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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他今天怎麽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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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卓序雖說的篤定, 但回了內院後,顧充的心情還是久久平覆不下來。

年紀輕的進士,哪是那麽容易找的, 只要是三十歲以內的, 那可都是多方關註的對象,若是能有個二十來歲的,更是眾人眼中的香餑餑, 一眾高官們看他的眼神保管就跟餓狼看到一只肥鹿一樣。

顧充驀地想起自己家翁來。

老國公便是二十二歲中的榜眼, 因為家中早已給他定下了親事, 故而未被人捉婿。他中進士的時候,不知有多少人家扼腕嘆息,後悔怎麽沒有早些給家中女兒定下這門親事。哪怕隔了數年, 顧充幼時也聽長輩們提起過這件事。

因自身能力出眾,又有家世加持, 老國公仕途一路順暢,就沒遇到過什麽阻礙。他這輩子遇到最大的挫折, 大概便是死得早,好不容易熬到快拜相進政事堂的資歷和年紀了,卻因一場風寒突然薨逝。

雖說死後被追贈開府儀同三司、太子太師,賜謚號文思,但活著和死了,到底不同。

顧充嘆了口氣,對蘇卓序道:“你就想得美吧, 真有個年紀輕的, 不知多少人等著,說不定人家省試前就已經被定好了。”

“別人能搶到,難道我就搶不到?”蘇卓序不高興了, 眉毛開始打結。

顧充無奈:“那麽多人圍著,就等著搶這幾個人,我看你們非得把人家給分屍不可,你要真有看中的,還不如現在就試探試探。”

被她這麽一說,蘇卓序有點猶豫了,他悶著頭想了一會,顧充以為他要打消這個想法了,他卻握著拳,鄭重道:“你說得對!從今日起,咱們國公府上下的侍從和護衛們,都得操練起來了。在這種事情上面,怎麽可以輸給別人,氣勢首先就不能輸!”

他背著手走來走去,“這樣,我記得好像十一娘十三娘這幾個也沒定親,我派人去他們家問問,若是都願意,咱們就闔族準備起來。”

顧充簡直要被他給驚呆了,這人是光自己一個人嫌不夠,還打算拉著蘇家所有人一起?

還沒等她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蘇卓序已經匆匆出了門,派人去住在附近的族人家中詢問。他現在算盤打得啪啪響,只要蘇家全族一起上,再操練個小半年,等明年這個時候,根本就沒幾個對手嘛。

在家中歇了一段時日,蘇卓序終於走馬上任,開始去官署裏頭工作。上午,他照舊在政事堂辦公,卻見到宗祁被人引著進來。

他是來傳官家的話的,見到政事堂裏人多,還留下來聊了幾句。

“姑父最近可是有什麽喜事?”宗祁望著蘇卓序,溫聲問他。

蘇卓序摸了摸自己的臉,才發現自己笑得太過於明顯,連宗祁都能發現端倪,“沒什麽,這國朝風調雨順,家中也無甚大事,自然高興。”他又想起一件事,忙道:“對了,再過三個多月,是小女出嫁的日子,諸位若是得空,還請過來喝杯喜酒。”

魏國公的長女出嫁,眾人自然是要給面子去瞧一瞧的,便都急忙應下。也有和宋家素有來往的,兩家的帖子都接了,便打算兩家都派人去。

離開政事堂前,宗祁又看了蘇卓序一眼,若有所思的撚了撚指尖。他這笑,分明是解決了一個心頭大事的笑。

“姑父,我最近剛得前朝竇立賢的一幅《西山斫琴圖》,其中有些許不懂的地方,可否到時拿來給姑父瞧一眼?”宗祁面上帶著無盡的笑意,望向旁邊端坐起草公文的人。

前朝竇立賢的畫......

