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他。”

“他一點兒不開心。”

我也無法讓他真正開心，從始至終，能讓他開心的，只有花梨一個人。換作以前的我，聽到他成親消息，肯定是失落的吧。現在，我內心毫無波瀾，似是聽到無關緊要的消息。只是……我問花李：“你呢？你怎麽辦？”

花李低頭，抿唇道：“我的婚姻，自己做不了主。而且，知道他對我的好，另有原因，我對他，只剩感激，再無他想。是他陪我度過那段煎熬時期，那是姐姐帶來的光。”

“花李……”

她擡頭，笑笑道：“別擔心，又不是小女孩了，都懂的。”

我不禁摸摸她的頭：“這才是我認識的花李。”對了，我得趕回去。

她拉住我，遞給我那個紅玉瓶，說：“這個，二十天吃一次。”

“那三個多月來，他給我吃好幾回了。”

花李破涕為笑道：“小虎，你真的太遲鈍了。”

出了房間，千萬在不遠處靜靜佇立著，遙望遠方，兀自沈思，沒註意旁的人。我走到欄桿，與他十步平行，隔著柱子，他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他。但我們都望著同樣的方向。

底下房屋錯落有致，街市縱橫交叉，行人有匆匆忙忙的，有從容不迫的，有佝僂老人，也有滿大街跑的小孩，嘻哈聲、吆喝聲沖破距離，時不時傳到耳中。可以想象，這裏的夜晚，很美。曾經，我幻想和他登高遠眺，卻在今天實現。只是，兩人離得這樣近，心卻無限遠。

“不去打聲招呼？”花李握起我手。

“不了，今時不同往日，相見，不如不見。”說完，我輕輕抽回手，趁花李沒註意，使出瘋馬就跑。

一路上偷著樂，哎呀媽呀，還以為會被剁成肉泥做藥引，沒想到他真的願意幫我。趁他沒反悔，溜之大吉，管它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路上，總感覺有人跟著。起初以為是錯覺，沒想到我慢，他也慢；我快，他也快。終於，我一個急剎步，停在山腰，吼道：“誰？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聲音從遠處傳來：“放下藥瓶，留你狗命。”

太子心腸真夠歹毒，同胞兄弟，趕盡殺絕。

我左沖右突，單羽的陷阱在哪裏？應該還有兩個。突然，我看到有一個地面，怪怪的，又說不出來哪裏怪。遂停在旁邊，沖那人嚷：“不跑了，累死老娘了！”掏出紅瓶，放在怪異土地旁邊，“自己過來拿！”

“嗖”的一聲，一黑衣人出現在不遠處，望著藥瓶，不敢靠近。

“怎麽，怕我有詐？”說完我一把拿起瓶子，“不要就算。”

他緩緩靠近，小心翼翼繞過怪土地。人精啊。

正欲使出瘋馬，尋找下一個陷阱。聽得咻咻聲，重物從高空墜落，“嘭”一聲激起滿地灰塵，我和他都吃了一嘴沙。

“咳咳……”看向落地方向，是一些碎瓦片，沒一片完整。瓦片，仿若弄飛那些？現在才落地，這得飛多高！

沒曾想，本穩妥落地的碎瓦片，突然動了一下，直直朝黑衣人腦門而去。他避閃不及，挨個正著，倒向陷阱。只聽“啊——”的一聲，再無後話。

等了很久，仍沒有傳來黑衣人墜地回聲。跑過去看，洞裏黑漆漆，望不到底。臥槽，這是挖陷阱，水井都沒這麽深！

此時，黑衣人應該從山腰掉到山底了吧。滲人的是，接近地面的洞壁，遍布利器，密密麻麻，三個多月來，不僅沒生銹，還閃著明晃晃的光。

現在，我才體會到十裏的痛苦。好容易爬到洞口，碰上利器，還得怏怏爬下去，想想就可憐。想來，得罪誰，都不能得罪單羽。

天漸漸黑了，我一個激靈，拼了老命山上趕。終於在全黑之前回到大院。將藥瓶遞給曉夢，餵單羽吃了。拿起桌上茉莉，擡腳要走。

“小虎。”曉夢叫住了我說，“謝謝你。”

“不客氣啦。”我想了想，問，“你會做飯嗎？”

“只是簡單的菜。”

“太好了。”我高興道，“單羽他身體虛弱，你一定要親自做好吃給他，不要讓眾山做。”

“嗯，我會的。”

嘿嘿。我眼冒金星道：“順便給我做，也不能讓眾山幫手。”

她詫異會兒，點點頭。

雖說曉夢做菜很家常，但跟眾山比，是天與地的差別了。還好有曉夢，跟著仿若下山吃了幾回飯館，真不想再體會眾山手藝。眾山也很歡喜，我心想要是曉夢留下來當你們老大夫人，你們還不高興壞了。

