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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走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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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戲們住在一處時本就無丫頭服侍,顧沁自小自己照顧自己,十分能幹,會講蘇州話,會做蘇州菜,據容妃說,皇帝很喜歡她講吳儂軟語。顧沁因性格比較高傲,和其他嘻嘻哈哈的小戲們素日並不紮堆,不邀訪客,瓔珞又叫給她送米面菜貨的小廝或丫頭都只將東西放在她院門外面,這樣事情會更隱秘,連海氏都一無所知。

之後,瓔珞便請了茶師來教她烹茶,又找師傅教她識字寫字等。傅恒知道瓔珞的心思,要將顧沁調|教成書局裏的姑娘那般,因她停不了為別人操心,經常笑她。瓔珞便感嘆:沈壁說過,皇上和沁官,就是呂洞賓和柳樹精,皇上就是來度化她的。

三月下旬的親蠶禮上,那拉氏又見到了魏瓔珞,見她戴著那串黃絳翡翠碧璽記念朝珠,而一品命婦本該佩戴石青絲絳珊瑚五色記念朝珠。命婦裏有不少竊竊私語,自又是說皇帝和納蘭夫人。那拉氏見瓔珞對自己叩頭行禮,臉上一派笑意吟吟,毫無怯懼,便知這是皇帝的賞賜,於是笑道:納蘭夫人果然服用了本宮的賞賜,傅恒大人乃大行皇後胞弟,常年為皇上和朝廷鞠躬盡瘁,納蘭夫人亦有大功於朝廷,是以本宮特別恩賞。瓔珞便也一笑,道:皇後娘娘謬讚,臣婦愧不敢當。命婦群裏立刻再無聲音。

那拉氏在心裏暗喜,瓔珞和皇帝這兩個人確實夠“親熱”,傅恒總是固辭皇帝的公開恩賞,而賞給魏瓔珞的東西,從匾額、織機,以致這樣逾制的穿戴掛件,昭然的“暗渡陳倉”,他就不敢說話了?又笑容妃和魏湄二人。

瓔珞明白她的心思,心裏想的卻是沁官和皇帝。自太後與皇帝母子和好,瓔珞也開始抄《白衣大悲五印|心陀羅尼經》,皇帝來聽《女兒國》那天,開戲前便賜了她“仿金粟山藏經紙”。宋代的“金粟山藏經紙”,產於歙縣,紙上有濃淡不一的斑紋,專供浙江海鹽縣金粟寺刊印藏經,故稱金粟山藏經紙或金粟紙,此桑皮紙,因內外皆臘,表面光瑩,專用於印制大藏經而知名。皇帝叫內務府仿制此紙的真正含義瓔珞自然知道。她站在人群裏,遙遙看著臺上端坐的那拉氏,想著這兩件事,越想越覺得有意思,臉上笑意更濃。

回家後便將銅鎏金八臂觀音座像換入佛龕裏,觀音通體褐色無光的皮膚和身上誇張的頭冠耳環綬帶及底座金光閃閃,眼簾下頜,眼睛微閉,手臂曼伸四方,仿佛在傳達一種神秘之力,然後瓔珞將禦制描金雲龍紋方紅絹鋪在神龕前的供桌上,那上面是皇帝過年時賜給傅恒和她的吉語,以滿漢雙語寫著:韶華萬年。按例,過年時皇帝會用此種紅絹寫上賀歲吉語頒賜給後妃、親王、公爵或大臣作為祝賀之禮。

紅絹邊上也換上一對雅漆彩繪佛供,佛供以蓮座托火焰型,火焰正中飾供品碗面,除邊框為紅色,均為黑色。蓮座下飾紅結。又將黃玉耳爐也換成古銅珊瑚鈕耳爐,點上香。佛供擺放於佛像前,代替實物進行供奉,這對佛供和古銅耳爐都是傅恒從宮廷造辦處拿回來的。

