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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膨脹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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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開簾,正對面站著仿若,肩膀微微起伏,唇色偏白,雙眼透著疲憊。這速度,是收到信趕過來嗎?那麽急幹嘛,早晚見得到,可能付商信中都說了。

老李子回頭對我說:“小虎姑娘,本來有一天路程送你到桂國,現在仿若仙師來接,就送到這。”

我點頭,拿起包裹彎腰出來。馬車有點高,上來有凳子墊,這會兒沒有,正打算跳下去,仿若來到身邊,向我伸出手。我覺得不可思議,問他:“你要扶我嗎?”

他不回答,依舊伸著手,眼神篤定。

我可不敢勞駕他,低頭找好落腳點,準備爬下去,瞥到仿若眼中冒出憤怒小火苗,好像不依著他就會把我滅了。依就依,我說過自己是個得寸進尺的人,不禁冒出個想法。想著興奮起來,興奮使我膽量膨脹,命令道:“轉過去。”

他毫不猶豫轉過去。

我雙手撈上他脖子,頭靠他肩。他輕松將我背起。

“走十步再放我下來。”

他聽話背著我往前走。

我沖老李子道:“謝謝你啦,拜拜!”

“好嘞。”說完馬車慢悠悠調了頭,揚長而去。

伏在仿若肩上,人肉墊子,又暖又厚實。這種感覺好親切,像爺爺背著小娃娃,安全感十足。小時候看別家孩子被父親背著,感覺好奇妙,總想什麽時候可以體會下,現在看來,大抵就是仿若背我這種感覺。他年紀比我高出太多,不敢想他作父親,那就當一個老祖宗吧。其實有這麽一個老祖宗,真的挺好。

正想得美滋滋,仿若驟然用力,將我甩到地上。媽呀,每次都不給心理準備,真摔傻了怎麽辦?

天旋地轉瞬間,又落在軟綿綿棉花堆裏。來不及看仔細,棉花變成煙霧跑回仿若身體。

我幹脆坐地上,擡頭,見仿若滿臉怒容。就這麽恥於認我這樣人作後代?真生氣就實實在在摔我一次,重要關頭還護著我,摔都摔得不痛快;臉蒼白成那樣了還用法術,不怕這是最後一根稻草,壓死他這頭疲憊的駱駝!

此時仿若站得有點搖晃,扶樹坐下,背靠樹幹。我真是烏鴉嘴。

忙湊過去,摸他額頭,有點燙,忙問:“你沒事吧?”

“好著呢。”他終於開口,明明沒力還要拼命把話講得中氣十足。說完他咳嗽了下,像壽終正寢即將歸西的老頭子。

我急忙問:“你怎麽樣了?我能做些什麽?暈過去之前一定告訴我好嗎?我沒有經驗,這種情況一個人實在不知道怎麽處理。”說著說著慌張起來,要是他就這麽去了,上哪兒給他找鐵鍬挖墳墓?

他輕笑:“你放心,我死了沒有屍體,只會化為一縷煙,隨風而滅。”

“人妖就是不一樣,死法都這麽唯美。”說完我心有點堵,他說這話,語氣平靜,我卻感到莫名悲涼,忙道,“呸,您老壽比天齊,命比地硬,不會輕易死去。”

他無力笑了下:“讓我休息會兒,醒來就恢覆。”

我點頭:“對了,你要吃些什麽嗎?”說著打開身上包裹,裏面有幹糧、水和七八個果子,果子個個鮮紅飽滿,老李子特意準備的。

他看了眼包裹:“我說怎麽那麽重,雖笨手笨腳像頭豬,也不至於體重都像。”

我當作沒聽到,只是誇他:“好在您老大發慈悲,否則果子就稀巴爛。”說著舉了個果子在他面前,“吃嗎?”

他搖頭:“喝點水就好。”

我拿起水囊,拔掉塞子,送到他嘴邊。他眼眸閃動了下,乖喝一口。期間我十分小心,要是倒多了,不噎著也弄濕衣裳。餵水真是一個技術活。

喝完水,他閉目養神。

看了眼鮮艷果子,忍住想吃沖動,將它們包好放一邊。我吃果子聲音響,會吵。

仿若卻說想吃就吃,不用管他。

我也靠樹躺著說不餓,只是嘴饞,別看到就好,叫他趕緊睡。

他不回。

我背對他,玩起地上青草。

心裏忍不住嘀咕:一天的路作兩個時辰趕,把自己累成這副狼狽樣,還不是為了見你的約約。我這副軀殼,可以隨時變成她,是該著急。

約約,我的前世,是什麽樣呢?想起跟仿若遇見種種,初次見面到他幹涉千萬計劃救我出來,再到十七院兩年相處,他實在有太多機會告訴我實情,也可以逼我喚回記憶,變成朝思暮想的約約。可他沒有,是為什麽呢?

難道良心使然?強行讓人騰出軀殼確實不人道,那樣我就消失了。芣苡找回前世都能六親不認,那我會怎麽樣,會不管娘和小妹嗎?

這麽想來,仿若實在是一個善良的人,但往往太善良都活得很憋屈。不敢想象他看我披著約約軀殼頂風作浪的心情,會不會很想滅了我?

