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連月大旱起 首發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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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陽高照, 曬幹路面上的霜氣。
江錚站在自家門口，遠遠朝前看去，家家戶戶門口都占有一個人, 手裏面攥著火把, 火焰在跳躍。
“點。”
江錚高喊出聲後，點燃面前鋪在路面上的幹草, 借著正午的陽氣, 火苗瞬間竄起來，四處蔓延。
隔壁老五瞧見江錚點火，緊跟著把自己家門前的也點上，後頭人一個看一個，大火覆蓋住五裏整條主幹道, 肆無忌憚地吞噬燃燒。
站在路邊的高溫逼退江錚, 轉身回到院子裏。
灰色的煙夾雜著黑色煙灰，熏的整個村子都是麥稭味道。
“這樣真能行嗎？”魏紅旗滿心好奇。
“應該差不多, 為這個我還專門去窯廠那邊上兜過幾圈, 偷偷學了他們磚坯的比例，就想能結實點，多撐兩年。”
火一連燒有半個小時, 麥稭成團後殘留下火星, 慢慢烘烤地面。
生產隊有提前通知，當天下午全部人都窩在家裏, 純當休息。
隔天一早，露面遍布草木灰，風吹過，揚得到處都是。
大掃帚小掃把一起上陣，掃幹凈後堆積到糞坑去。
魏紅旗把自家那段掃幹凈, 盯著黑乎乎的地面踩兩腳，一走留一路腳印。
回頭看一眼院子裏洗衣服還沒倒的水，直接潑上去。
大掃帚呼啦呼啦跟刷地一樣，把浮灰都洗一遍，這才露出一些土地的面貌。
地面整個被烤結實，腳踩上去，跟那縣城青石板路一樣邦邦硬。
“江錚！”她回頭朝院子裏喊。
“恩？”
江錚把草帽戴上從院子裏走出來。
路面上還濕漉漉的，走過去卻不會一腳泥巴。
“成了。”江錚臉上也露出笑意：“比想的還要好點。”
魏紅旗指著路邊：“就是邊上有點小裂縫，故事昨天擋幹草時沒燒均勻。”
“一點點不礙事，有縫的到時候拿沙土再填填，總比之前要好。”
“那你現在去大隊嗎？”
“爭取再摘第一批大青葉前，能多幹點多幹點。”
……
大隊的路修好，大家夥的陣線開始往外轉移。
五裏到縣城這段路，可就要多費功夫。
男人們去幹重活，村裏僅有的幾個女人都開始忙起膏藥的事。
幹活的地點選在東哥他們奶孫倆住的那空院子裏，廚房是蓋屋子時就留的，竈臺架上過，現成能用。
魏紅旗抱著大木盆，側著身子來到院子裏，把最後一個盆放在地上。
小柴正聽徐老太的吩咐，承重藥材，聽到這聲音回頭，嚇一大跳。
“嫂子你哪買來這麽大的盆？比我家洗衣裳的都要大。”
木盆是圓形，魏紅旗伸長手臂，正巧夠直徑。
“我專門找哥哥做的，做有好幾個，以後泡藥材也不用那麽扣扣搜搜。”
最主要，泡少了熬出來更少，一鍋就要等半天，可不能那麽一點點來。
魏紅旗放下木盆，抱這一路胳膊有點酸。
輕輕甩甩手，扭頭跟小柴說：“稱好直接泡就行，我再去把其他幾個盆抱來。”
“不然我一起去？”
“不用，你要是稱完，就先把水裝上。”
魏紅旗留下話，轉身又回家把東西全部搬來。
六月的天，太陽烤炙下，空氣都帶有溫度，讓人悶的喘不過氣來。
魏紅旗盯著那些盆，索性堆在架車上，一趟給拉過去。
路如今平整，從家離開帶點小坡，順順利利來到院子。
“小柴，來幫我一把。”
魏紅旗架車卡在門框上，她自己拉不過去。
身後傳來腳步聲，魏紅旗正想說明情況時，看到走到架車邊的馬蘭娟，一時沒回過神。
馬蘭娟身上掛著布兜，孩子就坐在裏頭。
“是不是推不動？我來幫忙。”
馬蘭娟彎腰想幫忙，孩子後仰著，魏紅旗看在眼裏，總覺得隨時會掉下來。
“等會。”魏紅旗伸手攔住她：“小心孩子。”
等她站直，這才皺眉詢問：“你怎麽會在這裏。”
馬蘭娟一臉倦色：“這不是隊長通知，說隊裏女的都來做藥。”
“孩子這麽小，你方便嗎？”
滿打滿算，孩子才六個月大點。
外頭太陽這麽大，曬的大人都暈，何況這個一點點的孩子。
魏紅旗打量孩子兩眼，當初剛出生時，皺巴巴像紅猴子一樣的孩子，如今已經長大不少。
細胳膊細腿懸在外面，攥著小手啃著，哈喇子流一下巴，衣襟前已經濕一片。
她從口袋裏掏出自己做的粗布手帕遞過去。
“擦擦吧。”
馬蘭娟遞過來，直接墊在孩子下巴上，單手扶著解釋。
“耽誤也得做，總不能跟去年一樣。”
她抗爭半天，鬧得早產也沒能改變工分就一百多的事實。
生的又是個女兒，副隊臉色一直不好看，家裏缺糧短食，她張嘴就要挨吊，她自己都覺得自己不爭氣，沒能生個兒子。
馬蘭娟見魏紅旗不開口，忍不住多說幾句。
“你放心，我月子沒做完就下地上工，一點沒耽誤事，要不是修路算重勞力活，我也想跟著去幹。”
所以知道這活後，馬蘭娟立馬就湊過來。
魏紅旗見此，指著裏面：“你去壓水吧，讓小柴來拉。”
她原本以為之前下地見到馬蘭娟，純粹是因為沒借口再偷懶，不得已才帶著孩子幹，沒想到會是因為工分。
生產隊上安排的活，她也不能攔著。
只是一想到以後做事要顧忌幾分，心裏也有點無奈。
……
熬出來的第一鍋膏藥，早早就分出去。
相比較其他生產大隊的人，成分差，多受不少磋磨的五裏人，身上傷痛更多。
“哥，奶奶這藥真神了，我這肩頭貼完這兩天都沒疼。”
“我也是，就是我自己抹藥麻煩點，就是自己一個人塗腰太累胳膊，奶奶為啥不做狗皮膏藥，啪一下多方便。”
“為啥我不行，我抹上刺刺的疼，最後沒忍住給洗掉的。”
江錚這才看過去：“你是不是對啥過敏？”
“不知道啊。”
“回去找毛腳大夫試試。”
邊上有人擠過來：“哥哥哥，你回去跟奶奶說，這藥膏跟藥粉還要單獨兌，多麻煩，為啥不一起。”
“沒藥粉不能成型。”江錚面無表情，甚至被問的有點煩躁。
他又不是醫生大夫。
“那……”
“都閉嘴。”江錚忍無可忍，撩下手裏鋤頭砸在地上，朝說話那人身上丟去。
“你們今天是不夠累？還有工夫問東問西。”
大家相互看幾眼，默契的把隊部會計給推出去。
老錢一個踉蹌，差點撞在江錚身上，見江錚擰起眉頭，立馬解釋。
“是你媳婦說的，用完把感受說出來，我們這會回去也晚，就想讓你幫忙帶回去。”
“問這個幹嘛？”
“說是要根據實際情況，看要不要改動藥方，好跟奶奶說。”
江錚麻利地抓了抓寸發，一臉不勝其煩。
