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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心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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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湄生了男孩,瓔珞像了了心願,十分高興,憶起科爾沁一行,和傅恒說,魏湄遲早要派上大用場,她現在不僅對富察家重要,對皇帝和太後也十分重要。傅恒道:所以她要小心,你想想容妃中毒的事。

瓔珞哼了一聲,道:六宮是皇後的責任,那事皇上雖然沒說皇後什麽,心裏是很不滿的。這令妃和皇嗣要是再有事,她第一個就有麻煩。沈壁說太後很關註魏湄母子,後宮諸人包括皇後,絕不敢輕舉妄動,而且還有我和沈壁呢。傅恒於是將四阿哥的兩樁事兒說了,又將容妃給她的信拿出來給她看,然後說自己已回信,在信裏細述了程顥事件的始末詳情。

瓔珞看完,聽完,笑道:我說吧,皇上趁機敲打皇後。而汪由敦定是有少爺你的首肯,才會將程顥的事捅到皇上那裏,你是不是也告訴了容妃這個?

傅恒點點頭,但神情嚴肅,道:程家太慘了。獲罪之家,本已至難至慘,胡中藻還沒被處決,他的父,子,妻,妾,女,媳都已先他而亡,因胡中藻涉及高鄂和張廷玉黨爭,那時候都察院不敢說話,但程顥的事,都察院就沒什麽顧忌了,你是沒見過那些禦史的折子,直指皇上,力諫朝廷必須仁政,左都禦史趙宏恩的折子寫的無懈可擊,吳拜身為滿缺,他也是鄂爾泰門生,因皇上賞識他,未受胡案牽連,他沒有寫的過於激烈,但意思也十分明顯。科爾沁回來後,謹堂公告訴我的時候,我便覺得必須上報皇上,這不僅是死了程顥,關系的是朝廷的大局。皇上南巡以來,漢人對皇上和朝廷才多了一些信心,便出了這件事,這可不是小事,皇上心裏比我還明白。

瓔珞心感黯然,點點頭,道:皇上的臉面定然掛不住,汪大人將此事捅出,定是想好了自己也得受罰。

傅恒道:從世|祖開始,哭廟,通海,奏銷,科場這些大案,對江南士子和縉紳的打擊很大。又《南山集》案、呂留良案、《明史》案將大清的文字獄推向極致。自皇上登基以來,尚沒有文字獄大案,但因完善了遞密折制度,各級官員捕風捉影,文字獄案卻比前兩朝都多,近年更大力剿殺白蓮教,包括劉德照之死,胡中藻案和高斌的死,漢人們對朝廷還是噤若寒蟬,人人自危,失去信心,謹堂公將南巡中他聽到的議論都告訴我了。我就是要借程顥的事,讓皇上引起最大的重視,但我不好出面。謹堂公雖在耄耋(mao4die2)之年,慨然應允身先士卒,絕不計較個人榮辱得失,讓我欽佩,因這件事涉及阿哥,阿哥可算年輕無知,做臣子卻可能有大麻煩。

瓔珞道:嗯,孩子不好教,皇上給了四阿哥那麽好的機會,吏部乃六部之首,通著上下官員,但他卻不知珍惜,皇上對他一定失望。永琪要引以為戒。將來,我們也要好好教隆兒安兒。傅恒點點頭,道:我和容妃也說了這些,要她好好地註意五阿哥和安兒,特別是安兒。五阿哥的性子我不擔心。安兒的性子像皇上,我不希望將來他們父子倆不合,影響安兒的前途,當然我沒說這些。

瓔珞道:少爺的意思是,四阿哥的性子皇上不喜歡?傅恒道:性子是次要的,從程顥的事看出他確實薄情寡恩,毫無惻隱之心,七品的官恤銀子並不多,還根本不能解救程家艱難,這樣的人為君,絕非天下之福。

瓔珞笑道:你終於讚成我說的了,還是永琪好,他啊,和少爺一樣,是君子。傅恒道:出了四阿哥的事,我們更要小心,容妃的信裏說到皇上在慶妃面前說五阿哥的那話,可見他絕不想有人趁四阿哥被申斥,就做起四阿哥五阿哥的文章。瓔珞,你聽我的話,皇上還沒想過立嗣的事,真要立嗣,論條件,五阿哥其實不如四阿哥,四阿哥年長,而且是皇後的養子,但這個不用操心,因為皇上也沒有屬意於四阿哥。瓔珞點點頭,道:皇上喜歡永琪,但立嗣是大事,而且他也要保護永琪,不能讓人做永琪的文章,我懂。我和沈璧會小心,你放心吧。

