那樣好慢。”

“走機器，這幾年國家也大力推行發展工業化。”

“有這種機器嗎？”

“我之前跟國藥廠的人打聽過，他們已經全面覆蓋機械化。”

四周寂靜，魏紅旗聽著江錚平穩的呼吸聲。

“你想做就放膽去做。”

……

聽到有閑錢賺，不少人都開始動起來，地裏面時不時就能看到人。

兩天後，領導總算從魏家村回來，只是看臉色不太好。

王海生及時把江錚拉住墜後兩步。

“魏家村那大隊長太大膽，拿虛假新品種來糊弄領導，正生氣呢，你提著點心。”

“放心。”

江錚主動湊到領導面前。

“領導去魏家村看得如何？是不是一點驚喜都沒有，我說過，從五裏出去，隨便哪個生產隊，都不會讓領導滿意。”

王海生腦仁一疼，這剛提醒完，怎麽還有故意往上撞的。

果不其然，領導臉色一沈。

“如今看的是你五裏，但凡你這沒點什麽名堂，你這話就是吹牛。”

“可不吹。”江錚大手一揮：“領導你看，這些能看見的，都是五裏最初的田地，當時五裏人少，人均2.8畝地，聽著怪多，可五裏總共就36個人，加一起，才百畝。”

“那時候年產量，人均不到四十斤，相當於這麽多地，全五裏年產才一千多斤糧食，交掉公糧基本就不剩一粒。”

“後來改中藥材，頭一年就能畝產百斤藥材，藥材價格可比糧食貴，我記得清楚，那一年過年，我們生產隊36個人包的餃子吃，肉餡的。”

“之後大家熟練起來，隔年總產量又提高一成多，五裏全體摘帽後，一樣窮的小楊大隊並到五裏，那一年我們產量達到新高，總產量有一萬五千多斤。”

“不僅僅是田裏，還有山上，我們都種上藥材，那年國藥廠推薦我們種植多年藥材，我們都是大字不認識的莊稼漢，誰懂這個呀，人家國藥廠說種，我們就種。”

江錚說到這，話停頓住。

領導聽著這一年年增長的喜人成績，心情剛好一點，被卡在這有點不舒服。

“怎麽不說了？”

“怕領導聽到不高興。”

“說。”

“多年生藥材價格是更高，可耗費的時間也多，兩年三年都算少，五年更是一搬搬，公糧年年都要交，可藥材卻不能一年長成五年樣。”

江錚帶著人從田邊走上山。

“領導看，這山我承包有三年，這山上種的桑白皮就有三年，可要說采收，還要等等。”

長勢喜人的桑白皮一排排看過去，像是剛抽苗的小樹。

領導一眼瞧見，就知道這是用心打理過的，相比較魏家村那入冬後空蕩蕩的田地，這些藥材可就更富有沖擊力。

“你有什麽想法，直接說。”領導自己都沒察覺，語氣緩和不少。

江錚帶著下山：“藥材金貴，可懂藥材，會用藥的人更少。”

“確實，所以大家生病才會更信賴醫生。”

“領導上三輪，咱們坐著看。”

坐在三輪邊上扶著扶手，目光所及之處，全部都是藥田，在秋冬蕭瑟的時間點看到，領導忍不住認真幾分。

江錚繼續介紹。

三輪地方有限，一輛三輪就坐倆人，面對面正好有扶手，後面就不行。

於是，王海生跟唐清明坐在後頭忍不住嘀咕。

“你說江錚到底要幹什麽，我這心裏頭不安。”

“別說了，我跟你一樣，偏偏咱們聽不到，只祈禱他穩著點。”

……

前頭。

江錚七七八八彎子繞足後，把想法提出來。

“我想建個制藥廠，想請領導幫忙勸勸我們書記，松松手給批款。”

“你這是越級辦事。”

“但凡是好的，都應該提倡，如今國家在發展工業，醫藥方面總不能停滯不前。”

“王海生為什麽不批？”

“書記覺得我太冒進，剛剛做成市場，想讓穩定一段時間。”

江錚說完，悄悄打量領導的臉色。

果然聽到市場之後，剛剛還掛著的笑容就消失不見。

他也不氣餒，等三輪一停率先下車。

“領導，這裏就是我們安縣中藥材商行，進去看看。”

領導背手走進去，一進門熱熱鬧鬧地聲音就傳入耳中。

沒走兩步，他就已經聽到好幾種口音。

“我聽說過，安縣的中藥材名聲，已經響亮到省外。”對於這種事，他倒是希望看到。

“我想的可不止如此，我還希望安縣中藥材全國都知道。”

“小子夠狂。”領導把心裏話詢問出來：“你是不是打心裏覺得，重新允許商貿交易，自主經營是個好事。”

江錚心裏閃過警惕，沒正面回答。

“領導，打小在我心裏面，好事就一個。”

“嗯？”

“什麽能讓我吃飽飯，什麽就是好事。”

領導楞住，對視上江錚那堅定的目光，開始沈思。

江錚順勢帶著人朝裏走：“領導，我們安縣將成為中藥材種植大地，擁有制藥廠更方便藥材加工。”

“這種事情，你上頭人不同意，自然有他不同意的理由，你在我這使勁沒用。”

“我兩頭都使勁，萬一哪頭成了，是我們五裏賺大發。”

“其實只要你正規，沒人能限制住你，沒辦法直接起廠房，那就先從第一款成品藥做起來，國家如今雖然鼓勵自主創業……”

江錚鉆空子：“明白，領導這是看好我的意思。”

“？”

“等來年，領導再來視察，我保證不會辜負您的期望。”

“……”

不是，他期望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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