一邊布置,一邊想自己昨晚上又夢見先皇後娘娘,因為今天是親蠶禮吧。她對自己說:瓔珞,你要代我好好照顧傅恒,還有皇上……然後她自言自語地答道:是,娘娘放心。

這日傅恒回來給了她一對水晶瑞獸鈕印章。每只印章都是整塊水晶雕琢而成,其瑩如水,其堅如玉,通徹透亮。平臺上圓雕一瑞獸,鈕高與臺高相同,約一寸半。瑞獸雄渾威猛,前肢雙雙挺立,後肢坐臥,咧嘴露牙翹舌,雙目微閉,須髯如戟,雄健渾穆。兩章的瑞獸頭左右相對,毛發或飄逸或耷垂,絲絲縷縷,密而不亂,靈動自然。瓔珞以朱泥印之,見左獸印刻篆字“春花秋月傅恒瓔珞”;右獸印刻篆字“小樓昨夜傅恒明蕙”。

瓔珞知道這是傅恒定制的給自己的生日禮物,她的生日就在四月初,只是因她的母親生她而亡,還有她姐姐的事,她從來不過生日,心裏歡喜,將它們放在白玉墨床上,將日裏的事說了,一邊鋪紙畫畫,傅恒也一笑。她畫完一叢綻放的橙黃色虞美人後,問傅恒用哪個印章,傅恒指指左獸,於是畫上落款為朱印“春花秋月傅恒瓔珞”。(註:“春花秋月”和“小樓昨夜”都是李煜《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裏的詞)

待魏湄知道十四阿哥的事,已是她懷孕滿三個月後的事。她痛哭了好幾日,說連兒子最後一面都未見到,慶妃容妃都陪著她,將皇帝當日的傷心和這麽做的苦心一一講給她聽,魏湄點點頭,道:我明白皇上,他是擔心我。不要讓皇上來見我,待我好些了再見,免得彼此傷心。

兩人便勸慰魏湄,說她肚子裏的定是阿哥,她撫著已微隆的小腹,含淚道:我會日日在菩薩面前裝香,讓我給皇上再生一個阿哥,教他不再傷心永璐。二人走後,李氏也淚流滿面,跪在她面前告罪,說自己也奉旨一直瞞著主子,叫貴妃一定保重身子,這一胎定是阿哥。

魏湄叫李氏起來,說不關她的事,然後走到案邊,繼續臨摹《幽蘭圖》。她明白,自己上次小產後,宮中從上到下都對她這一胎十分緊張,太醫院每天早中晚都派太醫來把脈,不說太後和皇帝,她不能讓下面的人難做,加上出了永璐的事,人人心裏更加害怕。李氏起身後走過來看她的畫,嘖嘖稱讚,說皇帝定然喜歡。魏湄的眼淚一滴一滴落在紙上……默默流淚好一陣,擦了淚,才另鋪一張紙,重新畫過,教李氏去叫瑞常在來瞧畫。

皇帝要德保徹查並未發現異常。而德保之女因十四阿哥薨逝,還是沒有被皇帝召幸,長日裏除了學規矩,其實變成了魏湄的伴兒,兩人甚是合得來,一起研習琴棋書畫,頗有意趣。德保和亦祿也心情低落,但因令貴妃又懷有身孕,都和李氏一樣,暗自希望她再生阿哥。

吳夫人和瓔珞又被召入宮去過一次,兩人亦好好寬慰了魏湄一番,吳夫人告訴令貴妃,吳敏如今親近了皇帝,又結識了李氏,感謝她多年對魏湄的提點照顧,魏湄有今天,都是她的功勞。李氏對她很親熱,只說自己是沾了貴妃娘娘的光,絕不敢居功,之後李氏便奉貴妃之命,常悄悄趁回家時去吳家走動關照。

關於魏湄承襲原來的令妃身世一事,吳敏一家並不知情,而李氏由李玉交代,當時自是好好勸了魏湄,魏湄一要皇帝高興,二也不能抗旨,只讓皇帝允許自己在深宮中祭奠自己的生身父母。李氏和奕祿說,覺得皇帝就是為了辦這件大事才將自己召入的儲秀宮,夫婦二人自是一力促成此事。

