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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 第七更 太上有立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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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著宗祁灼灼逼人的視線, 宗錦硬著頭皮道:“過、過來作甚?”

宗祁卻沒說話,只淡漠的望著他,片刻後, 宗錦不情不願的起身, 嘟囔道:“過來就過來,呵呵,你以為我怕你不成?”

林昶又飲了一口酒, 好心提醒道:“你現在的模樣, 瞧起來真的挺害怕的。”他眼中滿是誠摯, 令人只消看一眼便心生好感,無端想要親近幾分。

“你閉嘴!”宗錦回頭兇了他一句,想到剛才聊起歌女舞姬, 自己還將他因為知己,傾訴了這麽多心事, 便勉強忍耐住火氣,哼道:“你等著, 我待會回來再跟你好好算賬。”

宗祁瞥一眼墻角更漏,淡聲道:“快些,別耽誤我時間。”

說完,他又平靜的看了一下宗錦,眸中是濃郁到怎麽都化不開的嫌棄。

堂屋旁邊的耳房內,宗錦在裏面換藥,宗祁沒進去, 立在堂屋中等著。直到醫士出來作揖說二郎君的藥已經換好, 他方才擡步入內,侍從迅速將屋子團團圍住。整個耳房被王府侍從們圍得密不透風,看上去卻又只是在周遭布置打掃。

宗錦摸了摸剛換好藥的傷處, 感覺到已經沒在滲血了,方才問道:“阿兄叫我過來,有什麽事要問?”

“你剛才說的那人,是誰?”宗祁指腹摩挲著豆青釉茶盞,擡眸直視下首那人。

家有孌童不是什麽頂稀奇的事,雖說來令人作嘔,可確實有許多士大夫家中有此物。

但家裏有不少孌童,那就不僅僅是旁人背後嫌棄議論的小事了。更何況剛才還說到他近日又新弄了一批,這從哪弄來的,很有待考究。

宗錦呆滯一下,開始裝傻充楞:“你說林昶兄啊?他是皇後的侄兒啊,在林家行四的。”

趙王雖寵他,若知道他艷羨別人家孌童,還上過手,一頓打是免不了的。

尤其是現在他還不在趙地,而是在東京,還是收斂些為好。

宗祁雖是長兄,有教導之責,但他心知宗祁一貫瞧不上他,也沒心情和精力去管教。如此權衡了一下,宗錦便想著能插科打諢蒙混一番,那宗祁這關就算是過去了。

“宗錦,你知道我想聽什麽,我沒時間跟你廢話。”清冷淡漠的嗓音自上首傳來,其中凜冽,令他無端端的打了個寒顫。只聽他接著說道:“你敷衍我不打緊,若耽誤了案情,官家那邊,你自去交代。”

耽誤案情?

宗錦突然打了個激靈,忽而想起前段時日鬧得沸沸揚揚的孩童被拐案,試探著問道:“阿兄,你說的可是上元那日的——”

宗祁打斷他,淡聲道:“這與你無關,你只需說,你剛才和林昶說的嚴兄,是誰。”

話已至此,還牽扯到官家和京城各大世家都關心的大案,宗錦便不敢再隱瞞半句,恭敬道:“是範陽節度使的長子。”

宗祁閉了閉眼,緩緩靠在椅背上,面色逐漸凝重起來。呼出一口氣後,沈聲道:“原來是他。”

範陽節度使嚴準盤踞範陽一帶已有兩代人,自他父親去後,他子承父位,將範陽權柄收得更攏。彼時朝廷正忙於和西北的西夏大戰,無暇他顧,對這件事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等將西夏打到半殘後,朝廷方才有功夫去管那些名義上還屬於自己的地兒。範陽節度使貫是個能人,一下子就能察覺到風該往哪邊吹,心知自己已經不能和無強敵幹擾的朝廷抗衡。尤其是朝廷近幾年漸漸收攏了河東、平盧幾地節度使的權勢,他倒顯得有些孤立無援起來。

算好利弊後,嚴準便將自己的嫡長子嚴承嗣送來了東京,名為學習和代他孝敬官家,實為人質。

“你何時跟他認識了?”宗祁臉色沈下來,眼神晦暗不明。

宗錦再蠢,這會也明白自己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事,他哆哆嗦嗦回道:“阿兄你忘了,我從前經常去幽州那一塊,他去年才來的京城,我跟他認識也有三兩年了。”末了,他還問道:“我不會像戲文裏唱的那樣,知道了秘密後被滅口吧?”

