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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侍疾(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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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行路上,普達娃就和傅恒說過,郎卡父子覺得皇帝留他夫婦二人在京中是為了牽制金川,自己也一早明白,但無所謂,從不和愛莎說什麽。傅恒對他說,有自己夫婦二人還有容妃在,他們絕對不會有事。普達娃不甚明了這話的意思,又說,郎卡對他說,在郎卡的有生之年,金川絕不再啟戰端。傅恒將郎卡說的話轉告了皇帝,皇帝沒說其他的,只說因為容妃,他不願普達娃夫婦離開。

普達娃後來又說,假如皇帝懷疑他,他就退出皇家商務,反正他早已脫離白教,隨時可以帶愛莎和孩子離開,他並不怕皇帝,林芝山裏人跡罕至,外人踏足那裏危險重重,皇帝鞭長莫及,總不能要他們“大義滅親”,而他和愛莎絕對不幹。愛莎對傅恒來說,也是一個特別的人,他對她也自不同,他對這兩夫婦,除了和普達娃投契,除了自己的目地,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而這個原因瓔珞自然不知,便笑道:皇上如果為難你們,就等於向金川宣戰,而且皇上十分愛才,何況是你這樣的能人。你們就是要回金川,皇上也不會做什麽。

愛莎對普達娃和傅恒相投也一直覺得有意思,他們還住在傅恒的宅子裏,心裏感慨,這是一種怎樣的緣分,嘴上總說那句老話,“你兩個倒好”。愛莎和瓔珞多半在藥房見面,她反而不怎麽上玉京園。鐵普接手任家後經常要各地跑,常不在家,她家裏也添了更多的丫頭仆婦。

蘊端和陳小姐沒成好事,但愛莎從瓔珞那裏聽說了蘊端和汪小姐的經過,覺得特別有趣。瓔珞又笑她,說難道比她和普達娃的“誘僧”還有趣?她於是想起那年自己女扮男裝上拉薩的事,因為帶著郎卡挑的五個特別人高馬大兇神惡煞的土兵,沒人敢看他們,更別說靠攏來了,否則也許不用引誘普達娃了?!又樂開了花。

東巡的時候,愛莎要蓉蓉跟多羅去,自己看著藥房,蓉蓉終於隨丈夫去了一次公幹。蓉蓉長了那麽大,還是第一次出京,好不新鮮,夫婦二人愈篤,但她覺得多羅有許多事瞞著她,她問他的時候,多羅只笑著說:那是皇上的絕對機密。蓉蓉想起顧沁,便問:又是藏嬌?多羅鄭重地搖頭,蓉蓉便不再問,而去告訴瓔珞,瓔珞聽後,便問傅恒,傅恒只一笑,但也不說是什麽事。瓔珞又問他,他便道:我也不知道,皇上沒有告訴過我。

瓔珞不知道這三個男人在賣什麽關子,想來問多羅他定不會說,便問容妃,容妃也不知道,只道:就是男人的事吧。瓔珞瞧她滿不在乎,亦不關心,不覺佩服,悄悄笑道:皇上還真是你的裙下之臣,你真是一點兒都不擔心。容妃瞧著她,道:其實夫人想想,就明白了。但瓔珞想了一陣還是不明白,又去問容妃,容妃便笑而不語,只叫她放心,不是需要擔心的事兒。

一直無事,後來瓔珞便淡忘了,因二月十八日開始,她就奉太後懿旨帶著姜姜入了西苑,和從暢春園送回的九格格一起在宮中種痘,這是富察家的頭等大事,富察老夫人也十分關心。瓔珞母女一同入住令貴妃的延慶齋,珍珠也一起入宮。鑒於之前十四阿哥夭折,宮裏對此事高度重視。

兩個孩子由葉天士種痘,然後給各自的母親照看,太後每天差人從暢春園過來問。葉天士天天入宮,和劉太醫並小方脈科杜太醫三位醫生會診,容妃每日從瀛臺過來監理,傅恒和皇帝在補桐書屋晚面的時候,皇帝會告訴他。

格格和阿哥種痘,本是皇後負責之事,但五格格薨逝後,此事便免了皇後監理。那拉氏覺得,皇帝是體恤十三阿哥痘殤和五格格早逝,自無異議,至於皇帝偏著傅恒和魏瓔珞的女兒,她也不能說什麽,她覺得這定是令貴妃的主意,東巡之前,瓔珞每月都入儲秀宮一回,直到魏湄生了永琰後才來的少了。