只是瓔珞未再去養心殿見皇帝,免人猜疑,因為皇帝現在會秘密上玉京園。皇帝來密會顧沁,無需知會玉京園,李玉有園子後角門的鎖匙,這樣皇帝就自在而隨意,但事實上,皇帝來後,李玉和多羅都要歇在園子裏,所以瓔珞必然是會知道,每次瓔珞都將存著的鼻煙壺親自拿給李玉,比如碧璽三陽開泰鼻煙壺和全金雕龍紋鼻煙壺等等,都是造辦處精品,只瞞著皇帝。如有需要,她可提前給皇帝寫信,然後在園子裏見面。

四月中這日,依博爾又去城南白家柵欄的集市,買了魚和蛋,付了錢,一轉身,和一個人撞在一起。這人是一個穿著布衣,卻生得俊美英氣的少年,兩人臉都紅了。依博爾急急就走,籃子裏的幾個雞蛋震落出來,掉在地上摔碎了,濺得她褲管上都是。

那少年見狀,忙上來道:你沒事吧!說著從懷裏掏出一方帕子來遞給她。依博爾知道跟著自己的王府侍衛都在附近,便道:謝謝,不用了!挎好籃子,扭頭便走。這少年又急急追上幾步,問道:請問姑娘芳名?依博爾心下狐疑,見他窺破了自己的女扮男裝,看著這個少年。

這少年臉紅了,嚅囁道:我不是壞人,我叫蘊端,蘊藉的蘊,端正的端,家離這集市不遠,絕不敢唐突佳人,只是常看姑娘你來這裏買菜,又沒有同伴,擔心你的安全。依博爾聽他名字頗有文意,舉止有禮,應是讀書人家子弟,心裏緩和下來,道:謝謝公子關心,我只是個丫頭,不是佳人,也沒有安全之虞,這辰光,公子應該在家中讀書才對,怎地也到街上來胡混?

這少年聽不出依博爾的拒人之意,只笑道:早課早就讀完了。依博爾見他有點兒書呆,但並無惡意,便道:公子隨意,我要回家了,就此別過。依博爾匆匆離開,只覺得這個少年火熱的目光一直在背後跟隨著自己。後來她吩咐侍衛不要將此事告訴永琪包括多羅,因這不過是一個偶然。

又過了幾日,依博爾買了鴨掌鴨舌去玉京園整了,從東角門出來打算回王府,還未上馬車,只見蘊端騎馬到了街門前,蘊端也一眼瞧見了她,很是驚奇,立刻下馬向她問好,說這麽巧又遇到了她,然後看了看府門上皇帝禦書的“敕造玉京園”五個大字。依博爾便笑道:公子好,我為這府裏買菜,白家柵欄的菜新鮮。蘊端點點頭,又看了看停在門口的藍布大車,依博爾忙道:這府裏的管事奶奶要出門。

蘊端便道:姑娘是要回家嗎,我送你一程。依博爾忙道:哎呀,我的籃子忘了,裏面還有管事奶奶賞的東西。然後對蘊端道:我要回府裏拿東西,而且我家不遠,就在這後街上,絕不敢有勞公子送我,公子請吧。蘊端於是微笑著點點頭,道:再會。便上馬前行。

依博爾才轉頭松了口氣,但不便立刻上車就走,於是又折進去,去玉京園之側的珍珠府裏瞧瞧,這院也是個典型的三進四合院,不大也不小,自瓔珞出了月子,便叫人來修繕並開通內門和玉京園相連。如今裏面正在油粉,她從內門進去,走了一圈,聞到一股好大的氣味,不覺皺起眉頭,匆匆避走,出院子的正門,向玉京園正門走去,準備登車回家,心想:他該走遠了吧。

她一直在想蘊端的事,他為什麽會來這裏?不像巧合,難道是跟著我來的?是不是真地應該告訴永琪?但她不想這少年有麻煩,他並無惡意……便在此時,好幾匹高頭大馬正並轡沿路疾馳而來,邊上行人紛紛避走,馬上的公差忽見一個小廝打扮的人從路邊一個宅門內出來,大搖大擺地走在路上,立刻紛紛勒馬,但已經來不及了。