說到這,他又覺得自己多慮了。他好歹也是親王的嫡次子,將來一個什麽郡王或是國公,那也是跑不了的,總得參政,怎麽可能因為知道點事就殺了他。

宗祁哼道:“剛放出來就急不可耐的去他家,看來你身上的傷是好全了,明日起,太醫不必給你換藥了。”

“別別別。”宗錦忙道:“還沒好還沒好呢。”

往後他說的什麽話,宗祁一概沒聽到,只單手撐著額頭,若有所思。如果這犯事的人真是嚴承嗣,那他一時之間竟還動不了他,雖不知嚴準對他究竟是個什麽態度,但怎麽說也是嫡長子,名字還叫承嗣,想來在嚴準心中很有些地位。

沈思半晌後,宗祁忽道:“將二郎即刻送到慶壽宮,不許外出。沒有官家的許可,別讓他踏出慶壽宮半步。”

這下子,宗錦終於慌亂了起來,他手腳並用爬起來,指著上首那人說:“你...你怎麽能這樣!雖說咱們關系不怎麽樣,可好歹也是親兄弟,你怎麽能擅自將我軟禁在祖母宮中!”

宗祁對著他笑了一下,直令人覺得這笑容森森然,極為可怖。

只聽他帶著笑說:“若是不想活了,便直說,我倒可助你一臂之力。”

宗錦腦子長來沒什麽用,知道此事後再見到嚴承嗣,就算有心隱瞞也難免會露出端倪,一個不慎還會惹來殺身之禍。宗錦的性命倒跟他沒什麽幹系,更關鍵的是,他怕這人出去亂說,壞了事。

知道了一個了不得的秘聞,他怎麽可能忍得住,定是要私下和幾個要好的透露一下,向同伴彰顯自己的地位和能力。

宗祁雖笑著,可宗錦卻知,他從不開玩笑,更不會有心思跟他開玩笑。

這一下子,他笑不出來了。他想活啊!他非常想活啊!

不等他回話,宗祁喚了侍從入內,將宗錦半扶半禁錮的扯起來,他自己也穿上外衣,道:“不用想著偷溜,我跟你一同進宮。”

“我沒想著偷溜!”被他這麽想,宗錦到底是怒了一回。

他在身後嘶喊,宗祁卻沒停下腳步,更沒閑工夫去細聽他到底在說什麽,只一門心思出了耳房,而後抄近道繞過眾人耳目,從側門出府。

紫宸殿中,宗廣剛召見完政事堂的人,卻聽說潁川王求見,眼底不由浮上一絲詫異。

他今日不是有筵席嗎?忙這麽多天,好不容易給他放一日假,怎麽又跑進宮了?

雖心中滿腹疑惑,宗廣仍道:“傳。”

宗祁疾步入殿,身上裹挾著幾分風中的凜冽與寒氣,眉目顯得更加的森冷,他徑直上前叉手躬身,而後被寺人引在一旁坐下。

他進來之前,宗廣已經聽人說了些事,便問道:“怎麽將你弟弟也帶進來了?”

宗祁面色有些奇異,將事情經過講了一遍。片刻後,皺著眉頭說:“若事情屬實,他這次,也算是陰差陽錯立了一功。”

宗廣臉上也帶著些許尷尬,他沈吟了片刻,說:“茲事體大,我先派人去查探一番。二郎既知道內情,這段時日就待在宮裏,哪也別去。你跟楊少齡先一同去他府上,看一看情況。”

本是一件普通的孩童被拐案,如今硬生生牽扯到一方節度使身上去。宗廣有心收拾人,可到底投鼠忌器。即便查出,也不敢讓走丟孩童的人家立馬知道,否則難以把控住局勢。

自己嬌養大的孩子都丟了,誰還有空管朝中局勢如何?誰還有空管節度使是不是在外虎視眈眈?

窗外寒鴉鳴叫聲傳來,回蕩在寂靜的宮室中,格外的刺耳。

宗祁應道:“是。”他垂眸想了一會,又道:“官家,此事......恐怕遲緩不得。”

他們和嚴準都等得了,可那些孩童恐怕等不得。

再遲一步,便要淪為嚴承嗣掌中玩物。

宗廣以袖覆面,不知過了多久,他將手臂緩緩放下,眼中已是一片堅定之色,顯然已經做出了決斷。

他招手喚來侍人,道:“傳宋鎮邦進宮,即日起,開封府搜檢京城範陽節度使府邸。”

若是顧忌著嚴準起兵,而不能讓百姓安心,那他和嚴承嗣也無甚區別。

宗祁長長呼出一口氣,起身叉手道:“官家,我同開封府衙眾人一道前往。”

即便嚴承嗣不是這次孩童被拐案的主犯,他手中大批大批的孩子從哪來的,也有必要弄清楚。

其他人做這把刀容易招人記恨,反正他已經惹了無數人眼了,也不差這一回。

宗廣正有此意,只是不好開口而已,見他主動請纓,便欣然應允,“你去吧,我叫楊少齡跟你一塊。”

出紫宸殿後,便是隔斷皇城和宮城的橫街。望一眼空闊的漢白玉長道,宗祁忽而想起蘇移光對他說,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

他生性淡漠,嫌世事枯燥乏味,接手此案後的種種勤勉皆因命令而已。

然剛才在紫宸殿中,皇帝想要延緩案情,暗中探尋時,他憶起蘇移光白日對他說的話。

左傳雲,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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