“別再跟我說，藥這事是毛腳大夫管，都去找他說。”
“好。”老錢立正站在原地，立馬答應。
他怕答應慢了，江錚拳頭就打過來。
江錚看他那慫樣，嫌棄地搶過鋤頭，繼續扛著朝家走。
見他沒發火，大家這才跟上。
經過菘藍那塊，一株株葉子都長開，被太陽曬過蔫蔫的。
“老錢，隊裏吩咐啥時候摘大青葉沒？”
“有。”老錢算著日子：“說等嫂子試試水，看第一次集市賣藥膏效果，不管好不好，隔天生產隊全部人就都停掉其他活，專心把大青葉給收完。”
江錚瞇著眼睛瞅全地裏頭：“她今天去的集市，這意思，明天開始？”
“對，不然我回去再問問隊長？”
“等我先回去問問奶奶，這大青葉蔫成這樣，要不要摘。”
六月的太陽就毒成這樣，讓江錚看著忍不住擔心。
後頭有人忍不住嘀咕：“這自打過年之後，就再沒下過雨，天天曬太陽，能不蔫。”
江錚回頭瞪他一眼，對方立馬閉上嘴巴。
他順勢看向隔壁其他生產隊的地，田地已經曬塊裂開，少量糧食冒出來，還有大半土地裸露。
今年這天，邪乎。
……
江錚回到大隊裏，正巧撞上田地上工的人。
隊長站在最前頭，瞧見江錚後，揮散其他人追過來。
“你這是要去接你媳婦回家？”
這幾天從外頭或者地裏回來，江錚順路都會走生產隊後頭，等媳婦一起回家。
“恩。”
隊部裏，江錚把農具放下，扭頭就見生產隊長還在跟前。
“有事說事。”
“沒，我跟你一起走，正好我要去找奶奶問問情況。”
他沒說，江錚也就不管他，繞到後頭，就半路就聽到裏頭傳來的笑聲。
毛腳大夫的聲音極其囂張地蓋住其他人。
“什麽事這個開心？”
院子裏的人聽到聲音，齊齊回頭。
毛腳大夫最先湊過來問：“猜我們今天藥膏賣掉多少！”
大隊長見他笑這麽大聲，壯壯膽子：“一半。”
“全部。”江錚倒是極其自信。
“對……對了，你咋知道全賣了？”毛腳大夫瞬間覺得不開心，這炫耀起來一點意思都沒有。
江錚指向架車上的空桶：“我又不瞎。”
“……”
魏紅旗扶著奶奶走過來：“藥膏賣的好，但是藥材今天沒怎麽動。”
之前很多人就是為制作膏藥貼，如今有現成的，自然不用費勁再買藥材做。
“那對比起來哪種更好？”
魏紅旗作為今天收賬的，肯定地回答：“藥膏，主要平時賣出去的藥材，主要就集中在那一部分上，可奶奶藥方有裏品種更全，再加上末藥，比單純賣藥材要賺。”
類似於，煮一鍋的藥材賣出去，就那麽多價格。
但是煮一鍋的膏藥，數量分出去就比原有藥材分量要多，自然更賺。
魏紅旗把布口袋拿出來遞給老錢：“這是今天的。”
老錢歡喜地接過來，這些天，他最喜歡的就是數錢，那樣他才會覺得自己這個會計做的真實。
“那就好，那這事就能繼續做下去，等路修完，咱們生產隊的人依舊輪著來幹。”
江錚把隊長擠開：“說完沒？說完我們要回家。”
“沒！”隊長這才想起來最重要的事情。
“我來是跟奶奶問，咱們這地裏的大青葉，如今能不能收？”
“能。”
“那咱們這有半年沒下雨，繼續這樣下去，會不會影響藥材？”
五裏的田跟其他地方類似，都有幹裂，沙壤也沒辦法拯救長時間沒水。
之前那溝溝道道擔心下雨不夠深，如今已經被曬得半點水都麽有，徹底成坑。
倒是方便他們挖土，可一直不下雨，身為老農民的他們都擔心。
徐老太朝西邊看一眼，太陽已經落下去一半，紅霞染透半邊天的白雲。
“大青葉正常摘，等摘完還不下雨，就人工小小澆一下，咱們這藥材，只要不澇就不怕，抗旱。”
……
五裏大隊停下手頭一切雜活，全部人專心采摘起大青葉。
同時借著這個機會，手工除蟲。
奶奶說，現如今市面上賣的農藥含毒量太高，容易造成藥材減產。
大家一聽立馬不同意，什麽都行，減產不行。
人穿梭在藥材中，把這些對藥材造成影響的葉兒蟲給起來。
魏紅旗留個私心，主動攬下收蟲處理這活，最後打包全部丟到山上老屋裏，去餵了雞。
不知道是不是幹旱造成的影響太深，今年連蟲活下來的幾率都比往年要少很多。
大青葉占畝少，主要還是捉蟲費點事。
等到兩樣都忙完，六月底的天越發炎熱。
紅彤彤的太陽掛在天上，絲毫沒有要下雨的意思。
生產隊的人只能再忙活著，一桶桶水拎到地裏面，人工灌溉。
……
魏紅旗直起彎半天的腰，忍不住伸手錘了錘。
草帽下，汗水從額角滑落，掉在衣服上，沒一會就被太陽曬蒸發。
“是不是累了？”
江錚挑著扁擔，晃晃悠悠停在魏紅旗身邊，把裝滿水的桶跟她身邊空下的桶調換過來，沒直接走。
雙手扶在魏紅旗後腰上，大拇指用力揉著。
“不用，邊上有人呢。”酸勁從脊椎傳來，讓魏紅旗渾身發軟，只想找個地方休息。
“都忙著呢，沒人看，不然你歇歇，這兩桶我來澆。”
魏紅旗攥著江錚的手，從腰上拿下來。
“那多耽誤功夫，一口氣把這地頭澆完就能回家了。”
她忍不住嘆氣，扶了扶草帽：“就是不知道這天，什麽時候才能下雨。”
如今風一吹，都夾雜著幹燥的灰塵，空氣都變差不少。
江錚拍拍她：“快了，咱們這不是一直進入秋天下雨開始多起來。”
“就是不知道只單單咱們這一塊，還是好多地方。”
幹旱牽連了很多地方，十幾個城市，全部都處於多個月沒降雨的情況，本就緊張的糧食，這麽下去，只能會更緊張。
江錚視線越過田地，眺望到隔壁大隊那。
他忽然壓低聲音說：“等這次把水澆完，我去縣城多買點糧食回來存著。”
幹旱勢必造成糧食減產，今年秋收情況，肯定不容樂觀。
魏紅旗沒攔著：“我回去把糧票都收拾出來，你……你等兩天去，我先回去問問叔叔嬸嬸手裏還有沒有，一起買上。”
……
這種事情，倆人都覺得宜早不宜晚。
隔天江錚直接把魏紅旗的活一起攬下，抽半天空讓她回娘家去。
魏紅旗步行前去，倒是不巧，在家裏沒見到人，還是繞到地裏，才看到幹活的人。
跟五裏一樣人工灌溉田地的生產隊，不在少數。
種植糧食的那些人，心裏頭更慌。
魏紅旗站在底邊，遠遠沖著背影叫喊。
“嬸嬸！”
距離近的聽見，扭頭看向魏紅旗。
“紅旗你咋這個時候來了？”
“想跟嬸嬸說點事。”
“你等會，我幫你把人叫過來。”大嬸擡手用胳膊擦掉額頭上的汗水，讓人把李蘭菊喊過來。
“紅旗，找我是有啥事？”
“嬸嬸你來。”
魏紅旗拉著嬸嬸的手，站在地頭離人遠點的地方。
“我跟江錚合計，想提前去縣城裏存點糧食，或者其他吃的，問問嬸你手裏還有沒有糧票。”
“有，去年收成還算可以，糧票都沒動，想說給你們攢著，等年底交公糧時能用上。”
魏紅旗沒想到這糧票是給她留的。
“我們如今公糧能直接交藥材，我要糧票，是為了……”