不,我才是這副軀殼主人。可是他幫了我那麽多次,無數次忍受著我,對約約的癡心可以說感天動地,也感化了我這樣冥頑不靈的人。

要不就把約約還給他吧,反正我已經沒人在意了。而且要知恩圖報啊,我的命是他救的,還給他也沒有不妥。再說我光榮捐軀後,他肯定會善待娘和小妹,實在很靠譜。

如果生命就此結束,也沒什麽遺憾,反正我志向不高,只要最親的人生活無憂。而且我遇到付商,雖說他放棄了我,但我不怪他,能遇見他,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想起來都很美。

利用也好,假意也罷,他曾帶給我開心,那種心情是真的,總不能看清一個人嘴臉之後,連那人過去曾帶給你的愉悅心情都遣散殆盡。

我是個悲觀的人,覺得人生來受苦,別人不理你忽略你很正常,對你好反而特別難得,同時反問自己,這是我該得的嗎?於是想拼盡全力回報那個人。

只要想想在你的生命中曾有那麽一個人,努力讓你微笑過,便會覺得這個世界還是很美好。

會有人代替我活下去,對旁人來說我沒有消失,可能都不會有人發現我消失吧。死對自己來說是解脫,對親朋好友卻是折磨,死亡陰影至少影響他們三個月。

鄰居采藥老頭死的時侯,子女們哭得很傷心,吊唁者無不悲痛欲絕。我偷偷看見了,小聲嘀咕“他們不該哭,應該笑才對”。這話被娘聽到,忙把我扯到屋裏關上門,三天不讓我出去。我還是不死心說“有什麽好哭”。娘忙捂住我嘴,斥道“小孩子懂什麽!不要亂說話”。我只得閉嘴。

但我實在不明白,想了三天三夜也不明白,如果他們真為老頭子考慮,為什麽要用悲傷情緒幹擾他黃泉路呢?

人死了不該有牽掛,看到親人好友傷心他那顆將死的心會不會內疚?聽到慟哭聲他會不會死得不安寧、不放心?如果是我,我會。

這麽想來,這種神不知鬼不覺就消失的死法,都不影響他人,哇塞,真的挺好。

“劈”一聲脆響,將我從思考拉回現實。忙看向仿若,他睜著狹長雙眼,臉上情緒不明,旁邊躺著被殘暴折成兩段的幹樹枝。

“怎麽了?”我關心問他,“這樹枝得罪你了,它成精了?”

他不回我話,手握拳,表現得十分生氣。

我靠近問:“怎麽了?”

他盯著我,眼中有怒氣,這怒氣不是沖著我來。仿若閉目屏息會兒,問:“他都告訴你了?”

我點頭,問:“他信中沒提到?”

仿若搖頭,眼中依舊有怒氣:“雖說我對他沒信心,沒想到他果真不信守承諾。”

這話勾起我好奇,忙問什麽情況。

仿若緩了口氣,冷靜下來說:“他又一次將你推開,這次無論怎樣我都不會放你走。”

“又一次。”我問,“那第一次是?”

仿若盯著我不說話,一副表達“你應該自己知道”的樣子。

我想了起來:“在客棧?可那是他有事才離開。”

仿若漠然道:“他能有什麽事?”

我忙道:“他管理國家,事務繁忙,肯定有非親自處理不可的事。”

仿若冷著聲問:“之前還不是一樣在外面混著過來了?”

我還是心向付商,說:“可能需要他出面嘛。”

仿若垂眸道:“別為他找理由,他就是故意撇開你。南國反叛者從他年少開始追殺。無奈他太過狡猾,民間找不到蹤跡,等反叛者發現他就是明月客棧暗主司時,已羽翼豐滿無從下手。你也知道明月客棧什麽地方,豈容他們胡來?後來他們得知只要將李大仁定為追殺目標,付商定會出面。付商不得不去救李大仁,假意帶你散心,實則在刺客面前表演英雄救美,故意留刺客性命,讓反叛者誤以為你是他軟肋,借此改變計劃,轉而決定抓住你脅迫他退位。他卻趁機回國,與幾個忠臣裏應外合,順利繼承王位。”

聽到這,我眼裏冒出幾顆崇拜小星星,哇,付商真是太聰明了!這種情境都能平安長大,真不容易,換我早死好幾回。

仿若輕嘆:“你關註點放錯地方了。”

我激動道:“反叛者太笨,抓人就專一點嘛,非要轉移目標,三心二意成不了大事!而且反叛就反叛,還想著太子禪讓給他,好名正言順繼位。”

仿若道:“禪讓的話,支持者更多,民眾沒異議。”

“萬一對方不按常理出牌,先殺了之呢?敵人心思最難猜了。”我感嘆說,“他這是拿命在賭,保不準命就沒了。”

仿若不理會我胡謅,一針見血說:“他這是利用你,將你懸於鋒刃,不顧你安危。”

我燦然一笑說他沒有。

仿若雙眸微張說:“你哪來的自信?”

“不是有你嗎?他肯定知道你不會放下我不管。”

仿若無力苦笑:“看來無論他做什麽事,在你眼中都可以理解。”

我點點頭,繼而搖頭說:“有件事我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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