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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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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瀨理惠常把“誰主張,誰舉證”這句話掛在嘴邊。

主張要清晰可辨,舉證要真實可靠。

於是也就養成了灰二和最鶴生闡述己方觀點之前會收集證據並打好腹稿的習慣。

舉例說明就是:

假設某天,灰二偷吃了最鶴生的焦糖布丁。

最鶴生感到非常憤怒,找到爸爸哭訴說哥哥吃了自己的布丁。

但同時她也必須列舉出相應的證據。包括但不限於灰二可能會有的“犯罪動機”、灰二的在場證明、父母的不在場證明、自己沒有賊喊捉賊的自證——當然,在這個時期,最鶴生還不知道家裏安了專門的防盜監控攝像頭。

然而清瀨理惠從不提醒她家裏還有攝像頭這種東西,這位母親認為小孩子應該養成屬於自己的好奇心,東西擺到面前都不知道問一句“這是什麽”,光等著別人告訴答案是不行的。

這種做法就好比小孩子遇到了不認識的字,有的家長會直接扔一本字典過來讓他們自己查一樣。

家長這樣的行為完全可以解釋為:希望孩子養成獨立自主的學習習慣。

雖然利弊皆有,不過好處也很明顯,那就是家長可以保持優雅,等孩子自己將事情原委娓娓道來。

於是當最鶴生在飯後人散盡,忽然“嚴打校園欺淩,拯救我的前桌”的口號時,作為兄長的灰二並沒有被怒火沖昏了頭腦。

他停下收拾碗筷的動作,端正地坐回桌邊,效仿母親的模樣,讓最鶴生列舉出了能夠佐證自己判斷的事實。

旋即最鶴生將那天下午與同班同學們的“聊天”完整覆述了一遍。

聽罷灰二只覺得自己的太陽穴突跳得厲害,甚至十分惱火。

要不是沒有最鶴生班導的電話,他可能已經撥打電話過去質問那位班導老師:

你們這是什麽班啊?你們這是害人不淺啊你們這個班!

你們班上這群小姑娘好好學習不好嗎?一天到晚整這些有的沒的心機,有什麽意思啊?

但很快,灰二冷靜了下來。

因為從最鶴生的轉述中,他不難得知,這群針對桃井五月的小姑娘非常聰明。

她們有組織有紀律,不張揚不高調。

什麽扇耳光扯頭發、用剪刀剪爛體育服、用臟水潑濕室內鞋、在課桌上大書“去死吧”的事她們都不會做。

她們只會不加掩飾地將桃井五月當成空氣,將她當成一個不存在的人。

在這種前提下,老師是很難介入這種詭異的班級氛圍中的。

而假設老師真的當眾提出“你們要和桃井好好相處”的要求,多半也只會讓桃井的處境變得更加尷尬。

理清思路後,灰二忽然發現他們面對的課題難度驟然拔高了許多。

起碼,以他的經驗,還不足以應付這種意外的發生。

作為一個曾經將絕大部分課外時間消磨在跑道上的長跑運動員,灰二毫無疑問是放學鈴聲響起就會消失在教室的類型。

受傷之後他被迫停止了全部的訓練,而這時會安心留在教室裏的學生,大多也只剩下了認真準備升學的文化生。

埋頭學習都來不及,誰會有空去搞這些攻心計……

順帶一提灰二從前就讀的初高中便是白鳥澤學園。

因為父親清瀨正臣便在白鳥澤的高等部任職田徑教練,他自然選擇了報考初中部然後一路直升。

偏差值與升學率在整個宮城縣皆位列前茅。

灰二還是一路靠著體育保送生才能進入

這也是為什麽最鶴生會拋棄自己的兩個幼馴染,寧願選擇繞遠路都要跑去白鳥澤讀書的原因。

好在,明天是周六。

雖然桃井的問題越早解決越好,但留給他們的還有(短短的)兩天能夠思考緩沖的時間。

最鶴生旋即掏出記事本,決定大致規劃一下周末的四十八小時。

首先,他們不能忘記明天上午要去拜訪隔壁家的桐山零。

其次……

其次好像也沒別的事了?

她之前還想著約研磨面個基,但現在完全沒有那個心情了。

她滿腦子都是那幾個女生說話時綿裏藏針的樣子,紮得她腦子疼。

教育學家誠不欺我,校園霸淩的危害果真深入方方面面!

最鶴生氣不打一處來,右手握拳擡起落下,桌子HP光榮-1。

“我恨!”她憤憤不平。

“你恨也沒用。”灰二立刻一盆涼水兜頭澆下,將妹妹上升的怒氣槽給往下壓了壓。

“啊對了,阿市說周末要來看我們。”

“阿市?周末?他不訓練?”