她餘光瞧見邊上湊過來的生產隊長，立馬改變說辭。
“五裏日子太難過，去年收成剩下的都是藥材，根本不能當飯吃，嬸就把家裏的糧票借給我吧。”
“？？？”
李蘭菊還一頭霧水，就聽到魏大隊長的聲音。
“紅旗，你這是帶著你嬸投機倒把！哪有私下借糧票這一說，被別人抓到，可不得了。”
如今但凡是個人之間的交易，都會被打上投機倒把的罪名。
魏紅旗瞧見魏大隊長，表現出幾分慌張來。
“隊長，你行行好，我們家是半點糧食都沒有。”
這話倒是不假，江家就沒見過正經糧食，還維持著吃豆餅、煮麥麩的日子。
因為便宜。
這麽說出來，也是想讓魏大隊長把嬸嬸放回家去拿東西。
不然眾目睽睽之下，被別人扣上個逃工的名聲，可不好。
憑借著魏紅旗對魏大隊長的了解，這麽好的機會賣好，他一定會答應。
“我就當做什麽都沒聽見，你們小心點，下次這種事情，趕著晚上回自己家說。”
“謝謝大隊長。”
魏紅旗想了想，多提醒一句。
“如今咱們天旱成這樣，真不知道年底糧食能不能撐住。”
魏大隊長瞅著魏紅旗，神色都沒變，擺手說：“快去快回。”
……
李蘭菊在回家的路上，心裏疑惑。
“所以你是提前存糧食？”
“對，咱們這麽多天沒下雨，還不確定什麽時候能下，今年田地旱成這樣，糧食最好的生長時間都過去大半，秋收糧產量肯定降低。”
“那要不要我去提醒大隊長……”
讓他跟生產隊裏說說。
“嬸，人家不一定能聽咱們的，糧票現在可矜貴。”
李蘭菊回到家，把糧票全部找出來，認為魏紅旗說的在理。
“那就聽你的。”
“江錚明天會去縣城買糧食，嬸嬸你找找看家裏哪裏適合放，明天晚上就給你們送回來。”
“家裏炕底下都是空的，倒是江錚，他自己去能行嗎？”
“這事，人越少越不顯眼。”
……
江錚動作比魏紅旗想的還要迅速。
根本沒等到明天，當天下工就消失，半夜拉著一架車東西回到家裏。
魏紅旗就是被這動靜給驚醒的，有之前的驚嚇，這會聽到動靜就爬起來。
黑暗中，就聽到江錚的聲音傳來。
“媳婦，是我。”
魏紅旗這才把手裏的搟面杖放在木箱子上，摸黑把煤油燈點亮。
“怎麽現在才回來？”
“我先給咱叔送去的，之後把咱們家的拉回來，就耽誤點時間，剛剛是不是嚇到你了。”
魏紅旗搖頭，把煤油燈掛起來，輕手輕腳地端盆水進房間。
“你趕緊先洗洗，半夜洗澡動靜太大，明天早起洗吧。”
“你不嫌棄就行。”江錚抹掉臉上的汗，直接把馬褂給脫掉，丟在盆架子上掛著。
“糧食我明天早起藏奶奶那屋，到時候找東西蓋上，沒人進去。”
村裏大部分人都不愛往長輩屋裏湊。
“你安排就行，現在縣城糧食還多嗎？”
“比咱們先意識到情況的人不少，供銷站那排好多人，都在等著買。”
魏紅旗皺起眉頭一臉憂愁：“那咱們要不要跟大隊其他人說一聲？”
“說了，糧食咱們沒辦法買那麽多，但是能吃的東西還有不少。”
江錚撩水把臉脖子洗一遍，才擰上面巾擦擦身上汗。
“咱們之前跟加工廠算老客戶，我趕在前頭定一大批，明天帶老五跟他們把東西搬回來分下去。”
“你提前跟他們說了嗎？”
“沒來得及。”江錚沒說，他是臨時到縣城看到情況，才臨時起意。
“那他們要是不同意……”
“打到同意，誰有事見跟他們磨磨唧唧。”江錚把面巾砸在水面上，洗幹凈擰出來，才坐下洗腳。
“……”
動手這個問題上，魏紅旗依舊不讚同。
但是有過上一次的情況，魏紅旗這次沒直白說出來。
她發現，溝通能解決大部分問題，但是有些問題溝通起來，是對牛彈琴。
魏紅旗輕聲說：“這樣一個個問是不是太麻煩？不然咱們換個辦法。”
“什麽？”江錚晾著腳，把盆踢到角落坐上床。
“咱們改回大鍋飯那樣，大家一起吃，食物能控制，這樣你只需要說服隊長就好。”
這小兩年，魏紅旗也看出來，隊長是個精明的，這裏面利害關系，只要他想明白，就一定會支持。
江錚不太樂意：“那不是累你？”
“其實都一樣，一家人的飯也是做，一整隊的飯也是做，而且在一起吃，做飯也有人幫我，還算工分呢，說起來是我多掙一份工分。”
“這樣倒是方便不少。”基本不用問，大隊人都會同意，天天叫著吃不飽呢。
甚至只要他露出這個意思，老五幾個肯定會攛掇著大隊長同意，都不用他出面。
仔細想想，也不是不行。
“那就聽你的，明天我去跟老五提，讓直接把其他人手裏的糧食都收回來，不用生產隊同意。”
“……”
行趴，反正結果也一樣。
……
如江錚所說，這意思一露出來，老五立馬拍著胸脯保證。
“這事交給我準沒錯，晌午吃飯前，我保準全都給收上來。”
江錚滿意的點點頭：“倒也不用那麽著急，還有幾十畝地沒澆水呢，先收糧票，糧食晚上收拾收拾，明天堆去隊部院子裏。”
“好嘞！”
老五樂呵的拎起扁擔跑出去，沒一會又繞回來。
“哥，咱們生產隊後頭的廚屋被拿來煮藥膏，嫂子以後做飯，在哪做啊？”
江錚聽到這話，忍不住皺起眉頭。
倒是把這事給忘掉。
老五自告奮勇：“那不然，我把我家廚屋給貢獻出來，怎麽樣！”
到時候剩菜剩飯，就都交給他來解決就好！
“太遠了。”
老五住在他們隔壁，那可算是是大隊邊緣位置。
“我再想想，趕緊去澆水去。”
沒得到想要的答案，老五也不氣餒。
總歸是向前邁進一大步，大鍋飯就回來啦~
江錚看著老五離去，轉身去隊部繞了繞，看著那空蕩蕩的院子，在角落裏面比了比。
他覺得，在那裏重新砌個大竈臺，好像也不是問題。
頂上靠墻頭打個棚遮太陽就行，至於下雨……他就等著下雨呢，只要下雨，就立馬結束這大鍋飯，依舊各吃各家。
隊長從裏頭走出來，看到的就是將江錚沖角落裏比劃。
“你這是幹嘛呢？”
他湊上前，還以為墻角那出了什麽事情。
還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就聽到耳邊傳來江錚涼涼地聲音。
“就算算竈臺要做多大。”
“？？？”
……
竈臺一點點被蓋起來，隊長每次路過看到，心情都會很覆雜。
原本看著挺像樣的生產隊部，進門壘個竈臺算怎麽回事？
可從其他人嘴巴裏知道全過程後，他可恥的心動了，最終默認竈臺這事。
在這期間，隊長又找出來之前安排的那份名單，改了改。
如今看，人工灌溉這事要做長遠計劃。
等這一批結束，集市那邊要恢覆起來，那時候還要繼續做起來，通向縣城的土路也不能半途而廢，縣城那邊的糞工也要有人去，如今再加上做飯這事……
大隊長林林總總安排下來，才發現他們能直接從年頭忙到年尾。
就這，秋收時，藥膏跟集市的事還要停一停才行。
