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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往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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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要離開江寧改行陸路的前兩天,太後頒了一道懿旨,讓福康安正式成為容妃的養子,且要福康安叫容妃“皇額娘”,以示和他的生母繼母區別。這雖是喜事,卻也是隱晦地公布容妃不能生子。接著皇帝也下旨,因要完成太後的心願,福康安事實上是出繼皇家,他已不算是富察氏的長子,忠勇公爵位將來由福隆安承襲。這個消息讓宮中諸人大吃一驚,紛紛議論。

舒妃高興歡喜,對容妃的芥蒂立刻淡了。皇帝和太後這是看重富察家,才會正式要了福康安。因她的父親永壽於年後過世,納蘭家更形衰微,但富察家聖眷如此隆重,納蘭家再不用擔憂了,她現在越來越覺得皇帝去年和她說的,這是他給納蘭家的恩典的話沒錯兒,而且她覺得因皇帝喜歡魏瓔珞,這富察家也揀了一個大便宜,原來竟是她想錯了,這事實上不是富察家提攜了納蘭家,而是魏瓔珞提攜了納蘭家。皇帝此舉一看就是為了魏瓔珞的兒子,雖然她不明白皇帝既然這麽喜歡魏瓔珞,為什麽將她給了傅恒,但覺得自己那時候誤打誤撞為納蘭家找了這麽好的靠山,愈加得意。慶妃令嬪自然也為容妃和納蘭夫人高興。

珍兒十分不解,皇後便道:太後因心轉到了令嬪身上,慢待了容妃,於是做個順水人情,這福康安本來就是容妃在養,不過正個名。本宮看,是魏瓔珞求太後這麽做的,好讓自己的兒子襲爵,富察家的爵位,自然應該給傅恒的兒子。袁春望道:這樣容妃和令嬪彼此也相安了。珍兒點點頭,不無羨慕地道:太後對這令嬪是真好,就因為她能生皇嗣。

袁春望出去後,珍兒便把袁春望不同意收|養|孩|子|的事告訴了那拉氏。那拉氏點點頭,看著珍兒,道:這可是本宮耽誤了你,如果去年將你給了皇上,說不準你也如這令嬪這般好命呢,其實家世相貌,在這後宮,全抵不過會生養,之前富察容音不就是那樣,如今這容妃也逃不過,連媚惑了太後也不好使,還是本宮想得不周。

珍兒忙道:娘娘,您快別這麽說,奴才可從沒奢望過和皇上。而且袁春望待奴才很好,不過就是沒孩子,這奴才打算和他在一起時,就想好了。那拉氏微笑道:我明白,我只是覺得,假如你真是這令嬪,對我們承乾宮有好處,那令嬪也是宮女出身。珍兒這才明白那拉氏的意思,紅了臉一笑作罷。

弘晝院裏也在說此事。弘晝哼了一聲,道:皇上可真是寵這容妃,生不了孩子,便給孩子,給了五阿哥不夠,連別人的孩子也做了人情。吳德雅道:五阿哥已成年,可容妃還年輕。海安問道:福晉,奴婢不明白。吳德雅道:宮中寂寞,妃嬪有孩子才好打發日子,不生其他的心,何況容妃如此漂亮。海安詫異道:皇上不是專寵著容妃嗎?

吳德雅道:是,可是皇上很忙,之前我去宮裏,知道他不怎麽去後宮的。海安“哦”了一聲。吳德雅又道:福康安本是富察家的人質,不過給一個好聽的名兒,還滿足了容妃養孩子的願望,拴住了容妃,皇上真是一箭雙雕。弘晝哼了一聲道:這容妃和他住在一起,早被他拴住了,去不去後宮有什麽當緊的。海安便道:福晉,這富察家不會惱嗎?