蘇卓序起草公文的動作慢了下來,握筆的手也頓住,斂住笑,面無表情的擡頭看向宗祁。

宗祁笑意不改,“祁觀摩竇立賢的畫較少,尤其是這幅《西山斫琴圖》,似乎少有面世的時候。”

蘇卓序將湖筆拋擲在一旁,輕笑了一下。這幅《西山斫琴圖》當然少有面世的時候了,因為它本來就是竇立賢送給蘇家的東西,剛繪完不久,就到了蘇家的府庫中去了。

後來前朝有君王久聞竇立賢畫人物之名,想要觀摩一二,蘇家順勢將這幅畫獻給了皇帝。

戰亂以後,前朝傾覆,宮中庫房裏許多東西也被搶的搶燒的燒,不知所蹤,這幅《西山斫琴圖》也失去了蹤跡。如今市面上所有的西山斫琴圖,都是以蘇家的幾幅摹本為藍本所畫。

蘇卓序也看過自家老祖宗臨的摹本,聽宗祁這麽一說,便對這真跡起了幾分興趣,“好啊,我明日下午不用值班,你若是也有空,過來玩玩。”

宗祁點點頭:“我也不知是否是真跡,到時還要請姑父幫忙,鑒定一二。”

“可以。”蘇卓序點了點頭,若說仿的最像的,那肯定是他家幾幅,外面的那些仿得再好,也是從他家流傳出去的,稍微仔細看一看,就能發現不對的地方。

宗祁似乎是了卻了一樁心事,急忙躬身一叉手:“既如此,那祁先在此多謝姑父,明日下午,祁便帶著那幅畫來拜訪姑父。”

“郎君。”剛一出來,李文便迎上前,猶豫道:“我近來讓人跟著蘇相公,發現他最近和蘇家族人聯系很緊密,那日我聽蘇家人提了一句,似乎是在說明年春闈的事。”

宗祁皺了皺眉,明年春闈,按理來說,跟他也沒什麽幹系才對。

“繼續盯著罷。”既然暫時想不出來是怎麽回事,倒不如繼續盯著人看,指不定可以發現端倪。

李文領命而去,宗祁在政事堂附近站了一會,也轉身離開,往紫宸殿的方向而去。

......

蘇雁的婚事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已經順利的過了納采問名和納吉,接下來便該是納征。

“這是阿陳那日跟我商量過後,擬出來的聘禮單子。”顧充將兩張泛黃的紙放在案幾上,示意小丫鬟拿去給趙氏瞧。

趙氏拿過那張單子,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後,笑道:“宋府尹這些年生財有方,果真是賺了不少錢,給三子準備的聘禮都這麽多。”她又仔細看了一遍,暗道難怪自己家翁會看上宋家。這宋府尹不僅年紀輕輕靠自己坐上開封府尹,竟還能攢下這麽多家業,果真了得。

顧充揉了揉眉心,無奈道:“宋家都能給出這麽多聘禮,咱們家要給的,只怕更多了。”

時人講究厚嫁,本就對聘禮沒多少要求,只從奩錢來看是否收家中疼愛。宋家給出這麽多聘禮,便是給足了面子,蘇家要陪嫁過去的數額,只能往大了加,何況還是蘇氏嫡枝的女兒,奩錢少了只會讓外人笑話蘇家摳門。

趙氏也道:“原先準備的那些,只怕要不夠用了。”

顧充食指輕扣桌案,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片刻後,她叫了個小丫頭過來,“你去將十二娘和九娘叫過來。”

趙氏擡眼,疑惑問道:“阿娘,怎麽了?”

“沒什麽,我叫她們過來看一看,到時清點奩錢的事,讓她門上手試一下。”顧充最近被這一大堆事,給搞得焦頭爛額的,人都不適到了極點。

轉瞬之間,趙氏便明白過來她是什麽意思,便將手中已經籌算過的賬整理出來,打算到時讓蘇移光倆人對照著清查。

用過午食後慣常是蘇移光的午睡時間,一覺醒來,聽桑其覆述了一遍過後,她才發現自己多了個任務,望了望桌案上的一沓賬,她不動聲色的繞開了路。

這大夏天的,她一點都不想動。

桑其端了一個冰碗給她,溫聲道:“娘子先吃一碗,就沒那麽熱了。”

“阿九呢?”蘇移光拿著團扇扇了一會,又有冰碗在身旁,總算是涼快了一些,便幹脆將團扇放在臉上蓋著,扇面接觸到臉頰,一絲冰冰涼涼的觸感傳來,令她心情好了一點,語氣也溫和了一點,“她的嫁妝,她自己清算吧。”

桑青掩唇笑了笑,“那奴婢去將九娘請過來,娘子跟她一同算?”