這麽一看，大鍋飯也合算，空出來不少時間，也能多做點事。
正想著美事呢，魏紅旗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隊長，忙嗎？”
“小魏啊，快進來。”隊長順手把名單遞過去的：“你做事穩重我放心，我想把藥膏跟做飯這事，都給你看著。”
魏紅旗掃一眼：“做飯這事我接，藥膏那，奶奶更有發言權，讓奶奶看著吧。”
“都是你們一家人，都一樣。”
反正奶奶看著，魏紅旗總不能全丟給老太太，肯定還是會盯著。
“那就這麽定，藥膏那，對外說是奶奶，你多上點心。”
“隊長，我多上心，這工分怎麽算？”
隊長手頓一下：“放心，各算各的，都給你按滿勞力算。”
女性滿勞力，有六個公分。
魏紅旗算了算，正經生產隊的活，再加上這倆，三六就有十八。
“那我先謝謝隊長，不過我這次來，不是問這個的，是想問問隊長，咱們生產隊接下來大鍋飯的錢，怎麽報銷。”
“？”
隊長楞住：“報銷什麽？去年大隊人人工分可不少，家家戶戶湊起來不夠吃？”
“目前還不知道，但是咱們醜話得說在前頭，到時候不夠是怎麽一個章程。”魏紅旗笑顏如花燦爛，晃得隊長眼睛疼。
魏紅旗繼續說：“隊長，去年大家都努力，隊長餘結，仔細點都能算出來。”
她直接把隊長推脫的路給堵住。
“我也沒說不給，還費心算什麽賬呀，到時候有需要，你直接去找老錢就行。”
魏紅旗保持笑容：“謝謝隊長，那我去忙了。”
“去吧去吧。”
隊長維持著笑容，把人給送走後，立馬垮下來。
大隊裏攢點錢，咋就這麽不容易呀。
……
隊長正感嘆著，餘光瞧見外頭的陰影，立馬收斂神情。
一擡頭，才看到不是魏紅旗回來。
有個陌生人站在那，正好擋住魏紅旗的去路。
他走上前：“這誰呀？”
魏紅旗也想問：“我不認識，說要找五裏生產隊長。”
她默默看向隊長。
隊長清了清嗓子：“老人家，我就是五裏隊長，你找我有事？”
“我是橋黃生產隊的，想來問問你們，最近為什麽沒去集市？”
“集市？”隊長疑惑：“隊裏最近上工時間趕，就沒去。”
“那你們什麽時候再去，我們隊上，想再買點藥膏。”
“來買東西的？”
這些年，五裏大隊來的陌生人屈指可數，不是來找茬的更是少數中的少數。
“對。”老人家點點頭，臉上帶著笑：“我們隊裏平時磨豆子都要廢大勁，不少人關節都疼，你們那藥膏貼上怪舒服的，就想再買點。”
還有一點，最近人工灌溉，隊裏人活又重一倍，平時不顯的疼痛毛病，這下子都冒出來。
藥膏雖然不能說直接把人給治好，但是晚上睡覺的時候塗上一層，那一晚上都不至於被疼的睡不著。
人睡好點，隔天也能精神點。
他們橋黃隊長也就是看中這點，才讓他專門跑一趟。
這之前，集市那是天天去，可惜，這好幾天都沒見到人。
隊長對於藥膏的制作，還真沒關心過，現在還有沒有，他也不清楚，當下直接看向魏紅旗。
“咱們藥膏還有剩嗎？”
“沒有，咱們本身就是桶裝散賣，短時間裏都會賣完，最近都在澆地，沒時間做。”
橋黃那人聽到，滿臉遺憾。
其實沒在集市上見到人，也就猜到沒有，可親自聽見還是會失落。
“既然沒有了，那我就下次再來看看。”
“行，重新去集市，估計還要幾天，你來的路上也應該有看到，我們也忙著澆水呢。”
“明白，那我過幾天去集市再撞撞運氣。”
隊長見人離開，忍不住唏噓。
“多少年了，我都沒見人跟我這麽客氣地說話。”
“要不習慣習慣？”這讓她怎麽回答。
“我跟你說這個幹嘛，去忙吧。”
隊長心裏想著，小魏來五裏的時間還是短，她有趕上好時候，其實沒真正被人嫌棄瞧不起過。
這樣也挺好，以後都別見識，那代表五裏情況，也會越來越好。
……
五裏開始輪軸轉，像是在跟艷陽天比持久。
大太陽一天熱過一天，走過七月，進入八月，楞是半點雨都沒見到。
地裏的情況，就依靠著人工灌溉來維持。
好在，藥材葉子蔫歸蔫，卻不發黃。
照奶奶的意思，一旦開始發黃，代表根出了問題，那這株藥材就不能再要。
集市上，那老人家找來後近十天，五裏才抽出人，把剛做好的藥膏帶去集市。
藥膏銷量降了。
因為各個生產大隊都意識到問題，開始勒緊褲腰，戰戰兢兢地準備，擔心迎接到一年幹旱的秋收。
魏紅旗看集市剩下來的藥膏，主動跟毛腳大夫商量。
“這兩天藥膏停停做，不然每次都剩一些也不好。”
“都怪這天，熱死個人。”毛腳大夫手抹一把臉，滿是汗水。
“只能撐著，好在藥材抗旱，咱們人工灌溉這點水，足夠他們生長。”
江錚下工進來，就聽到他們在商量藥膏剩餘的量。
看一眼，主動湊到媳婦身邊：“不然明天我去賣。”
“你？”
“恩。”江錚瞅毛腳大夫一眼：“不信我？”
“信！那明天你去。”
他以為江錚就是說說，等第二天看到江錚帶著他媳婦離開大隊，才後知後覺想起來，今天是魏紅旗去集市。
怪不得要幫忙！
……
路上，江錚倒是悠哉。
魏紅旗註意力倒是在腳下，一層層幹草鋪上，很眼熟。
她跟江錚並肩走著：“這地是不是燒完就完事了？”
“恩，一會大林他們就帶人來燒。”
“可算要結束了，你這段時間累的夠嗆。”
“路可要早點修好。”江錚盯著魏紅旗：“媳婦，等路修好，天開始下雨，你就把藥停下吧。”
魏紅旗知道他在說什麽，扭頭多看他一眼。
“路修好可還有個盼頭。”
下雨……如今是無數人日夜期盼。
“遲早會下。”
魏紅旗見他這麽認真，順著說：“那就等下雨。”
如今這個天確實不適合養孩子。
魏紅旗說著說著，忽然察覺到不對勁。
“你是不是走錯路了？這是去縣城的，去集市我們應該早拐彎才對。”
光顧著說話，她悶頭跟著都沒註意。
“今天不去集市。”
“那去哪裏？”
“集市賣這個多天，能剩肯定需求量變小，咱們去縣城賣。”
魏紅旗立馬瞪大眼睛，停下腳步，手上抓住江錚。
“你認真的！”
“放心，不會有事。”
“現在可還在嚴打。”
去年接二連三出事，縣城治安都好不少。
“我小心點，咱們順便去縣城探探情況，如今幹旱這個久，上頭到底怎麽辦。”
魏紅旗自然攔不住江錚，一路上提心吊膽的。
江錚瞧見，主動說：“媳婦，我餓了，你去幫我買個大餅。”
“我擔心你。”
“把心放回肚子裏，一會我去城門口等你，你買完直接去那。”
魏紅旗不知道他有什麽法子，見他這麽篤定，點頭去買餅。
把大餅抱在懷裏，心裏揣著事，魏紅旗動作都快幾分，直到經過供銷社，裏頭擺放的收音機正在播報。