傅恒道:現在四阿哥和弘晝和皇後是一體,事情就變得更覆雜。瓔珞笑道:你這個也和沈璧說了?傅恒點點頭,道:她那麽聰明的人,自然知道應該怎麽辦,我叫她一定小心,但我們不用擔心她。瓔珞笑道:沒有金剛鉆,不攬瓷器活兒,她可是我們最厲害最隱秘的馬前卒,這世上,舍她其誰?太後都十分地看好她。

傅恒只一笑,現在他心裏最明白,法蒂瑪對他的心,她會為他做到一切,這世上除了法蒂瑪自己,只有他知道,這才是最大的隱秘。而他要做的事,除了對天下所有人有好處,對皇帝也有好處,可以解決他的心病,容妃本是皇帝的人,又心向皇帝,皇帝並無損失……而且有自己在,容妃不會有事。

瓔珞又道:四福晉的事看起來很麻煩,皇上讓皇後去處理,皇後對她定然會十分嚴厲,她其實還是個孩子。傅恒拉過她來,道:你別操那麽多心了,要操心永遠都操不完。瓔珞笑看著他,道:是,少爺不就是想我只操心姜姜嗎?傅恒笑道:你這可是生了女兒,兒子更不要了。隆兒知道了,又要傷心了。瓔珞“哎呀”一聲,她剛才是真地忘了兒子。於是站起來,道:我去看看隆兒。說著去了。

那時在汪府,汪由敦將程顥一事報給皇帝之前,也和邵璠商量過。邵璠曾勸過他,汪由敦便將傅恒在支持此事的話說了。邵璠略放了心,但還是道:言官們鬧得這麽兇,聖心難測,難免遷怒或者秋後算賬。皇上他不會對年少的阿哥怎樣,又必須處理交代此事,得咎的只能是臣子,老爺若獲罪,便十分麻煩了,三位少爺還有小姐家都會受牽連,老爺真地不怕?

汪由敦道:士為知己者死,傅恒大人尚且如此,我為士林領袖多年,又在軍機,我不為漢人出頭,誰為漢人出頭!趙宏恩是朝廷重臣,又是老臣,忠肝義膽,不懼生死,汪家更沒有理由讓趙家涉險。汪家的子女,自然也是義不容辭。若果然老夫的命可以一改朝廷對漢臣的苛限,老夫死得其所。

接著汪由敦便將此事告訴了妻子,但沒有告訴子女和汪府的其他人,汪夫人聽完只道:老爺,您只管按心意辦事,心勉絕非貪生怕死之人,這麽多年,我們汪家什麽風浪沒經過。而且心勉相信,皇上不會不明事理,他沒有理由為了這件事就動老爺,阿哥又如何,阿哥自己辦事不妥,皇上怎會不知?

汪由敦道:謝謝夫人!傅恒大人也是這麽說,若老夫果然有事,傅恒大人定會盡力周旋,至少你和孩子們不會受到牽連,皇上一定會給他面子,而且漢臣們定當上言為我求情,皇上不會一意孤行。最後結果只是罰俸,都察院那邊沒人被責難,大家都松了口氣。漢臣們均認為是因汪由敦出頭,皇帝便不好牽連。

阿裏袞受了皇帝的斥責,心裏害怕,轉頭便告訴了太後,所以太後才對皇帝說了那話。傅森更是心驚肉跳,那日他聽皇帝的意思,一句話都不敢說。後來,皇帝又召他去,說他是愛新覺羅家的人,四阿哥又是皇子,他優待四阿哥是人之常情,皇帝不予苛責,但對四阿哥的縱容過於出格,公私不分,不按朝廷制度辦事,他是三朝老臣,這麽點兒事竟然瞻前顧後,畏畏縮縮,當年作吉林將軍的魄力都到哪裏去了?外面的人看著更不好,所以皇帝才將塔裏貶出京,是給他敲警鐘,要他對永珹嚴加管束。他又汗流浹背,叩謝聖恩。於是這日,阿裏袞便和傅森一起去了弘晝府。

