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

魏紅旗一早就起來，開門看天，還灰蒙蒙籠罩一層霧氣，看著就冷。

她是被村裏動靜給吵醒的。

雙手縮進袖子裏，去外面看一眼才知道是生產隊的幾個人，天一見亮，就被大隊長親自帶著去河裏撈自行車。

這會正擡著自行車回村委會。

遠遠瞧見大隊長，魏紅旗想起來今天要去謝謝魏珍寶，幫大隊長把面子給圓回來。

看完熱鬧回來，哥哥已經出門。

她就著冷水快速洗漱完，在廚房裏找出一個小籃子，先鋪上一層幹草，再墊兩個網兜。

聽說救她跟魏珍寶的人昨晚上被留在大隊長家，好像是其他村的人，也不知道走沒走，保險起見，她還是數著雞蛋兩邊分。

仔細瞅瞅，有點空。

廚屋裏轉一圈，看到角落跟紅薯放一起的胡蘿蔔，眼前一亮。

這是家裏自留地上種的一小片，她最喜歡混著紅薯燒稀飯，吃起來甜甜的。

知道她喜歡吃，叔叔專門從縣城買的種子種的，跟一眾出多愛放屁的白皮或者紅皮蘿蔔，也算新鮮。

魏紅旗撿幾根大的，掰掉上面的幹泥，跟雞蛋放一起。

剛剛還顯得空曠的籃子，幾根胡蘿蔔就塞滿大半。

滿意的找塊藍花布蓋在上頭，透過門朝外看太陽已經高高掛起，半上午的時間，趕在吃晌午飯前把東西送過去。

一路朝大隊長家走去，沒花多少時間。

過路口後，斜看向大隊長家，透過半拉土墻，院子裏站著誰看得一清二楚。

大隊長媳婦就在院裏站著，面前站著高高瘦瘦的一個年輕人。

她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側面，頭發貼頭皮剃得幹幹凈凈，像是剛從牢裏放出的勞改犯，看著就讓人心裏發怵。

挪開視線，她心裏猜到這陌生人是誰。

大隊長家的親戚，村裏人大多都認識，如今一個陌生人在大隊長家，只有可能是昨天救下她跟魏珍寶的好心人。

這麽一想，魏紅旗最開始看到的印象倒是消散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她走來時看人太久，對方仿佛有所察覺，轉過頭正好對視上。

魏紅旗站在院門的步伐一楞。

兇。

左眼皮上一道疤痕十分明顯，盡管他在笑，魏紅旗心裏還是有點發怵，強撐著露出一個疏離的微笑，才避開目光，不讓自己閑得太沒禮貌。

“等大隊長下次有空，我再來。”

魏紅旗聽到聲音中帶著沙啞和厚重的鼻音。

下一秒，就感到身邊有人路過，帶起一陣風，很快消失。

魏紅旗再擡頭，大隊長媳婦就朝她走來：“紅旗來了，快進屋坐。”

“嬸，我來謝謝珍寶，謝謝她昨天救我。”她將籃子遞出來。

“該是我謝謝你，我聽江錚說了，他老遠看到你出事沒跑而是下水救人，換個人，我真不知道珍寶會怎麽樣。”大隊長媳婦握著手給推回去。

“江錚？”

“就剛剛出去的那個，最後是他把你們倆救上岸，來村裏找的人。”

“我剛剛都忘記說謝謝。”

“昨天我幫你說過，紅旗，你之前認識他嗎？”

“不認識，怎麽了？”

“沒事，沒什麽，就是找她說點事，珍寶在屋裏，你去找她玩。”大隊長媳婦立馬站起身，引她進屋。

大隊長媳婦邊打開西廂門門鎖，邊解釋。

“珍寶就不愛出門，知道你來肯定開心。”

魏紅旗目光順著門鎖看進被打開的門裏，窗戶邊上靠放一條長桌，上面什麽都有，魏珍寶穿得厚厚實實的，坐在窗前撐著下巴朝外看。

大隊長媳婦喊一聲：“珍寶，媽媽有事要出去，你跟妹妹玩。”

魏珍寶沒動。

大隊長媳婦像是見怪不怪，嘆口氣後看向魏紅旗：“我找你嬸說點重要事，很快就回來，那之前，你多跟她說說話，昨天晚上到現在，她一直在念叨你。”

“？”

魏紅旗還來不及做決定，就看到大隊長媳婦轉身離開，三兩步就跑出去，像是被後有人在追。

她左右看看，最終走進房間。

昨天之前，她跟魏珍寶面都很少見，根本沒有任何接觸。

不過現在接下任務，她主動出聲：“你在看什麽？”