“……領導小組為處理遺留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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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錚站在自家門口，遠遠朝前看去，家家戶戶門口都占有一個人, 手裏面攥著火把, 火焰在跳躍。
“點。”
江錚高喊出聲後，點燃面前鋪在路面上的幹草, 借著正午的陽氣, 火苗瞬間竄起來，四處蔓延。
隔壁老五瞧見江錚點火，緊跟著把自己家門前的也點上，後頭人一個看一個，大火覆蓋住五裏整條主幹道, 肆無忌憚地吞噬燃燒。
站在路邊的高溫逼退江錚, 轉身回到院子裏。
灰色的煙夾雜著黑色煙灰，熏的整個村子都是麥稭味道。
“這樣真能行嗎？”魏紅旗滿心好奇。
“應該差不多, 為這個我還專門去窯廠那邊上兜過幾圈, 偷偷學了他們磚坯的比例，就想能結實點，多撐兩年。”
火一連燒有半個小時, 麥稭成團後殘留下火星, 慢慢烘烤地面。
生產隊有提前通知，當天下午全部人都窩在家裏, 純當休息。
隔天一早，露面遍布草木灰，風吹過，揚得到處都是。
大掃帚小掃把一起上陣，掃幹凈後堆積到糞坑去。
魏紅旗把自家那段掃幹凈, 盯著黑乎乎的地面踩兩腳，一走留一路腳印。
回頭看一眼院子裏洗衣服還沒倒的水，直接潑上去。
大掃帚呼啦呼啦跟刷地一樣，把浮灰都洗一遍，這才露出一些土地的面貌。
地面整個被烤結實，腳踩上去，跟那縣城青石板路一樣邦邦硬。
“江錚！”她回頭朝院子裏喊。
“恩？”
江錚把草帽戴上從院子裏走出來。
路面上還濕漉漉的，走過去卻不會一腳泥巴。
“成了。”江錚臉上也露出笑意：“比想的還要好點。”
魏紅旗指著路邊：“就是邊上有點小裂縫，故事昨天擋幹草時沒燒均勻。”
“一點點不礙事，有縫的到時候拿沙土再填填，總比之前要好。”
“那你現在去大隊嗎？”
“爭取再摘第一批大青葉前，能多幹點多幹點。”
……
大隊的路修好，大家夥的陣線開始往外轉移。
五裏到縣城這段路，可就要多費功夫。
男人們去幹重活，村裏僅有的幾個女人都開始忙起膏藥的事。
幹活的地點選在東哥他們奶孫倆住的那空院子裏，廚房是蓋屋子時就留的，竈臺架上過，現成能用。
魏紅旗抱著大木盆，側著身子來到院子裏，把最後一個盆放在地上。
小柴正聽徐老太的吩咐，承重藥材，聽到這聲音回頭，嚇一大跳。
“嫂子你哪買來這麽大的盆？比我家洗衣裳的都要大。”
木盆是圓形，魏紅旗伸長手臂，正巧夠直徑。
“我專門找哥哥做的，做有好幾個，以後泡藥材也不用那麽扣扣搜搜。”
最主要，泡少了熬出來更少，一鍋就要等半天，可不能那麽一點點來。
魏紅旗放下木盆，抱這一路胳膊有點酸。
輕輕甩甩手，扭頭跟小柴說：“稱好直接泡就行，我再去把其他幾個盆抱來。”
“不然我一起去？”
“不用，你要是稱完，就先把水裝上。”
魏紅旗留下話，轉身又回家把東西全部搬來。
六月的天，太陽烤炙下，空氣都帶有溫度，讓人悶的喘不過氣來。
魏紅旗盯著那些盆，索性堆在架車上，一趟給拉過去。
路如今平整，從家離開帶點小坡，順順利利來到院子。
“小柴，來幫我一把。”
魏紅旗架車卡在門框上，她自己拉不過去。
身後傳來腳步聲，魏紅旗正想說明情況時，看到走到架車邊的馬蘭娟，一時沒回過神。
馬蘭娟身上掛著布兜，孩子就坐在裏頭。
“是不是推不動？我來幫忙。”
馬蘭娟彎腰想幫忙，孩子後仰著，魏紅旗看在眼裏，總覺得隨時會掉下來。
“等會。”魏紅旗伸手攔住她：“小心孩子。”
等她站直，這才皺眉詢問：“你怎麽會在這裏。”
馬蘭娟一臉倦色：“這不是隊長通知，說隊裏女的都來做藥。”
“孩子這麽小，你方便嗎？”
滿打滿算，孩子才六個月大點。
外頭太陽這麽大，曬的大人都暈，何況這個一點點的孩子。
魏紅旗打量孩子兩眼，當初剛出生時，皺巴巴像紅猴子一樣的孩子，如今已經長大不少。
細胳膊細腿懸在外面，攥著小手啃著，哈喇子流一下巴，衣襟前已經濕一片。
她從口袋裏掏出自己做的粗布手帕遞過去。
“擦擦吧。”
馬蘭娟遞過來，直接墊在孩子下巴上，單手扶著解釋。
“耽誤也得做，總不能跟去年一樣。”
她抗爭半天，鬧得早產也沒能改變工分就一百多的事實。
生的又是個女兒，副隊臉色一直不好看，家裏缺糧短食，她張嘴就要挨吊，她自己都覺得自己不爭氣，沒能生個兒子。
馬蘭娟見魏紅旗不開口，忍不住多說幾句。
“你放心，我月子沒做完就下地上工，一點沒耽誤事，要不是修路算重勞力活，我也想跟著去幹。”
所以知道這活後，馬蘭娟立馬就湊過來。
魏紅旗見此，指著裏面：“你去壓水吧，讓小柴來拉。”
她原本以為之前下地見到馬蘭娟，純粹是因為沒借口再偷懶，不得已才帶著孩子幹，沒想到會是因為工分。
生產隊上安排的活，她也不能攔著。
只是一想到以後做事要顧忌幾分，心裏也有點無奈。
……
熬出來的第一鍋膏藥，早早就分出去。
相比較其他生產大隊的人，成分差，多受不少磋磨的五裏人，身上傷痛更多。
“哥，奶奶這藥真神了，我這肩頭貼完這兩天都沒疼。”
“我也是，就是我自己抹藥麻煩點，就是自己一個人塗腰太累胳膊，奶奶為啥不做狗皮膏藥，啪一下多方便。”
“為啥我不行，我抹上刺刺的疼，最後沒忍住給洗掉的。”
江錚這才看過去：“你是不是對啥過敏？”
“不知道啊。”
“回去找毛腳大夫試試。”
邊上有人擠過來：“哥哥哥，你回去跟奶奶說，這藥膏跟藥粉還要單獨兌，多麻煩，為啥不一起。”
“沒藥粉不能成型。”江錚面無表情，甚至被問的有點煩躁。
他又不是醫生大夫。
“那……”
“都閉嘴。”江錚忍無可忍，撩下手裏鋤頭砸在地上，朝說話那人身上丟去。
“你們今天是不夠累？還有工夫問東問西。”
大家相互看幾眼，默契的把隊部會計給推出去。
老錢一個踉蹌，差點撞在江錚身上，見江錚擰起眉頭，立馬解釋。
“是你媳婦說的，用完把感受說出來，我們這會回去也晚，就想讓你幫忙帶回去。”
“問這個幹嘛？”
“說是要根據實際情況，看要不要改動藥方，好跟奶奶說。”
江錚麻利地抓了抓寸發，一臉不勝其煩。
“別再跟我說，藥這事是毛腳大夫管，都去找他說。”
“好。”老錢立正站在原地，立馬答應。
他怕答應慢了，江錚拳頭就打過來。
江錚看他那慫樣，嫌棄地搶過鋤頭，繼續扛著朝家走。
見他沒發火，大家這才跟上。