吳德雅道:反正福康安是前頭那個養的。納蘭夫人又不是他的親娘,將來是自己的兒子襲爵,她心裏可高興了吧。海安道:奴婢是說傅恒大人。吳德雅道:這次南巡出來,我瞧著傅恒十分寵愛他這位新夫人,你看,她一入富察家便生了兒子。這沒娘的孩子啊,阿瑪也不是自己的了。不過做了容妃的兒子,在皇上心裏就不一樣了,這福康安也是命好。弘晝又哼了一聲,倒沒言語。

這日傍晚,傅恒夫婦便穿著正服到了行宮皇帝的屋裏。皇帝和容妃端坐在榻上,也穿著正服。小大人福康安亦盛裝,頭上戴著紅頂寬檐帽,顯得頭大臉小,煞是可愛。他向容妃正式叩拜,叫她皇額娘。容妃歡喜地看著他,叫他起身,便把他攬入自己懷裏,福康安也歡喜地在她臉上一親,道:香香嬸嬸真的是安兒的額娘了,安兒好喜歡!旁邊的傅恒夫婦都十分欣喜。皇帝也高興地看著容妃和福康安。福康安又道:皇額娘,那皇上是安兒的皇阿瑪嗎?容妃不好回答這個問題。瓔珞忙道:安兒還是要叫皇上,你和阿哥們是不一樣的,安兒要懂事,知道嗎?

福康安點點頭,他雖然還不算很懂,但他知道,他和阿哥們是不一樣的,他的阿瑪是傅恒。皇帝笑道:來,安兒,來朕這裏。福康安依言走過去,皇帝也把他攬在懷裏,溫言道:對,你還是叫朕皇上,但在朕心裏,就把你看作朕的阿哥,因為你是你皇額娘的兒子。容妃驚喜又感動地看著皇帝。傅恒和瓔珞忙雙雙跪下謝恩。皇帝叫起。又叫李玉去傳晚飯,留傅恒夫婦吃飯。飯後大家又坐了一會兒,夫婦倆才告辭。

中間,瓔珞也把福康安抱到自己懷裏,逗他道:安兒如今有了皇額娘,定是不要姨娘了。福康安一本正經地道:姨娘,你對安兒這樣好的,安兒怎會不要您,阿瑪說您生了小弟弟,安兒將來要和他一起玩的。瓔珞眼眶濕潤了,看著傅恒,傅恒也看著她微笑。只聽皇帝說道:安兒,你也要孝順你的姨娘。福康安忙向他行禮,又一本正經地抱拳道:是,安兒遵旨。眾人都笑起來。

分道而行後,永琪帶著兩位格格,還是隨著太後待在禦舟上走水路回京。依博爾原本覺得很奇怪,說皇帝去孔廟為什麽不帶著他。他於是附在依博爾耳邊說了一陣,依博爾於是看著他,他點點頭。依博爾道:好,阿哥,既然是容母妃的意思,依博爾叫上嘉佳姐姐常常去陪令嬪娘娘。

聽說要和皇帝容妃分開,魏湄便一直惴惴不安,她始終記得在西湖賞月那天,皇後看自己和容妃的那恨恨一眼。除了去給太後請安,她決定絕不出自己的屋子。原本,她每天都要扶著細君去船舷上散步的。但她很快發現,慶妃幾乎整天都來和她待在一起,知道她長日無事,福康安又隨皇帝容妃去了,她便叫慶妃晚上就和她一房睡了,免得來回折騰,慶妃也答應了,所以心裏安定了不少。

過了兩日,慶妃還帶了五阿哥的兩位格格來,說是胡格格知道令嬪琴彈得好,要向她學琴,依博爾喜歡下棋,知道她下棋竟然能下過皇帝,所以也要來找她對弈。她忽然忙碌起來,漸漸把不安全部拋諸了腦後。她發現胡嘉佳琴彈得十分好,胡嘉佳說,遵照五阿哥的意思,她在和容妃的陸師傅學琴。