弘晝道:阿裏袞大人,你是太後的親戚,又是皇上的親家,皇上不會將你怎樣,你不必害怕。又對傅森道:傅森大人,皇上說你,全是為了要你好好管教四阿哥,你也不要害怕。兩人略定了心,又請教弘晝,因四阿哥被罰恐怕也要遷怒。弘晝道:四阿哥年輕氣盛,皇後娘娘和本王會好好說他,你們放心,一切有我,你們不要擔心。兩人十分感謝,又說了一會兒才告辭。

傅森一路心想:四阿哥剛愎沖動,且器量不廣,程顥的事塔裏和自己都曾經勸過他,不好做的那般絕情,可他一意孤行。看來,悔過之後,皇帝還要他在吏部跟著自己,將來還不知有怎樣的禍事,塔裏也是老臣,被自己派給四阿哥,全是被自己給害了……越想越是擔憂。阿裏袞是四阿哥的岳父,他自然不好對他說些什麽。

魏湄生了阿哥,不僅她自己歡喜之極,奕祿和李氏更是歡喜。奕祿又誇李氏預言準。自南巡回來,太後動不動就將他叫去,警誡宮中和阿哥格格的安全,他更是小心,後來他才明白是因為容妃中了毒。魏湄現在是太後面前的紅人,十四阿哥的安全他不敢有絲毫懈怠,除了定例,又額外派了四個姑姑,比七格格還多兩個。魏湄晉妃的旨意一下,她想起容妃當日曾說過,自己會位列四妃的預言,還是覺得有點兒難以置信,奕祿夫婦更高興得了不得,在家辦了一桌酒慶祝。

九洲清晏的首領太監是李玉,容妃也住在九洲清晏,長春仙館的首領太監叫孫方,太後用了多年,這兩人是直接向傅恒匯報的。其他宮都有首領太監,總管是奕祿。袁春望名義上是鏤月開雲的總管,但因他的主子是皇後,又是敬事房總管,除了令妃的事是太後特別指定,由奕祿獨自料理,其他妃嬪宮中的事和園中的起居事務其實還是由他和奕祿一同管理,所以托婭也叫袁春望作總管。因此,上次容妃中毒案,奕祿和袁春望都被罰了。

年幼的十一阿哥跟著舒妃住,十二阿哥跟著皇後住。兩位成年阿哥的事除了二府裏有首領太監,均由奕祿負責,還住在十三所的六阿哥一直歸在皇後名下,但也是由奕祿負責具體事務。先是四阿哥因程顥得咎,接著便是魏湄生子晉妃,那拉氏心裏自不好受,但面上絲毫不露,並重賞了魏湄。目前她更憂心的是四福晉銘繡。

銘繡今年十四歲,性子溫和,典型的大家閨秀,這也是太後選了她而不是她姐姐的原因,那拉氏去年見過以後,也頗滿意。自今年八月大婚以來,又見她和永珹夫妻和睦,心裏十分高興。卻不想出了宮女跳井這樣的大紕漏。皇帝叫慶妃給她傳話的當日,她便叫了銘繡來問。

銘繡只說,兩個宮女,一個是在她屋裏伺候的香薇,一個是她的粗使宮女巧兒,那日兩人為了一支簪子不見了,爭執了幾句,她問了情況,認為是巧兒私藏了簪子,罰了她的月銀,她第二日便跳了井。那拉氏心下狐疑,但當時沒再追問,也未報給皇帝。接著魏湄生子,她便將此事暫時放著,想皇帝最近高興,又要過年,等過了年再問銘繡不遲。

四阿哥閉門思過,永琪院裏立刻知道了,因為兩家相鄰。永琪要赫朱囑咐了所有人,上至格格,下至太監宮女,一律不得談論和打聽此事。他自己自然知道是因為程顥的事,但並不知道細節和內幕,也不問。

赫朱覺得永琪對她很客氣,但從不和她說什麽,除了福晉應該做的事,比如囑咐眾人等。永琪白天都不在家,夜裏還是大多宿在依博爾處,其他時間宿在胡嘉佳處,她覺得自己這個福晉就是一個擺設,心裏十分委屈,沒想到格格們比她先來,自己形同下堂婦,但也無可奈何。她按規矩常去太後,容妃和慶妃處問安,她們都對她溫言細語。但五阿哥冷落自己的事,她無法和任何人說,她們都是皇家的人,是永琪的祖母和母妃。尤其西林覺羅家現在是朝廷的罪臣。