經過菘藍那塊，一株株葉子都長開，被太陽曬過蔫蔫的。
“老錢，隊裏吩咐啥時候摘大青葉沒？”
“有。”老錢算著日子：“說等嫂子試試水，看第一次集市賣藥膏效果，不管好不好，隔天生產隊全部人就都停掉其他活，專心把大青葉給收完。”
江錚瞇著眼睛瞅全地裏頭：“她今天去的集市，這意思，明天開始？”
“對，不然我回去再問問隊長？”
“等我先回去問問奶奶，這大青葉蔫成這樣，要不要摘。”
六月的太陽就毒成這樣，讓江錚看著忍不住擔心。
後頭有人忍不住嘀咕：“這自打過年之後，就再沒下過雨，天天曬太陽，能不蔫。”
江錚回頭瞪他一眼，對方立馬閉上嘴巴。
他順勢看向隔壁其他生產隊的地，田地已經曬塊裂開，少量糧食冒出來，還有大半土地裸露。
今年這天，邪乎。
……
江錚回到大隊裏，正巧撞上田地上工的人。
隊長站在最前頭，瞧見江錚後，揮散其他人追過來。
“你這是要去接你媳婦回家？”
這幾天從外頭或者地裏回來，江錚順路都會走生產隊後頭，等媳婦一起回家。
“恩。”
隊部裏，江錚把農具放下，扭頭就見生產隊長還在跟前。
“有事說事。”
“沒，我跟你一起走，正好我要去找奶奶問問情況。”
他沒說，江錚也就不管他，繞到後頭，就半路就聽到裏頭傳來的笑聲。
毛腳大夫的聲音極其囂張地蓋住其他人。
“什麽事這個開心？”
院子裏的人聽到聲音，齊齊回頭。
毛腳大夫最先湊過來問：“猜我們今天藥膏賣掉多少！”
大隊長見他笑這麽大聲，壯壯膽子：“一半。”
“全部。”江錚倒是極其自信。
“對……對了，你咋知道全賣了？”毛腳大夫瞬間覺得不開心，這炫耀起來一點意思都沒有。
江錚指向架車上的空桶：“我又不瞎。”
“……”
魏紅旗扶著奶奶走過來：“藥膏賣的好，但是藥材今天沒怎麽動。”
之前很多人就是為制作膏藥貼，如今有現成的，自然不用費勁再買藥材做。
“那對比起來哪種更好？”
魏紅旗作為今天收賬的，肯定地回答：“藥膏，主要平時賣出去的藥材，主要就集中在那一部分上，可奶奶藥方有裏品種更全，再加上末藥，比單純賣藥材要賺。”
類似於，煮一鍋的藥材賣出去，就那麽多價格。
但是煮一鍋的膏藥，數量分出去就比原有藥材分量要多，自然更賺。
魏紅旗把布口袋拿出來遞給老錢：“這是今天的。”
老錢歡喜地接過來，這些天，他最喜歡的就是數錢，那樣他才會覺得自己這個會計做的真實。
“那就好，那這事就能繼續做下去，等路修完，咱們生產隊的人依舊輪著來幹。”
江錚把隊長擠開：“說完沒？說完我們要回家。”
“沒！”隊長這才想起來最重要的事情。
“我來是跟奶奶問，咱們這地裏的大青葉，如今能不能收？”
“能。”
“那咱們這有半年沒下雨，繼續這樣下去，會不會影響藥材？”
五裏的田跟其他地方類似，都有幹裂，沙壤也沒辦法拯救長時間沒水。
之前那溝溝道道擔心下雨不夠深，如今已經被曬得半點水都麽有，徹底成坑。
倒是方便他們挖土，可一直不下雨，身為老農民的他們都擔心。
徐老太朝西邊看一眼，太陽已經落下去一半，紅霞染透半邊天的白雲。
“大青葉正常摘，等摘完還不下雨，就人工小小澆一下，咱們這藥材，只要不澇就不怕，抗旱。”
……
五裏大隊停下手頭一切雜活，全部人專心采摘起大青葉。
同時借著這個機會，手工除蟲。
奶奶說，現如今市面上賣的農藥含毒量太高，容易造成藥材減產。
大家一聽立馬不同意，什麽都行，減產不行。
人穿梭在藥材中，把這些對藥材造成影響的葉兒蟲給起來。
魏紅旗留個私心，主動攬下收蟲處理這活，最後打包全部丟到山上老屋裏，去餵了雞。
不知道是不是幹旱造成的影響太深，今年連蟲活下來的幾率都比往年要少很多。
大青葉占畝少，主要還是捉蟲費點事。
等到兩樣都忙完，六月底的天越發炎熱。
紅彤彤的太陽掛在天上，絲毫沒有要下雨的意思。
生產隊的人只能再忙活著，一桶桶水拎到地裏面，人工灌溉。
……
魏紅旗直起彎半天的腰，忍不住伸手錘了錘。
草帽下，汗水從額角滑落，掉在衣服上，沒一會就被太陽曬蒸發。
“是不是累了？”
江錚挑著扁擔，晃晃悠悠停在魏紅旗身邊，把裝滿水的桶跟她身邊空下的桶調換過來，沒直接走。
雙手扶在魏紅旗後腰上，大拇指用力揉著。
“不用，邊上有人呢。”酸勁從脊椎傳來，讓魏紅旗渾身發軟，只想找個地方休息。
“都忙著呢，沒人看，不然你歇歇，這兩桶我來澆。”
魏紅旗攥著江錚的手，從腰上拿下來。
“那多耽誤功夫，一口氣把這地頭澆完就能回家了。”
她忍不住嘆氣，扶了扶草帽：“就是不知道這天，什麽時候才能下雨。”
如今風一吹，都夾雜著幹燥的灰塵，空氣都變差不少。
江錚拍拍她：“快了，咱們這不是一直進入秋天下雨開始多起來。”
“就是不知道只單單咱們這一塊，還是好多地方。”
幹旱牽連了很多地方，十幾個城市，全部都處於多個月沒降雨的情況，本就緊張的糧食，這麽下去，只能會更緊張。
江錚視線越過田地，眺望到隔壁大隊那。
他忽然壓低聲音說：“等這次把水澆完，我去縣城多買點糧食回來存著。”
幹旱勢必造成糧食減產，今年秋收情況，肯定不容樂觀。
魏紅旗沒攔著：“我回去把糧票都收拾出來，你……你等兩天去，我先回去問問叔叔嬸嬸手裏還有沒有，一起買上。”
……
這種事情，倆人都覺得宜早不宜晚。
隔天江錚直接把魏紅旗的活一起攬下，抽半天空讓她回娘家去。
魏紅旗步行前去，倒是不巧，在家裏沒見到人，還是繞到地裏，才看到幹活的人。
跟五裏一樣人工灌溉田地的生產隊，不在少數。
種植糧食的那些人，心裏頭更慌。
魏紅旗站在底邊，遠遠沖著背影叫喊。
“嬸嬸！”
距離近的聽見，扭頭看向魏紅旗。
“紅旗你咋這個時候來了？”
“想跟嬸嬸說點事。”
“你等會，我幫你把人叫過來。”大嬸擡手用胳膊擦掉額頭上的汗水，讓人把李蘭菊喊過來。
“紅旗，找我是有啥事？”
“嬸嬸你來。”
魏紅旗拉著嬸嬸的手，站在地頭離人遠點的地方。
“我跟江錚合計，想提前去縣城裏存點糧食，或者其他吃的，問問嬸你手裏還有沒有糧票。”
“有，去年收成還算可以，糧票都沒動，想說給你們攢著，等年底交公糧時能用上。”
魏紅旗沒想到這糧票是給她留的。
“我們如今公糧能直接交藥材，我要糧票，是為了……”
她餘光瞧見邊上湊過來的生產隊長，立馬改變說辭。
“五裏日子太難過，去年收成剩下的都是藥材，根本不能當飯吃，嬸就把家裏的糧票借給我吧。”
“？？？”
李蘭菊還一頭霧水，就聽到魏大隊長的聲音。