魏珍寶扭頭看她一眼，又默默轉回頭，繼續盯著窗戶外面去看。

這是看什麽呢？

站在魏珍寶身後，順著她視線看出去，就瞧見不遠處是村裏的學校，這窗戶正對學校的小操場。

幾個小孩子皮到不行，正嘻嘻哈哈的鬧著。

這有什麽好看的？

魏紅旗想不明白，見魏珍寶不打算搭理她，索性在一邊板凳上坐下，等待大隊長媳婦回來。

……

大隊長媳婦如她所說，回來的很快。

魏紅旗趁機趕緊告退，繼續跟魏珍寶一起坐下去，她怕自己會憋壞自己。

回家的路上，魏紅旗撞見顧知青，一臉喜氣的拽著書包，書包被裝的鼓鼓囊囊，看著都重。

“顧知青。”

“紅旗，快來幫幫我。”顧芝芝兜著書包底，每走一步路，都要擡腿扶一下書包。

魏紅旗小跑上前，幫忙拖住一邊：“你這抱的什麽東西？”

“我爸從北京給我寄過來的書，等我看完，我再給你講，不過在那之前，你要先幫我把這些抱到知青點去，我太高估自己，早知道就分兩次般回去。”

“這不是遇見我正好，我幫你。”魏紅旗雙眼亮晶晶的看著書包。

顧芝芝打趣：“瞧瞧你這書癡樣，我說直接借給你看，你還次次不願意。”

“你講得好嘛，讓我自己看我可就沒機會拿你當借口偷懶。”

“好哇，原來你不是真的喜歡聽我講故事。”顧芝芝剛要伸手，肩膀就被掛著的書包給壓彎一寸：“不行不行，我們趕緊回去，太重了。”

魏紅旗從書包裏抽出幾本抱在懷中：“好點沒？”

“差不多，你今天還要相親嗎？不然我們一起看。”

“暫時不去，我被哥哥發現，他還沒正式點頭呢，而且……”魏紅旗皺起眉頭，回想到最近幾次的相親，總覺得怪怪的。

“而且什麽？”

魏紅旗回神，有點不好意思：“就全都看不上，我是不是太挑剔？”

“不挑剔才不對，我媽可跟我說過，女人結婚就是二次投胎，我下鄉之前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別頭腦一熱就答應別人結婚，其實要我說，你也沒必要這麽著急，更何況還瞞著你哥，要是我是你哥，知道這事能被氣死，也就你哥脾氣好。”

“但凡沒劉財，我也不想這麽幹。”

“你還是太小，這件事情，我還是建議你聽你哥的，他都沒開口嫌棄你，你自己倒是把自己嫌棄上。”

“我剛過完十八生日，成年了。”魏紅旗心裏悶悶的：“等哥哥有空，我再問問他。”

“對嘛。”

“不過哥哥能娶到媳婦，這就是最大的好事，其他都不重要，我最近聽叔叔嬸嬸在商量日子……啊！”

突如其來攔在面前的人嚇得魏紅旗心跳都快好幾倍，差點把懷中抱的書給丟出去。

“小心。”不久前才在大隊長家見過的江錚，扶著她胳膊成功攔住書。

魏紅旗胳膊像是被燙到一樣，立馬抱緊書倒退：“你放手。”

顧芝芝也回過神，防賊一樣的瞪著他：“你誰呀？人嚇人嚇死人不知道。”

“我有事想跟你說。”江錚身高占優勢，越過一個人也能看到魏紅旗：“我不是有意想嚇你。”

“我們走，別理他。”顧芝芝挽住魏紅旗胳膊就要越過他。

江錚看著倆人頭也不回，快走兩步追上：“有關劉財。”

魏紅旗拉著顧芝芝停下，面露疑惑地看著他。

江錚說：“你打劉財的那天，劉財家就有人去棗莊找過梅嬸。”

“找梅嬸？”魏紅旗心裏咯噔一下。

顧芝芝先一步叫出來：“你不是魏家村的人，怎麽知道魏家村的事情，還說你沒包藏禍心！”

魏紅旗被顧芝芝這一聲給喊回神，看著他等待答案。

“不止棗莊，四鄉八村知名的媒婆都被找過，消息已經傳開。”江錚避開話題。

魏紅旗身子晃了晃，臉色唰一下血色全無。

她沒傻到劉財找這麽多媒婆，是為上門求娶。

回想到最近這些天相看的情況，一用力指甲不小心在胳膊上留下劃痕。

顧芝芝也收斂對眼前這陌生男人的怒氣，拉著魏紅旗猜測：“他這是想直接斷你後路，怎麽會有這麽惡心的人。”

魏紅旗扶著顧芝芝站穩，心裏還有許多疑惑。

“你為什麽要告訴我？”

江錚看著魏紅旗鎮定的模樣，思緒飛回到第一次見她。

魏家村發現小偷那天，他也在。

隔人群看到瘦小的身影舉著比人還大的掃帚。

那之前，家裏人無數次詢問他到底想找什麽樣的媳婦。

那一刻，他心裏面有了準確想法。

就要，長她這樣的。

一樣高，一樣瘦，一樣能打。

“發什麽呆，說話。”顧芝芝大聲把他喊回神。

江錚察覺到魏紅旗閃避的眼神，擡手捏了捏發癢的嗓子。

“我跟劉家，有仇。”

想借劉財這股東風。

娶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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