只聽數匹馬長聲嘶叫,依博爾這才聽見了,轉頭只見一匹馬近在眼前,高揚起馬蹄,下一刻就要踏在她身上。這小院的正門到玉京園的正門約有數十丈之遙,而原本跟著她的微服王府侍衛全部按她吩咐在玉京園街門那裏等候。依博爾只覺得眼前一黑,再無知覺。

一陣人聲嘈雜,驚醒了依博爾,她睜開眼來,只見蘊端一雙焦急的亮目看著自己,而自己正躺在地上,他抱著她,身邊圍著路人在指點議論,那些高頭大馬已不見蹤影。她還未說話,喬裝的王府侍衛趕到了近前,為首的單膝跪地,對蘊端道:這位公子,謝謝你救了……的命!公子請留下高姓大名,我家主人必當重謝。蘊端對他溫言道:你家主人是誰?玉京園主嗎?這侍衛不言語。依博爾忙撐起身子,道:對,公子,謝謝你救了我,我沒事了,公子就將府上地址告訴我,改日我再去好好謝過。

蘊端還扶著她,柔聲道:你受了驚,氣色很差,我送你回去,再叫大夫來看,不然我不放心。那些王府侍衛面面相覷,都不言語。依博爾便問道:公子,你不是走了嗎?怎麽能救了我?蘊端驚魂甫定,心裏還在怦怦跳,道:我心裏總是不安定,覺得會有事,所以折返來,恰好見你有危險,便救了你,幸好幸好!

一個圍觀的婦人插口道:小子,這公子好功夫,將你從馬蹄下搶了出來,否則此時哪裏還有你的小命在!邊上的人都齊聲附和,他們都不知依博爾是女子,只以為她是哪家的小廝,都說這小廝應該好好感謝這位公子。

正不可開解,玉京園的仆役簇擁著一個婦人並兩個丫頭走了上來,這婦人正是海氏。瓔珞夫婦都不在家,因門房進去報給了她,她便立刻來了。仆役分開眾人,海氏見此情景,焦急地問道:筠兒,你沒事吧?哪裏不舒服?我們趕緊找大夫來看。依博爾忙道:姑奶奶,我沒事!這位公子救了我,您放心。海氏見她叫自己姑奶奶,回過神來,又謝蘊端。

海氏身穿布衣,又無頭釵,十分樸素,蘊端只道她是玉京園的一個仆婦,便對她微笑道:這位奶奶放心,只是要找個大夫來瞧瞧這位姑娘。海氏見他還扶著依博爾,便上前將依博爾接過,對他道:公子,耽誤你了,你請回吧,不日我們再上門重謝。蘊端於是站起身來,對二人拱手道:保重,後會有期。然後扳鞍上馬便行。依博爾忙對侍衛首領道:他還未留下住址。那首領立刻去追,但蘊端已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呂洞賓三醉岳陽樓】馬致遠寫的元雜劇,小說前面提到。內容是說仙人呂洞賓望氣得知岳陽郡中將有神仙得到度化,便來到岳陽樓,以一錠墨換酒喝,醉後便睡。樓下有一千年老柳樹已成精,杜康廟前有一株白梅花也已成精。梅精在岳陽樓上作祟,柳精前往巡查,唯恐梅精傷人。呂洞賓遇到柳精,勸他出家修道,但柳精苦於自己土木形骸未得人身,不能成道。呂洞賓讓他投胎樓下賣茶人家為男,梅精則投胎為女,即為郭馬兒與賀臘梅,三十年後再來度化。二人長大後結為夫妻,在岳陽樓下開茶坊。呂洞賓兩次前來度化,郭馬兒並不醒悟。

呂洞賓第三次來到岳陽樓,郭馬兒已改為賣酒,呂洞賓喝了他的酒,給他一把劍,讓他殺妻出家。郭馬兒並不舍得殺妻,但帶劍回家後,賀臘梅的頭顱忽然掉落,郭馬兒便將呂洞賓告到官府。呂洞賓卻說賀臘梅未死,一喚之後,她果然來了。眾問官要判郭馬兒誣告罪,郭馬兒急忙向呂洞賓求救,這時才發現眾問官原來皆是八仙變幻而成。郭馬兒自悟到前生是一株老柳,賀臘梅前生則是一株梅花,二人跟隨呂洞賓入道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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