“紅旗，你這是帶著你嬸投機倒把！哪有私下借糧票這一說，被別人抓到，可不得了。”
如今但凡是個人之間的交易，都會被打上投機倒把的罪名。
魏紅旗瞧見魏大隊長，表現出幾分慌張來。
“隊長，你行行好，我們家是半點糧食都沒有。”
這話倒是不假，江家就沒見過正經糧食，還維持著吃豆餅、煮麥麩的日子。
因為便宜。
這麽說出來，也是想讓魏大隊長把嬸嬸放回家去拿東西。
不然眾目睽睽之下，被別人扣上個逃工的名聲，可不好。
憑借著魏紅旗對魏大隊長的了解，這麽好的機會賣好，他一定會答應。
“我就當做什麽都沒聽見，你們小心點，下次這種事情，趕著晚上回自己家說。”
“謝謝大隊長。”
魏紅旗想了想，多提醒一句。
“如今咱們天旱成這樣，真不知道年底糧食能不能撐住。”
魏大隊長瞅著魏紅旗，神色都沒變，擺手說：“快去快回。”
……
李蘭菊在回家的路上，心裏疑惑。
“所以你是提前存糧食？”
“對，咱們這麽多天沒下雨，還不確定什麽時候能下，今年田地旱成這樣，糧食最好的生長時間都過去大半，秋收糧產量肯定降低。”
“那要不要我去提醒大隊長……”
讓他跟生產隊裏說說。
“嬸，人家不一定能聽咱們的，糧票現在可矜貴。”
李蘭菊回到家，把糧票全部找出來，認為魏紅旗說的在理。
“那就聽你的。”
“江錚明天會去縣城買糧食，嬸嬸你找找看家裏哪裏適合放，明天晚上就給你們送回來。”
“家裏炕底下都是空的，倒是江錚，他自己去能行嗎？”
“這事，人越少越不顯眼。”
……
江錚動作比魏紅旗想的還要迅速。
根本沒等到明天，當天下工就消失，半夜拉著一架車東西回到家裏。
魏紅旗就是被這動靜給驚醒的，有之前的驚嚇，這會聽到動靜就爬起來。
黑暗中，就聽到江錚的聲音傳來。
“媳婦，是我。”
魏紅旗這才把手裏的搟面杖放在木箱子上，摸黑把煤油燈點亮。
“怎麽現在才回來？”
“我先給咱叔送去的，之後把咱們家的拉回來，就耽誤點時間，剛剛是不是嚇到你了。”
魏紅旗搖頭，把煤油燈掛起來，輕手輕腳地端盆水進房間。
“你趕緊先洗洗，半夜洗澡動靜太大，明天早起洗吧。”
“你不嫌棄就行。”江錚抹掉臉上的汗，直接把馬褂給脫掉，丟在盆架子上掛著。
“糧食我明天早起藏奶奶那屋，到時候找東西蓋上，沒人進去。”
村裏大部分人都不愛往長輩屋裏湊。
“你安排就行，現在縣城糧食還多嗎？”
“比咱們先意識到情況的人不少，供銷站那排好多人，都在等著買。”
魏紅旗皺起眉頭一臉憂愁：“那咱們要不要跟大隊其他人說一聲？”
“說了，糧食咱們沒辦法買那麽多，但是能吃的東西還有不少。”
江錚撩水把臉脖子洗一遍，才擰上面巾擦擦身上汗。
“咱們之前跟加工廠算老客戶，我趕在前頭定一大批，明天帶老五跟他們把東西搬回來分下去。”
“你提前跟他們說了嗎？”
“沒來得及。”江錚沒說，他是臨時到縣城看到情況，才臨時起意。
“那他們要是不同意……”
“打到同意，誰有事見跟他們磨磨唧唧。”江錚把面巾砸在水面上，洗幹凈擰出來，才坐下洗腳。
“……”
動手這個問題上，魏紅旗依舊不讚同。
但是有過上一次的情況，魏紅旗這次沒直白說出來。
她發現，溝通能解決大部分問題，但是有些問題溝通起來，是對牛彈琴。
魏紅旗輕聲說：“這樣一個個問是不是太麻煩？不然咱們換個辦法。”
“什麽？”江錚晾著腳，把盆踢到角落坐上床。
“咱們改回大鍋飯那樣，大家一起吃，食物能控制，這樣你只需要說服隊長就好。”
這小兩年，魏紅旗也看出來，隊長是個精明的，這裏面利害關系，只要他想明白，就一定會支持。
江錚不太樂意：“那不是累你？”
“其實都一樣，一家人的飯也是做，一整隊的飯也是做，而且在一起吃，做飯也有人幫我，還算工分呢，說起來是我多掙一份工分。”
“這樣倒是方便不少。”基本不用問，大隊人都會同意，天天叫著吃不飽呢。
甚至只要他露出這個意思，老五幾個肯定會攛掇著大隊長同意，都不用他出面。
仔細想想，也不是不行。
“那就聽你的，明天我去跟老五提，讓直接把其他人手裏的糧食都收回來，不用生產隊同意。”
“……”
行趴，反正結果也一樣。
……
如江錚所說，這意思一露出來，老五立馬拍著胸脯保證。
“這事交給我準沒錯，晌午吃飯前，我保準全都給收上來。”
江錚滿意的點點頭：“倒也不用那麽著急，還有幾十畝地沒澆水呢，先收糧票，糧食晚上收拾收拾，明天堆去隊部院子裏。”
“好嘞！”
老五樂呵的拎起扁擔跑出去，沒一會又繞回來。
“哥，咱們生產隊後頭的廚屋被拿來煮藥膏，嫂子以後做飯，在哪做啊？”
江錚聽到這話，忍不住皺起眉頭。
倒是把這事給忘掉。
老五自告奮勇：“那不然，我把我家廚屋給貢獻出來，怎麽樣！”
到時候剩菜剩飯，就都交給他來解決就好！
“太遠了。”
老五住在他們隔壁，那可算是是大隊邊緣位置。
“我再想想，趕緊去澆水去。”
沒得到想要的答案，老五也不氣餒。
總歸是向前邁進一大步，大鍋飯就回來啦~
江錚看著老五離去，轉身去隊部繞了繞，看著那空蕩蕩的院子，在角落裏面比了比。
他覺得，在那裏重新砌個大竈臺，好像也不是問題。
頂上靠墻頭打個棚遮太陽就行，至於下雨……他就等著下雨呢，只要下雨，就立馬結束這大鍋飯，依舊各吃各家。
隊長從裏頭走出來，看到的就是將江錚沖角落裏比劃。
“你這是幹嘛呢？”
他湊上前，還以為墻角那出了什麽事情。
還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就聽到耳邊傳來江錚涼涼地聲音。
“就算算竈臺要做多大。”
“？？？”
……
竈臺一點點被蓋起來，隊長每次路過看到，心情都會很覆雜。
原本看著挺像樣的生產隊部，進門壘個竈臺算怎麽回事？
可從其他人嘴巴裏知道全過程後，他可恥的心動了，最終默認竈臺這事。
在這期間，隊長又找出來之前安排的那份名單，改了改。
如今看，人工灌溉這事要做長遠計劃。
等這一批結束，集市那邊要恢覆起來，那時候還要繼續做起來，通向縣城的土路也不能半途而廢，縣城那邊的糞工也要有人去，如今再加上做飯這事……
大隊長林林總總安排下來，才發現他們能直接從年頭忙到年尾。
就這，秋收時，藥膏跟集市的事還要停一停才行。
這麽一看，大鍋飯也合算，空出來不少時間，也能多做點事。
正想著美事呢，魏紅旗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隊長，忙嗎？”