蘇移光吃著冰碗,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去吧。”反正到時候把阿九叫過來了,就讓她自己算得了。

蘇雁下午應當也沒什麽事做,來得很快,沒多大時間就到了清徽院。

“喏,都在那呢。”蘇移光指了指她的嫁妝單子,裏頭每一樣東西都記載得清清楚楚,連樣式都描述了出來,生怕有人偷換。

蘇雁拿過單子,先粗略的掃過了一遍,而後問道:“你可看過了?”

蘇移光的冰碗已經吃完,現在正在剝蓮蓬吃,“沒呢,就等你來看,我人多好。”

她說得理直氣壯,兩只手一刻不停的剝了嫩嫩的蓮子往自己嘴裏送,眼中一派誠摯。

蘇雁楞了一下,默默地繼續低頭看單子,將其中每一樣都細讀過一遍後,道:“我看完了,大致記下來了。”

“是嗎?”蘇移光從她手中將單子拿過來,自己掃了一遍,隨後放下蓮蓬起身,“好像都堆在正院耳房裏頭,過去看看吧。”

蘇雁點點頭,二人一齊往正院去。

顧充和趙氏去準備其他東西,不在院中,小丫鬟們見二人進來,顯然是已經被囑咐過,忙引著倆人去了耳房中。

蘇移光尋了個位置坐下繼續剝手裏幾個沒吃完的蓮蓬,蘇雁的拿著單子開始一個一個查探起來。過了約莫一刻鐘,蘇移光手裏的蓮蓬終於吃完了,隨意從蘇雁手裏抽了一張單子,開始看起來。

“青玉如意一對、翡翠雀鳥簪一支、亭臺樓閣金簪一支、百子衣一件......”

蘇移光拿著單子一個一個清點過去,嘴裏還念念有詞的,“四合如意雲紋錦兩匹、寶蓮龜背紋錦四匹...咦,這些錦緞怎麽只寫了紋樣,沒寫具體的品種?”

她將單子反覆看了一遍,仍舊沒看出個什麽名堂來。

“什麽?”蘇雁急忙將手裏的東西丟下,圍了過來,“我瞧瞧。”

蘇移光順勢遞給她,自己幹脆坐著歇一會,“這些是從哪拿的?”

蘇雁看了半晌,也滿臉的疑惑,想了一會說:“應當是公中出的。”

想到這,她幹脆出去,打算問一問正院裏的大丫鬟,這些錦緞是從何處送來的。

蘇移光見狀,幹脆上手摸了摸,發現錦緞很輕薄,基本都是匣錦,還有幾匹細錦。瞧起來都挺不錯的,並非普通布料,按理說已經會有品種名才對。

她正垂首沈思,蘇雁手裏捏著單子,皺著眉頭回來了。

“怎麽了?”蘇移光看她這副模樣,就知道準沒什麽好事。

蘇雁一進來便哼道:“剛才母親身邊的小魚跟我說,這些就是公中出的,從萱安堂送來的。”

蘇家關於族中子孫的婚嫁,一向有所規定。嫁女從族中公產裏出六十貫和二十匹錦緞,娶婦則從族中公產裏出四十貫和十匹錦緞,這兩年因顧充身上事務繁忙,且族中婚嫁事宜不多,便由李太夫人那邊管著。

“我記得小時候五姊出嫁,我們去看過她的嫁妝。”蘇移光飲了口茶,淡淡道:“裏頭似乎有十六匹細錦和四匹重錦。”

蘇雁默了一瞬,“我先去將以往的單子找出來看看。”

蘇移光不置可否,起身理了理衣襟,“我先回去了,你要是找出來了,直接跟父親說就行。”做孫女的親自去跟長輩說嫁妝給的不對,到底不像話。她蹙了蹙眉頭,又道:“算了,我去說罷。”

太夫人連蘇雁的都敢替換,這兩年其他成親的族人更不必說了,有的不細心的指不定就這麽過去,又不像他們可以直接將以前的單子找出來。只是些許錦緞,沒人會為此費這麽大心思。