在禦舟上,弘晝一家除了侍奉太後,自然和皇後那拉氏多了很多見面的機會。那拉氏也常公開宴請他夫婦二人。吳德雅雖然不願意弘晝去見那拉氏,但也無法推辭。於是經常私下裏向佟海安抱怨。佟海安便勸她道:福晉,奴婢瞧著,王爺和皇後似乎是有什麽正經事在談。吳德雅不屑道:正經事?他們倆能有什麽正經事?佟海安道:奴婢也不知道,但王爺似乎都很鄭重。

吳德雅道:他就是……後宮不得幹政,皇後絕不能有正經事!佟海安於是點了點頭,道:那奴婢就放心了。吳德雅想了想,道:我知道了,皇後定是為了四阿哥,四阿哥如今跟著阿裏袞,她問問軍機裏面什麽光景。佟海安似懂非懂,問道:那問四阿哥的事,不是幹政吧?吳德雅道:她一個女人,能幹什麽,四阿哥也好,阿裏袞也好,都要靠著我們王爺。怪不得她如此籠絡王爺。

佟海安點點頭,道:奴婢有句話,不知是不是當講。吳德雅道:你和我還見外?佟海安又遲疑了兩下,道:皇上如今是不在,但王爺和……走得近,總有人會註意的。吳德雅嘆了口氣,道:可不是嗎?所以我才老說這個事兒。就是下面的人不說,太後也看見了。但能怎麽辦?咱王爺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佟海安道:既然福晉也很擔心,那我們就應該想想辦法。吳德雅眼睛一亮,道:對,你說的對,我們應該想想辦法。

其實這兩個女人不知道,弘晝和皇後說的一個議題是關於高晉。高晉乃高斌的侄子,雍正十年授山東泗水知縣,後在陜西榆葭道、江南淮徐河道、山東河道任職。乾隆十四年三月,由山東運河道升任山東按察使,四月調署理兩淮鹽政,五月又返山東按察使任。十五年三月,由山東按察使升安徽布政使,兼管江寧織造並龍江、西新關稅務。去年被免江寧織造不久,皇帝便調他去治河,所以他現在接替已故的高斌任河道總督。所以他還是皇帝的親信,而且他和其叔父一樣,治河十分有方略,頗受皇帝信賴,南巡的時候便見他數次。還有才放了兩淮鹽政的高桓,他乃高貴妃的胞兄。這些在那拉氏心裏自然是一條刺,皇帝對高家還是如此眷顧提攜,自是因為念著高貴妃。

沒過幾天,弘晝突然得了病,倒也不是大病,只是腹痛腹瀉,太醫瞧了,開了藥,但吃了並不見特別好轉,便說他是水土不服發作了,沒幾日,他便精神萎靡,只能待在船艙裏,不再出門。吳德雅和佟海安都在背後竊笑。那拉氏聽聞,便教珍兒過來問問。吳德雅告訴珍兒說,王爺無礙,太醫說回京便會好,讓娘娘放心。問了幾次,見弘晝未見好,也未見壞,便也做罷了。

皇帝一行換陸路乘車到了揚州。揚州知府沈崳(yu2)年屆五旬,老成持重,按預備下的行程,安排皇帝會見漕務和鹽務的官員和商賈,包括剛走馬上任的高桓。因各地官紳聚集揚州,所以揚州的防務也十分要緊,現在皇帝身邊人少了,傅恒作為領侍衛大臣,自然責無旁貸。

沈崳經常和傅恒一起在街上巡視,某日,在集市上,走了一陣,傅恒停在一個酒攤邊上。沈崳不免詫異。拿眼瞧去,這酒攤的老板娘正坐在櫃臺後,生得杏眼桃腮,豐腴俏麗,甚是風流伶俐。喚賣的兩個丫頭也頗秀美。他不覺在心裏一笑,心想,傅恒大人雖是正人君子,卻也喜歡賞心悅目。