“小魏啊，快進來。”隊長順手把名單遞過去的：“你做事穩重我放心，我想把藥膏跟做飯這事，都給你看著。”
魏紅旗掃一眼：“做飯這事我接，藥膏那，奶奶更有發言權，讓奶奶看著吧。”
“都是你們一家人，都一樣。”
反正奶奶看著，魏紅旗總不能全丟給老太太，肯定還是會盯著。
“那就這麽定，藥膏那，對外說是奶奶，你多上點心。”
“隊長，我多上心，這工分怎麽算？”
隊長手頓一下：“放心，各算各的，都給你按滿勞力算。”
女性滿勞力，有六個公分。
魏紅旗算了算，正經生產隊的活，再加上這倆，三六就有十八。
“那我先謝謝隊長，不過我這次來，不是問這個的，是想問問隊長，咱們生產隊接下來大鍋飯的錢，怎麽報銷。”
“？”
隊長楞住：“報銷什麽？去年大隊人人工分可不少，家家戶戶湊起來不夠吃？”
“目前還不知道，但是咱們醜話得說在前頭，到時候不夠是怎麽一個章程。”魏紅旗笑顏如花燦爛，晃得隊長眼睛疼。
魏紅旗繼續說：“隊長，去年大家都努力，隊長餘結，仔細點都能算出來。”
她直接把隊長推脫的路給堵住。
“我也沒說不給，還費心算什麽賬呀，到時候有需要，你直接去找老錢就行。”
魏紅旗保持笑容：“謝謝隊長，那我去忙了。”
“去吧去吧。”
隊長維持著笑容，把人給送走後，立馬垮下來。
大隊裏攢點錢，咋就這麽不容易呀。
……
隊長正感嘆著，餘光瞧見外頭的陰影，立馬收斂神情。
一擡頭，才看到不是魏紅旗回來。
有個陌生人站在那，正好擋住魏紅旗的去路。
他走上前：“這誰呀？”
魏紅旗也想問：“我不認識，說要找五裏生產隊長。”
她默默看向隊長。
隊長清了清嗓子：“老人家，我就是五裏隊長，你找我有事？”
“我是橋黃生產隊的，想來問問你們，最近為什麽沒去集市？”
“集市？”隊長疑惑：“隊裏最近上工時間趕，就沒去。”
“那你們什麽時候再去，我們隊上，想再買點藥膏。”
“來買東西的？”
這些年，五裏大隊來的陌生人屈指可數，不是來找茬的更是少數中的少數。
“對。”老人家點點頭，臉上帶著笑：“我們隊裏平時磨豆子都要廢大勁，不少人關節都疼，你們那藥膏貼上怪舒服的，就想再買點。”
還有一點，最近人工灌溉，隊裏人活又重一倍，平時不顯的疼痛毛病，這下子都冒出來。
藥膏雖然不能說直接把人給治好，但是晚上睡覺的時候塗上一層，那一晚上都不至於被疼的睡不著。
人睡好點，隔天也能精神點。
他們橋黃隊長也就是看中這點，才讓他專門跑一趟。
這之前，集市那是天天去，可惜，這好幾天都沒見到人。
隊長對於藥膏的制作，還真沒關心過，現在還有沒有，他也不清楚，當下直接看向魏紅旗。
“咱們藥膏還有剩嗎？”
“沒有，咱們本身就是桶裝散賣，短時間裏都會賣完，最近都在澆地，沒時間做。”
橋黃那人聽到，滿臉遺憾。
其實沒在集市上見到人，也就猜到沒有，可親自聽見還是會失落。
“既然沒有了，那我就下次再來看看。”
“行，重新去集市，估計還要幾天，你來的路上也應該有看到，我們也忙著澆水呢。”
“明白，那我過幾天去集市再撞撞運氣。”
隊長見人離開，忍不住唏噓。
“多少年了，我都沒見人跟我這麽客氣地說話。”
“要不習慣習慣？”這讓她怎麽回答。
“我跟你說這個幹嘛，去忙吧。”
隊長心裏想著，小魏來五裏的時間還是短，她有趕上好時候，其實沒真正被人嫌棄瞧不起過。
這樣也挺好，以後都別見識，那代表五裏情況，也會越來越好。
……
五裏開始輪軸轉，像是在跟艷陽天比持久。
大太陽一天熱過一天，走過七月，進入八月，楞是半點雨都沒見到。
地裏的情況，就依靠著人工灌溉來維持。
好在，藥材葉子蔫歸蔫，卻不發黃。
照奶奶的意思，一旦開始發黃，代表根出了問題，那這株藥材就不能再要。
集市上，那老人家找來後近十天，五裏才抽出人，把剛做好的藥膏帶去集市。
藥膏銷量降了。
因為各個生產大隊都意識到問題，開始勒緊褲腰，戰戰兢兢地準備，擔心迎接到一年幹旱的秋收。
魏紅旗看集市剩下來的藥膏，主動跟毛腳大夫商量。
“這兩天藥膏停停做，不然每次都剩一些也不好。”
“都怪這天，熱死個人。”毛腳大夫手抹一把臉，滿是汗水。
“只能撐著，好在藥材抗旱，咱們人工灌溉這點水，足夠他們生長。”
江錚下工進來，就聽到他們在商量藥膏剩餘的量。
看一眼，主動湊到媳婦身邊：“不然明天我去賣。”
“你？”
“恩。”江錚瞅毛腳大夫一眼：“不信我？”
“信！那明天你去。”
他以為江錚就是說說，等第二天看到江錚帶著他媳婦離開大隊，才後知後覺想起來，今天是魏紅旗去集市。
怪不得要幫忙！
……
路上，江錚倒是悠哉。
魏紅旗註意力倒是在腳下，一層層幹草鋪上，很眼熟。
她跟江錚並肩走著：“這地是不是燒完就完事了？”
“恩，一會大林他們就帶人來燒。”
“可算要結束了，你這段時間累的夠嗆。”
“路可要早點修好。”江錚盯著魏紅旗：“媳婦，等路修好，天開始下雨，你就把藥停下吧。”
魏紅旗知道他在說什麽，扭頭多看他一眼。
“路修好可還有個盼頭。”
下雨……如今是無數人日夜期盼。
“遲早會下。”
魏紅旗見他這麽認真，順著說：“那就等下雨。”
如今這個天確實不適合養孩子。
魏紅旗說著說著，忽然察覺到不對勁。
“你是不是走錯路了？這是去縣城的，去集市我們應該早拐彎才對。”
光顧著說話，她悶頭跟著都沒註意。
“今天不去集市。”
“那去哪裏？”
“集市賣這個多天，能剩肯定需求量變小，咱們去縣城賣。”
魏紅旗立馬瞪大眼睛，停下腳步，手上抓住江錚。
“你認真的！”
“放心，不會有事。”
“現在可還在嚴打。”
去年接二連三出事，縣城治安都好不少。
“我小心點，咱們順便去縣城探探情況，如今幹旱這個久，上頭到底怎麽辦。”
魏紅旗自然攔不住江錚，一路上提心吊膽的。
江錚瞧見，主動說：“媳婦，我餓了，你去幫我買個大餅。”
“我擔心你。”
“把心放回肚子裏，一會我去城門口等你，你買完直接去那。”
魏紅旗不知道他有什麽法子，見他這麽篤定，點頭去買餅。
把大餅抱在懷裏，心裏揣著事，魏紅旗動作都快幾分，直到經過供銷社，裏頭擺放的收音機正在播報。
“……領導小組為處理遺留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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