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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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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中學生,大學生的期末似乎更要命一些。

最鶴生好幾次看見阪口洋平在吃飯時差點把自己的臉埋進飯碗裏。灰二看見就會問他昨晚是不是又熬夜覆習了。

而每當這個時候,阪口洋平就會露出憤恨的神色,不耐煩地回道:“我只是想讓自己的成績好看一點,我平時雖然沒有很努力但也聽了課的好嘛?”

灰二和阪口洋平不同院系更不同班,對他在學校裏的作為知之甚少,聽見他這樣激動的為自我辯護,也就不再說什麽,只微微笑一下,然後大家繼續默契地維持著眼下的平靜。

竹青莊一棟樓中,天天跑去泡圖書館的巖倉雪彥是毫無非議的學霸;尼古前輩是不怕開水燙已經被留級一年的“死豬”;灰二是成績一般但因為性格甚好被好幾位導師親自指名的課程助理,只有阪口洋平,他深知自己普通得像路邊的雜草。

上課雖然會老實去上,但極少會真的認真聽講,眼睛從進教室開始到出教室之後都不會離開屏幕,除非這門課的導師是會吃人的老虎。

沒有參與其他的社團活動,也沒有特別交心的朋友,將百分之九十課外時間都拿來打游戲看小說和無所事事,競選班委、組織活動或者課程助理這種事情他更是唯恐避之不及。

論玩,他不如尼古前輩玩得灑脫痛快;論充實,他不如每天要進進出出竹青莊六七趟的灰二充實;論努力,他更比不上恨不得把一天掰成四十八小時以便學習的巖倉雪彥。

甚至看見每天結束部活後總和灰二有一堆說不完的話、不停地向灰二傾訴(或者說吐槽)的最鶴生,他都不免得感到了一陣自卑。

可更要命的是,他的自卑向來無用。

他慣會給自己找借口。

成績好又能怎樣?六十分萬歲不就行了嗎?

被老師記住又能怎樣?反正畢業之後就再也見不到了不是嗎?

而且他也不是最差的那一批人吧?——至少他沒被留級不是嗎?至少他在考試前兩天努力地覆習了不是嗎?

一分鐘的付出也是付出——這樣的話難道會有人舍得來否認?

他不甚自知地,如此傲慢地將自己的“努力”從一個皺皺巴巴的塑膠皮套,吹成了裏面依然空空如也卻比原先的形狀不知道膨大了多少倍的氣球。

…………

夏天在最鶴生看來只有一點好處,那就灰二可以暫時擺脫陰雨天時膝蓋骨折處的疼痛,安然地度過一整天。

對於每個能夠進入全國大賽決賽的隊伍而言,那一年的夏天總是要比其他人的更漫長更熱烈一點。

雖然是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預見的結局,但最鶴生還是對自己竟然有朝一日能作為全國大賽冠軍隊伍的經理一事而感到些微的恍惚感。

不過她清楚的知道,這種恍惚感並非是好不容易得到用汗水與努力兌換而來的最終勝利時的忘乎所以,而是又一次最鶴生發現這群人對“贏下比賽”這件事已然相當麻木不仁,以至於讓她產生了一種“餵不是吧大哥們,這可是全國冠軍,你們能表現得稍微興奮或者高興一點嗎”的不真實感。

或許在他們看來全國大賽的冠軍和平時訓練賽是同一個量級……最鶴生嘆了口氣,按下了心中的不適。

平心而論,最鶴生認為自己不應該強求大家都像及川徹那樣珍惜每一次的勝利——這話的意思並不是說奇跡世代在輕視他們手裏的獎杯,勝利能證明的東西很多,什麽友情熱血同伴努力堅持拼搏運氣,它是一切少年漫裏主人公全部憧憬與期冀的集大成者……而能得到它的人一定是有實力的——換而言之,沒實力的家夥才會連冠軍都拿不到。

這種否定絕不是奇跡世代中的大多數人想要聽到的。

所以他們對勝利的渴望不假,在拿到冠軍後表現出來的那種意興闌珊的也同樣是真的。

當然你也得承認,有時候人得到的越多,真正想要珍惜的東西就會越少。當獲勝成為了一種家常便飯時,他們不會興奮實在太正常不過了。

有一句話說的是,不患貧而患不均。

見到奇跡世代他們對冠軍如此稀松平常的態度,最鶴生的第一反應不是與有榮焉,而是想到了連縣大賽冠軍都沒拿到過的及川徹與巖泉一,涕泗橫流的臟臉。

她相當的嫉妒。

而這樣的嫉妒,在赤司征十郎賽後接受籃球周刊的記者采訪時達到了峰值。

模樣清秀的記者小姐問:“赤司同學,請問你對你們成為了有史以來第一個蟬聯了三年初中籃球全國大賽冠軍的隊伍有什麽想說的嗎?”