那老板娘見二人近前,立刻起身,笑著招呼道:二位官爺,小號新進了姑蘇雪花釀,醇美清爽,二位爺嘗嘗?說著美目一轉。傅恒看著她,笑著點頭,在一張桌邊坐了。沈崳於是也在他對面坐了。一個丫頭用托盤端了兩個小瓷杯上來,對著傅恒一笑。傅恒拿了酒杯,一仰而盡,轉頭對那櫃臺後的老板娘讚道:好酒好酒!那老板娘也笑嘻嘻地看著他。沈崳喝了,也不禁讚道:果然好酒!聽說這姑蘇雪花釀這次也得了萬歲爺的讚賞呢!不曾想今天下官在這集市上得了。

傅恒只笑而不語,又去瞧那老板娘。沈崳更加詫異,於是也去看那老板娘。那老板娘坐著,對二人笑道:既然兩位爺喜歡,請留下貴址,回頭小號給你們送到府上。傅恒道:好,我要三壇。沈崳忙道:那下官隨大人也要三壇。那老板娘滿面堆笑,歡喜地道:謝謝兩位官爺!兩位官爺福壽雙全,官運亨通!另一個形容較小的丫頭便上來寫地址。

待離開了那酒鋪,走了一陣,沈崳對傅恒笑道:那酒果然好!大人遇得巧了。傅恒知他的意思,便低聲道:那是內子。沈崳大吃一驚,回想剛那婦人和剛才諸般情景,那侍酒的丫頭對傅恒也甚親近,邊上還站著兩個家丁,現在想想是練家子保鏢,才恍然大悟,卻不知傅恒為何讓自己的夫人拋頭露面在集市上賣酒,而天下聞名的納蘭夫人竟是這等隨意。傅恒笑道:您不要告訴別人,內子性子外向,她難得出趟遠門,如今這城內防守無礙,我便隨了她的心意。沈崳點了點頭,道:下官明白,原來那酒……

傅恒笑道:嗯,在姑蘇的時候,我要了幾壇,大人盡管用便是,這酒錢就免了。沈崳忙道:下官不敢受傅恒大人之禮。傅恒道:沈大人,我瞧您為皇上辦事盡心竭力,皇上說在揚州高興,你如介意,便算是我代皇上略表心意吧!沈崳聽了這話,心裏激動,忙行禮道:多謝皇上,多謝傅恒大人,那下官就卻之不恭了。傅恒只一笑,繼續前行。

作者有話要說:

【高晉】歷史上的高斌之侄,仕途經歷如文中所示,也是治河能臣,是乾隆著名的五督臣之一,與叔父高斌同列五督臣,以治河功勞加封太子少傅。後升任兩江總督,文華殿大學士,同叔父高斌一樣,高斌是文淵閣大學士。

【高桓】歷史上的高斌之子,高貴妃之弟。原劇中設為高貴妃胞兄。乾隆初,以蔭生授戶部主事,再遷郎中。出監山海關、淮安、張家口榷稅,署長蘆鹽政、天津總兵。二十二年,授兩淮鹽政。後死於兩淮鹽引案。小說後面會涉及。

【揚州知府】揚州地處兩江地區,在清朝時候,揚州的手工業,商業及其發達,最重要的揚州還是鹽商的大本營。揚州每年上繳國庫的稅收占全國很大一部分,因此雖然揚州知府是個四品小官,誰掌控揚州知府,就相當於每年有花不完的銀兩。由於揚州的特殊地位,揚州知府很受清朝歷代皇帝的重視,經常直接面見皇帝,待遇比某些封疆大吏都要好很多。由於接觸皇帝的時候較多加上為國家創了不少稅收,因此大多揚州知府都會受到皇帝的提拔。

但揚州知府又是很危險的官職,因為在兩江地區的封疆大吏很多。光是總督就有兩江總督、河道總督、漕運總督,還有江寧將軍、江南提督、江蘇巡撫、江南織造、兩淮鹽運使等,雖然江南織造和兩淮鹽運使都算不上封疆大吏,但他們直接聽命於皇帝,地位堪比總督和巡撫。這麽多的封疆大吏都在兩江地區,揚州又是個肥缺,自然誰都要討好,如果稍不註意,就會得罪他們,嚴重的會掉腦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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