直至三月初五,三位醫生上奏皇帝,說兩個女孩兒順利出痘,內務府總管大臣公義便著掌儀司立刻感謝痘神的保佑而祭之,至此眾人大喜,都放下了心。此後又診斷九格格有“胃氣不清”之癥,開了方子用保和丸煎服,傅小姐並無異常。三月十一日,也就是出痘後的第八天,兩位太醫上奏乾隆皇帝,稱兩個孩子痘已出齊,並且已經開始結痂,看起來癥候發展的按照預期進行得很順利。十二日這天,由於是將痘苗放入鼻中的,所以要用中藥甘草湯薰洗鼻孔。

宮中的種痘程序十分繁瑣,之前先是檢查身體看看是否種痘。二月二十日,太醫院的醫案記載“九格格和傅小姐脈息平和,精神起居俱好,於本日巳時布種喜痘,謹此奏聞”。然後選擇種痘方子種痘。七天後的三月初一,診得“九格格和傅小姐脈息弦滑,驚恐發熱,似有見喜之象”,開了方子用“透喜湯”,也就是促使出痘的湯劑。在此後的四天時間裏,每天都要查看癥候變化,據此加減“透喜湯”的劑量。而出痘這段時間,不能著涼,也不能太熱,生冷辛辣的食物更是不能吃。因之前十四阿哥的事,延慶齋上下都大為緊張。

十三日起,出現了新的癥狀,九格格“右項浮腫”,三人會診後開方子用清化湯,外上八寶丹等治療。一直到十七日腫狀才逐漸消失,然而到了十八日,又出現了“耳前浮腫”,開方子又加了消腫化毒散調理。四月初三,經過不斷地診治與換藥,九格格才痊愈,這次驚心動魄的“種痘”才算是成功結束了,自二月二十二日始,到四月初三止,前後差不多歷經四十天。魏湄李氏和儲秀宮上下才好容易松了口氣。

而姜姜於三月十七日便已完全康覆,和福隆安當時的一個月時間差不多,瓔珞和珍珠便一早帶她出宮回家了,傅恒見瓔珞略顯憔悴,道她辛苦,抱過女兒來親親,問她有沒有害怕,姜姜眉間點著紅痔,合著小手,對他一笑:不怕,姜姜最聽阿瑪的話了。珍珠抿嘴一笑,道:小姐身子骨兒真是好,大人放心。傅恒熱淚盈眶,上折子向皇帝謝恩。

九格格痊愈後,太後便教送回,於是又在延慶齋住了三日,便回了暢春園。皇帝對魏湄說,她的孩子一個都沒給她養著,心裏覺得愧疚。魏湄只笑道:他們跟著太後和慶妃姐姐,臣妾放心,而且永琰就在宮裏,臣妾每日過去瞧的,之前那事慶妃姐姐比臣妾還傷心,臣妾也不忍心。然後又在他耳邊道:臣妾還要為您再生子,養不了孩子。皇帝詫異地瞧著她,魏湄道:臣妾和您的阿哥太少了,格格有兩個,怎麽說,兒子也要兩個罷。皇帝笑起來,摸摸她的鬢邊,道:你真的不覺辛苦嗎?

魏湄道:臣妾早就說過,為您生子是我最幸福的事呢。而且……然後臉紅了。皇帝明白她的意思,又笑起來。魏湄憂愁地道:只是宮務怎麽辦?皇帝道:你不要操那心。魏湄道:嗯,皇後娘娘自是操辦得好的。如今舒妃姐姐搬去那邊園子侍奉著太後,容妃姐姐在身邊照顧您,臣妾似乎沒什麽可以為您分憂的了。皇帝道:你就專心你的琴棋書畫,宮中儀禮,做好你的貴妃。魏湄道:是,臣妾遵旨。皇帝走後,李氏又誇魏湄,說貴妃娘娘真是高明。魏湄一笑,心想:這些就是我的心裏話,一家子姐妹和氣才好。

這日回去後,皇帝想起舒妃來,心裏感慨。因舒妃喪母,皇帝去暢春園的時候,她除了陪他和太後用膳說話,並不侍寢。東巡的時候,她也婉拒皇帝召她見面,這宮裏沒了她的聒噪,似乎是缺了點兒什麽。於是兩日後,皇帝在傍晚去了一趟暢春園,和太後用膳敘話後,命舒妃侍寢。幾天前已讓李玉來對她說過,她不侍寢不合規矩,之前是皇帝體諒她。宮中的妃嬪按規矩,確實不能為自己的父母守孝。

晚間,到了舒妃住的集鳳軒,李玉捧上三樣東西,分別是象牙雕多寶格擺件,上雕栗穗和鵪鶉,寓意“歲歲平安”,粉彩描金東洋妝盒,和一個瑞士十滾筒八音盒,放上小人可以跳舞,說是皇帝的賞賜。並兩個墨彩蘭花蛐蛐罐,說是給十一阿哥,十二阿哥也得了一套。舒妃一笑謝恩,便上來伺候皇帝。皇帝坐在榻上,一直探究地看著她,接著便要李玉退下,然後哼了一聲,道:如今看來,你確實是大了,和朕也玩心眼兒。舒妃詫異地道:臣妾沒有啊?皇帝道:沒有?你故意多次拒絕朕,是欲擒故縱?