太子的毒是真的毒，雖說脫離生命危險，毒液入侵，一時半會恢覆不了。兩天沒見單羽出門。

我沒有去看他，有曉夢呢，正是兩人感情升華好時機，可不能去破壞氣氛。而且看曉夢面容紅潤，就知道單羽在好轉中。

入夜，房間裏。我轉悠兩圈之後對著茉莉發呆，兩天了，仿若怎麽沒來找我呢？本來做好去十七院準備，內心很期待，沒有想過再回來。現在跟之前的心情完全不一樣，好想去十七院啊。

傳來敲門聲。

我沖門口喊道：“綠寶啊，我不吃宵夜，你們吃，不用理我。”

沒人應，我感到奇怪，綠寶不該這麽安靜，就聽到淡淡一聲：“是我。”

開門，映入眼簾是單羽紙白的臉，一頭烏發隨意散著，只穿薄薄素色外衣。渾身上下無一絲點綴，卻有一種氣。之前不知他真實身份，說不出是什麽氣，現在看來，大概就是貴氣吧。

他默默看著我，不說話，仿佛看的不是一個人，而是掛在天邊恰好可以讓自己發呆的月亮。我做不到他那種境界，無法將他同樣當作月亮，率先打破沈默：“面具不戴啦？”

他嗯一聲說：“沒必要戴了。”語氣很平淡。太平太淡了，像是極力掩飾什麽，反而透出一縷不安。這跟之前很不一樣，我竟不知怎麽接話。這些天來，我們生分很多。

他沈眉，似在醞釀一番話語。

要來了，要開口道謝了，終究躲不過。我最不喜歡別人對我心懷感激，這種感覺會使兩人生添隔閡，該怎麽回應才顯得漫不經心呢。

“前兩天接你下山，是仿若仙人？”

不是道謝，而是一個問題。我一時懵了。

他直直盯著我，定要我做回答。

我只好道：“我不想騙你，這個問題我不想回答。”仿若的確讓我不要說。

他心中有了答案，娓娓道來：“聽說仿若仙人，在找一樣神器。”

神器，太子要仿若找的麽？我好奇問：“什麽？”

“可令兩人互換靈魂，還可找到前世人位置，喚起其記憶。”

聽前半句我不知是什麽，後面我了然，不就是我麽。其實是人，不是物件，單羽不知道。原來我還可以令兩個人互換靈魂，不要太刺激……等等！他問這個做什麽？

他盯著我，眼裏漸漸沒有溫度，我想到黑暗中只露出爍爍兩眼的鬼獸，頓時寒毛直豎。盯著盯著他眼中兇狠與喜悅交加，道：“那神器，是你？”

我一時激動：“我是人，不是什麽神器！”

如果他一開始不要提到“神器”這個詞，我想我會承認。但他提到了，還要我自己承認，這種感覺就像你去亂石堆中找一塊鵝卵石，最終找到了，你逼著問鵝卵石：“說，你是不是鵝卵石？”石頭怎麽會說話呢？我怎麽就成物件了呢？

他不應，手伸到我面前，握著一個茶壺，是銀的，色澤很好。

色澤真的很不錯，月光中反光得要照瞎我了。

單羽笑著問：“暈，感覺身體不是自己？”

我點頭，繼而心虛道：“快別炫富了。”炫得我都要暈了。

“喜歡？”

我再次點頭，暈暈乎乎。心想小虎你太慫了吧，一個銀壺就把你迷成這樣，要是金的還不癱瘓了？果然錢財不是吉祥物。但真是好東西。

我朝銀壺笑了笑。我能想象自己此刻對著銀壺肯定是一副色咪咪猥瑣樣。又感覺不對勁，就算我小虎再怎麽沒志氣，也不該暈啊。迷糊中聽到單羽聲音：“喜歡就好，之後，你住裏面。”

我嘿嘿一樂：“別開玩笑，這麽小，怎麽住進去？”聽得單羽輕笑：“靈魂，就可以。”

什麽？

單羽聲音變得溫柔：“不要怕，你，不會消失。”我開始警覺：“你打算做什麽？”這警覺太晚，我已倒在地上軟綿無力。

“你的靈魂，為我所用。”

我不想死，忙說：“我不要。”

“你不會消失，常伴銀壺，隨時出來透氣。”

不知為何，回憶起看過雜書，裏面有一個什麽燈，造型跟銀壺差不多，一擦燈身便會有一人飄出來滿足你的願望。當時我還在想：這人這麽倒黴，一輩子囚禁在燈裏面，還得幫別人實現願望。現在我竟然要成為那樣的人麽？我不想死，還有很多事情沒做，還要找師父。

“挺頑強。”說著單羽掐住我脖子，“助你一臂之力。”

盯著眼前因用力而扭曲的臉，我無力道：“為什麽？”

單羽恨恨道：“他不會放過我，不能坐以待斃，要奪回屬於我的一切。”

奪回？互換靈魂？我知道他要幹什麽了！他要跟太子互換靈魂，變回太子，那個榮華富貴，臉上沒有瑕疵，萬人敬仰的桂國太子。是啊，這本該屬於他，是太子用卑劣手段硬生生奪走，再用卑劣手段奪過來也沒什麽不可。

可為什麽一定要我死呢？這種事，活著我也可以辦到吧？不甘淚水在臉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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