赫朱身子本弱,又是一個心細的姑娘,因心情不暢,身體越發不好起來,皇帝從科爾沁回來後,慶妃叫了太醫來看,可太醫也說不出她到底有什麽病,只給她配了丸藥,叫她好生將養。永琪晚間都會到她房裏來問候,但她自然也不能和永琪說什麽,夫婦二人幾乎沒什麽話可說,只是禮貌周全。依博爾和胡嘉佳見她經常臥病,都十分奇怪,但因赫朱從來沒有表露過嫉妒她二人,所以她們倆也不知道。慶妃並未將此事告訴太後和皇帝,但告訴了容妃,說自己覺得她就是身子弱。

容妃聽說,又找永琪來問了問,永琪也說她本來身體就弱,在家裏就在喝藥,她於是也沒在意,只在赫朱向她請安時常常關心她,要她好好養病,赫朱都一一答應了,她也沒看出來,赫朱有什麽心事,更不會告訴皇帝,因皇帝正為了四阿哥的事煩心。

作者有話要說:

此節中傅恒所說的那些歷史大案有興趣者可自行搜索。

【左都禦史】我國諫官制度的起源非常久遠,就是我們常說的言官。在商湯時期,已經設有專門的“司過之士”。《呂氏春秋》中有一段記載:“堯有欲諫之鼓,舜有誹謗之木,湯有司過之士,武王有戒慎之鼗,猶恐不能自知,今賢非堯、舜、湯、武也,而有掩蔽之道,奚繇自知哉?”所謂“司過”,即負責糾察過錯,聯系這句話的下文來看,糾察的主要對象還是君主,而非群臣。古代賢明的君主,知道但凡是人,就不可能完全避免犯錯,即便是一國之君也不例外,所以需要有人來提醒和規勸自己的過錯。“司過之士”,是古代諫官的雛形,自秦漢以後,才逐漸形成正式的諫官制度,設置專門的機構和官職。

從東漢直到元朝,禦史臺一直是主要的中央監察機構。到清朝時,諫官制度已經發展得非常完備。都察院作為明朝監察機構首次出現,左都禦史和右都禦史也就隨之產生。直到明萬歷皇帝後,隨著監察權力的加強,最後基本上全都歸於到了左都禦史此一官之上。清朝左都禦史仍是都察院主官,且是最高監察長官,左副都禦史協理左都禦史。清初左都禦史滿漢各一人,滿員為一品,漢員為二品。至雍正年間都定為從一品。而清朝右都禦史和右副都禦史只是兼職,所以數量並不固定。

由於諫官是個比較得罪人的差事,為了最大限度地發揮都察院的監察作用,清廷還采取了以下措施,來保障科道官充分履行其職權。第一是言者無罪權。諫官之所以會存在,是因為人無法完全避免犯錯,而諫官也是人,也會有說錯話的時候,如果因為說錯話而被處罰,結果必然是劣幣驅逐良幣。真正直言敢諫的言官被淘汰,餘下一幫溜須拍馬的逢迎之徒,那麽監察機構也就失去了其存在的意義。

第二是風聞言事權。《清史稿·職官志》記載:“(清)初沿明制,設都察院。天聰十年,……定左都禦史、左副都禦史、監察禦史許風聞言事。給事中同。”所謂的“風聞言事”,就是允許諫官在沒有掌握確鑿證據的情況下,僅憑道聽途說,就可以上奏糾參。無論是什麽小道消息、街頭巷聞、花邊八卦,如果諫官本人認為有必要奏達天聽,都可以大膽進言,即便最終證明傳聞不實,諫官也不應為此受到處分。

這一制度極大地擴充了言官的監察能力。雖然在實際執行的過程中,存在部分官員濫用風聞言事權,挾私打擊政治對手的情況,但若無這一制度保障,言路必將受到阻遏,官場的許多陰暗面,也失去了曝白於日光之下的機會。另外,古代官員想要升遷,最關鍵的是要得到皇帝的賞識。對京中那些品秩比較低的科道官而言,平常基本沒有覲見皇帝的資格,那麽上奏言事,就是一個很好的向皇帝展示自己才華的機會。這也鼓勵諫官多寫奏折,多向朝廷揭發官場存在的問題。

【趙宏恩和吳拜是乾隆二十二年時的左都禦史。趙宏恩於乾隆二十一年由工部尚書調左都禦史。設定吳拜為鄂爾泰門生為小說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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