舒妃看著桌上那個妝盒蓋,櫻花綻放,清韻拂面,一身穿綠衣的東洋女子於階前欄下屈身跪坐,身著廣袖寬袍,衣紋花團錦簇,頭梳高髻,紅簪金釵飾於烏鬢側畔,粉面含春,香腮紅染,蛾眉淡暈,朱唇如櫻,楚楚動人,揚起纖纖玉手,輕擊肩鼓,低吟淺唱,真可謂“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然後她看著皇帝,輕嘆了口氣,道:皇上,一轉眼,臣妾入宮都二十年了,什麽花容月貌都老了,蒙皇上和太後恩典,有了永瑆,臣妾已經滿足了。皇帝一時語塞。舒妃又道:當年,我和陸晚晚,魏瓔珞一同入宮,我還記得那天的事兒……皇上,您再瞧瞧如今我們這三個人,臣妾和魏瓔珞成了姐妹,她住在玉京園,我在暢春園侍奉太後,晚晚在宮裏養著您的十五阿哥,滄海桑田,臣妾再無怨言。

皇帝心裏傷感起來,將她拉過來,抱在懷裏,道:你怎麽也多愁善感了,不要這樣說,你在朕心裏,還和當年一樣。舒妃笑著流下淚來,看著皇帝的眼睛,道:謝謝皇上!臣妾見您春秋鼎盛,子嗣充盈,心裏很安慰。您好,就是姐妹大家好。皇帝給她擦眼淚,一邊道:你不過三十出頭,懂什麽滄海桑田!

舒妃溫婉地一笑,道:皇上,‘宮花寂寞紅’,我們這些女人,常年住在宮裏,比別人都懂滄海桑田。以前是臣妾自己爭強好勝,其實,一入宮門深似海,大家是一樣的,臣妾已算是幸運的,有納蘭家特別是有您的眷顧。皇帝嘆了口氣,道:說來說去,你還是怪朕。

舒妃伸出手去,掩住他的口,道:皇上,我是為了納蘭家進宮的,您也從來沒有錯待了我和納蘭家,如果不是您選了我,納蘭家得罪了先帝,恐怕……臣妾如今很滿足,真的,只求永瑆平安。皇帝只覺得心酸,勉強道:朕花在後宮的時間太少了。舒妃一笑,道:您應該重國事,重江山社稷。所以,臣妾再不嫉妒任何人,容妃妹妹,令貴妃妹妹,她們能夠讓您歡喜,挺好。

皇帝搖搖頭,道:如今,連你也大方了?她們是她們,你是你,她們不是你,你始終是朕的舒妃。舒妃又流下淚來,將頭貼在皇帝懷裏,手放在他胸上,哽咽地說道:謝謝您!臣妾這輩子滿足了。

這一晚,二人一起和永瑆待了一會兒,聽八音盒奏曲,看小人轉圈圈,溫存綢繆。第二天,皇帝離開暢春園的時候,舒妃送他到園門,殷殷揮手和他告別,皇帝對她一笑,自上轎去了。舒妃看著遠去的鑾駕。春梅問道:主子,您在想什麽?舒妃搖搖頭,道:皇上,他肯定是想起了舊事了,那時候,宮裏有先皇後,高貴妃,純妃,如今,這些人都不在了……說著轉身進園。

過了幾日,聖旨送到暢春園,說將已種過痘的富察家長女傅姜元指給十一阿哥,要她常來和永瑆一處,等到年紀完婚。並按納蘭夫人的意思,納蘭家祖宅將來給傅姜元作嫁妝。舒妃在太後處看了聖旨,驚喜異常,看著太後。太後一笑,道:這是皇帝的意思,正好你們親上加親。舒妃道:可富察家真地同意了?太後道:宮裏的阿哥啊,就永瑆年紀合適,傅恒兩口子明白。舒妃忙道:是,老祖宗說的是,這事兒其實是老祖宗您體恤我們母子。

後來回了她住的集鳳軒,春梅給她篦頭的時候,她看著鏡子,說道:額娘用心良苦,才有這門親事。春梅詫異道:老夫人?老夫人過世時,並未提這親事啊?