但她知道她爹素好面子,肯定丟不起這個人,何況這麽多人零零總總加在一起,貪的也不少,鐵定會找太夫人算賬。

因惦記著剛才的事,倆人下午幹脆將加快速度清點,倒還真找出來一二遺漏的,全都記在了紙上。

晚間用飯,蘇移光本想跟蘇卓序說錦緞的事,看到他人進來的時候,都要張口喊他了,卻發現他身後還跟著一個人,便只能又將嘴給合上。

“姑母萬福。”來人先上去給顧充行禮。

蘇移光木著臉看他喊人,完全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這人喊姑母姑父,喊得越來越順溜,跟她娘是他親姑母一樣。

不過這不重要,他今天怎麽又來了?端午前幾天不是才來過了嗎。

不知道是不是感應到她的目光,宗祁隱晦的側首看了她一眼,唇角微不可查的勾起一抹笑來。

蘇移光就看了一眼,感覺有些看不下去,主動移開目光。

“今日你那幅畫可瞧過了?”顧充笑著問宗祁。

蘇卓序代為答道:“瞧過了,應當是真跡。”他將家中幾幅摹本取了出來對比,蘇家本還有藏竇立行其他畫作,幾處一比較,他幾乎可以確定是真跡。

宗祁笑著說:“多謝姑父相助,幾處不懂的地方,經姑父一說,祁豁然開朗。”

蘇移光現在聽到他說話就渾身不舒服,幹脆低下頭用飯,假裝這樣就能聽不到他說話。可即便如此,那幾人對話聲還是源源不斷的傳入她的耳中。

顧充似乎對宗祁很關照,讓他多用些菜,蘇卓序又叫他飲酒,顧充不滿道:“你怎麽總這個樣子,他才多大年紀,就天天哄著人喝酒,成個跟你一樣的酒鬼你就開心了?”

“沒事的。”宗祁笑道:“這酒味道淺淡,我就陪姑父喝一盅而已,不喝多的,姑母不必擔憂。”

一眾小輩都在這,蘇卓序面子上有點掛不住,氣呼呼的說:“你瞎說什麽呢,他都這麽大年紀了,瞧著都快要娶妻的時候,喝點酒怎麽了?三郎像他這個年紀,都已經定親了。”

想到這,他突然問宗祁:“你何時娶親,讓我去喝杯喜酒啊?”

這回輪到宗祁臉色差點要穩不住,他頓了一下方道:“祁尚未有婚約,一切都要看父親和祖母如何安排。”

他想暗示蘇卓序,自己還沒有定親。

但蘇卓序卻沒聽出來,只搖了搖頭,“你父親竟也不著急。”

宗祁只能保持微笑。

用過飯,蘇移光率先起身離開,蘇卓序和宗祁還在說話,沒空將目光放在她身上。正院外有一架秋千,她幹脆在門口玩了起來。

蘇卓序又說起今日那幅《西山斫琴圖》,嘆道:“這幅畫我家幾代人都只見過摹本,沒想到竟從你這瞧見真跡了。”他一面唏噓,一面又飲了杯酒,眼中竟是感慨之色。

顧充讓人將他的酒杯奪了,方才起身回房,準備洗漱。

宗祁瞧出他對這幅畫的喜愛,忙道:“祁已經得了有幾日,看過一段時間了。祁這幾日恰巧繁忙,不得空觀賞,姑父若是喜歡,便暫時留在姑父這把玩一段時間?”

其實他是想說,直接送給他便可。但倆人認識還不算久,他這樣貿然送厚禮,只會令對方心生警惕,而暫時借給他看,就不一樣了。

果然,蘇卓序聽到這,眼睛瞬間亮了一下,看宗祁的目光,簡直可以用欣慰二字來形容。他假裝推辭了一番,最終還是收下了宗祁的“好意”。

“你平常若是得空,就多過來走走。”蘇卓序輕咳一聲,對這位便宜侄子十分之滿意。

宗祁欣欣然點頭,起身拱手:“既如此,這幅畫暫且留在姑父這,等祁得空時,再過來取。”

等他來取畫的時候,又能上門一次了,嘻嘻。

踏出正院後,目之所及是一片血色夕陽。

少女坐在秋千架上搖動,長裙隨風輕輕飛舞,她的身後是一輪壯麗殘陽,在他眼中,卻不及那少女萬分之一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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