赤司的笑容很淺,不至於沒有,但你顯然能看出他的確不是在強作風輕雲淡,而是打心底地認為:“我們努力了,所以獲得了理所當然的回報。”

聽到這個回答的一刻,最鶴生頗感無奈地嘆了口氣。

她想起灰二腿上蚯蚓一樣的疤痕,也想起了灰二曾像是為了安慰她不要難過,又像是在開解自己不要再囿於悔意之中時,所說出的那句“認為努力就會獲得成功,同樣也是一種傲慢”的話。

赤司同學平時確實是個很親切的人……最鶴生忍不住地想:可他不是普通人。

奇跡世代的每個人都不是普通人。

他們司空見慣的東西,可能是別人一輩子都沒見到過的。

又一次,最鶴生體會到了難以理解他人的苦悶。

夏天到了,知了從土裏鉆出,吸附在樹枝上發出燥人的聲響。

全國大賽結束後,時間已是輾轉來到了七月末,暑假過去了三分之一。

而距離清瀨最鶴進入帝光籃球部的第一天,也已經過去了四分之一年的時間。

比起被孤立被排斥,最鶴生想,更多的大概是她始終無法融入他們。

…………

三連霸的冠軍需要一場不同凡響的慶功宴。

即使臉臭如青峰大輝對此也沒有太多的意見。

然而最鶴生並不想參加。

她垂頭喪氣的,被裹挾在帝光中學籃球部浩浩蕩蕩六十多人的隊伍最後,沒精打采興趣缺缺的樣子和紫原敦有幾分相像又顯然不大一樣。

突然視野裏出現的一雙鞋頭正對著她的球鞋,讓最鶴生停下了腳步。

茫然地擡起頭,赤司征十郎正在端詳她。

“有哪裏不舒服嗎?清瀨。”赤司站得離最鶴生不算太近也不算太遠,這是一段本該能讓人感到安全感的朋友之間的距離,但因為剛才的回答,最鶴生卻下意識地往後撤了一步。

捕捉到她這個小動作的赤司征十郎微瞇了下眼。

最鶴生小聲說我沒事,然後她又問:“不過我可以先回去嗎?我今天……我今天有點累。”

熟能生巧這個道理,放在說謊或者找借口上也是通用的。

最鶴生為自己找的借口很笨拙。

赤司擔憂地皺眉望著她,“那我叫桃井過來,讓她陪你回學校一趟吧。她如果知道你不舒服,肯定不會有心思去聚餐的。”

最鶴生聽他說,連忙甩了甩頭,“不用了,我回去睡一覺就行!”

“你這樣回去我不放心。作為部長我要對部裏的每一個人負責。”說話的少年平靜,不容置喙。

“我可以一個人回去的。”她固執道,“這裏到寬政大的電車站只要二十分鐘,下了車我就可以去找我哥哥了。”

“可現在的問題是,你並不是真的身體不適,而是不想去參加聚會啊。清瀨。”赤司的聲音溫和又冷清,“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我們部,但至少今天你不要鬧脾氣讓大家都覺得掃興,這樣可以嗎?”

“不可以!”最鶴生忽然有些生氣,她很是直白,“我現在控制不好自己現在的情緒,不想和你們呆在一起,惹不起我還不能躲了嗎?”

赤司靜靜地望著她,依然是那副巍然不動的模樣。

他有多想讓籃球部回到以前大家都高高興興打籃球的樣子,現在就有多強硬。

如果是平時的聚餐倒也無所謂,可今天算是個特殊的日子。

這麽有紀念意義的時候,慶功宴的聚餐上突然不明不白地少了個經理,這是種遺憾,大家對籃球部可能又要多一分不那麽完美的記憶。

赤司征十郎顯然不願如此,“你冷靜一下。我把桃井叫過來,讓她跟你聊聊吧。”

最鶴生覺得赤司征十郎不聽人講話的功力也挺深厚的,她急得一把亂抓,拉住了赤司披在身上運動服的衣領,想把他往回拽。

只可惜沒想到她這一扯,不僅沒把赤司給拽回來,還連人帶外套,連連失衡地退後好幾步,最後猛地向後摔了下去。

就在最鶴生以為自己即將要把假的身體不適變成了真的身體不適的時候,她發現自己摔得不是很痛。

赤司征十郎連忙伸手去扶最鶴生起來,而清瀨最鶴生這一跤除了摔倒了她自己之外,還拖上了一個好心路過的路人。

這位好心路人看見最鶴生要摔倒時,幾個跨步快速上前,墊球似的伸出雙臂,托了一把最鶴生的背後,然後順勢成為肉墊,沒讓最鶴生這一跤把自己的坐骨神經和尾椎骨摔出毛病。

而要提起自己和清瀨最鶴生的初見,赤葦京治必須承認,那場出乎意料的初見確實是慘烈的——赤葦京治去托最鶴生後背的手一點事都沒有,只是無端端的,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把自己的腳給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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