舒妃道:額娘將納蘭家良田萬頃給了魏瓔珞,就是為了我和永瑆。永瑆將來就是個王爺,富察家對我們母子很重要。春梅大吃一驚,道:主子,您的意思是……舒妃道:魏瓔珞畢竟不真是納蘭家的女兒,如果沒有實質性的好處,富察家怎能願意和我的永瑆結親。春梅道:十一阿哥可是阿哥。舒妃道:阿哥?富察家真地會看重他一個不得寵的阿哥麽?春梅道:太後現在多喜歡我們阿哥啊。舒妃搖搖頭,道:太後喜歡有什麽用,皇上心裏中意的是誰才重要。

春梅道:您的意思是……舒妃道:現在還早,皇上面兒上自不說,但本宮覺得定是五阿哥,就不說五阿哥本身如何,容妃在那裏呢,皇上能不為她考慮?再說,還有太後呢,太後一直覺得容妃是和安公主轉世。春梅點點頭,道:可大家覺得容妃娘娘對福康安更上心。舒妃笑道:她那樣的聰明人,永琪將來還不是要靠富察家?這福康安又是她的兒子,這就是兩好合一好。

春梅於是點點頭,問道:十二阿哥不是嫡子?雖說年紀小,但論身份,五阿哥可比不上。舒妃哼了一聲,道:是啊,可惜,他那個嫡子,沒有一個像先皇後容音那樣一個額娘。世事難料,早幾年,永琪還在宮裏受人冷眼,也沒見皇上怎麽上心,突然就將他給了容妃,接著把福康安也給了容妃,本宮後來才明白,那定是魏瓔珞的主意,永琪真是個有造化的,他的親額娘就是不出宮,哪有這個本事!

作者有話要說:

【九格格的種痘記錄】乃歷史記錄。

【什剎海納蘭祖宅】明珠這座大宅在乾隆年間曾賜給傅恒住過,因傅恒是明家的女婿。後因十一阿哥永瑆娶了傅恒長女,給了十一阿哥夫婦居住。再後來,又賜給醇親王奕譞,即光緒帝的生父。醇親王有兩座宅子,一就是原來的榮親王府,被稱為南府,還有這是這座納蘭家的宅子,被稱為北府,在以前的旁白裏曾提到,奕譞的三女,側福晉李佳氏所生,嫁一等忠勇公松椿(傅恒世襲罔替的這一支)為妻,所以他這一脈和傅恒一支應該是很有往來。這兩座宅子都是不一般的豪宅且有非常顯貴的來歷。他被賜北府,是因為其子光緒出生在南府,所以南府是皇帝的潛邸,他不能再住在那裏。

【桑王及其後人】在歷史上,桑王後來恢覆了爵位,乾隆四十二年(1777),仍授所部副將軍。子蘊端多爾濟後任庫倫幫辦大臣,是庫倫辦事大臣的副職,只設一人。桑王的起覆是因為漠北覆雜的形勢,小說裏已做了描述。桑王府位於東四三條,小說前面已經提及。這是老北京一個著名的地方,那一帶以前有許多的王公府邸,福康安的府邸也在那附近。桑王府一直傳承到清末,在光緒年間,後世孫車林巴布承襲郡王後,稱為車王府。

車王府因《清車王府藏曲本》而出名。這部戲曲、曲藝手抄本是一部卷帙浩繁的戲曲、曲藝巨制,包括戲曲曲目1600餘種,約1700餘冊。全書分為戲曲、曲藝兩大部分。戲曲部分以亂彈皮黃戲最多,次為昆曲、弋陽腔(高腔),其它還有秦腔、吹腔、影戲等;《曲本》更有價值的內容是曲藝部分,包括說唱鼓詞、子弟書、快書、牌子曲、岔曲、蓮花落、時調小曲等,時調小曲中又有馬頭調、太平年、西江月、十二月、福建調、四川歌等曲調。《曲本》作品取材廣泛,有殷周以來的歷史故事和傳說,也有經改變、敷演、潤色的古典文學名著,更重要的是不少曲藝作品對當時的社會生活、風土人情有大量描繪。

《曲本》收錄的劇目,體現了“昆亂不擋”時期的演變過程,並保留著幾十種已失傳的弋陽腔劇目,就弋陽腔而言,目前國內能演唱者屈指可數。《曲本》作品語言豐富,保留了很多當時流行的方言,文學藝術價值很高。被評價為“中國近代舊劇的結晶,於藝術上極有價值”,將《曲本》的發現與安陽甲骨文和敦煌文書並提,還有題詩曰:“車王嗜曲廣搜求,鐵網珊瑚歷歷收。滄海遺珠光照眼,燦然駭矚溯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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