“好像是和東京的哪所學校有訓練賽。”

“噢。”就說嘛。

剛才還在困惑自家表親怎麽會浪費周末的大好時光從神奈川跑來東京的最鶴生當即表示了解。

然而介於幸村精市完全沒提前告知具體時間,最鶴生只得放棄了規劃,畢竟大多時候,計劃是趕不上變化的。

她嘆了口氣,等灰二給她鋪好桌布後,便從書包裏翻出一個塞著幾張覆印件的文件夾攤開在面前。

作業寫完了,書還沒背完。

國文老師開學第一天布置下來的古文默寫作業是個長期活動,一天默寫一篇,到現在還沒有結束。而默寫不過關,就得抄寫五遍,獲得新的默寫機會,再不過繼續抄寫,如此循環往覆,直到達標通過。

所以即使教授國文的小林老師看著年輕,卻也不妨礙學生們在背地裏稱其為三途川邊的奪衣婆——她是最鶴生上學這麽多年來見過的,唯一一個會走下講臺親手把學生答題紙直接扯走的老師,氣勢兇悍得令最鶴生瞠目結舌,暗嘆東京果真是藏龍臥虎四伏危機。

洗完碗的灰二也有作業要寫。

寬政大學專門設有教養學部。大學一、二年級生會統一歸屬教養學部,接受通識教育授課。等到準備升入大學三年級,才會根據前兩年的綜合成績,決定學生是否能進入當初高考前所選擇的專業學科。

這項規定的存在意味著即使進入大學,學生也還是不能徹底松懈疏於學習,否則可能就會因為成績不好而被發配到非常冷門的邊疆去。

如果能夠一直跑步的話,以灰二的成績大概率是考不進寬政大學的。

他從小就是體育推薦生,在高二之前每次小測試的成績都只能堪堪從及格線上低空飛過。所以某些時候清瀨灰二非常佩服自己能靠成績考入偏差值要求那麽高的白鳥澤。

而清瀨灰二能考上寬政大也完全出乎了清瀨理惠的預料。

這位親媽從不看好自己兒子的文化成績。

甚至曾放出過“如果你對自己的成績沒信心,媽媽可以幫你聯系一下以前的校友,看看能不能幫你爭取到體育推薦名額”的狠話。

當時的灰二正處上升期,幾乎每周都會刷新一次自己十公裏的用時。

白鳥澤田徑部的監督老師甚至十分慶幸當初學校能夠聘請清瀨正臣來擔任教練一職。否則清瀨灰二這樣無論去哪所田徑強校都能拿到推薦名額的好選手可能就要與白鳥澤失之交臂了。

彼時聽到老媽無比多餘無用的操心,灰二立刻梗著脖子頂嘴:

“京都大學已經好幾年沒獲得箱根傳驛的出賽權了,您還是讓您的校友歇歇吧。”

比起好看的學歷,他更希望自己將來能在箱根傳驛上奪得冠軍。

這場母子之間的互嗆最終止於灰二擡眼看見時針即將指到十,他忽然說最鶴生補習學校該放學了。

主動給親媽臺階下有利於母子關系更加融洽,清瀨理惠從善如流,隨即擺手讓他快滾。

在得到一個妹妹之前,當時還小的灰二其實比較希望家裏能多個弟弟。

女孩子大多嬌氣愛哭,這意味著妹妹可能是個□□煩。

男孩子大多會為了面子而選擇忍著不哭,即使是長得和女孩子一樣漂亮的男孩子,灰二也沒見他哭過。

而這個給灰二留下好印象的、長得和女孩子一樣漂亮又甚少哭鬧的男孩,正是他的表弟,清瀨最鶴生的表哥——

幸村精市。

最鶴生對表哥的初見印象非常稀薄,但大體可以用兩個詞語概括,一個是漂亮,第二個是“阿市公主”。

大家“阿市阿市”地叫他不是沒有原因的,而是當時幸村惠津在給幸村精市起名字的時候,故意往兒子的名字裏塞了個“市”字。

她希望自己的愛情結晶能夠宛如戰國第一美人一般動人。幸村精市也不負所望,一年更比一年好看。每次再見都能刷新最鶴生對於“美人”的認知。

以至於後來最鶴生在歷史課本上看見真正“戰國第一美人:阿市公主(織田市)”的配圖時候,不由產生了巨大的落差感。

浮世繪的圓臉、蠶眉、細眼,在看慣了《美少女戰士》的小學生眼中,並不算美。

說嚴重點,最鶴生根本欣賞不來。

她打心底不能接受(圖裏)這位阿市公主與自己貌美如花的表哥同名,也不能茍同這位公主被冠以戰國第一美人的稱號!

哪怕她是織田信長的妹妹!

可不接受又有什麽用呢。

歷史隨堂測試的時候,最鶴生不還是得屈服在卷面成績的淫。威之下,被迫提筆親手寫下“戰國第一美人是(織田市)”的違心答案。

即使翌日老師宣布她是班裏唯一一個小測滿分選手,最鶴生也依然開心不起來。

這是舍棄尊嚴與審美換來的滿分,純粹為了應試而寫。

毫無靈魂!

最鶴生收拾著糟糕的心情回家撲進母親懷裏,希望這位代表了家族學歷的天花板,京都大學的文學博士能夠給予自己一點點寬慰。

她仰著自己的小腦袋,眼巴巴地望著媽媽問:“如果人是為了追求唯一正確的答案而讀書,那老師總讓我們‘合理質疑,大膽求證’又是為了什麽!”

一頭霧水的清瀨理惠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搞清楚女兒的委屈從何而來。

於是當晚遠在神奈川的幸村惠津接到了姐姐的電話。她拿著聽筒靠近耳邊,剛“餵”一聲,就聽見電話另一頭的長姐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詰問。

問她怎麽還沒有把幸村精市“平成年間第一美人”的名號發揚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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